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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看了龟井的尸体检验报告书,野村不禁讶然失色,因为他立刻发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 尸体检验报告书明载:“死亡原因为窒息,凶器为绳索等状物。” “勒脖子用的塑胶绳到哪儿去了?”野村闲话家常似的问几代。 “丢了。”几代一副说这些做什么的样子,回答得很干脆。 “这样啊?丢到哪里?” “还能丢到哪里?门前的垃圾桶啊。” “什么时候丢的?” “第二天早上。” 平凡无奇的弃置法是最令人头痛的。丰中市素有文化都市之称,垃圾处理工作做得无懈可击。一周两次,公家的垃圾车会挨家挨户收垃圾,并在当天夜里就焚烧处理。这样看来,要找到凶器根本是不可能的。 尸体检验报告书明载:“外伤有颈部的勒痕、勒痕上方的表皮脱落以及皮下出血。勒痕宽八毫米,水平绕颈部一周。” “你是从后面勒住他的吧?”野村边翻阅自白书边问。 “你说看到龟井离开时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像恶魔,对不对?你怎么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能不能请你想一想,仔细的告诉我。” “你问我,我也说不上来……”几代比手划脚的说: “就是拿着绳子,这样绕住他的脖子……手臂左右交叉……然后用力拉。” “绳子绕了几圈?一圈?两圈?或是三圈?” “我想是一圈吧。” “没错吗?绳子不是挺长的吗?” “也许是两圈吧,我也不记得了。” “说谎是没用的啊。”野村轻轻敲着尸体检验报告书,继续用商量的口吻问话。 “喉咙前面有擦伤,也就是说绳子在前面交叉,这跟你说从后面勒住他脖子的说法不符合喔。” “我也有可能是从前面勒住他的……” “你不是看到他的背影,顿时怒从中来吗?” “是没错啊……所以我才跑到他前面……” “开什么玩笑!龟井怎么可能自己伸出脖子让你勒?看到你拿绳子,他应该二话不说就把你推开才对。” “……” 尸体检验报告书明载:“身高一七五公分,体重六十八公斤。” “不管你是从前面或是从后面,你勒住龟井的时候,他都没有抵抗吗?” “所以我说,我是突然勒住他的……” “你真是太瞧不起警察了。脖子被勒住三十秒,医学上虽不会出现任何症状,但痛苦的意识是存在的。像龟井这样一个大男人,被你勒住脖子的时候只要挣扎两三下,就能把你甩到墙角,不是吗?” “可是他没挣扎,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想他一定是吓昏了头。” 尸体检验报告书明载:“胃部残留食用两三小时的牛肉、葱、豆腐、蒟蒻及米饭。无吞咽剧毒、安眠药等迹象。” “你可不要待会儿胡乱编个谎,说你让他吃了安眠药之后才把他的勒死的,这可是行不通的哟。” 野村合上尸体检验报告书,看着几代低垂的头说: “差不多该说实话了吧。到底是谁下手的?或者有谁帮你?” 野村说完,握拳重重的打在桌子上。 几代害怕的别开脸,却依然不为所动的说: “全是我一个人做的。” “好,那我就当是你一个人做的。”野村也干脆停止再继续追根究底。 “那你跟龟井谈了多久?” “大概……五分钟左右吧。” “然后他想走,你就勒住他的脖子,对不对?” “是。” “大概勒了多久时间?” “应该是……三分钟左右。” “说得也是,脖子被勒住三分钟左右,我想龟井应该没命了。然后你移开榻榻米、弄开地板……花了多少时间?” “我因为心急,所以前后大概只花五分钟左右吧。” “拆地板的时候应该用了钳子吧?” “钳子刚好就放在阁楼的储藏室嘛。” “你去拿钳子花了多少时间?” “放进尸体、排好地板的木板,再铺好榻榻米和座垫……看你不说话,想必是发现自己的话自相矛盾了,是不是?” 野村打开记事本开始念: “你听好,这是你跟美沙子告诉我的。 ⑦十点整左右,几代从有四医院回家。 ⑧十点二十五分左右,美沙子送走十点五分开的巴士后返家。 怎么样?短短二十多分钟,你有可能一个人做完你刚刚说的这些事吗?我想除非是有奇迹出现。” 几代咬着嘴唇,双眼紧闭。 “情况不对,你就给我来个闷不吭声是吧?我看你还是说实话吧。是谁帮你的?是美沙子吗?” “……” “我想不是。她只会帮龟井。应该是个男的吧,没有男人帮忙,二十分钟根本做不完。这么说来……是隆保喽?” “隆保当时去秋季旅游了。” “这次你倒说话了,不是美沙子,也不是隆保,那会是谁?” “……” “又不说话啦。那我们就当作是×先生吧。你就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了,干脆告诉我们×先生的真实姓名,反正我们早晚都查得到。” 暂时停止问话,野村跟大冢返回搜查课。杀人凶嫌这样不清不楚的遗弃、毁损尸体,实在太不合常理了,所以根本无法以单独犯罪的嫌疑起诉几代。 “你想会是谁?” “当然是……” 不用说出柳生隆保的名字,两人便已站了起来。眼前的当务之急是,重新确认隆保当天晚上的行踪。 到达丰能高中的时候,离正午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上课时间学校一片静寂,只有秋阳恣意的将阳光撒在空无一人的宽广校园,那份平静与庄严,完全不适合追查杀人凶手。 “我想请问一些前不久去秋季旅游的事情。”野村在会客室见到刚好没课的藤田,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柳生隆保有没有参加秋季旅游?” 藤田毫不考虑的点点头,表情没有丝毫迟疑。 “我想问的是二十五号晚上,柳生隆保是不是确实搭上了八点半开的船?”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再三确定这件事,”藤田先提出自己的疑惑,然后说: “不过柳生的确上了船,在候船室点名的时候他也都在。对了,我想起来了,点完名正要上船的时候,他跟其他学校的学生起了冲突,因此我印象很深刻。” “起冲突?” “不过很快就解决上船了。” “确定大家都上了吗?” “当然。当时船公司的人在舷梯上清点人数,所以不会有错。就算船公司的人没有算清楚,少了一个人,学生们也不可能会不知道。” “说得也是。”野村略表赞同的继续问:“那么到高松之后情况如何?” 藤田不耐烦的说: “柳生当然也一起下船了,不过整队的时候迟到了一下。” “迟到?” “也不算迟到,只不过是去上厕所晚到两三分钟罢了。你也知道,我们当老师的在控制人数这种事情上总是特别紧张,尤其是上下车船更是如此,所以柳生虽然才晚到两三分钟,可是到现在我都还记得。” “为了谨慎起见,我再问一次,柳生到旅行结束之前都没有单独行动过吗?” “没有,到二十八号晚上七点回到学校解散之前,一次也没有。” “那么途中他有没有什么比较奇怪的举动?” “比如说什么举动?” “例如特别兴奋或不安之类的。” “秋季旅游是高中生的重要活动,如果要说兴奋,我想不单是柳生,所有的学生都很兴奋吧。” 野村点点头,看看大冢是否有任何问题,大冢表示没有,不过,没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问: “秋季旅游的日期是早就决定好的吗?” “六月中旬教育委员会批准之后,就马上通知学生了。” “谢谢您。” 野村跟大冢欠身致谢之后站起来。 藤田送走野村跟大冢,心中暗暗庆幸校长不在。自从发生中毒事件以来,只要在警察到学校来,校长就会不高兴。假如让他知道警察对平安无事的秋季旅游也要问东问西,恐怕更要火冒三丈了,到时候自己一定会变成出气筒,所以对警察跟记者,藤田跟校长一样,都尽量保持距离,尤其想远离野村这个难缠的家伙。 “既然上了船,那隆保就是清白的喽?”走出校门,野村便开始一贯的自问自答。 不过,这次大冢却难得的抢着说: “如果他真的上了船,当然就是清白的。” “可是假如他没上船,那又怎么样呢?” 这是当然的反论。隆保二十五号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在大阪港弁天码头,跟第二天凌晨四点二十分出现在高松港关西汽船码头是铁的事实,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他有没有可能利用中间的时间在丰中市作案。 野村找了家书店,买了十月份的车船时刻表,走进隔邻的咖啡厅。 “我们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可能犯案。” 野村喝了一口送来的咖啡之后,翻开时刻表。 首先确认的是关西汽船濑户内海航路的时刻表。野村记得没错,丰能高中搭的船是: 大阪 晚上八点三十分 神户 晚上十点十分 坂手 凌晨三点 高松 凌晨四点二十分 “丰能高中的学生开始上船的时间,最晚是在离港前二十分钟的八点十分吧。假设隆保在八点十分离开弁天码头……” 野村边把时刻表指给大冢看,边说: “现在就当我是隆保,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就告诉我。” 野村闭上眼睛,想象着可能的情景,之后以缓慢的语调开始说: “先从码头走到国铁弁天町车站。时刻表上写着‘徒步十五分钟’,所以只要隆保走快一点,大概十分钟就够了。不过还是得把路上的混杂状况列入考虑,所以假设到弁天町车站的时间是八点二十五分。大概等个五分钟吧,就可以搭上晚上八点三十分开的国铁电车。国铁大阪环状线的时刻表上写着,从弁天町车站到大阪车站刚好十分钟,所以到大阪是八点四十分。从大阪车站走到孤急电车的梅田站只需要十分钟不到,八点五十分左右就能再搭上电车。” 野村快速的翻着时刻表,正要继续往下说,大冢伸手示意要他稍候,并看看墙上贴着的阪急电车时刻表。 “如果搭上八点四十八分从梅田站出发的电车,九点七分就能到丰中车站。就算是晚一班,搭上八点五十六分的车,九点十五分也能到丰中车站。” “好,就搭这班车。从丰中车站走到柳生家只要十分钟,所以隆保九点十七分,再晚九点二十五分左右,也应该能抵达犯罪现场。目前为止有没有什么疑问?” 大冢轻轻的摇摇头。 “接下来,我们来看看隆保为了要赶在凌晨四点二十分出现在高松港,必须几点出门比较妥当。” 野村再次翻弄时刻表,翻到国铁宇野线及宇高航路。 “刚好,有三班四点十分到高松的下行列车,不过都必须在新大阪转搭鹫羽二号。鹫羽二号从大阪车站出发的时间是……”野村翻着时刻表找。“十一点二十二分。如果要搭这一班,逆向推算,隆保只要在十点三十分前离开家就可以了。换句话说,他可以在现场待一个小时左右。有一个小时,应该就可以杀了龟井,同时把尸体放进地板……” “等一下,”大冢拿出记事本说:“我有当天晚上几代跟美沙子的行动时间表,这是和你一起问几代的时候记下来的。我们把她们的行动时间,跟你刚刚说的隆保的行动时间对照一下如何?” “隆保跟龟并单独在家的时间,是九点四十分到十点几代回家的二十分钟之间。不过假如几代是共犯,那么到美沙子回家的十点二十五分,就有四十五分钟,就时间上来说,足够杀人了。” “应该是吧。” “但是,还是有问题。” “好,那你把有问题的地方一个一个提出来,我站在隆保的立场解释看。”野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冢则是一副随时奉陪的架式,开始叙述。 “首先,隆保在九点二十分左右到家的时候,美沙子跟龟井都还在家。几代也说过,美沙子上了玄关的锁,所以这里的疑点是,隆保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屋子里? 第二,就算隆保进到屋子里,那他又躲在哪里?柳生家并不大,他有藏匿的地方吗? 第三,隆保要怎样接近躲在阁楼的龟井?龟井事先知道当天晚上隆保不会在家,所以才敢放心大胆的到柳生家,这时候隆保忽然出现,龟井当然会心生警戒。既然这样,隆保又是如何用绳子从前面勒住龟井的? 第四,根据时间表可以知道,整个行动精密到只要其中一个人回家或出发有个十分的误差,就无法构成这次的犯罪。假设隆保跟几代是共犯,事先就已经做好计划,可是一旦付诸实行,是不是有可能完全依照计划顺利进行呢? 第五,假如杀人是事先计划好的,那尸体的处理会不会相对的显得太过粗糙?毕竟凶手最该下功夫的地方,应该是行凶后的善后工作才是。 最后,这也是最大的疑点……” 大冢把行动时间表递给野村说: “不管是隆保或几代,这两人是不是真有必要拟定这么完整的计划,就只为了杀龟井?他不过是美沙子玩火的对象罢了。” 一阵沉默之后,野村抓住帐单站起来说: “很可惜,眼前这个阶段,不管以上哪个问题,我都没有满意的答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隆保没有上船。我们先破除他的不在场证明吧。” 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野村跟大冢打电话到大阪车站,询问是不是有办法确认十月二十五号下行的鹫羽二号列车有无穿着制服的高中生搭乘。结果不出所料,对于野村所提的问题,铁路警察局给的答案是否定的。 “就算给我们看照片也没办法。”铁路警察为难地说:“我想车长跟车站职员也很难确认。除非是搭霸王车,或是急病等非常状况,那就另当别论了……” 想也知道,隆保不会在车厢里做出引人注意的事情,因此野村只得死心。 “我们再去找一次藤田老师,确认船上的状况。如果有人在船上看到隆保,那我们的推测就白搭了,不过如果没人看到他……不,应该会有人看到才对。”野村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提高了声调。 野村和大冢在咖啡厅讨论隆保的不在场证明时,藤田又在为不速之客大伤脑筋。 这人便是柴本健次郎。 他来的目的是要藤田交出内藤跟柳生隆保。 “美雪的仇家就是这两人其中之一,搞不好是两人共谋,我有明确的证据。”健次郎定睛望着藤田说。 “柳生今天请假……”藤田避开健次郎的话锋,含糊其词的说。 “请假?那内藤呢?” “来了,不过在上课。” 对于藤田不甚情愿的回答,健次郎死赖着说: “那我就等吧。一下课就请您叫他来。放心,我绝对不会动粗,您可以在一旁看着。不论如何,他毕竟是美雪曾经接受过的人,只要他肯反省他的行为所引起的后果,到我女儿灵前道歉,我相信美雪就能瞑目,而我也可以释怀。不过,如果他还是一味装蒜,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也有我的打算。” 藤田沉思了片刻。就算他拒绝,柴本还是会等到内藤放学,而且假如内藤的态度欠佳,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暴力场面。既然这样,还不如趁自己在的时候让他们见面,也许事情还会顺利一点也说不定。 “也好,不过能不能请您先告诉我,您所谓的证据是什么?” 柴本用力点头之后,开始娓娓道来。 柴本跟芳野在丰中车站会合之后,叫了辆计程车。 原本在庄内町的料理店,柴本要芳野到琵琶湖调查,所以芳野便做好只身前往的打算。谁知道第二天一早,柴本忽然说要一起去,使得芳野心里有些不舒服。柴本一去,不仅无法虚报调查费用,本来想偷偷利用这趟难得的湖泊之旅去享受一下的计划也泡汤了。 您不相信我吗?芳野试探了一下柴本,谁知道柴本毫不留情的说,一开始就不相信,既不相信人,更不相信调查能力。说得芳野无言以对。 柴本从众多计程车中挑选了看起来年轻精悍、一点都不在意超速的司机。 “跳表之外我会多给一点。走名神高速公路到琵琶湖畔的栗东交流道,越快越好。” 灯号才转黄,车门也还没关好,计程车司机便已发动引擎奔驰而出。好!柴本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喂,算时间。” “啊?” “你发什么呆?叫你计算从这里到琵琶湖的时间。你上次不是说,八月二号早上十点内藤骑摩托车出去了,现在我们就来看看到琵琶湖要花多少时间。” “可是他们骑摩托车,而且一定骑得飞快。” “就是这样,我才选一个车开得跟摩托车一样快的司机啊。要不然你以为我有闲情逸致跟你出来兜风啊。” 谁希罕啊。芳野心里嘀咕着看看表,时间是十点整。他这才明白,柴本想要照当天的时间来过一次。 车子从丰中车站走国道一七六号线南下,开了大约三公里之后,从丰中交流道转进名神高速公路。因为不是尖峰时段,所以车行速度相当快。 计程车司机兴奋的加大油门。柴本没看走眼,这个司机仿佛见不得有车开在自己前面一样沿路超车。偶尔被外国制的跑车追过,他还会遗憾得咬牙切齿。 跟两辆重型机车竞速的时候更是可观。年轻的暴走族穿着鲜红色的夹克,脖子系条白色围巾,头上还戴了黄色的安全帽。时速超过一百三十之后,再加速时整个车身都晃动起来。重型机车超越前车时,柴本等人的计程车便试图拚过那两辆重型机车,不甘示弱的接受双重挑战。当三辆车同时竞飙在弯道时,连柴本都不觉心惊而出言制止: “别跟那些疯子一般见识。” 