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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志, 去不欲注之处、住不欲居之地而遭不幸, 皆为自作孽, 后悔自是当然。 ——即兴诗人 第二天星期一,林太郎请假,没有去研究院。自从接到下部队的命令以来,他对学问的热忱稍微冷却,而且这阵子实在没法静心研究。 昨天他一直思索整个事件直到深夜,快到中午才起床,因为没什么食欲,到附近的咖啡馆喝杯咖啡后,又回房继续思考。 他想做个摘要,拿出纸笔,但是思绪怎么也无法集中,不知不觉写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字眼和克拉拉的名字。 有人敲门,他猛然回神,搁下笔,开门一看,神色紧张的爱丽丝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站在门口,男孩像被勉强拖来,一副要哭的样子。 “爱丽丝,这孩子怎么了?” “他是贝妲最疼爱的邻居小孩。” 林太郎点点头。“进来说吧。” “姊姊,对不起,我道歉嘛,请你原谅我。”少年害怕地想要挣脱爱丽丝的手跑走。 “别怕,我没生你的气。” “待会儿叔叔给你好东西。” 林太郎也帮着爱丽丝安抚小孩,这孩子似乎知道和贝妲死亡有关的事实。 “我刚才去看贝妲的母亲,回来时看到这小孩在路边和同年龄的女孩玩耍。”爱丽丝拿出一条银色项链。“他正要把这条项链挂在女孩脖子上,我大吃一惊,这是……” “是冈本送给贝妲的那条失踪的项链?” “不错,我看过好几次,不会弄错的。而且,你看!” 爱丽丝打开项链坠盖,里面刻着图案式的B和S两个字母,或许意味着贝妲的B和修治的S。 “原来如此。”林太郎转向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艾米。” “这名字很好。艾米,这项链是哪来的?” “是贝妲姊姊交给我的。”男孩勉勉强强地回答。 “艾米,你要说实话。” “真的,贝妲姊姊把一封信和这个一起交给我,还给了我跑腿费。” “一封信?” “是啊。她要我送到冈本先生那里,是个跟叔叔长得很像的人,贝妲姊姊以前也托我去找过他。” 林太郎和冈本说不上像,但在外国小孩眼中,日本人都长得一个样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艾米出现害怕的表情,支吾地说:“就是那天的前一晚。” 他是指贝妲尸体被发现那天的前一晚。 “你为什么没有马上去送信呢?” “贝妲姊姊把东西交给我,想了一会儿又说,明天早上送去就好。贝妲姊姊看起来很伤心。” “贝妲姊姊有说要把信和项链都交给冈本先生吗?” “嗯。” “可是,你为什么第二天早上没有送去呢?” “我去了,可是那个人不在。贝妲姊姊一再叮咛,一定要亲手交给那个人。” “那天早上我到冈本那里通知他贝妲的事,然后我们急忙赶到贝妲家,或许就这样错过了。”爱丽丝低语道。 “应该没错。艾米,难道你就这样忘记要送信的事了吗?” “我本来要再去一次的,但是跟朋友玩着玩着……”他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不知道把信丢到哪里去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不敢去冈本先生那里了?” “嗯。我拼命找过,就是找不到。对不起,请原谅我。” 林太郎叹口气,对方只是小孩子,当然不可能生他的气,而且就算没有那封信,整个事情他大概也清楚了,贝妲死亡之谜也已解开。 “我知道了。哪,这个给你。你把项链给我,拿这些钱买东西请你的女朋友吃。” 林太郎给了他一些钱,艾米像得救似地低头谢过,一溜烟地往外跑。 “贝妲果然是自杀的。”爱丽丝叹息。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来,这种事情的确需要好好推敲。” 林太郎想起冈本所说的,任何不可解的事情必定会有合理的说明,那么伯爵的命案应该也不例外。 “大概那天晚上贝妲被迫一定要遵从伯爵的意思,她房间的金币可以证明这一点。当贝妲发现母亲也跟伯爵一鼻孔出气时,她完全绝望了。她不想再见到冈本,决定走上绝路。” 爱丽丝含着泪说:“我明白,我明白。” “贝妲想把两人的爱情纪念品,也就是这条项链还给同本,或许是想留给冈本做永久的纪念。” “是的,那封写到一半的信只是写坏了而已。” “我没看到写好的信,只能揣测,大概贝妲写了Grafv.B之后,突然改变主意。