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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恩师,苏吉拉纳充满斗志地走出山口。没想到,遇上的第一个情报员就把一盆冷水直浇到他的头顶上:满勒加已经战败溃逃。 “他们现在在哪?”听到这个消息,苏吉拉纳无法保持镇定,他一把抓住情报员的衣服。情报员慌张地摇着头。 “不……不清楚,我从情报站出来的时候,新的情报还没有送到,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苏吉拉纳遣走情报员,从距离最近的情报站要来一匹马,直奔海边平原,心急火燎地东寻西找。出山时在路上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行动的腹案。却怎么也没想到执行这个方案的“棋子”却损失大半。他日夜兼程,探访一个又一个难民营,走过一个又一个情报站。还好,由于情报网还能保持通畅,到第三天晚上,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部下。 这时的满勒加只带着不足五百名残兵败将,一路上靠各地情报站提供的消息,左躲右藏,闪避着大队海盗们的围剿。大家都和苏吉拉纳一样,被一种鸦巢鸠占的沮丧感笼罩。个别小队已经出现逃兵。满勒加心情低落到极点,眼看着低落的士气,就是提不起作点什么事的劲头。 在他们周围,大约有三股海盗,各有一千人左右,在平原上搜寻着他们的下落。海盗们盔明甲亮,补给充足,仿佛自己才是弟岛的主人。作为四大天王中唯一跟随海魔上岛的一个,埃拉托娜带着这些“海盗陆战队”,按照帕拉塞苏斯的命令,要消灭弟岛上最后一股守军,以免后患。 “属下带队无方,请予惩罚。”满勒加汇报了战斗过程之后,补充了一句。在家门口打成这个样子,他已经无话可说。 苏吉拉纳倒没想过给他们什么样的处罚,此时占满他脑海的要务,是如何尽快再组织起一只兵力,将海魔拖在弟岛上。听完满勒加的汇报,苏吉拉纳叹了口气。望着这些年龄如自己父兄的部下,他也想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是自己把战场指挥权临时转交给他们的,现在所托非人,自己首先应该承担主要责任。以前他对护教军体制中战法的机械呆板就有耳闻,却不曾想,自己还是因为这个原因吃了亏。眼前这些部下里没有一个擅于随机应变。 “处罚的事战后由总督大人一并裁定,你们争取代罪立功吧。从现在起,部队仍然由我全权指挥。大家立刻到牧羊小镇,依托街道和房屋建立防御体系。那里还没有海盗进犯。大家要作好坚守的准备,不要再到处乱跑。我们不是没有后备队!” 说到这儿,苏吉拉纳才感觉到正规军的又一个劣势。他们自持是专业军人,对民团和自卫队不屑一顾。平时缺乏沟通,慌乱之际更想不到他们的作用。于是,苏吉拉纳转过身,找到一个刚来到队中的情报员。民族有别、相貌各异的情报员会随时随地出现在他的身边,就象是天底下最忠诚的仆人。 “找到博尔克,让他带着五百名圣族自卫队队员,来牧羊小镇增援。” 博尔克一共组织了一千五百名弟岛圣族子弟。当初他向苏吉拉纳报到时,年轻的临时总指挥让他把其中一千名队员用来构成一个遍布全岛的情报网,只余五百名作预备队。此时,他正是要动用这只最后的力量。 那名情报员也是圣族自卫队成员,接受命令后不禁多问了一句。“总指挥大人,我们还有一千人,要不要……” “什么也不要!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持你们的情报网,这是成败的关键!”苏吉拉纳明白自己这些同胞求战心切,不安于收集和传送情报的工作。只好反复强调这项工作的重要性。 经此一阵,满勒加、吕恩等人都已经失去了信心。这样一支数百人的败军能起什么作用?他们只盼着少损失一些人,挨到援军前来解围;或者海盗自行退去。但是现在,苏吉拉纳想到的却只有出击、行动、缠住海魔、堵住海盗的去路。残兵败将们仿佛又一次有了主心骨,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再通知弟岛上所有的民团,每只民团分出三分之一的兵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牧羊小镇与我汇合!还有,各中教区执政官将难民和民团集中起来,每个集结地点务必保持数万人的规模,大家相互保护。这样,即使没有正规军去护卫,任何一股海盗也都不会轻易搔扰。” 几个小时后,他们进入牧羊镇。和现在弟岛上的大多数居民点一样,这里只剩房屋,没有居民。住户们早已带着钱财细软,逃进远处的森林。不过,大批的粮食来不及搬走,基本上都留在原地。苏吉拉纳让士兵们布置防御圈,然后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把宝贝似的地图摊在桌上。一句一顿地讲出自己的计划。 “我们呆在这里,首先是为了吸引敌人。附近的海盗……诺,这一股和这一股,大约两千人,知道我们进镇后,很快就会包围过来解决我们。我们在这里死守,消耗他们。民团大队一到,我们就有了新生力量。立刻整编他们,重新构成一股威摄力量。不要光看到我们的牺牲,海盗连日消耗,已经不足万人。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随时补充兵力,他们不能。他们布置在海面上的所有力量都用来包围弟岛。到现在,各地情报站都没有他们从海上再增兵的报告。说明他们的底气不足。我们要拖住他们,无论他们来这里找什么宝贝,总之不要再让他们从海上逃走。援军很快要到,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此消彼长,我们的优势一天天上升。大家要树立信心,无论遭受多少小挫折,海魔匪帮最终都会在本教区被消灭,大势已定!” 苏吉拉纳迅速在自己本已情绪低落的部下心中重新建立起信心。现在的时候,信心比几百人的增援队伍还显得重要。 还没有等被他们吸引的海盗包围过来,手下士兵就向苏吉拉纳报告:一大股白人难民正在向这里涌来。苏吉拉纳登上镇里唯一的一幢两层小楼,向士兵指点的方向一看,差点叫出声来。那就是前两天他从河湾处救出的白人难民!虽然距离远,看不清人的相貌,但那些车马和难民的服装样式他都还记得。唯一的变化是,在这群人身边,并没有那些曾经对峙过的,上等种族的难民。看来,虽然在苏吉拉纳的劝说下,那批上等种族难民放弃了对白人难民的监视,但双方仍然无法信任,只好分道扬镳了。 白人难民在小镇外被士兵们挡住。这批士兵们刚吃过化装成难民的海盗的亏,此时说什么也不敢让他们进城来。不少士兵二话不说,就把刀剑对着难民。苏吉拉纳赶到镇外,再一次站到这群难民面前。只听白人们激愤地喊着: “都是兄弟群岛的人,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 “海盗离这里已经不远了。我们队伍里还有那么多女人和孩子!” “……” “……” “指挥官,”满勒加知道苏吉拉纳宅心仁厚。但在此时,他的心情与部下一致,便悄悄提醒道:“把这些白人放进镇来,呆在我们身边,士兵们都放不下心来呀!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能从里面找些可靠的白人作担保。” 苏吉拉纳明白他的意思,便问围在身边的指挥官们: “你们是否相信我?”“什么……”“您这话是……?”大家面面相觑。 “这批难民来自因加吉尔,我熟悉他们,我可以担保他们中一些人的身份。” 看到众人点了头,苏吉拉纳大踏步来到白人队伍中,走到一对老夫妻面前,稍施一礼。苏吉拉纳平生向白人施礼的经验屈指可数。这次他之所以毫不犹豫,不光是为了调解事端,还因为这对老人是他心目中的岳父岳母。 “两位老人,我了解你们,请你们指认一下,队伍里哪些是你们认识的邻居,哪些不认识。请千万指认准确,以免海盗混进来。” 苏吉拉纳的话音里带着极大的信任。不想,这种信任却让两个老人诚慌诚恐。 “我们……我们……您是……?” 苏吉拉纳突然升出一股怨愤,一阵深深的失望涌上心头。天哪,他们竟然不认得我!卡梅丽娅从来没有向他们提起过我!难道自己在卡梅丽娅心中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她连向父母谈起自己的兴趣都没有?自己对她的生活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他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液,象是要把所有我哀怨和委曲都随着口水吞下去。大敌当前,哪有时间为这等感情问题伤心费神。他迅速地在心灵的伤口上撒了些“速效止血剂”,稳下心神说道。 “我从治安记录上看到过你们的情况。你们品行良好,一生中从来没有前科。我相信你们,请你们为本村的邻居担保,被你们指认的人就可以进入保护圈。但是海盗们常化妆成白人难民,所以请你们仔细辨认。” 两位老人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回过身,认真地指认着自己的邻居。