听到这话,司机大概也觉得既然是客人的吩咐,就算是让步也顾全了面子,因此便对着发出喧嚣声扬长而去的摩托车骑士恶狠狠的啐道: “你有种就不要滑倒,一颗小石头马上就叫你回老家去。” 这还不够,他又加了一句: “这种家伙居然没人管,警察到底在干什么?”他没想到自己是五十步笑百步。 “这种人多不多?”柴本迎合似的说。 “最近天冷了,夏天的话就多了。” “说得也是。像这样的机车,从丰中骑到栗东要花多久时间?” “这个嘛,大概有六十五公里的距离,就算是这辆车也要四十分钟,我想重型机车也差不多吧。” 柴本看了芳野了一眼,示意他记下来。 栗东交流道的时钟指着十点五十分。下了名神高速公路到迈阿密之间的路并不好走,距离不过十五公里,却花了将近四十分钟。 “十一点半了啊。”柴本向劳野确认之后,在美雪投宿的民宿前下了车。两层楼的民宿庭院宽广,不过建筑却颇为老旧。 两人在微暗的玄关向内呼喊,却无人应声。隔了一会儿,才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满脸不悦的探头出来,问他们有什么事。 “今年夏天,有个从大阪来的柴本的学生……” 老婆婆为难的摇摇手,嘟哝着民宿只在夏天营业,现在不留宿客人,而且工会也还没订出明年的价格,所以不接受预约等等。但是当她看到柴本掏出的一千元钞票,便二话不说的把钱揣进怀里,笑着露出黄色的牙齿说可以私下预约订房。 柴本跟老婆婆在阳光映照的走廊并排坐下,说明他只是想问美雪等人的事情,但是老婆婆却支吾着说,那么久以前的事可能想不起来。 “二号下午,是不是有一个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去游泳的女孩子?” 听柴本这么一说,老婆婆才拍了一下手掌说: “就是那四个女学生啊。这些孩子可真是有精神,每天都热闹得很。这么说起来,的确在吃完午饭之后,有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没出去。” “那个时候,有没有人来找她?” “这个嘛……倒是没有。” “您应该一直都在楼下吧。她的同学说,有交代您照顾她……” “这……哎……”老婆婆含糊其词的说不清楚。 “或者是您出去了?” “我没出门。那么热我出门也没事可做。我只不过是看看电视,然后就昏昏沉沉的睡了个午觉……” 这个死老太婆,昏昏沉沉睡午觉跟不在家有什么两样?柴本心中暗怒,但表面仍客气的问: “那时候二楼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状况?什么都好,请您想一想吧。” 看在柴本的锲而不舍和先前一千元小费的份上,老婆婆蹙着眉,努力回想着说: “啊,想起来了。那天因为二楼实在太安静,而且我也受人之托嘛,所以就上去看了一下。结果只看到那个女孩子盖着被睡得好熟,我记得我看见她枕边放着三个可乐空瓶,还惊讶这女孩怎么这么会喝呢。” “可乐瓶啊?是谁拿来的吗?” “不是啦。二楼的走廊有冰箱,放着啤酒跟可乐,喝的人只要付费就可以了。” “的确是三瓶没错吗?” “不会错的,我还记在本子上,所以绝对不会错。” “不会是其他人喝的吗?” “不会。另外三个人出去的时候,我才刚收拾好餐具,那时候没有这些瓶子。”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些瓶子的?” “那是我一觉睡醒之后……应该是两点过后吧。” “那另外三个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这个嘛……”老婆婆一下子说不出来,对柴本接二连三的问题,先前一千元似乎不再奏效。 “想不出来吗?他们应该是去搭汽船的啊。” “早说嘛。既然是去搭汽船,问老爷爷就清楚了。” “老爷爷?” “我老伴啦,他在湖边的船屋当守卫。” 柴本丢了一句谢谢之后起身。 虽说秋意已浓,不过湖畔还是有许多人携家带眷在戏水。如今,不管是哪里,只要有绿水蓝天,就能吸引人潮。休闲热使得生意变得无假日之分别,为了避开拥挤的人潮,休闲族通常选在平日出游,结果因为大家都这么想,反而出现平日比星期天还壅塞的现象。 船屋位于离民宿不到一百公尺的湖滨。老爷爷正一口一口的吞云吐雾。他只要计算小船出租和归还的时间,然后收取租金即可,所以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闲。偶尔有客人要预约附带驾驶的汽船,跑到茶店去叫回在那儿摸鱼的年轻人,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老爷爷记得很清楚,因为是住在自己家里的客人。他说: “四个人都长得好漂亮,为了要帮她们开汽船,年轻的驾驶员还吵得不可开交呢。可惜出发的时候,最可爱的女孩竟然没来,让抽中驾驶签的年轻人好失望啊。” 听到美雪最受欢迎,柴本心痛如绞,但毫不吝惜的把一千元大钞塞到老爷爷手里。 “您刚刚说,预约汽船的是那个后来没去的女孩,是不是?” “是啊。我当时还在奇怪她为什么没搭船呢。汽船是租断的,所以尽管只有三个人搭,租金还是一样,我们是不受影响啦。” “应该有两个男孩来找这个女孩,您注意到了没?” “男孩啊?这个嘛……民宿那边都是交给我老伴管……等等,这么说起来,有两个奇怪的家伙。”老爷爷稍稍歪着头说。柴本立刻挨近了身体。 “我记不太清楚……那个女孩一个人从湖上回来的时候,茶店里有个男孩跟她招手。我心想不知道又是哪个小色鬼,谁知道这女孩反而自己跑去,我想大概是认识的人,所以也就没在意。” “那个男孩说了些什么?” “这我倒是没听见。这个女孩后来马上就来跟我租汽船,我以为那个男孩也要搭,可是后来女孩跟男孩都没上船。” “嗯……这男孩只有一个人吗?” “我想是吧。吃完午饭,大概是一点左右吧,来了三个女孩搭汽船出湖之后,那个男孩还过来看。不过当时船已经开出去,所以我想女孩们应该没发觉吧。” 柴本从口袋拿出照片。这是美雪头七当天柴本命工义店职员拍的丰能高中学生的照片。 “您说的那个男孩,在不在这里面?” 老爸爸遮住阳光,再三的看。 “到我们家投宿的就是这三个女孩。” “男孩呢?”柴本迫不及待的催着老爷爷。 “好象是这个人……”老爷爷手指的,正是照片上表情奇怪的内藤。 “就是这样……”柴本结束了冗长的叙述,目光锐利的盯着藤田。 “摩托车的所有人是柳生。当天他们故意大声说要到须磨游泳,然后骑车到琵琶湖。十点出门,到迈阿密海滩应该是十一点左右。他们唆使美雪,支开另外三个女孩去参观大桥,再趁着老婆婆午睡的时候偷偷潜进民宿,然后……”柴本无法继续往下说。 “请您叫内藤过来,我绝不容许他继续装蒜。”说着,柴本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就在此时,宣告上午课程结束的钟声响起。 藤田再也没理由拒绝柴本的要求,只好不情不愿的走向二年二班。柴本则正对着门瞪大眼睛,动也不动的等内藤到来。 门开了,柴本摆好架式。 “咦?藤田老师应该在这里的啊?” 野村和大冢跟在自言自语的学校职员后面探出头来。柴本看到熟识的面孔,这才稍稍缓和了脸上严峻的线条,轻轻的用目光打了招呼。 “您来得正好,我要为我女儿报仇,才正想给他们点苦头吃。最近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做人处事的道理。警察先生您在场,相信内藤跟柳生应该会比较安分吧。” 听到柳生的名字,野村问道: “您确定柳生真的牵扯在内吗?” “我有证据说明他有关系,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柴本虽然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想到多说不过是家丑外扬,便住了口。 “虽然整个事件我们略有所知,不过我们似乎不太方便出面。” 野村敏感的察觉柴本的顾虑,催着大冢走出去关上门。恰好这时藤田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 “又有什么事?” 完全无视于藤田不悦的神情,野村要求藤田尽量详述旅途中管理学生的方式。 “这个完全交给学生自治。您也许知道吧,二等船舱是将空间区隔成大小不等的几个船舱,每个船舱大概可以睡十到三十个人。所谓管理,也不过就是让睡在一起的人彼此照应,集体行动罢了。” “原来如此,那么柳生在船上的行踪,问同船舱的学生应该是最清楚的喽?跟柳生在同一个船舱的有哪些人?” “这并没有限制,随学生自己决定。