贝妲也知道冈本性格激烈,如果写得不妥,恐怕他会做出失去理性的事来,她有此顾虑,于是改用比较暧昧的语气重写了一封。” 老实说,贝妲并非杞人忧天。她没妥善处理那封写坏的信,确实不够谨慎,但是有心自杀的人处在极不平静的心理状态下,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正因为这一点疏失,使冈本对贝伦海姆伯爵起疑,做出那样莫名其妙的事。然而,贝妲死亡的真相虽已大白,但对林太郎并没有什么帮助,他还要解决白马城命案之谜,因为伯爵的死绝对不是自杀。 “爱丽丝,冈本还不知道这事吧?” “我怕他激动得打这个孩子,所以先带到你这儿。” “也好,我来跟他说。” 爱丽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林太郎,城堡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你也知道伯爵被谋杀了吗?事情闹得很厉害。” “伯爵被杀是天谴,可是……”爱丽丝突然脸色苍白。林太郎心想,难道她也怀疑冈本不成?没想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你和那个女人之间到底怎么了?” 林太郎大吃一惊,这是女人敏锐的直觉吗?看起来稚气十足的爱丽丝也隐藏着一颗敏感的女人心吗? “我们没有什么。” “你骗人,你骗人!”爱丽丝猛然起身,浑身发抖地喊着:“你爱她!”她激动地伸手抓起桌上的纸张,撕得粉碎,是那张他不知不觉写下许多克拉拉名字的纸张。“我讨厌你!”爱丽丝双手掩面,像刚才那孩子一样叭哒叭哒地跑出去。 “爱丽丝!”林太郎追到门口,只见爱丽丝跌跌撞撞地奔下楼,冲到屋外,他黯然目送她那挫败的背影。 爱丽丝虽然可怜,但是他爱克拉拉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一点他实在无能为力。他回到桌前,双手抱着头。青春真是充满了烦恼啊! 几天后,林太郎和克拉拉徜徉在提雅花园,虽然四周暮色渐掩,但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西边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一片鲜红。 两人的谈话一直在情话和命案之间打转,这对他们来说极其自然。在某种意义上,命案把他们两颗心紧紧拴在一起,另一方面,当他们说着甜蜜情话时,命案的谜题仍然凝结在彼此心灵的一隅。 “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头绪。”林太郎无可奈何地说。 “警方也是束手无策啊。” “克拉拉,你想到什么没有?那个移动的东西有没有让你联想到什么?” “我想过好几次,还是没有。”克拉拉爱莫能助地说。“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些跟那个事件有关的传闻。” “什么传闻?” “我听说史密诺夫和玛丽安奴突然亲近起来,有人看到他们在晚宴上亲昵交谈,也有人在一个舞会上看见史密诺夫整晚只和玛丽安奴跳舞,还有人看到他们在歌剧院出双入对。” “那件事到现在并没有多久嘛。” “因为现在正是社交旺季,到处都有晚宴舞会,而且贝伦海姆伯爵的死在社交界也是一大话题,当天晚上应邀到城堡作客的人,如今都成了当红的社交明星,他们两个经常碰面也不足为奇。” “可是宰相阁下不是对那个事件发出了箝口令吗?”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么守信,就算是俾斯麦宰相,也无法封住社交界的蜚短流长,何况他们认为凶手既然是社会主义者,传出去对宰相也不会造成太大困扰吧。” 林太郎有些担心,村濑是否也加入其中大嚼舌根呢?当时那样恐吓他,如今他会对冈本的事就此善罢甘休吗?他摇头拂去心中的不安,思索着克拉拉告诉他的情报。 “就算史密诺夫和玛丽安奴现在成了一对,但是……在此以前,他们两人没有特别的绯闻吧?” “玛丽安奴娇媚可人,在贵族之间极受欢迎,绯闻多得难以计数,不过,没听说她和史密诺夫有一手。” 林太郎点头表示了解。玛丽安奴天生娇媚动人,是典型迷人的法国女郎,史密诺夫和她突然变得亲密,意味着什么呢?“皮耶想必非常吃醋吧。那时候他也……” “这次他倒没有。以前,皮耶总是担心老婆招蜂引蝶,让人看笑话,不过从那次事件以来,他不再在乎玛丽安奴了。” 