不厌其烦地讲着每个人的正名别号、生辰八字,父母妻儿……生怕官兵们不相信哪个本人的邻居,把他们抛到荒郊野外。苏吉拉纳又通过吕恩,找到亲自管理因加吉尔镇的治安军官兵,让他们确定另外几名“本份”的白人。这些人又被组成了个小小的甄别处,士兵们守在他们身边。得到确认的白人就从这里进入小镇。最后,还是有一百多个身份不明的白人被护教军挡在外面。 “我不能确定你们都是海盗的间谍,但这里是军事重地,不能任意让不可靠的人出入。这样,海盗马上要从西面包围过来,你们从东面离开这里吧。” 此始至终,苏吉拉纳再也没有从人群中寻找卡梅丽娅的目光。在感情上,男人也是有尊严的,更何况是苏吉拉纳这样重任在肩的男人。 最后一名身份可靠的白人难民刚进入小镇,一股数百人的海盗就呼啸着冲到镇外。他们远远地兜了一圈,发现小镇外围的布防无懈可击,便屯兵在不远处的平原上,一边监视着小镇,一边派出联络员招呼远处的大股海盗。守军们严阵以待。可对持未久。海盗的阵地上突然出现了混乱,接着便四散奔逃了。 “怎么回事?”苏吉拉纳和手下的军事指挥官都弄不清楚眼前发生的事。不一会儿,一哨剽悍的人马便冲到镇子边上。原来是博克尔的圣族自卫团到了。势力单薄的海盗怕腹背受敌,只有避开。圣族自卫团不仅异常勇猛,而且他们个个家境宽裕,自筹的装备甚至比正规军都好。守军打开防线,热烈地欢迎他们进镇。 在圣族自卫团里,苏吉拉纳看到一个潇洒俊朗的身影。正是他的兄弟帕塔塞吉奥。他与帕塔塞吉奥相识已久,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小伙子穿着军服的样子。心想,如果他真是那个被教士们称为浪荡公子的“雪珊瑚”,不知他的崇拜者们是否接受得了他身穿军服的样子。苏吉拉纳迎上去,向对方寻问自己母亲的情况。帕塔塞吉奥告诉他,鲁塞塔和家人与数千名难民集合在一起,小股海盗不会进犯他们。 圣族自卫团到来后,小镇守军士气大振。但也产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圣族战士们没料到镇子里还有一批白人难民。平时圣族和白人贱民几乎老死不相往来。虽然现在是非常时期,但这种蔑视依旧保存。所以尽管牧羊镇面积狭小,博尔克还是带着圣族战士,在远离白人难民群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营地。苏吉拉纳站在楼房顶上,无奈地看着小镇上两个泾渭分明的种族营地。 像神经线一样具有生命力的情报网把一份份情报送到小镇里。情报员喜莲再次出现在苏吉拉纳身边。除了情报外,她还带来了一叠图纸。 “大哥,这个人要求我们一定把这些图带给您?” 苏吉拉纳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画了几幅图。再仔细看时,发现那几幅图画的都是同一种器具,只不过每幅图画的角度不同,有正面图、侧面图和背面图之别。图上画的是一件车厢状的大型器具,外包装甲,射手藏在里面,可以通过壁上的几个小孔向外发射弩箭。设计中最关键的地方是那几个小孔,位置上相互配合,大大减少了射击死角。图纸上写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字,标明了所用材料,安装要点等。在图纸的一角签着几个字: “布拉瓦普,本设计不收费。” 看来这个黑人小子平时爱画图不爱作文,只是写下几个最必要的字。苏吉拉纳笑了。他不经意播下的种子,却在关键时候得到了这样的收获。 他抬头望去,却见喜莲满面愁容。 “怎么?” “哥哥还没有下落。”泪水在喜莲的眼眶中打转。爸爸妈妈和没过门的嫂子整天唉声叹气。他们老往坏处想。说他八成执行完任务,在返航的途中遇到海盗了。 旋风走了已经快两个月,按着苏吉拉纳的经验,这样的时间里他可轻松地以去南方大教区往返三次。当旋风归期已过时,正值海盗入侵,与南方大教区的消息完全断绝。所以他也无法确定旋风出了什么事。 “旋风不会有事的,他最能随机应变,运气也比我好得多。”苏吉拉纳安慰着喜莲。他倒是设想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旋风明知海魔要入侵兄弟群岛,为了避险,找个理由呆在南方大教区不回来了。旋风是个很会保护自己的人,这一点并非不可能。 大概是由于得知有援军入镇,埃拉托娜手下的大股海盗力量迟迟未到。苏吉拉纳得到空闲,让手下人组织工匠,寻找材料,尽快把布拉瓦普原始坦克的构想变成现实。避过初一避不过十五。到了下午,几千名海盗密密麻麻地出现在镇外。牧羊镇外是大片的平原,海盗们向镇子进发时,腾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他们扎下营地,歇也未歇就向镇子里发起了进攻。飞石、火箭、连珠弩箭从四面八方向镇子里落下来。苏吉拉纳命令精锐部队守在镇子四周,抵住敌人的进攻,但不准出击。一直要等到援军来到。 “看样子,他们有一个精于正规作战的指挥官?”苏吉拉纳望着海盗们井井有条地组织着冲锋,对满勒加说。满勒加刚吃过亏,何尝没有同样的想法。 “我看到过,大概是埃拉托娜。那个女魔头。听说女人如果发起狠来,多少个男人也及不上。” “胡说些什么,打仗就是打仗,什么男人女人!”苏吉拉纳教训了他一句,扭头钻进自己的指挥所。在这个世界上,埃拉托娜的名声比他这个正统的稽查队官员要大得多。他当然很有些不服气。满勒加无缘无故被长官当了回出气筒,赶快跑到外边组织防线去了。 苏吉拉纳的临时指挥所建在一户人家的贮物室里,同时也是临时的战地医院。开仗不久,受伤的战士就被抬到了这里。圣族战士和满勒加的残兵里都没有护士,只有个把军医。伤员们凄惨的呻吟声弄得他们手忙脚乱。正着急间,一个苏吉拉纳白天根本听不到,但却常常在梦里听到的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指挥官大人,让我们来帮助照顾伤员吧。” 苏吉拉纳倏地回头一望,门口那里除了卡梅丽娅外,还有几个健壮的白人妇女。她们还带着白布、小盆等器具。显然已经准备多时。 “不,大人。不要让她们碰我的身体。”苏吉拉纳还没有说什么,一个清醒的圣族伤员便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因为用力过猛,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又崩裂开来。 “随你的便。”苏吉拉纳对这个顽冥不化的圣族士兵冷笑一声。要在平时,他倒不难理解这个同胞的情感,但在此时,这个倒霉的伤员却无意中侮辱了苏吉拉纳最心爱的人。圣族伤员没想到指挥官会发这样大的火,吓得脸色煞白。 “你们快来,这里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伤员。军医,赶快教他们救治伤员的方法。”苏吉拉纳向军医招着手。他很怕卡梅丽娅再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出身二等种族的军医显然没有这么多忌讳,他一边给那个圣族伤员包扎,一边向卡梅丽娅她们讲解着战场救伤的要领。被当作教具的圣族伤员紧闭双眼,忍受着“奇耻大辱”,又不敢有一声抱怨。 包围小镇的海盗人数虽然压过守军,但以这样的兵力,作正面进攻仍显不够,所以只是围而不打,向镇子里不停气地发射火箭和飞石。守军在苏吉拉纳的要求下,坚守不出。只有当海盗发起试探性进攻时,才用远射器将他们打退。双方就这样相持到黄昏。 即使没有正面交锋,伤在远射器具下的守军仍然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卡梅丽娅她们就忙不过来了。 “军医,我去再找几个人来。”看到苏吉拉纳暂时不在指挥所,卡梅丽娅对军医说了自己的想法。她有一种直觉,如果苏吉拉纳知道她要走出地洞,来到箭如雨下的街道上,肯定会找借口留住她。军医显然对她们的学习能力很满意,忙催她尽快再找到帮手。 卡梅丽娅跑出指挥所,来到黯淡下去的昔阳下面。阳光不时被疾速掠过的阴影遮住。街道上满是呛人的硫磺气味。她飞跑过两条街,向白人难民营那边冲去。突然,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向她大喊起来: “躲开,躲开!” 卡梅丽娅吓得收住脚步,回头看去,发现叫她的是个圣族战士。看到卡梅丽娅还站在那里愣神,那个小伙子连忙冲上来,一把将卡梅丽娅从原地拖开,拉到路边,扑倒在地,将自己的身体伏在她的身上。 一大窜飞石带着啸声落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在地上弹起很高,落下,又弹起。周围的墙壁和门窗都被溅起的飞石砸出裂缝。激起的尘土带着刺鼻的辣味冲进卡梅丽娅的鼻孔。 等尘埃落定,圣族士兵跳将起来,又顺手拽起卡梅丽娅。 “你没受伤?” “你怎么乱跑?”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自然谁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那个圣族士兵也不再问什么了,指着一条小街对她说: “这是射击死角,从这里迂回到你们那边去。”