大部分都是合得来的人才会在一起,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柳生当天跟谁在一起。不过大概就是内藤、荒木、峰高志这些平常就跟他比较熟的同学吧。” 野村本来希望藤田把荒木和峰高志叫来,没想到藤田沉着一张脸,毫无笑容的说: “两个人都说下午要到柳生家,请假先走了。” 趁着野村问话暂停的空档,藤田仿佛机不可失般的逃之夭夭。他的背影说明了他欲跟警察保持距离的态度。 才刚过正午,柳生家的大门便紧紧上了锁,按铃也没人应。野村毫不客气的重敲拉门。 “烦死了,没人在家啦。”里面传出柳生的声音。没人在怎么回话?野村不甘示弱的大叫:“我是野村,开门。” 客厅坐着四个人,分别是柳生隆保、峰高志、荒木之夫,还有延命美由纪,都是中毒事件时的熟面孔。 野村环视一圈之后,跟大冢找了位子坐下。众人围坐一圈的桌子中央,没抽完的香烟还袅袅冒着余烟。法令规定未成年者不能抽烟,不过在座大家都不在意,野村也无意追究。 柳生别开头,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到昨夜听到美沙子死讯时的哀默神情。是年轻人哀伤平复得快,或只是虚张声势? 其他三个人的神色也不怎么愉快,紧闭着嘴不说话。终于,野村轻轻的问: “柳生,船上的旅行怎么样?” 隆保不明所以的瞪大眼睛。野村想起有一个作家曾说过,在一个事件发生的时候,看眼睛就可以判定凶手。这个作家如果看到隆保现在的眼神,一定会说这个俊俏少年绝对不是凶手。隆保的眼睛清澈,一点都不混浊。不过,野村仍不为所动的继续问话: “就是秋季旅游啊。你们不是从大阪搭船到高松吗?” “那个啊。”隆保脸色稍微缓和之后说:“晚上反正也看不到风景,所以不怎么样。” “你在船舱睡得好吗?” “我一直在甲板上,几乎没怎么睡。” “整晚都在甲板上吗?” “对啊,因为船舱实在太吵了。” “是吗,那么你是一个人在甲板上呢,还是有人跟你在一起?” “不是一个人……”隆保支支吾吾。 “那你跟谁在一起?我希望你能说清楚,那个能够证明你一直在甲板上的人是谁?” 瞬间,沉默沉沉的罩下,连空气似乎都凝结不动,只有烟灰缸中的烟笔直上升。隆保定睛望着烟的去向,始终不作答,野村也只是沉默的瞪着他看。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美由纪忽然不以为意的开口:“不过我一直都跟柳生在一起。” “你?”空气无声的掀起一阵骚动,香烟的烟雾大大的垮成一道曲线。 “没错,是我。怎么样,难道你不满意我的证词?”看着野村怀疑的眼神,美由纪挑衅的说。 “不是不满,只是有没有其他人看到你们在甲板上?” “谁知道。我们已经尽量不让别人发现我们了。而且我想我们班上应该没有像警察这样喜欢探人隐私、破坏人家情趣的人。”美由纪正面向野村挑战。 “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不管是上船或是下船,点名的时候柳生都到了啊,那理所当然他是在船上嘛。” 野村不理会这个说法,问道: “柳生,听说你在上船前跟人家吵架,是吗?” “嗯,有一点……” “跟谁?” “谁知道?我没问名字……啊,对了,是丰中商校的栗原。我听内藤说的。” 这下又推到内藤身上。野村听了厌烦,想到柴本刚刚才说这些人全是一丘之貉,野村不禁心表赞同。野村看着隆保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沉着应对,真恨不得一拳打得他招供,但是又碍于法令不能动手,令野村扼腕不已。 “说到内藤,你今天见到他了吗?” “没有,我今天请假没到学校。” “柴本先生在学校大发雷霆。听说他找到内藤欺负美雪的证据,据说你也有一份。”说着,野村偷觑隆保的反应。 “受不了,居然这样胡说八道。我看他是想女儿想疯了。”隆保笑了笑,脸颊浮现的酒窝,令野村更加不满。 “打扰了。”野村说着起身道:“我去找栗原,看看能不能问出跟你们不同的说词。” 这句话根本多余,不过却也只有这句话可说。 怒火中烧,走路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起来,野村到丰中商校的时候,才刚过一点。 “你是栗原吧。” 突然在午休时间被叫出来,栗原怯生生的显得畏缩。对野村的问话,他答道: “对方很高大,而且看起来很强的样子。不过假如是一对一,我也不见得会输。就像拉我上船的那个家伙,看起来很高,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所以……” “等等,你说你跟丰能高中的学生一起上船?” “对啊,因为他们抓着我不放嘛。” “可是你们上船的时候,船员不是在点人数吗?那你不就被算进丰能高中里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上了舷梯之后马上就跑了,根本没空去注意那是在点人数之前或之后。” 野村跟大冢对看了一眼,因为栗原在点人数之前或之后脱困,是决定隆保有没有上船的关键。 “大冢,看来隆保的狐狸尾巴是藏不住了。隆保一开始就没打算上船,他藉故在上船前引起骚动,让大家注意他,这是他制造不在场证明的第一步。接着,为了配合乘船人数,他抓了栗原当替身。 则船上的在场证明就由美由纪负责。只要说两人在甲板上,认定他们俩是一对的同班同学就不会接近,也不会怀疑。毕竟在那个年纪的孩子心里,恋爱是最神圣的,所以我想也没人会去偷看。而且旅行的第一天,大家一定都闹得筋疲力尽,睡都来不及了,谁还有时间跟精力去注意隆保。想想我以前去旅行时,大概也不脱这个情况。 我想隆保设上船之后的行动,跟我们推测的不会有太大的出入。杀人之后,他搭国铁到高松,然后故意装出自己迟到的样子,让藤田老师特别注意到他。” “可是……”大冢马上提出质疑。“如果栗原跟丰能高中的学生上了船,丰能高中的人数当然会刚好。可是,这么一来丰中商校的人数不就少了吗?如果丰中商校的人数也没错,不就有可能是隆保混在丰中商校里面上了船吗?” “我们到船公司去。”野村不等大冢说完,便赶着大冢动身。 关西汽船位在大阪北区的淀川岸边。旅客课课长听到野村的来意之后,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并且因为拗不过野村的再三询问,只好到处打电话,最后找来一个中年职员。 “我是负责学校旅行相关事务的中岛。”中岛冷眼看着野村,有所顾忌的自我介绍。他很明显的担心警察会在年轻的课长面前指出自己的疏忽。不这,野村并没闲情逸致去理会这些下层上班族的顾忌。 “上船的时候,人数是正确的吗?” 开门见山就用调查的口气问话,似乎是个败笔。 “您这种说法,是指责我们在管理上有什么疏忽吗?” “不是这样的,只是想要知道清点人数时的状况。”虽然野村改变了说话的语调,不过中岛脸上僵硬的线条却仍未见缓和。 “通常只要是团体客人,我们会事先索取乘客名单,然后在上船前,由团体负责人确定人数,同时跟我们联络有无变更。所以上船的时候,我们基本上都会清点人数,通常跟乘客名单不会有出入。尤其是学校旅行都是由老师负责控制人数,所以是百分之百不会出错的。” 野村不禁在心中苦笑。眼前隆保不就巧妙的利用了这个百分之百吗? “可是有没有可能有团体以外的个人,趁你们不注意时上了船呢?” “很久以前,在万国博览会开幕的时候,我们的确也曾担心过发生这种情况,当时旅行社跟导游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还特别让游客别上同颜色的缎带,或是戴上统一式样的帽子。现在我们也在候船室清楚的把各团体区隔开,有必要还会让他们别上不同颜色的缎带,到目前为止,一次也没出过错。” “这样啊。那学校旅行的时候呢?” “那就更不会出问题了。学生都穿制服嘛,所以根本不必担心会看错。而且跟其他来自各地的旅行团不一样,学生彼此都认识,所以只要有人插进来,马上就会被发现。” “那当然。只是……”野村强调重点般的加重声音。 “假如学生穿着类似的制服,虽然帽徽跟扣子可能设计上有点不同,穿着类似制服的学生混在其他学校的队伍里,你们会不会发现?” 中岛瞪大眼睛望着野村。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如果有这种状况发生,我想学生应该会比我们先发现才对。”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学生刻意不讲,你们会发现吗?” 中岛向课长投出一个求援的眼神。