林太郎想了一下,突然坚决地说:“克拉拉,我想去见一下皮耶,他现在可能还在大使馆。” “可是这样突然拜访,要用什么名义呢?” “我们也学社交界那些人,就以那些绯闻为藉口。” 克拉拉还有几分为难,林太郎已牵起她的手,大步开走。要打破这个僵局,多少要用一些强制的手段。 法国大使馆建筑果然宏伟,他们向接待处说明来意后,一位年轻男子走了出来,视线不时飘向克拉拉。“贝纳书记官目前外出,小姐有急事找他吗?”他完全无视林太郎的存在。林太郎碰了克拉拉一下。 “是的,我一定要见到他。” “那么,请你到前面那家‘布诺纽’法国餐厅去看看,我想他在那里。虽然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不过像小姐这样的美女……”年轻人饶富意味地笑着说完,转身回到里面。像林太郎这种类型的人,应付严肃认真的德国人还行,但碰到法国人就觉得棘手了。刚才那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他们走向餐厅,林太郎思索片刻,说:“克拉拉,我们分头进去,你先进去问看看贝纳在不在?” 她苦笑地点点头,立刻明白林太郎的意思。 克拉拉先进餐厅,林太郎隔了一会儿才进去,只见侍者正郑重地引领着克拉拉。 “小姐,贝纳先生正在贵宾室等您,请这边来!” 林太郎微微一笑,心想事情果然顺利,他轻松地跟在克拉拉后面。 “先生,请等一等,您跟这位小姐一起吗?” “是的。”林太郎塞了小费给目瞪口呆的侍者,转身走进房间。 皮耶惊讶地望着他们两人。 “对不起,打扰了。大使馆的人说你在这里,但是侍者好像也弄不清楚,我们没给你添麻烦吧吧?”林太郎假装无辜地说。其实他也不必这么硬闯,但再次来访也嫌麻烦。老实说,他是有些急躁。 皮耶苦笑着亲吻克拉拉的手背,再和林太郎握手。他的脸上活力四溢,大大不同于前。 “丹厄尔那家伙说了些无聊话吧,那个人老爱跟我恶作剧。请坐,难道你们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这句话让林太郎颇为吃惊,法国人真够直接! “我的确是在等待某位女士,不过没关系,她好像没有什么时间观念,迟到三十分钟、一个小时也若无其事,这时候恐怕还在选衣服呢。我也正觉得无聊,女人总以让男人等待为傲。噢,这样说太失礼了。” 林太郎更加惊讶,白马城那个不太说话,总是忧心忡忡的皮耶,和眼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只是想和你谈谈那晚的事。”林太郎说。 皮耶仍然健谈地说:“哦,那件事啊。那实在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尤其对我来说,真是大有帮助的一夜,自从知道伯爵被杀以后,我仿佛从深长的迷梦中苏醒过来。” “怎么说呢?” “你们大概也听过我们夫妻的流言吧,不是美女与野兽,而是美女和她的影子……”皮耶自嘲地笑笑。“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结婚前玛丽安奴有很多人追求,不知为什么,她却选择了其中最平凡懦弱的我。我好像在作梦。为了回报她的善意,我心甘情愿地当她的奴隶,或许在玛丽安奴看来,我很好操纵,是个理想的丈夫吧。” “但是……” “你们不必安慰我。总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年到头都在吃醋,扮演着玛丽安奴的影子。对她来说,这简直是求之不得,她那些老相好或许也有同感,没有刺激的偷情总觉得乏味,但是太过刺激也麻烦,说起来,她嫁给我实在是个聪明的抉择。” 林太郎和克拉拉听任皮耶滔滔不绝地倾诉,对未婚的他们来说,连找个适当的语句插入都觉得困难。 “贝伦海姆伯爵邀请我们夫妻去白马城,当然是冲着玛丽安放来的。不仅是伯爵,以前其他邀请我们赴宴的主人都一样。没想到这回却发生伯爵被杀的案子,那时,我突然觉得这是命运之神给我的警告,如果我再继续这样生活,下一回不是我去杀人,就是……” 皮耶举起右手瞄准自己的额头,摆出射击的姿势。 “我看准是这个下场没错。我突然觉得自己过去太荒唐愚蠢,我醒悟过来,决定解放自己。玛丽安奴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吧,只要我也能随心所欲就好了。” “你们为什么不离婚?” “离婚?不行,天主教徒不能离婚,而且也没那个必要,我们各行其是,维持着夫妻的名分,彼此多少还有点顾忌,这样才有意想不到的刺激。对年轻的你们来说,或许这些话过分了一点。” 