说完,圣族士兵好象觉得一个头脑笨拙的白人女子不能听懂这种军事术语,干脆向小街方面推了她一把。卡梅丽娅踉跄了一下,还是站稳脚跟,回头看了看冒险救下自己的人。那个人向她挥了挥手,转身跑开。卡梅丽娅只来得及看到一张英俊的面孔,和一块带着海浪图案的圣族族徽。 此时,那个把兄弟两岛搅得天昏地暗的帕拉塞苏斯正呆在仙桃山脉中的一块小盆地上。在他面前,一千多名从海盗中挑出的壮劳力分成两班,在一个方圆数千平米的空场上挖掘着。坑道、绞架、来来往往的运土车和不停传出的号子声,使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八百多年了,魔鬼之舱一直向世人发出致命的诱惑,但却从不出示自己的真实面目。现在,他终于能将魔鬼之舱位置精确到这种地步,终于能够揭开千年时光织成的面纱,让魔鬼之舱一露尊容。帕拉塞苏斯认为自己乃是天造地设的英雄。 或许命运真的安排我来统治一个新的世界?他时常产生这样的想法。朦胧中,他似乎看到那些蔑视过他、咒骂过他、围剿过他、想把他碎尸万段的人正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哀求他饶恕自己。到那时,他一定会时而怒骂他们,时而安抚他们,让他们在希望和绝望的交织下,心惊胆颤地度过一生最后一段时光,然后把他们统统抛入自己视之为挚友的大海。 在兄弟海峡那边,卡曼斯基正阻拦着全铭真等人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在弟岛,埃拉托娜正与一个不知名的后生纠缠。兄弟两岛上如此之多的人在方圆十几万平方公里的海陆战场上撕杀,但帕拉塞苏斯却休息得很好。在他的心目中,最大的危险、最复杂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将发生在魔鬼之舱出土以后,眼下发生的事情都是海盗们丝空见惯的,手下们就可以应付。山脉外面无论打成什么样,只要兄弟海峡的封锁没有被打通,外教区的援军没有到,他一概不理。只有眼下的挖掘现场才是他最需要注意的。这里不仅是此行的中心目的,甚至可以说将是一个新世界秩序的发源地。 由于资料不完备,他们只能同时确定三个相距数公里的挖掘地点。海魔不时地在三个现场间穿行,来回监督工作进程。这天,他正在盆地北面的一个挖掘现场视察,部下将一个垂头丧气的矮个子带到他面前,正是波利埃斯库。海魔于是想起了远去南方大教区的柳德米拉。柳德米拉是他物色已久的人才,按他的设想,魔鬼之舱一旦出土,绝世武器一旦复现,他与真理教会之间的世界大战便不可避免要开始。到那时,他将拥有数不清的土地和民族。这些东西如果治理得好,将是他的财富;治理不好,也会成为他的包袱。而政治方面的专家,哪怕只是有这方面潜力的人,在他这股海盗群里都找不到。这就是他不惜代价救出柳德米拉,又悉心笼络的原因。这是他一步相当远的棋。连他的手下都不甚清楚他搭救柳德米拉的原因。甚至有的人以为海魔大人临老突然动了春心,但不知为什么“迷”上的竟是个没有什么姿色的粗壮女子。 “怎么样,柳德米拉呢?她的手下呢?”海魔看了看波利埃斯库身边并没有那个俄罗斯族女人,奇怪地问。 按照他与柳德米拉的约定,后者在波利埃斯库护送下,在南方大教区登陆,找到亲兄弟罗斯托夫带领的一只白人游击队,然后一起来与海魔会合。尽管柳德米拉临走时说那只游击队有数百号人。但此时不缺人手的海魔并不太在意这个数字,他只是想尽可能拉拢住柳德米拉。让她把自己当成父亲一般的领袖人物。 波利埃斯库闻听此问,双手一摊: “游击队,见鬼去吧。只有十几个人的一个小队,手里头只有棍棒和农具。那个什么罗斯托夫倒确有其人,谁知道是她弟弟还是她的情人。总之我们把她送到那个男人手里。她就翻脸不认人,说,你去谢过海魔大人搭救之恩,那里我就不去了。我说这怎么行,你怎么胆敢对海魔大人食言。她立刻大怒,让那批汉子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只有五个人,怕吃亏。只好回来了。” 海魔张大了嘴。 “什么?你们没有冒犯她?没有冒犯那些澳洲白人?” “我们怎么敢。再说我们本来只是送人的。”波利埃斯库一脸委曲。“您不知道那女人有多凶,翻脸不认人!要是我们再坚持,肯定落不下好去。” 海魔不再问了,他踱来踱去,慢慢地思考着、思考着、双臂随着他的思路逐渐上举、上举……然后猛地向下一撂。 “这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臭婊子,她……” 他看了看左右,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然后在平台上走了几步,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这个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看出了自己的真实用心。自己低估了她,这个危险的、心机十足的娘们,她不会受制于任何人! “以后再见到她,嗯……”帕拉塞苏斯狠狠地用手作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这时,只听得工地那面传来一阵惊呼,接着便转成了欢呼声。许多条手臂同时兴奋地举起来,挥舞着铁锨、镐头。一个小喽罗举着盗墓用的三角空心铁铲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下面有东西,真的有东西!” 他们经过连日的挖掘,在地下数十米处发现了厚厚的金属盖子。 “快清理出来!”帕拉塞苏斯一边喊,一边兴奋地向工地走去。有这个就行了,只要挖出了时代之舱,其它一切损失、一切暂的失策又算得了什么呢! 经过清理,一个直径数米的金属盖子诱人地躺在大家面前。历时千年,金属盖子上没有一丝锈迹,在坑底的火把照耀下泛着幽然的银灰色光芒。在盖子上面,有一大行蚀刻的字母,每个字母都有人的头面那么大。那是一种古老的白人文字,被禁止使用八百多年后,这些本来就没有多少文化的白人后代当然不认得它们了。 “叫科切托夫来。”帕拉塞苏斯喊道。一个篷头垢面的小个白人早就来到坑上面,闻言立刻走下斜坡,钻进工作面。他趴在盖子上,仔细地摸着那些字,看他那缓慢认真的动作,不认识他的人很可能会误认他为盲人,只能用手来辨别那些字迹。帕拉塞苏斯等人站在他的身后,大家屏气凝神,充满希望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福……福塔莱萨。这上面写的是福塔莱萨。” “这是什么意思。”看到科切托夫那张兴奋的脸,帕拉塞苏斯有些生气。科切托夫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单词而喜出望外,这不是在反衬着自己的无知吗。好在近旁只有他的几个亲信。 “福塔莱萨是古代巴西的一个城市,就在今天的亚马逊大教区。魔鬼时代末期,大魔王比尔·盖茨他们就是在那里组织抵抗的。” 这就够了,谁都知道,魔鬼之舱是大魔王埋在地下阴谋复辟之用。他们不埋在美洲,而选择遥远的新西兰,显然是因为时局变化太大,美洲战线迅速溃败所至。关于历史的片断传闻立刻串成了完整的线索。 海魔扬起双臂,向上面的海盗喊道。 “伙计们,一千年了,一千年的秘密终于被我们找到了。我们找到了世界霸权的钥匙。从此,我们就不再被人蔑视为海盗了,我们将是世界的主人,你——”他随手指着远处的一个海盗。“你去作个总督。还有你——你——你们可以作行政官,区长……你们每个人到世界上找一个教区,作他们的主宰。不愿意作总督的人,到圣城去作各部门的长官,作我们伟大军队的各级统帅。你们每个人都可以统率一万人,两万人!不不,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到那时,真理教会都将不复存在,这些劳什子官名还会存在?我们将重新命名官职。总之,今天追随我帕拉塞苏斯的人,将来都是世界的主人。让真理教会的骗子们在我们的脚下发抖吧,让以前所有歧视过我们、咒骂过我们、围剿过我们的人都在我们脚下发抖吧!” 海盗们被他狂热的言语所激动,一阵阵吼声在远处崖壁间回荡着。似山呼,如海啸。 海魔身边,一个头脑冷静些的海盗头领趴在金属盖子上面,用力敲打着,倾听着回音。 “天啊,至少有半米厚。” “半米厚有什么,世界马上就要在我们手里改变了!还怕它有半米厚!去,通知其他两路人马向这里集中,把所有的‘魔鬼火药’和普通火药都集中在一起。大家轮流挖掘,一定要在两天之内打通地穴。” 想到时间,帕拉塞苏斯又有点顾虑。时间已经比他预定的晚了几天,海峡那面的封锁部队已经相当吃力,兄岛那面的守军组织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南方大教区的海军则象利剑一样一直倒悬在他们头上。最讨厌的是,弟岛上竟然有那么一群不知趣的杂种,始终不甘心灭亡,让他提心吊胆,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会戳自己一刀,给自己实现带走魔鬼之舱的设想添麻烦。 “魔鬼之舱”,快露出神秘的尊容吧!他暗暗地向命运之神祈祷。 科切托夫和这个时代里绝大多数白人一样,没有机会受正规教育。凭着自己的兴趣,集多年的钻研和积累,科切托夫终于掌握了翻译古代白人文字的才能。当今世上,这种工作除了教会稽查队内有极少数专职人员从事外,就只有地下学者和违禁品走私犯里有人在作。三方的目的都是想找到更多的古代科技制品,只不过一方想毁掉它们,一方想用它们赚钱,一方想将它们发扬光大。科切托夫在古代白人语言翻译方面修成正果后,很快在海魔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差事。后来,他从七份古代文件里找到了魔鬼之舱的线索。古往今来数不清的人声称自己找到了“魔鬼之舱”的下落,后来都被证明是无稽之谈。但这么多人的失败全然没有使科切托夫丧失信心。他历经十数年苦心考证,终于认定自己的设想是正确的。最终使海魔和海盗头领们接受了他的观点,这才有今天的兄弟群岛之役。 晚上,一只只火把在工地上燃起来,成百名身强力壮的海盗围在金属盖子四周挑灯夜战。金属盖子周围是个三米多高,直上直下的水泥井,海盗们一点点挖去水泥井中间的泥土,寻找着进入井口的突破口。 天才的科切托夫不用卖这种苦力。他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在桌上摆满世界各地的名酒,让酒精把自己带上半空。这是他一生中下的最大赌注,一旦猜想成空,海魔如何能原谅自己给他带来这样大的损失。现在好了,老天开眼,果真把一个古代宝藏呈现在他的面前。后世的史学家们肯定会记下他的伟绩。不过,他们如何下笔,科切托夫全然无需去想。他只知道,自己在现世就会拥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一个海盗小头目一直在帐篷里饲候他。这个人有五十多岁,面目比一般白人海盗黑一些。科切托夫不认识他。此时,有点地位的海盗头领都在工地那边带队监工,这个人肯定是个小喽罗。科切托夫喝得眼花耳热。叫那个海盗小头目把饭菜端上来。 “我要是有您这样的本事,就不用出生入死了。”那个小头目一边殷勤饲候,一边羡慕不已地对他说。科切托夫把对方恭维的话当作又一杯醇酒受用了,更觉飘飘欲仙。 “可是,您只是读出了前面一个单词,后面那两个词是什么意思呢?” 科切托夫的酒吓醒了一多半。手里拿着的餐刀僵在半空。 “什么,你说什么?” “福塔莱萨只是第一个词的读音,后面两个词是什么意思?”对方仍然笑容可掬,仿佛只是替某个外人传达这致命的问话,自己完全不懂其中的意思。 科切托夫看着对方,剩下的酒又有多半变成了冷汗。 科切托夫最初给海魔当差的时候,领下任务后一个字都不敢译错。他知道海魔杀心甚重,稍不留神,自己的脑袋就要滚入大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海魔越来越相信他。而且海魔对于古文翻译一窍不通,也没有精力去学。于是,一些实在认不出来,又无关大局的字,他便连蒙带哄地进行推测。这些年来也没因此发生什么闪失。科切托夫于是便“常走夜路”。但从没想到,今天会在自己人里“遇到鬼”。海盗们十个有九个是文盲,剩下的一个也顶多会用教会语写自己的名字,或者写几个简单的数字,以防算错账目什么的。象海魔本人这样会写些书信文件的已经是凤毛鳞角了。更不可能有谁擅长早已在现实中死亡,必须系统学习才能掌握的古代白人文字。 科切托夫把酒杯推到一旁,压了压腾上来的酒劲,反客为主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在海盗群里混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练成了不同寻常的判断力。 “您没有认出来的字,我认识,我可以告诉您,您再去告诉帕拉塞苏斯,以免大人弄错。”对方的憨态与嘴里正说出的话恰成鲜明对比。 科切托夫猛地抓起桌上的一碗凉水,倒在自己头上,好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一种面临塌天大祸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必须使自己镇定下来。 “你是什么人?”他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 “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找到海魔,告诉他白天你没有译出全部文字,现在你已经把它们译出来了。” 说着,那个人把一张纸条递到科切托夫面前。科切托夫低头看了看。 “核-电-站。福塔莱萨核电站?这是你译的?”科切托夫眯起双眼,怀疑地问。 那个人不紧不慢地点点头:“我不想抢你的饭碗,所以请你自己去找海魔,把这个译名告诉他。”双方你来我往,竟然一直各说各的,没有一句是针对对方问题的回答。 科切托夫立刻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可能是由自己什么时候惹下的对头派来的,混入海盗队伍,饲机在海魔面前破坏自己的地位。但又一想,似乎不象这么回事。他再一次低下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纸条。酒力这时仍然控制着他相当一部分思维。他使劲地摇着脑袋。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一丝苗头,可就是……就是…… “你没有时间多考虑!”神秘人物扬了扬科切托夫的酒杯。“知道什么是腹草兰花吗?那是一种很简单的毒药。” 仿佛为了证明对方的话,科切托夫突然觉得自己的肚子火烧火燎的一阵疼痛。好半天自己都在吃这个人端上来的食物,根本就没有一点防备。话说回来,科切托夫在海盗群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把暗算的矛头指向他。他无权无势,也没有竞争对手。唯一的本事又是人们都希望利用的。他根本也想不到有谁要害他。眼前这个人的话里有一点是故意讲错的:腹草兰花是一种非常著名的毒药,但却极少有人见过,更没有什么人知道怎样去解。 “你……你……暗算我!你……你……”科切托夫脸发胀、头发晕,不知自己无意中卷入了何等利益冲突中,竟然成为暗算的目标。 “科切托夫兄弟,别担心。兰花毒药就算我下的定金,解药在我手上。你只要到海魔那里,告诉他你翻译出了后面的单词,你明天还可以接着喝你的酒。” “哈!”科切托夫突然笑道。“我明白了,我是有两个词没有译出来,可你也没有译出来!你只是想让我把这种译法告诉海魔大人。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对面那个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他没想到,科切托夫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判断力。 “对了,你不想让我们把魔鬼之舱带走。挖掘到核电站意味着让魔气外泄!你想用这个来吓住我们!” 尽管是科切托夫自己讲出“魔气外泄”这个词,但在那一瞬间,脸上也不由得变了一下颜色,皆因这个词在真理教的世界上代表着一种极为恐怖的记忆。“真理时代”开始以后,世人的科学知识水平大大衰退,许多超越生活常识的东西都重新变得不可理解。由于这些知识被禁止传播达近千年之久,便是教会本身都已经不懂得其中原委了。“核幅射”就是这样一种超常识的现象。 早在彭路阳的原著中,核问题就成了批判科学体系的重要武器之一。在编辑《朝阳启信录》时,关于核能的科学术语统统被“魔鬼”之类的称呼代替,几百年过下来,关于核能的知识早已远远深埋在历史的记忆中。虽然核能知识不再为人们所理解,但数百年间,世界上却发生了多次核废料的泄露事故,都是由于人们偶然挖开废弃的核电站或核废料贮存库所致。幅射外泄导致了许多人身患重病。比幅射病更厉害的,是人们已经没有理解这个问题的能力,不知道什么东西导致了这些疾病。官方便将这些病与瘟疫类同,称为“魔气外泄”事件。在官方档案中,记载着每一个“魔气外泄”事件的经过,警告人们千万不要随便挖掘可疑的地下洞穴。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件,则用大规模隔离作为唯一的处理方式,根据隔离地点的不同,分别称为陆禁和海禁。 真理纪元794年,西方大陆北部的“伏魔大教区”发生了历史上最大的一次“魔气外泄事件”,导致十多万人遭受幅射,几十万人逃离家园,引起大规模恐慌。护教军精锐第一集团军派出五十万人,深入伏魔大教区,沿辐射带圈出了面积达七万多平方公里的巨大隔离区。挖渠构成长长的隔离带,然后灌入湖水。十数万骑兵昼夜不停地沿隔离线巡逻,远距离射杀企图从里面闯出隔离带的人,无论官民一概不放过。难民被射死后,护教军士兵因为怕染上“魔气”,不敢上前收尸,任其腐烂。日久天长,形成一条“骷髅带”。