若说实话,应该是不会发现的,不过这么说,等于承认清点人数有误,弄不好公司还要负责任,所以中岛不敢随便回答。 课长铁青着一张脸回答说: “我们无法回答您这个假设性的问题。但就我个人的观点来看,我们公司的职员经验都非常丰富,所以万一有这种情况,我相信他们会发现才对。就像是国铁跟私铁收票员一眼就能看出定期票被冒用或是使用期限过期一样,清点人数的职员也有强烈的第六感。” 真是巧妙的回答。不过这跟野村想要的答案相去甚远。既然栗原跟丰能高中的学生上了船,那就表示船公司的人漏了一个丰中商校的学生。可是只要船公司的人不承认,隆保犯罪说就不成立。因此,野村改变了问话的方式。 “搭那艘船的是丰能高中跟丰中商校参加学校旅行的学生,对不对?” 中岛翻阅着记录册微微点头,只要根据记录回答,应该万无一失。 记录册经过好几个人检查确认过,所以不会有疏失。假如有错,也不会是中岛一个人的失误,责任会分散到其他人身上。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只需要担负一部分的责任就行了。也许这正是组织为了分散责任风险,所采取的暧昧措施。 因此中岛才敢安心的回答。 “如您所说,当天的确是有两个学校跟农会共计三个团体搭船。其中……”中岛的眼睛追着数字跑。“上船的人数是二百三十四人,加上六位带队的老师,共计是二百四十人,与名单人数一致。” “也就是说跟上船时所数的人数一致,是吗?” “当然,因为清点人数之后,公司职员必须核对报告给事务室的人数跟名单上的人数是否相符。” 说到这里,中岛若有所悟的点头说: “我知道了,警察先生。您问的是那件事对不对?如果是那件事,当场就解决了。” “那件事?你说的是……”野村身体前倾,伸长脖子望向记录册。一想到那里记载着隆保犯罪的证据,他精神都来了。 “也不是记录有什么错误。听说起初丰中商校的人数少了一个,跟乘客人数不符。学生迟到可马虎不得,所以我们的职员马上就去联络老师。老师也吓了一跳,立刻再点一次名,结果确定两百三十四个人都上船,虚惊一场。我还听说公司清点人数的职员因此被老师冷嘲热讽了一番,说什么难得出门旅行,一开始就被触了个霉头。不过既然人数没问题,所以就没记录下来。” “可是明显的少了一个人,对不对?” “你说明显也不对。当时猜想是检数器按得太轻,所以数字没动。当事人辩解说,他的确有按,误差是机器故障所致,还要求换检数器。不过我想是强词夺理吧。不论如何,丰中商校的学生全都上了船,事情也告了一个段落。” “可是丰能高中那边怎么样?上船之后他们也点了名吗?” 中岛毫不掩饰不耐烦的神情说: “我们公司并没要求他们这么做。毕竟他们的人数跟名册一致,也没这个必要。” “这就是问题所在。”野村斩钉截铁的说:“丰能高中有一个学生没上船。” “为什么?” “跟你没关系,不过总之他没上船就是了。为了避免人数不足,他就拉了一个丰中商校的学生当替身。清点人数的人员把这个丰中商校的学生也数进去了,所以人数才会一致。” “可是我先前也说过,如果是这样,其他学生会发现啊。” “这个不打紧。话说回来,丰中商校少了一个人,慌乱之间再点一次名,却发现全部都到齐了。本来就应该全到,因为这时跟丰能高中上船的学生回到自己的队伍了。所以少了一个人的应该是丰能高中,不过却因为上船之后没再点一次名,所以没人发现。” “是丰能高中这么说的吗?” “没有,他们说全部的学生都上了船。”野村只能这样不情不愿的回答。 “您说的我们实在无法接受。您到底要怎么样?”课长打岔道,声音充满不悦。 “我的重点是,有没有可能是别人上了船?” 课长摇了两三次头说: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您该问的是丰能高中。少一个学生,学校怎么可能不知道?对于您这种唐突的说法,我们实在很难接受。” 野村气愤的怒视课长。 大冢抓住野村的衣袖,把他拉到外面。 “即使如你所说,有人顶替隆保上船,而船公司的人没发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更何况,你还要他们作证,这不是更不可能吗?” “可是我们有栗原的证词啊。” “只有栗原的证词太薄弱了。手腕高明一点的律师,只要用美由纪的说法就可以驳倒我们了。毕竟我们没有绝对的证据啊。” “问内藤的结果,他坚称放掉栗原是在清点人数之前,是不是?”大冢在返回丰中的阪急电车中问道。 “没有,这孩子更狡猾。他为了敷衍我们,所以只说记不太清楚,应该是在清点人数之前。他一定是想等到确定我们握有多少证据之后,为自己留下翻供或是转圈的余地。跟船公司的人一样,一般人都会尽量避免自己说的话变成决定性的因素。不过他们却没想到,这种态度会对办案造成多大的妨碍。”野村忿忿的说。 “等一等。相较于船上的不在场证明,为什么在琵琶湖他们就那么不避人耳目呢?他们甚至没有虚设他们在须磨海岸出现的目击证人。比起在船上,这简直就是漏洞百出嘛,连外行的柴本都轻易识破了。” “那时候又不是犯罪,就算被发现也无所谓,反而是设计不在场证明才可疑。” “那就没必要大声嚷嚷,让人家以为他们是去须磨,一开始就说是琵琶湖不就好了。而且,就像我一开始主张的,琵琶湖、中毒,还有龟井的案子都是一连串的相关事件。我想他们应该知道,如果在琵琶湖事件时就暴露出内藤跟隆保是共谋,那么接下来的事件,理所当然的,他们一定也会被当成共犯,可是他们在琵琶湖居然毫无防备。这么单纯的作法,实在无法让人跟船上的作法联想在一起。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中毒事件又怎么说?他们可都是被害人啊。” “这我自有我的看法。只要解开这两个人在琵琶湖行动中太过单纯的疑点,中毒事件的底牌也会现出来。” 野村看看表。往返大阪,加上跑一趟船公司,时间已经是五点过后。野村心想接下来去找柴本好了。 柴本正好在家。野村才开口要问一些内藤的事,柴本便像久候多时了似的把他们引进会客室,然后对端茶过来的妻子祥子说: “你也坐下吧。我们让警察先生替我们评评理,看看这样是不是公平。” 柴本额头青筋暴跳,野村察觉一定是跟内藤谈得不愉快,便说: “我想跳脱警察的立场,请您尽情的说。”野村的语气仿佛在暗示:有什么怨忿,就发泄吧,看情况警方也许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柴本立刻顺水推舟的把跟芳野一起调查的始末复述一次。听完,野村问道: “那您跟内藤谈得如何?” “还能怎么样?这些人根本就是流氓,一点感情都没有。”柴本越说越气愤。 对于柴本的问话,内藤只是冷冷的笑着,不惊不慌的回他一句:“不然你想怎么样?”当柴本一脸悲痛的问他:“你就是美雪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吗?”他也只是不以为意的丢下一句:“也许吧。” “你……你杀了自己的爱人跟孩子耶。这样你也不在乎吗?” “她才不是我的爱人,而且我也没杀她。她不是病死的吗?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爱人?那你是强把美雪……” “怎么可能?我们是两相情愿的。她还挺乐的,弄得我有点倒胃口,搞不好她早就暗恋我了。不过我对她可没什么意思。” 这真是毫不留情的侮辱,对美雪连一丝一毫的怜惜与追思都没有。柴本一直想,如果内藤有一点悔过之心,他也许可以原谅内藤,而美雪也能瞑目,但内藤却粉碎了他的期待。一阵愕然之后,愤怒席卷全身,柴本陷入狂乱。 “你这样还算是人吗?美雪跟你有什么仇恨?” 看着柴本血脉偾胀的脸,内藤只是冷笑望着他说: “没有啊,我既不恨她,也不关心她。”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美雪?” “是她要求我的。” “是美雪?你胡说!美雪不是那种女孩!” “没错,美雪只是普通的女孩子,不好的是她老子。” “你是说我?我又怎么了?”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你抢了我家的太阳,害死了我奶奶。” “只因为恨我,所以你就玷污美雪吗?” “也不是啦。美雪只不过是用那件事向我赔罪罢了,要我原谅她老子残忍的过错。所以我告诉她,可以呀,毕竟她跟她老子不一样。虽然有一个那么差劲的爸爸,不过那也不是她的错。” “你说我残忍?” “随你怎么想,不过美雪听到我这么说倒是挺高兴的。她还说,就当作是和好的象征,要我跟她做爱。” “胡说!美雪不可能做这种事,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柴本怒不可遏的狂吼,说到最后,声音完全嘶哑了。 “既然你不相信,那就不要问了。我走了。”说着,内藤漠然的起身。 “慢着!你以为这就算是对我的复仇吗?你听好,我盖那栋公寓是合法的。至于你奶奶是生是死,根本就和我没关系。可是你居然……” “我跟美雪做爱又有哪里违法?不过就是彼此刺激黏膜找乐子罢了。那跟美雪的生死也没有关系啊。毕竟我也没那大能耐故意让她子宫外孕。所以说我们就扯平吧。只不过我奶奶痛苦的部分,还有我爸妈跟我因为我奶奶的死所受的苦,你也都得受,要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那家伙就这样吊儿郎当的出去了。你说,这像话吗?” 柴本说着轻抚祥子的背。话说到一半,祥子就已经泪如雨下,柴本的眼眶也浮现愤怒的泪水。这是无从发泄的悲愤,一旁的野村跟大冢只能默默聆听,不知该如何安慰。 “真不知道最近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表示同情的唯一方法恐怕就是发出这种平凡的慨叹了。 “虐待同伴的联合赤军就是这一类疯子组成的。”柴本气昏了头,连说话都语无伦次。野村跟大冢暧昧的点头起身。柴本已经激动到不能自己的地步,再听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走出柴本家,外头已经是薄暮时分。眼见天色不早,才发现早已饥肠辘辘。两人走到车站附近,进了一家面店,这时正是享受热呼呼面条的好季节,野村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面,脑筋仍在不停的思索。 大冢喝完最后一口汤,终于定下心来,客气的问野村: “你刚才提到中毒事件有一点头绪了,能不能说给我听听看?” 思绪被打断的野村不耐烦的抬起头,想了想说: “说得也是,就听听我的想法吧。如果有什么不合逻辑的地方,就跟平常一样,直接告诉我。 首先,内藤跟隆保为何要在琵琶湖做出那么孩子气的不在场证明?因为他们本来就打算让柴本轻易的识破。对内藤而言,如果柴本不知道这些事是他做的,就失去了复仇的意义。内藤的目的就是让柴本看到陷女儿于痛苦深渊的仇家逍遥自在而痛不欲生。你不觉得这些看起来孩子气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才是最残忍的报复。” 大冢无言的点头。从方才柴本转述内藤的态度,就可以知道野村的推测是正确的。 “接着是中毒事件。你应该记得发生中毒事件的那个下午,我们问内藤的话的情形吧。话题转到美雪头七法会的骚动时,柴本曾经提到内藤看起来非常安静,其中可能有一些做作的成分。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我发现中毒事件发生的时候,内藤的言谈跟行动好象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强硬了起来。 如果说他的改变是从美雪死后开始还说得过去,但契机却是在中毒事件。便当被人下毒这件事,彻底的改变了他。 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想了又想,最后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他受到警告。” “警告?被谁?” “在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之前,你先照例听我说。如果有不合理的地方,尽量告诉我。 内藤因为奶奶过世而对柴本心存怨恨,而隆保身为一个小组织的老大,当然有义务要为内藤报仇。柴本曾经说过,这群人跟流氓没两样,基本上是说得通的。不管合不合理,如果不能为手下的人出一口怨气,是当不起老大的,所以隆保才会跟内藤一起到琵琶湖去玷污美雪。至于内藤说是美雪自愿的,这还有一些疑点,不过早晚总会水落石出。 看着柴本得知美雪怀孕后苦恼的样子,内藤因为达到复仇的目的而心情大快。接着只要坠胎手术成功,跟柴本之间的仇恨就算两不相欠,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没想到,美雪竟然死了。 就内藤而言,他怨恨的对象不是美雪,所以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让他动摇,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可怕。在这同时,隆保开始担心内藤的恐惧。隆保认为,这样下去内藤会对柴本说明事情的始末,因此他在内藤的便当里下毒,那是警告内藤不准背叛的讯号。话说回来,那也是他管理组织的方式。” “可是吃便当的是隆保啊,怎么可能自己下毒自己吃?”大冢提出理所当然后的质疑。野村重重的点头说道: “你问得很好。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会见有田医生时我所说的话?只要弄清楚隆保非吃那个便当不可的理由,整个案件就会水落石出了。 我在思考的时候,发现我们一直拘泥在案件为什么会发生,才使事情变得复杂。换个角度,如果从案件为什么非发生不可来看,事情可能就会简单得多。所以我们应该不要再去想隆保为什么会中毒,而应该反过来从隆保为什么非中毒不可去想。 所以我又仔细的检讨了参与便当拍卖会的田中等人的证词,发现几个疑问。 首先,隆保为什么一下子就把便当的价钱从六十块钱喊到一百块?连田中都被这个天价吓了一跳。他也说过,漂亮女生、贫困同学,或是有特别意义的便当才会卖得高价。把这两句话连结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野村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大冢一下子慌了手脚,不过却也马上意会到野村想要的答案。 “你是说隆保标下便当有特别的用意吗?” “没错。隆保一定得把那个便当标下来不可,因为只有他知道那个便当下了毒,不能让便当落入他人手里。换句话说,下毒的人其实就是隆保。” “这是对内藤的警告吗?” “这么想,不就非常合逻辑了吗?” 大冢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提出反问,因为就算大致掌握了头绪,提出反论再做确认也是他的工作。 “如果只是要警告内藤,隆保根本没必要自己吃那个有毒的便当,不是吗?如果担心标到便当不吃容易让人起疑,假装吃一点然后丢掉不就得了。” “这样的话,就不算是对内藤的警告了。”野村当下反驳道: “一定要内藤吃了便当才算是警告。只是出乎意料的,内藤去参加美雪的头七法会了。这样一来,除了自己吃便当引起轻度中毒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证明便当下了毒,不是吗?” 大冢等不及野村说完,马上接着说: “如果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逮捕隆保?至少毒杀未遂的罪名是可以成立的。” “你可不要忘了,告诉我鉴定结果的人是你啊。在学校问完田中再问内藤的时候,是你告诉我便当会使舌头刺痛,根本难以入口。 隆保没打算杀害内藤,更不想引起中毒。他只不过想警告内藤,依状况而定,他也有可能采取制裁行动。当然,口说的效果不大,所以他就以行动表示。 这种一目了然的作法能称之为毒杀未遂吗?不仅不构成犯罪,最多也只会被当作是恶作剧而草草收场,跟在便当里淋粪便没有什么两样。像隆保这种人,这点小事全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大冢打心底不解的问: “你刚才说的组织是指什么?如果是帮派,当然会为自己的利益而包庇同伴。企业、民间团体在求取公害赔偿的时候,为了顾全自己的权益,也会结合企业去跟法律周旋。但是隆保、内藤和延命等人的组织,又有什么原因让他们非得做包庇罪犯的事? 琵琶湖或是中毒事件也许不能称之为刑案,可是最后龟井的案子,很明显的已经是个杀人事件。我想不通的是,就算是组织的一份子,有必要团结起来帮他到这种程度吗?” “我可以轻松的说没有必要。可是眼前他们已经在帮隆保做船上的伪证。会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所以我才问你理由何在呀。”