林太郎一时如坠五里雾中,他不是无法理解皮耶的话,而是想不透那天晚上这对夫妇之间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使他的心境有如此巨大的转变。 “贝纳先生,你对命案有什么看法?” 皮耶的话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林太郎立刻插入问题。 “我只知道自己不是凶手,谁杀了伯爵,我无所谓,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觉得凶手看似聪明,其实很笨。” “怎么说呢?” “他不必刻意把命案现场搞成密室,只要把手枪留在伯爵手上,不就可以轻易推说伯爵是自杀吗?这样做就没有嫁祸别人的必要了。” “可是,伯爵没有自杀的动机啊。” “就算没有动机,但是死在上锁的密室里,建筑物四周的雪地上也没有留下脚印,除了自杀以外,不可能做其他解释。凶手特意把手枪拿走,等于宣告这是他杀。当然,杀人犯的想法多少有些怪异,或许他只是想夸耀自己的罪行吧。” 关于这一点,林太郎也想过好几遍,但不曾想到这只是凶手的虚荣心。不过,他认为凶手把手枪带走,一定有其必要。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法国女孩走进来。她的长相虽说不上丑,但根本不能和玛丽安奴相比,可是皮耶却眼睛一亮,迎上前去,随即热烈拥吻。在这种情况下,林太郎和克拉拉不能再厚着脸皮待下去,只好快步退出。 但是这么离去又有些不甘,于是两人决定在店里进餐。 “贝纳先生为什么跟我们说那些话呢?” “那大概是他的独立宣言吧,或者说是奴隶解放宣言。虽然不说夫妻间的隐私是常识,但他想说出来也没办法,他好像快乐得不得了。” 林太郎说着,再次咀嚼皮耶说过的话,突然脸色微变。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但是,林太郎心中却悄然滋生一个模糊的想法,只是此刻还不能说出来…… 第二天早上,林太郎到贝伦海姆伯爵在柏林的住处拜访秘书克劳斯。他突然来访,克劳斯有些惊讶,但立刻表示热烈欢迎。 “森先生,我必须向你致谢,我后来才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宰相阁下跟你说了什么?” “要不是你据理力争,洗清我的嫌疑,恐怕我现在还背着不名誉的罪嫌呢。” “你这么说我不敢当,即使我不说,别人也会帮你辩白的。对了,伯爵千金还好吧?” 克劳斯脸色一暗。“安娜小姐的伤势虽已慢慢复元,可是心灵的创痛太大,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像失了魂一样。” “这也难怪。” 林太郎也相当沉痛,想到安娜今后的生活,心情难免黯然。她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年纪也轻,或许还有机会重新站起,但是在贵族社会中,她大概永远被排除在外了。 克劳斯好像也有同样的想法。“等她心情稍微稳定以后,我想劝她到国外旅行。为了报答伯爵对我的提拔,我打算一直照顾安娜,我希望带给她活下去的勇气。” 林太郎心中一惊,克劳斯不像是单纯出于义务和同情,或许克劳斯一直暗恋安娜,如今卡尔死了,安娜也从贵族阶层跌落,让他看到一丝希望。 白马城的那一夜,在不同的意义上,对许多人来说都成了一个人生的转机。这似乎不是普通的巧合,而是某种神秘力量的运作。 “克劳斯先生,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林太郎切入主题。 “只要我能力所及,你请说吧。” “我想再到白马城一趟,不会花太多时间,只要一个小时就够了。” “你还想解开那个命案的谜底吗?”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只是有些想法需要证实……” 由于林太郎挺身帮自己辩护,克劳斯对他十分敬重,用力点点头说:“我很乐意帮忙,不过,旧馆那边不能进去,因为警方查封了,还没有解禁。” “没关系,不去旧馆也无所谓。” “那好,你什么时候出发?” “可以的话,现在就去。” “很赶哩!那边只有守门人夫妇在,你需不需要人帮忙?我和汉斯可以……” “谢谢你的好意,只要通知守门人帮我就够了。” “那么,我就写封信告诉他们,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请稍候。” 