那一次陆禁整整进行了五十年,期间官兵换了一代又一代,许多后来的官兵都把隔离带边的尸骨当成了自然风光。最后,陆禁终于取消,人们可以自由进入陆禁区。但军队和一般平民由于存有太多的恐怖记忆,都不敢贸然深入。只有一些无业无产,没有出路的游民才壮着胆子进入陆禁区,寻找可供开垦的土地。他们在这个昔日曾有几十万人生活的陆禁区里,居然还发现了一千多名生灵。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在陆禁开始后出生的。有的甚至已经是陆禁后的第三代人了。他们不仅失去了对“魔气外泄”和陆禁的记忆,甚至根本就不再有对文明的记忆,过着野兽一样的生活,成了天然的“野兽派”。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天灾人祸都比不上“魔气外泄”更令人恐怖,皆因这是一种人们无力认识,也无法把握的现象。再加上真理教会以此作为“科学魔鬼”殆害世人的证据加以渲染,更使其恶名流传。此时,这个陌生人就是想利用这个世人皆知的恐怖记忆来吓退海魔。科切托夫绝顶聪明,竟然在酒醉后的昏昏然中想通了这一切前因后果。 “你真聪明,当然也知道生命的可贵吧。”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索命使者仍然是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 科切托夫默然不语。自己虽然猜出了这一切,但已经中了对方的暗算,又有什么办法。要不,就赌上他一把。想到这,科切托夫定了定神。 “什么核电站之类的话,我绝不和海魔大人去说。我们为挖魔鬼之舱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你一句话就象吓退我们,不可能!这样吧,我陪你出去,到一个安全地方,你把解药给我,我放你走。不然我现在就喊卫兵,我拼出去一死也要阻止你的阴谋!我科切托夫岂是让人利用之辈。” “你喊吧,要不要我帮你喊。”那个人坐在木椅上,纹丝不动。 两个人就这样相持着,汗珠大滴大滴地从科切托夫的头上滚下来。终于,科切托夫捂着肚子,向对方伸出告饶的手。 “算了先生,求求你饶过我。我去……我去……解药怎样交给我?” 那人突然把一只手指放在嘴边,侧耳倾听,然后猛地站起来,拨刀在手冲了出去。两个白人大汉一左一右从远处山坡上冲下来,转眼间到了帐篷门口。一时间兵刃相接,寒光飞溅。兵刃相击的声音刺得耳朵生痛。两个白人高手从来没遇到这样强大的对手,几个回合后便觉吃力。好在上锋有话,只让他们缠住对手。一分钟后,又有七八个大汉手持兵刃围了上来。前面杀出来的两个大汉见援兵已到,象要远离地狱一样,纵身跳出圈外,但身法稍缓的一个屁股上仍然着了一刀。 几只火把将这里照得通亮,帕拉塞苏斯那阴沉的身影出现在火光里。他的几个高级助手也都围在一旁。个头不高的帕拉塞苏斯在陌生人面前扬起下巴。 “客人,这些天我没有请你,你一直跟着我们。为什么我要留下你,你却非要走不可?” 帕拉塞苏斯又转过头问几个手下:“你们几个在南太平洋上行走多年,瞧一瞧这家伙是何方高人。” 那几个高级头领仔细辩认了一下,内中一个突然大喊了一声:“就是他,安萨里!兄弟群岛前任稽查队长。我们的兄弟没少吃他的亏。老混蛋,你也有今天,瞧瞧这是什么!”那个海盗头领挽起袖子,指着上面的伤口向被围者吼道。 安萨里无心算这些旧帐。他飞快地转着脑子,盘算对策。帕拉塞苏斯见他已经被围住,便放心大胆地走进帐里。科切托夫强忍痛疼,扶着桌子站着。海魔扫视屋内,一眼便发现了桌子上的纸。在没有文化的海盗群落里,任何一张写有字的纸都非常惹眼。海魔抓起那张纸看了看。此时帐门挑着。海魔站在门口,一边是科切托夫,一边是被围在一群高手中的安萨里。 “核电站。什么意思?”海魔转过头问安萨里,因为他熟悉科切托夫的字迹,这只能是安萨里写的。 安萨里远远地盯着门里的科切托夫,深深的目光在火光的照耀下异常可怕。 “没什么,我在与你手下的古文翻释高手商量学问上的事。要知道,我们干稽查队的也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只是来提醒他,有几个字要翻译准确。” 帕拉塞苏斯又转过身看了看科切托夫,犀利的目光象利剑一样刺向后者。 “怎么,你们有交易?” 只一瞬间,科切托夫就作出了最终决定,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最终竟然影响了那么多人。 “不不不,我和他没有任何交易,他骗我服毒,然后逼着我把这个译法告诉您。大人,救救我,救……”他的身体向下滑倒。海魔一招手,几个手下连忙冲进帐中把科切托夫扶住。 “无论什么毒药,我这里都有解药,安萨里,这着实在不怎么高明!把科切托夫抬下去救……” 安萨里的身形幽灵般平地而起,剑随身走,旋风一样向海魔卷了过来。此时在海魔身边,除了那几个扛抬着科切托夫的小喽罗外,再无一个护卫。 没等众人的惊呼声出口,瘦小枯干的海魔突然把手中的铁杖抬起,划出一道弧形,优美地接下了安萨里的一记杀手,接着是两剑、三剑、片刻间海魔竟然一连气接下安萨里七剑!安萨里一点都不能突破铁杖构成的防御圈。 安萨里长叹一声。除了海魔的手下,世界上本没有多少人见过海魔,更谈不上见识过他的武功。安萨里行走江湖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绝顶高手。看来,帕拉塞苏斯能统御群盗,文蹈武略均有过人之处。 帕拉塞苏斯拄着铁杖,向手下挥了挥手,然后冷笑着向自己的帐篷走去。其实,安萨里较他年轻,尽管进攻时伤不到他,但帕拉塞苏斯如果想只靠自己的本领擒下对方,对方只要退而不攻,仍可坚持一段时间。他何苦在手下面前失去自己树立已久的神秘感呢。 在他身后,复又响起兵刃相击的声音。海魔知道,自己这些手下联手相搏,世上任何高人都可以擒得下来。 “轰”的一声,在戴亚教士把那根决定生死的手指向哈姆达尼后,周围的看客你推我拥,纷纷向后躲去,在哈姆达尼他们周围闪出一大片地方。谁也不愿意招上“魔气”。只有圈外面的白衣教士,或许是功高人胆大,见教士已经指明真凶,便径直闯过来,欲将哈姆达尼拿下。江夫人和两个稽查队员见状,立刻贴紧哈姆达尼,从怀里掏出家伙。 旋风见此情形,当机立断,掏出怀里的红卡,高声喊喝: “兄弟群岛大教区稽查队副队长旋风在此,请准与戴亚教士交涉!” 他的声音之洪亮绝不逊于戴亚教士,一下子几乎全场的人都听到了。迫于无奈,旋风只得亮出身份,以便让对方有所顾虑。按官职,身为大教区稽查队副队长的旋风与中教区的首席教士平级。无论如何,戴亚都不能对其视而不见。一时间,围上来的几个教士也都停住步子,犹豫不决地看着戴亚教士。 戴亚教士没说话。在他身边,一个随从教士跳下台走过来,验看了一下旋风手里的红卡,然后走回台上,在戴亚身边耳语了几句。戴亚点点头。那个随从远远地向旋风喊道: “旋风副队长请过来,余下的人请呆在原地,免生意外。” 旋风向自己人作了一个保持镇静的手势,然后从人群中闪出的通道上走上台去,站到戴亚面前。台上根本没有座位,双方只能相对而立。 “旋风副队长,兄弟群岛与吉布提相隔万里。本教士从未听说稽查队押解犯人,要单独走这样远的路。”戴亚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内中隐情,恕不如实相告,如一定要过问,我只能向阿斯马拉大教区稽查队总队长解释。”旋风说的是稽查队的正式规矩,但他怕对方因此觉得自己有意贬低其官阶,心生反感,所以语气客气之致。但戴亚仍然把脸一沉。 “如果你要向本大教区稽查总队交接,应该到阿斯马拉去,为什么走这条路?” 旋风压低声音,耐着性子说道:“我们确有要务,这里这么多人,我怎好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我的证件可有问题?”说着,他用眼睛扫了扫一旁验看过红卡的教士。 “你的证件虽然没有问题,但那个白鬼有问题。他身上魔气凝聚,深埋祸根,必须交我们处理。”戴亚毫不退让。 旋风顿觉无话可说。正象他不讲出有关哈姆达尼的案情一样,戴亚也不会讲出他如何辨别一个人是否有“魔气”,那也是这些教士们的“职业秘密”。他回过头,发现江夫人他们已经被教士们团团围住。那几个教士虽是出家人,不知怎地,竟非常懂得阵法,围的方位恰到好处。旋风心里一亮,已猜出事情原委。回身对戴亚说: “戴亚师父,您功力高深,我久有耳闻,相信不会辨错。但我们也有职责在身,玛辛加大人要把这个白鬼带到圣城,具体原因实不便相告。这样,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旋风笑容可掬,言辞谦恭,动作也不甚夸张。所以谁也没注意他的身子正向戴亚靠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不远,旋风只移了几步,便到了最佳位置,突然,他飞身跃向戴亚,“嘭、嘭”两声,戴亚身边的两个贴身教士便向左右飞了出去。旋风手中的护身匕首已经架在了戴亚的脖子上。 在旋风心目中,与魔鬼之舱的秘密相比,世上任何一条性命都不值钱,何况官职教阶这些东西。即使是大教区的首席大教士弄这种鬼把戏,他也一样会刀剑相加。