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能破解隆保的不在场证明了。” 眼前野村能回答的也只有这些。两人沉重的走回警局。 搜查课长表情凝重。 几代只是一味的重申该说的她全都说了,极力主张勒死龟井跟用水泥灭尸都是她一个人做的。不仅没有求助于隆保,更没有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独自进行。然而,只要被指出话中矛盾的地方,她就缄默不语。 “我们不是不能体会你袒护儿子的心情,可是你以为这样能撑多久?”软硬兼施的说破了嘴,可是只要隆保的不在场证明这个关卡不破,警方的话还是威胁不了几代。也不知道几代是否敏感的察觉到警方的弱点,她始终坚持她是一人作案。 “晚上八点半到十一点半,路上也不是完全没人,应该会有人看到隆保,你们去把目击者找出来。” 课长话是这么说,可是连野村都不知道该从何着手。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加上搭乘国铁跟阪急电车的人多得如过江之鲫,车站站员根本不可能记得。另一方面,从丰中车站到隆保家是住宅区,隆保可能经过的时间,大家不是全家守在客厅,就是早早进被窝睡觉,也不太可能注意到特意要避人耳目的隆保,要抓到隆保破绽的机率几乎等于零。 更何况隆保是丰中市土生土长的,应该非常清楚平常鲜有人通行的巷道或是没有街灯的旧路,只要他走这些路,要往返车站跟自家之间而不遇到任何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们到柳生家看看吧,可以从便当中毒事件去逼他,说不定在谈话之间他会露出狐狸尾巴。” 野村有气无力的说,就这样回家,他于心不安,待在办公室看到课长紧蹙的眉头,又更不好受。大冢也有同感,因此马上起身。 内藤恰好在柳生家,野村觉得他在反而会有收获,便开口道: “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借你的书房谈一谈?” 一如典型高中生的旧房,只有三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十分单调,空间狭小到容纳四个人,彼此的鼻子都要碰在一起似的局促。椅子不够用,内藤横卧在床上,这是对野村等人的虚张声势,也是对事件的不以为意。野村故意不把内藤的态度看在眼里,迳自环视室内,稀奇的说:“我儿子满墙贴的都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裸照……” “这是阿基米德吧?”大冢也慢条斯理的问。墙上挂着一幅阿基米德正要从圆形浴槽出浴的图,另外一幅是阿基米德凝视挥动刀剑的士兵画像而陷入沉思的马赛克图。 “这应该是收在法兰克福的马赛克复制画。”大冢不经意的说。野村则是惊讶的嘟起了嘴,不住的将目光投向大冢。 “警察对绘画有兴趣奇怪吗?” “不是,我是佩服。没想到你还真识货。可不可以请你顺便解说一下,写在图下那些古灵精怪的文字?” “这个我投降。”大冢苦笑道: “虽然不会念,不过大概的意思可以猜得出来。应该是‘发现’跟‘不要消除我的图’的希腊文。这些都是很有名的故事。” “他说得对不对,隆保?”野村问隆保,隆保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阿基米德应该是你的绰号吧。” “……” “听说你在校庆的时候全裸演出,是不是?” “我们是……不想看啦,不过据说女生倒是挺疯狂的。”大冢在一旁帮腔,努力想要松隆保的口。 “下次要不要考虑演‘莎乐美’(注:德国家作曲家理查·史特劳斯所做的独幕歌剧,内有性感的舞蹈。),掀开薄薄的衣服,清楚的露出身体,就像毕尔兹利的画一样。” “讨论过绘画,接下来又要谈戏剧啦。吃警察这行饭的可真闲啊。” 隆保板着脸,毫不买帐的说。野村心想,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正想要翻脸,玄关传来门被重重拉开的声音。 “有人在吗?”说话的声音低沉浑厚。野村望着大冢点点头,大冢立即站起来。隆保跟内藤则是互看一眼,动也不动。 “果然是你,我才想怎么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警察先生您也在这里,真是凑巧。柳生在不在?我有点事要问他。为了不让他再闪烁其词,我连证人都带来了。这真是太好了,警察先生,你们也一起过来吧。” “不知道您要谈什么,不过请上来吧。房间挺小的……”大冢像是在自己家里招待客人一般把柴本请进去。内藤畏怯的直起身体坐好,隆保则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缩头缩脑。野村看在眼里,心中自忖: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柴本先探脸进来,跟野村打过招呼后,交互瞪着柳生跟内藤,然后对后面的男人说: “喂,你也进来。” 男人探出头的同时,内藤“啊!”的叫了一声。 “就是他!那个假条子。” 芳野急忙转身,却被大冢挡住。从现场的气氛看来,芳野的出现对隆保及内藤有利,相对的则会陷己方于不利,可是既然听到内藤喊他“假条子”,身为正牌警察的大冢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野村目瞪口呆,隆保显得有点兴奋,柴本则因事情不妙而紧蹙眉头。 看着这阵骚动,隆保微微笑了。 “我还以为抓无赖当证人是德川时代捕快做的事,没想到现在也一样。派个假警察还不够,现在又弄出假证人,我看你真没什么大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证人,不过胡闹也得有个分寸。” 芳野苦着脸,柴本则气势尽失,默不作声。 隆保进一步说: “警察先生,冒牌货就交给你了,赶快带走吧。我丑话可是先说在前头,你可不要不了了之啊。需要什么被害声明的话,内藤,你就马上写给他们吧。” 说完,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 “对了,警察先生,我说的是正牌的警察先生,你顺便查查这个人上个月二十五号晚上八点半左右在哪里,搞不好会有更多的发现哟。你说是不是?冒牌货!” “你、你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你说呀。” “少装蒜了,你不是在弁天码头捞了一笔吗?” 芳野刹那间愣住了,不过马上又不甘示弱的反击: “弁天码头?我不记得我去过那里。” “正牌的警察先生,现在我跟内藤倒是可以当你的证人。我们学校旅行当天,快要出发的时候,这个冒牌货的确人在弁天码头。当时正好因为扒手引起骚动,我看他这张脸倒是挺像扒手的。” “可恶!你敢乱说!看我饶不饶你!” 芳野横着脸,眼看就要冲向前去,隆保从正面望着他,一瞬间,脸上闪过一道阴影。野村看在眼里,以为隆保只会耍嘴皮子,其实胆子并不大,因此不安好心的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隆保挨两三拳。 不料,柴本怒吼了一声“混蛋”,推开芳野大骂道: “不要脸的家伙,好事全给你破坏光了。” 就在隆保跟内藤狂妄的笑声中,野村等人走出玄关。 “柴本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野村一肚子火,气得咬牙切齿的说:“您抓这个人出来,难不成真要做伪证?” “怎么会呢?我才不会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是这家伙自己说的。事情是这样的……” 柴本正要从美雪死后被勒索开始说起,芳野忽然大叫: “可恶!我想起来了,难怪我总觉得他很面熟。柴本老板,那家伙那天晚上在大阪车站呐。” “谁会相信你说的话?”柴本理都不理他。 “可是是二十五号晚上啊。” 野村猛的抓住芳野的手臂说: “你是说柳生二十五号晚上在大阪车站?” “嗯。”芳野被野村的气势吓了一跳,缩着头回答。 “几点钟?” “大概是……十一点半左右吧。” “不会错吗?真的是柳生吗?” “嗯,不过你问我是不是真的是他,我就不敢确定了。因为他当时穿着黑色风衣,竖起领子,又戴着墨镜……” “穿制服吗?帽子呢?” “这个……他好象没戴帽子。”芳野的声音转弱,似乎不太有自信。 “你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 “哎,这怎么说嘛……没办法,我说就是了。就是在大阪车站嘛,都十月底了他戴墨镜,我看得不顺眼,心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就跟了过去,而且越看越觉得眼熟,可是结果让他给溜了。当时我没想到他是柳生,因为我一直认定他上船了。” “上船了?这么说,你果然是在弁天码头喽?” 芳野狼狈的沉默不语。野村咋舌道: “那你那么晚在大阪车站干什么?敲诈勒索?还是扒钱?” “柴本先生,你的手下到底是什么人啊?”野村鄙夷的看着芳野,质问柴本道。 柴本垂头丧气的说明跟芳野牵扯的始末,野村听完叹了口气摇摇头。一个有恐吓、假扮警察、诈欺跟窃盗罪的嫌犯,证词能有多少可信度? “老板……”芳野战战兢兢的拉拉柴本的手说: “我想我差不多该走了……” “这我不能作主,你问问那边的警察吧。”柴本拂去芳野的手,芳野则抬头窥伺野村。 “你以为我会就这样放你走吗?”野村把满怀怒气都发泄到芳野身上。 “芳野看到的真是隆保吗?” 对于大冢的问题,野村无法马上回答,只是一肚子气的拿起酒杯借酒浇愁。 “我想应该没错……如果他们曾经交谈过,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只要芳野是毫无利害关系的第三者,我们就可以将隆保绳之以法。” 飘散着黑轮香味的柜台里,老板面无笑容的递出添了酒的酒杯。野村等不及似的拿起酒杯贴近嘴唇。第四杯了。大冢关心的瞄了野村一眼,却没有阻止他继续喝下去的意思。至少喝醉了,可以消除心中的怨气,这一点大冢跟野村是一样的。 “服装也不对。学校旅行穿的是制服,戴的是学校的帽子,怎么都不应该穿风衣。”野村拿起筷子,捣碎盘子里的芋头说。 “只要从宇高联络船上把风衣丢到海里不就结了。帽子也可以放在口袋里,等到了高松再戴啊。” 野村不回答,继续戳着芋头。被弄得支离破碎的芋头,开始变得黏糊糊的,野村却还不停下筷子,甚至用左手指头沾起芋头舔着吃。之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大冢说: “你刚刚说什么?风衣丢掉就是了?” “我是这么说啊。戴墨镜、穿着风衣从家里出去之后,当然不能把不合规定的风衣拿在手里,所以只好丢掉啦。” “有意思。所以说,隆保现在应该没有风衣,对不对?” “应该是这样。” “越来越有意思了。我这样问隆保:你把风衣丢到哪儿去了?大家都知道你的风衣旅行之前还在的,可是现在却不见了。你把它丢到哪儿去了?来,说说看啊。” 野村炯炯有神的看着大冢,逼他回答。 “我想他说不出来。”大冢眼睛闪过一道光,接着说: “嗯,这个方法也许不错。” “笨蛋!”野村大骂一声,喝了口酒。 “你以为隆保那么简单吗?你听好,大冢。隆保的计划是经过精密筹划之后才订定的。当他知道几代的温泉旅行跟学校的旅行是同一天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冷静的计划好了。隆保这么狡猾,你以为他会不知道要准备两件颜色、式样都一样的风衣吗?像你自以为抓到他的狐狸尾巴,去逼问他把风衣丢到哪里,根本早就在他的计算之内,我想他一定会拿出早先准备好的一件给你看。这样就玩完啦,什么都完啦。” “一个高中生,会设想得这么周到吗?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大冢不满的说。 “如果你有个念高中的儿子,你就知道了。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们是不会知道的。你看看每天报纸的新闻吧。他们的所作所为真会把我们吓破胆。他们早就算准我们会有什么反应了,现在就是这样的时代啊。你醒醒吧,大冢。”一掌打在大冢的背上,野村对着老板叫: “老板,杯子空了。专心做生意啊,给我添酒!” “您吩咐,我添就是了。” “这话真不中听,看来老板你也在为儿子伤脑筋,是不是?” “我儿子孝顺得很。” “那可真不错。”野村无趣的别开脸。 “年轻人也有很多种。你看这个投书栏,一个乡下老婆婆受到年轻人亲切照顾的投书。看一看吧。” “不用了,我只要听到选举演说跟好人好事就想吐。全都是假惺惺,没什么内容。”说完,野村举起酒杯啜了一口。 看来醉得差不多了。大冢放弃去理会野村,顺手接下老板递过来的报纸,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探讨众议院选举之内幕”的标题映入眼帘,不过大冢没什么兴趣。虽然没什么看报的兴致,不过眼光还是无心的落在老板说的投书栏上,标题为“令人感动的年轻人”。看了两三行之后,大冢惊讶的张大眼睛,仿佛要把报纸吃进去一般。 “喂,你看!”大冢手指激烈的拍着投书栏,对醉眼朦胧的野村说: “你看这个!” 投书 令人感动的年轻人 德山市 武田贞子(60) 我难得在多年之后到大阪探访出嫁的女儿。上个月二十五日晚上,我为了搭乘“筑紫二号”列车返家而到大阪车站。车站旅客不少,不过因为女儿帮我买了卧票,所以我便坐在候车室里,静静的等候剪票。 这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跑过来坐在我旁边。他的穿着邋遢,眼光闪烁,不时左顾右盼。说他是旅客,他又没带任何行李,而且看起来也不像在等人的样子。 我听说都市里有很多人会为一点小事就找碴,因为害怕所以就站了起来,没想到女儿为我准备的土产,这时候却变得碍手碍脚的。我两手提着沉重的行李,连路都走不稳。 没想到那个男人却跟在我后面走来,我本来想喊救命,可是又害怕这么一来会让他更有藉口接近我,所以我就加快脚步,没想到他却跑到我身边,对我说: “老婆婆,很重吧。我帮你提。”然后抓住我的皮包。我发抖着断然拒绝,他竟强拉我的皮包说: “我是好意耶,拿来。”那当下,我手上的行李全掉到地上,我也吓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有一个年轻的男孩站在我跟这个男人中间,沉默的瞪着这个男人。男人哼了一声,便消失在人群里。我松了一口气,不断的向这个年轻人道谢,他却只是二话不说的帮我检行李。我告诉他我要搭“筑紫二号”列车,他还挑了我最重的行李,帮我拿到月台。 在月台,我问年轻人他的姓名,他却只是摇手不说,然后就跳上反方向开过来的车。 大家常说,最近的年轻人令人无法苟同。那个年轻人穿黑风衣、戴墨镜,乍看之下实在令人没有好感,可是他却有一颗温柔的心。因此,我想我们不能一概而论的否定所有的年轻人,更不能只因为服装外表就责备他们。 他帮我检行李的时刻,我看到黑色风衣里闪着金扣子,我想他一定是高中生。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跟住址,故虽自知文笔拙劣,还是想藉着投书栏,聊表心中谢意。 醉意霎时被吹到九霄云外。 回到警署,野村双手颤抖的翻阅白天买的时候表。山阳本线下行列车的“筑紫二号”从大阪出发的时候是二十二点三十二分。发车月台是第一月台。在其前侧不远的第二月台,便是“鹫羽二号”的月台,发车时间是二十三点二十九分。为了谨慎起见,野村又看了大阪车站的位置图,东西并列的月台的最南端,南边是第一月台,北边是第二月台。 “太好了。”野村重重的拍了一下大阪的肩膀。 “打电话给报社,问投书人武田贞子的详细住址跟电话号码。如果可以的话,把投书的原稿借来。” 大冢拿起电话,没多久,便圈起手指,对野村送出一个OK的信号。 “投书里提到的那个可疑男子是芳野,亲切的年轻人一定就是隆保。只要武田贞子出面指认,就是铁证如山。” 野村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这时候,醉意才畅快的传遍全身。 “刚刚在隆保家,芳野正要冲过去揍隆保的时候,隆保的表情一下子忽然暗淡下来。我本来以为隆保是怕芳野动粗,其实不是。隆保当时才猛然发现,芳野是他在大孤车站遇见的混混,所以他才急着把我们赶走。” “不过……”大冢轻轻敲着投书栏说:“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隆保仗义行侠,反倒害了自己……”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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