克劳斯回到书房,不久拿着一封信回来。 林太郎接过信,和克劳斯握手告别。他租了一辆马车,心情沉重地独自奔往古涅华特森林。 林太郎站在白马城前院,四下观望,就连新馆此刻看来也像废墟,不时听到森林里大树上雪堆崩落的声音。守门人看完克劳斯的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先生,您尽管吩咐,我会完全照着做。” “你先让我进去。所有房间的钥匙都在吗?” 守门人拿出一大串钥匙,打开玄关,阴冷钝重而沉滞的空气流泄而出。并排在入口两侧的雕像和铠甲在微暗的大厅中蒙蒙泛白,营造出一股恐怖诡异的感觉。 林太郎跟着守门人走上正面楼梯,弯向二楼右端的房间,就是那晚克拉拉住的房间,也是骚动的起源处。 房间已经收拾干净,床和椅子都罩上白布,克拉拉的气息和那次骚动的痕迹荡然无存,只有墙上的弹痕像纪念那天晚上似地还残留着。 拉开窗帘,玻璃已经换上新的,林太郎虽然希望还是原来那扇破的,但这个想法并不切实际。虽然主人死了,小主人被射伤了,但是这座城堡仍然受到妥善的维护。 他打开窗户,明亮的光线射入。旧馆仍如黑影矗立,后院积雪正融,地上湿漉漉的。林太郎掏出一根大头针,环视屋内,拿起壁炉的搅灰棒,把大头针打进弹痕的位置。然后他又取出一捆麻线,线头绑在大头针上。 “对不起,你到这窗户下面,接住我丢给你的线轴好吗?” “哦。” 守门人没有多问,立刻走出房间。林太郎此时最需要这样的助手。 不久,守门人在窗下现身,林人郎绕下一长段线后,把线轴丢下去。 “你拿着线轴走到旧馆门口那边。” 守门人点点头,向前走去。林太郎捏着绑在大头针上的麻线靠近窗边,指尖停在子弹贯穿玻璃的地方,然后把大头针和他指尖之间的麻线拉直。 不久,守门人走到旧馆人口。 “你把线卷好,把线拉直!”林太郎大声指示,紧张地看着松垂的线渐渐拉直。 “稍微向左一点,对了。” 他的表情严肃。麻线不再松垂,但从大头针到守门人手边就是无法拉成一直线,因为林太郎的指尖稍微改变了线的角度。 “你把线拿高一点!” 守门人把拿线的手举得老高,林太郎也上下调整自己指尖的位置,但是那根线还是无法拉直。 守门人照他吩咐,往后山方向走去,走到相当远的地方,才终于拉成一条直线。林太郎瞬间闭上眼睛,他的想法似乎已获得证实。 “可以了,你回来吧。” 林太郎拔下大头针,丢到窗下,守门人一边卷线,一边走回新馆。林太郎紧咬嘴唇,怅然若失地站着不动。 “先生!”守门人走进房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刚才究竟在干什么?” 林太郎回过神来,看着他艰涩地说:“如果从旧馆入口开枪,子弹不会从那个角度射进房间,着弹点应该比这个弹痕更高才对。” “那么,就像我刚才做的一样,应该是在很远的地方开枪的喽?” “但是你刚才站的地方,当天晚上完全没有脚印,难道是手枪自己跳空射击吗?” 守门人一脸狐疑。“我虽然没有什么知识,也知道子弹是直飞的,能射到这个角度的,一定是个非常高大的人。”他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先生。凶手是在旧馆入口突出的屋檐上开枪的,就是这样才……” “大概是吧。”林太郎暧昧地点点头,锁上窗户,拉上窗帘。 “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哦,我还要到后山去看看,你不用担心。” 林太郎说完,快步走出房间。 林太郎爬到后山,表情阴郁地凝视着苍翠的湖水和遥远的天空,他动也不动地伫立了大约二十分钟,眼里含着一丝泪光。之后,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堡里,向守门人告别,再度坐上马车。他真希望回柏林的路永无止境。 回到市内,他命马车夫直接奔往冈本的住处。 冈本修治正在写新闻稿。自从知道贝妲是自杀,而他怨恨的伯爵也被杀之后,他总算恢复了平静。 “森君,怎么了?”冈本看着林太郎的异样表情,担心地问。 “你!”林太郎劈头就疾言厉色地问:“你真的都跟我说了吗?” “你是说潜入伯爵城堡的事?” “不错,你告诉我和克拉拉的真的是全部资情吗?” “森君,这个时候干嘛……”冈本的表情有些闪躲。 “告诉我!不要隐瞒,我要知道真相。告诉我!”林太郎疯狂地喊着,冈本的脸色渐渐发白。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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