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发动,场内千多号听众,竟有一半纷纷掏出家伙。一时间寒光闪闪,象是黑夜里同时点起无数灯火。把真正来参加法会的百性吓得哭喊连天。 旋风全明白了,这个陷井就是冲着哈姆达尼设计的。一路上,他们时时守在哈姆达尼身边,戴亚的人如果硬抢,旋风只需手起刀落,“魔鬼之舱”的秘密恐怕又要在世上沉寂许久。所以戴亚才想办法,要将旋风他们从哈姆达尼身边调开。戴亚料想旋风是官方人士,遇到这种难题,总会首先寻求公事公办的解决办法,离开哈姆达尼找戴亚交涉。余下的人只要拿住哈姆达尼,便可翻脸不认人。哪知道旋风一路风险冒下来,早已练成了精。 “教士大人,让他们退开,台上台下的人都退开。”旋风一边说,一边看似不在意地将戴亚的脖子侧面割开一个小口,鲜血顿时流出,染在白袍上,引得周围一片惊呼。几个教士头领连忙招呼手下的人退开。旋风挟着戴亚那瑟瑟发抖的身体,一步步走下台去,与自己的同伴汇合在一起。 戴亚在旋风的挟持下,已经抖成一团,牙齿打颤说不清话。旋风没想到刚才还在作呼风唤雨状的戴亚这样不济,只好向他的手下高声喝喊: “请主人们行个方便,给我们送一辆马车过来,要四匹马拉的,车厢里垫着软座。”旋风筹码在握,竟然开始挑拣起来。 “队长大人,马车可以给你,但你什么时候放过本教区主持?”台上面一个教士问道。 “安全的时候!”旋风一边答一边想,这种问题简直是废话! 不一会儿,马车驶来了,竟是戴亚教士专用的马车,比旋风要求的还豪华舒适。江布尔跳上去,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马鞍、钩环、轮子、系带……确信都没有问题,便向旋风点了点头。旋风押着戴亚先上了车,接着是江夫人,哈姆达尼和另一个稽查队员。江布尔亲自坐到御手的位置上。稽查队员受过全面训练,驾驶这样的马车小菜一盘,更何况江布尔本是哈萨克牧民后代。只听他大喝一声“让开”,双手用力抖起缰绳,堵在广场出口的伪装打手纷纷退向两旁。马车直冲而出,驶上大道,奔出城区,一气狂驶了十多公里,后面除了紧紧相随的尘土外,没有任何人追上来。 “真没想到,在这里也有陆魔的崇拜者。”旋风拍了拍戴亚吓得灰白的脸。想了想,又觉得这个人也许是猎鹰的同党,便又说:“我说朋友,要是没有胆量,就别弄这些玄虚。不管谁打发你来作这事,都请回去告诉他,再想要哈姆达尼,就到教主大人那里去找吧!”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放了我。”戴亚一副哀求的神情。 “看情况吧,反正早晚要放掉你,带着你还得给你找饭吃。” 旋风心情蛮好,说话也越显风趣。引得一旁的江夫人出神望着他。这个乡巴佬,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有这般潇洒自如。 直到日头偏西,他们已经可以闻到海风的气息,听到海浪的声音时,才停下马车。大家在小路边下了车,活动活动挤了半天的筋骨,就象一群远路旅行的乘客。 “你们……” “行了行了,不就是问什么时候放了你吗。到我们觉得安全的地方就放了你。”戴亚刚开口,便被旋风不耐烦地劈头打断。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呼救声,撕破了黄昏的安宁。几个人闻声都紧张起来。只见前面不远的土坡后面跑出来两个姑娘,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雪白的皮肤从破损多处的衣服中露出来,一条条血痕让人看着好不揪心。 “土匪、土匪、” “救救我们……” 两个姑娘看到他们这小群人,象是看到了救星,一边跑过来,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在她们背后,从土坡那面追出来十几个大汉,人人满脸横肉,目露凶光。距离不远,两个姑娘转眼就跑到了他们面前。那姣好的面容、哀怜的表情、满身的伤痕,清清楚楚地摆在众人面前。江夫人转过身看了看身边的几个男人,除了身不由己的戴亚教士外,人人眼中都是一副怜惜的表情。 “别管闲事!”她急切地提醒道。但这时姑娘们已经冲进了他们中间,一个姑娘摔倒在地,另一个姑娘忙回头去扶她,也被她带倒了。江布尔离她们最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她们拉了起来。 “先生、先生。”那姑娘就势拉住江布尔,气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另一个姑娘则蹲在地上捂着脸嚎淘大哭。正在他们手足无措的时候,那一群汉子已经围了上来,只是看见旋风他们手里的兵器,才稍稍后退了一些,比比划划,议论纷纷。 “什么人?” “治安军?” “不对,狗子们不穿这样的衣服。” “喂,你们别管闲事,快把那两只小母鸽子交出来。” 一边说,几个领头的强盗就要往上冲。旋风等四个人在外面圈住哈姆达尼、戴亚和那两个姑娘。一群强盗并不放在他们眼里,但此处乃他乡异地,不便生事。正在他们犹豫不决间,那两个女子突然一起扑向哈姆达尼,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 旋风暗呼上当,抽出利剑冲了上去,那两个女子从腰间抽出短剑。那剑用韧性极好的精钢制成,竟然可以弯曲地别在腰里,令受过训练的江布尔也无法察觉。她们分出一个抵住旋风,另外一个挟着哈姆达尼,向圈外的同伙走去。哈姆达尼在她的挟持下死命挣扎,但那女子的力气远在哈姆达尼之上,哈姆达尼仿佛被铁箍锁住一般。 在两个女子发动突袭的同时,从大汉群里一起射出几只袖箭,直取余下几人。逼得江夫人和两个稽查队员只能自保,无力相助旋风。箭飞过后,强人们纷纷冲上来将他们包围。 只两招过后,旋风就知道自己无法立刻解决这个女子,于是剑锋一变,招招都刺向哈姆达尼的致命处。此时,除了将哈姆达尼处死,旋风已经无计可施。为首的女子无奈,只有不停地用短刀架开旋风的剑。这样交战相当吃力,另一个女子便站定下来,一手挟着哈姆达尼,另一只手舞着短刀参与防守。 戴亚见此情形,喜出望外,揪着空子从包围圈中跑出去。 “太好了,你们……” 一个大汉手起剑出,贯穿了他的肚子,也把他的话闷了回去。 只要将旋风从哈姆达尼身边赶走,他们就大功告成。此时,江夫人和两个稽查队员背靠背贴在一起,与数倍于他们的敌人对仗。对方不仅人数多,而且全不是普通盗匪那样的等闲角色,个个招法狠辣。没支持几招,一个稽查队员便身首异处。 此时,旋风已经拼尽了全身力气,就是突不破两个女子的防御圈,他知道,一旦哈姆达尼被劫出圈外,对方再无顾虑,便会一涌而上,把自己这几个人乱刃分尸,他们除了杀几个敌人垫背外,别无可图。可这些人的命又有什么用,哪有自己的值钱。没想越接近圣城,他们遇到的伏击越凶险。 秀英!或许是觉得自己大难临头,旋风的脑海里一下子被心爱的人占得不留一丝缝隙,斗志已经升到极点,信心马上就要崩溃。 就在此时,几个骑马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战场旁边。他们显然是路过此地,不知这里是谁与谁在撕杀,竟停下来观看。 “滚开,”一个大汉向这群不识时务的看客喝道。见他们没有反应,杀得性起的大汉抡起弯刀,向为首一匹马上的人砍过去。 “当!”一声脆响过去,马上客的手里多出一把刀,而大汉的刀则飞向远处。这一声也震动了场内的搏杀者,他们都发现了战场上的变化。只见那为首的马上客身形雄伟,相貌奇丑。一把精钢战刀握在他的手里。同样是一把刀,握在此人的手里,竟使场内所有的人都感到一种威摄力。 包括旋风等人在内,场中没有一个人认识这些后来者。所以一开始,都把他们当成对方的援军。顿时有几个伪装的强盗冲将上去。第一个一剑平刺,第二个一刀斜砍,第三个铁棍横扫,第四个匕首暗挑……看样子他们对群殴很有研究,一下子几种兵器便把对方封了个水泄不通。 但那个马上丑汉只是用刀一架、一铰、一挑,一柄弯刀就飞了出去。接着又是一架、一铰、一挑,又飞出一柄长剑。马上刀客象是教师在训练学生,又象是在表演魔术,只是那一招。对阵的人见到同伴的下场,不断变化招术,但仍然逃不脱被缴械的命运。长短兵器一件件从那匹马的四周划着优美的弧线飞向远处。 一刹间,场内所有的人都停下手,呆呆地看着。旋风以前只觉得师父安萨里的武功深不可测,此时发现,这个人的武功竟然还在师父之上。力量与招法,技术与经验,竟然结合的如此完美。自己虽然名叫旋风,但这个人的刀法才是真正的“旋风”。 “停下!”挟着哈姆达尼的女子最先清醒过来,娇喝一声。旋风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这群人的主脑。众大汉纷纷停手,但仍然保持着包围阵形。这时,交战才都注意到,从旋风他们来的路上正走来一只队伍:两边是骑马的武士和随从,中间是一辆辆马车,浩浩荡荡,一时竟看不到尽头。看服饰都与眼前这几个人相似。原来马上刀客只是给大队打头阵的。 此时大队未到跟前,那个马上刀客跳下来,迈着山岳般的步伐来到对阵双方中间,把他们隔开。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双方都感觉象有一座大堤横在他们中间。 “光天化日之下,为什么在此械斗。还死了人,没有教法吗?”他用目光扫视着左右两方。 从发现他们开始,旋风就留神看他们的服装和标识,知道他们是一个出游土王的随从。旋风很少离开兄弟群岛,土王们也很少想起来到那个偏远的地方去。但稽查队里有世界上三十三个民族自治国家的记录,其中有他们的标识和服饰特点。旋风的头脑飞快地进行检索,终于想起了对方是谁。 “先生们是否来自太阳王国?”旋风高声问询。 “不错,本人太阳国王近卫队长丰岛爱一郎!”丑汉回过身向旋风点点头,此人长得一塌糊涂,口齿可异常清晰。 事到如今,旋风只有仰仗他们的援手了。单只这个丰岛爱一郎,武功就在全场所有人之上。更不用说那数百号人马。看样子这群人只是偶而路过,两不相干。土王们名义上自立,毕竟也要在真理教的秩序下生活。而且按教会规定,这些土王本人和亲属都不得在教会任职。因此他们是用放弃教会升迁机会为代价,换个名义上的国王去作。对于教会体制下的官员,总是要买帐的,甚至会多方拉拢。这些经验旋风虽未亲历,但从别人那里听到不少。此时或许正好可用。 “本人兄弟群岛稽查队副队长旋风。”旋风高声说道。一天之内,旋风第二次被迫掏出红卡证明自己的身份。这在他的记忆中绝无仅有。 丰岛爱一郎没有动作,一旁,一个冷冰冰的黑人小伙子走过来,反复地验看了一遍。太阳王国境内也有稽查队组织,红卡的价值他们自然识得。年轻黑人向丰岛爱一郎点了点头。 “那你们呢?你们有没有什么东西证明自己的身份?”丰岛一边说,一边用刀尖指向对面的人。刀尖慢慢地划着弧线。每个人都觉得有一股杀气从刀尖上射出来,让自己感到窒息。 旋风的对手们当然没有一个拿出什么证明,而且此时这些人的化妆正好表明他们是盗匪。 这时,大队人马已经来到这里,武士们一圈圈地把场子围了起来。争斗双方的命运已经完全操在了太阳王的手里。旋风等人满怀希望地望着丰岛爱一郎他们。 太阳王的马车来到圈外,相貌柔弱的丰岛慧夫走下车来,走过由武士们围成的通道。丰岛爱一郎来到他的身边,小声耳语。 “这边是兄弟群岛教区的稽查队员,那边的人身份不明。” 太阳王点了点头,来到旋风他们不远处。 “本王远游,偶然经过此地,只是路人。但遇到这种流血场面,我不能袖手旁观。请问他们是什么人?你们因为什么和他们发生了冲突?” 旋风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江夫人就在一旁接了话,她手指着哈姆达尼说: “国王殿下。我们奉命将那个白鬼押解到圣城,交教主大人亲审。但这批来路不明的人要将他劫下来。犯人十分重要,请国王殿下帮我们讨回!” “解往圣城?很重要的案子吗?”太阳王貌似好奇地问。江夫人知道他的怀疑,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是的,此人知道东海反贼目前的藏身之处……” 太阳王举起手,拦住江夫人的话。 “这样机密的事,我不便知晓,不必多说。来!“他向丰岛爱一郎召了召手,两个人退回太阳王的车旁,小声交换意见。 “那批人是东海的手下?”丰岛慧夫指了指化妆的假强盗问。 “不好判断,反正不是盗匪。”丰岛爱一郎慎重地说。 这是个令丰岛慧夫为难的问题。他无意中撞见了这种事,不能不管。旋风表明了自己的官方立场,他也不能不站在旋风一边。但那些身份不明的劫夺者不晓得是何派系,地位虚弱的太阳王也不想得罪。想了想,他对丰岛爱一郎耳语几句,便钻回了自己的车子。 丰岛爱一郎魁梧的身影又回到场中,象个裁判一样环顾左右,然后把视线停在那群劫持者身上。 “旋风队长负责押解,你们劫夺犯人,实属犯法行为,必须立刻将犯人交回。” 然后他又回过身,向着旋风说道: “这里是真理教法普照的地方。我们只是客人,不能越权执法。他们的罪行应该由本地治安军或稽查队来追究。所以在他们交回犯人后,我们将放他们出去。你看如何。” 丰岛声音洪亮,场内双方的人都听清了他的要求。虽然太阳王只是个名不符实的土王,但在此地,他的命令可谓一言九鼎,丰岛爱一郎最后的话只是和旋风客气一下。后者也只好点点头,他明白丰岛等人的心理,心想,逃过一劫是一劫吧。那边的女子也无计可施,她的使命是将哈姆达尼完好劫回,但此时在这样多异域高手包围中,根本不可能作到这一点。 “你们说话算话?”她向丰岛爱一郎发问。丰岛爱一郎一向不喜别人如此质问,理也不理。女子不再说什么,松开挟着哈姆达尼的手。哈姆达尼被勒了许久,一被松开,顿时跌倒在地,昏迷过去。 “不,不能放他们走,他们手上有人命。”江布尔抱着同伴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喊道。对面的女子闻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丰岛爱一郎,眼光里含着紧张,象是在等法官的判决。丰岛的身体就和他的决定一样一动不动。旋风拍了拍江布尔的肩膀,小声在他耳边劝着。 太阳王的手下让开一条路,那女子带着自己的人走了。旋风和江夫人赶快将哈姆达尼扶起来。 “谢过太阳王相助。”旋风向丰岛爱一郎和远处的马车说了一句。 “不必言谢,这是法理上的事。国王陛下命令我送你们到圣城!” 这可不是法理上的事,而且绝对应该感谢。有了丰岛爱一郎这样的高手在侧,旋风他们的使命就加上了一个重重的砝码。自己当然没有什么值得讨好的,对方此举可能是要在玛辛加,或者在教主那里得到些好印象。旋风喜出望外。继之又生出一丝隐忧:如果他们知道哈姆达尼的秘密,会生出什么歹念吗?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可是再无法可想,也再没有什么获援的机会了。 “到圣城后,请向玛辛加大人致以我的敬意。明年千年庆典的时候,本王一定登门拜访。”太阳王在挑开门帘的马车里向旋风说道。 旋风高声答谢。太阳王的队伍又开始向前移动。一个个异域他乡的人从旋风眼前经过。忽然,他眼光一亮。此时危机已过,旋风的风流性子又顽强地露出头来,太阳王队伍中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进入了他的视线。那是两个白人女孩儿,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尽管相隔很远,但旋风依然能分辨出她们身材的娇娆和举止的羞怯。 相持到第三天上午,大约四千名民团战士从岛内各处来到小镇外面,对埃拉托娜的部队形成里应外合之势。埃拉托娜情知不敌,指挥手下井然有序地退走。民团战士汇合到苏吉拉纳的队伍里。此时,在局部的力量对比中,优势已向守军倾斜。苏吉拉纳手下已经有了一只近万人的部队。新的兵源仍然按照苏吉拉纳的命令,不断地汇集到这里。小镇上人山人海,众人士气高昂,一片与海魔决一死战的气氛。护教军、治安军和圣族战士抓紧时间教这些新兵一些行兵布阵的要领。满勒加、博尔克等将领则来到苏吉拉纳身边,听他讲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根据情报,”为了强调情报的重要性,苏吉拉纳每一次发布命令都要把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山里的三股海盗现在合成了一股,在仙桃山脉西段鸡尾岭一带集中。估计他们找到了所谓‘魔鬼之舱’的埋藏地址,正在拼力挖掘。满勒加,你还干你的老本行,带队伍从海边阻击一切想到岛上接应的敌人,切断他们的归路。重点在东部海岸。海魔从那里入海,可以躲开南方大教区的海军。博尔克带三千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从东山口打进去,将海盗往西山口赶。我从西山口外节节阻击。现在他们或许有很多东西需要搬运,战斗力和流动性都大不如以前……” 说着,苏吉拉纳停了一下。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作此停顿,其实,他是在与头痛和眩晕作斗争。 “所以你们的速度一定要快!” 见面不如闻名,随着时间流逝,海魔上岛时带来的恐怖感已经在人们心里磨掉了许多。那个传奇般的海盗头领也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击败,这样的经历逐渐让守军建立起信心,尤其是对苏吉拉纳的信心。或许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是与海魔相持最长的一支守军。也许这次,弟岛就是海魔葬身的地方。 手下退走了,苏吉拉纳留在指挥室里,躺到床上,将拧过水的毛巾捂在头上。他自觉生病已有数日,疲劳、伤口感染等都是生病的原因。但在弟岛上除了他,没有谁能主持大局,他也只有硬挺着。 不知不觉地,他在外面的嘈杂声中沉沉睡去。睡梦中,卡梅丽娅扳着脸闷坐在他面前。苏吉拉纳大声地向她表白着自己的感情,不知怎地,那声音发出来后却嘶哑难听,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喉咙怎么了,便使劲清着嗓子,却一点也不管用。卡梅丽娅站起来,好象是对他干着急又说不出话的样子感到厌烦,转身走开。苏吉拉纳急了,拼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 这一声不仅终于喊了出来,而且把他从睡梦中喊醒了,只觉得身上出了许多虚汗,以至于瑟瑟发抖。他立刻意识到刚才是一场梦,于是瞪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情形,一下子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卡梅丽娅就站在床边。在她身边的桌子上,放着热水盆、白布和草药糊,这是战地救伤的基本工具。卡梅丽娅显然来了许久,单等他醒过来后好换药。一个卫兵大概是听到苏吉拉纳的喊叫声,立刻冲进来,看到指挥官安然无恙,又知趣地退了出去。 在苏吉拉纳面前,卡梅丽娅的脸色仍然象以前那样平静自然,令他猜不透对方心中所想。但此时,她的行动不是能说明一切吗。苏吉拉纳喜出望外。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愣愣地望着卡梅丽娅。 “指挥官大人醒了?”卡梅丽娅淡淡地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由于心跳加快,苏吉拉纳的声音发颤。 “刚到。您该换药了。”卡梅丽娅一边说,一边拿起白布。苏吉拉纳豁然想起,卡梅丽娅是自己确定的战场救护员之一,给伤员换药是她的职责。 那也不能说明问题,本来可以要别人来换,为什么偏是她自己来。苏吉拉纳接着往于自己有利的地方去想。不管怎样,此时他甚至有可能与心爱的人肌肤相亲,确实是天大的进步。 苏吉拉纳趴在床上,任由卡梅丽娅撩开自己的衣服。卡梅丽娅的动作象绣花般轻柔、仔细。她一点点揭开粘上血污的旧纱布,洗净伤口,再敷上草药,换上新纱布。苏吉拉纳争战多日,一直处在体力和脑力的高度疲劳中,此时,被心爱的人如此精心照料,一股幸福和懒散感混着草药带来的清凉感觉从伤口一起渗入全身的每一个血管,让身体变得暖洋洋的。他真想让身上多添几道伤口,让卡梅丽娅没完没了地擦下去。可是这个想法很不现实。他武功很好,就是野兽派邪教徒那样强大的敌人都没有给他带来多重的创伤。卡梅丽娅为他身上最后一处伤口包扎好,然后直起身来。告诉一件苏吉拉纳没想到的事。 “指挥官大人,您的母亲来了。” “啊,什么?”苏吉拉纳翻过身坐起来。 “您的母亲,还有佐尔塞吉奥先生,他们和难民一起到这个小镇里来了。刚才我在外面见到他们。他们让我给你换完药后,问问你有没有空,如果有,他们想看看你。” “有空!”苏吉拉纳下了床,活动活动身子。“不过,希望你能在这里照顾一下。” 他存了一个小心眼。自己的母亲虽然从风纪委员会那里知道世上有卡梅丽娅这个人,但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刚才肯定以为她只是个战场救伤员,才让她传话。既然上次见到母亲,她没少提到了卡梅丽娅,又很能猜测姑娘的心,何不让这未来的婆媳二人于此地再见上一面,兴许母亲还可以帮自己说话。 但卡梅丽娅的回答一下子就让他掉进了冰窖。 “大人,是不是非常必要?” “什么……?” “我想,如果不是非常必要,战地医院里还有许多伤员要照顾,那里人手不足。”卡梅丽娅说话时低垂着头,回避着苏吉拉纳的视线。 苏吉拉纳脸胀的通红,仿佛自己正有一个天大的阴谋被戳穿了。他还能有什么好说?于是吃力地点点头,目送着卡梅丽娅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时间如何流逝。他又开始找许多许多理由来解释卡梅丽娅的举动。但到最后,他把头一甩。 我这是犯的什么毛病,我还要指挥弟岛的守卫战呐! 便在此时,鲁塞塔走了进来。虽然经过连日奔逃,但她的穿着还是非常整齐干净,全无难民的样子,象只是出了出远门。佐尔塞吉奥那里毕竟是个富贵之家。只是鞍马劳顿,鲁塞塔的脸庞瘦了一圈。 这些年来,母亲还是第一次主动来看望他。苏吉拉纳心里有些异样。母亲的身体还没有全进入门框,那粗声大嗓的话音就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瞧,你手下都是一些什么没用的兵将,把你累成这个样子。”鲁塞塔走上前,把儿子按在床上,抱怨了一句,然后寻找着炉火和厨具。不大的屋子里一下子被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填满了。 “妈,这事让卫兵去作吧。” “卫兵知道怎么照顾一个生病的儿子吗?”鲁塞塔口里回答,手上不停。 “妈,将帅无才,累死三军。要说拖累,只能是我指挥无能,拖累了大家。”多年未有的母爱一旦得到,苏吉拉纳变得非常宽容和豁达。 “你就逞能吧。”鲁塞塔为他泡上一杯茶。“别看我是个女人不懂军事,但常识总还是有的。你是指挥官,有什么事吩咐手下去作,哪用你一个人亲自到处跑。万一你……唉,这里又有谁可以指挥。” “现在恐怕真得象您说的这样了。我走起路来都发飘,哪能再自己一个人去闯。不过前几天是事出无奈。我要打探的情况别人打探不到。”苏吉拉纳呷了口茶,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安逸踏实的感觉。或许每个儿女在母亲身边都会有这种感觉吧,只是他这么多年从来没体会到。 “你和你死鬼父亲一样逞能。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有那么大本事。有什么事让梅里去作不就行了?”鲁塞塔用手把熟面团和熏肉撕成小块,放到一个碗里。 母亲的话一下子提醒了苏吉拉纳,这几天他已经把梅里忘到了一边。 “梅里他是不是归队了。” “他就在镇里,和帕塔在一起。对你这个作哥哥的很有意见!” 鲁塞塔的话让他吃了一惊,一路上他怎么亏待了梅里塞吉奥? “他说你时时把他带在身边,怕他出事,担误他到第一线去杀敌人。唉,也许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爱逞能吧。我本以为塞吉奥家里都是心平气和的人。”鲁塞塔虽有抱怨的词汇,但无抱怨的语气。苏吉拉纳听出了其中的自豪。 鲁塞塔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一包香料,均匀地撒在碗里,又浇上热汤。香气漂到苏吉拉纳的鼻孔里。他一天都没好好吃饭,本以为自己身体不适,食欲不振,现在才发现还是炊事兵的烹调手艺有问题。同样的东西从母亲手里作出来就这么有滋有味。鲁塞塔把盘子放在床头,让儿子斜靠在被子上进餐。自己静静地坐到一旁,望着苏吉拉纳一块块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体验着照顾孩子的乐趣。 “妈妈不反对我这样在战场上拼杀了吗?” “那要看是为什么。”鲁塞塔为他的茶杯里添上热水。 “象你父亲那样去死就很不值得。护教护教,东一个教派,西一个教派,都认为自己的理儿天底下最正确,也不知道以前没有真理教的时候,人们都是怎么活下来的!其实说出来还不都是为了争权夺利。和我们小民百姓有什么关系!我们操心的是生儿育女,养家糊口,操心的是怎么能让亲人们过的快快乐乐。偏巧就没见过哪个教派谈这些事。你说为它们争个你死我活值不值得。象你父亲那样,应征时还变卖家产,明知是送死去还要把自己装扮的漂漂亮亮。这和疯子有什么区别。” 本来很香的饭菜苏吉拉纳又觉得吃不出滋味了。他学会了不与人在思想原则上争执。但并不等于认同这些明显的“异教”、“叛教”言论。苏吉拉纳埋头于饭菜之中,没有说话。在原则问题上,他觉得自己恐怕今生都无法与母亲形成共识了。 “你是比你父亲出息,可以前不管你作了多高的官,我都觉得那是一个陌生人的事,和我没有关系。”鲁塞塔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能和苏吉拉纳讲话,而又不发生争吵。这使她的倾诉欲望更加强烈。不知道有多少年,她希望儿子不再一听见自己的话就上火,能够了解一下自己的心迹。 “只有今天,看你为守岛操心成这个样子。我头一次觉得你还是一个人,还是个有情有性的人。海盗杀人放火,谁都有责任与他们作战,打起仗来也不用怀疑自己送了命值不值得,被你杀的人该不该死。你以为母亲是个懦弱的人?错了!我只是不能拿着武器上战场。别的事我都可以做。”鲁塞塔抚摸着孩子的脸,亲切地说着一些简单的哲理。这些哲理的真实性远在成千卷《朝阳启信录》之上。但苏吉拉纳一时并未明了,他毕竟在《朝阳启信录》的世界里浸泡了太长的时间。只有在若干年后,他才真正懂得母亲的“微言大义”。不过,此时的鲁塞塔只是想给孩子一份鼓励,一丝关怀,让这个需要为一百五十万人的安全操心的年青指挥官心情更舒畅一些。除此之外,她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事可以为儿子去做。她的目的达到了,但她却不知道,这是因为儿子刚刚被卡梅丽娅冷漠目光刺伤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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