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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会预计下午一点半开场,两点演出。团员从上午就陆陆续续出现,参加排练。 我没有什么心情,随他们去练习。 我绝对不是一个做事半途而废的人。相反的,我经常过分执着,死不认输,有时固执得几近异常。姑且不论好坏,这样的性格造就了今天的我。 按照以往的习惯,不管乐团的表现多么令人绝望,我一定会指导他们练习到开演前的最后一刻。彻尔尼等知我甚深的学生,早就看穿其实我只是放心不下,在那儿硬撑场面。 但是,这次我们的立场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换成彻尔尼在那儿一面弹琴,一面设法拉拔乐团,做出恰如其分的表现。 协奏曲中。乐团的演奏不能太突出,才能烘托出钢琴绚烂高超的技巧。所i胄的协奏曲,就是独奏乐器和交响乐团间的竞赛,要在互相呼应中创造张力,呈现曲子的流转。 如果乐团表现欠佳。钢琴自然会受到影响。两者必须在对等的技巧和一致的诠释下演奏,才不会让良性竞争变成互扯后腿。 照理说,我这个作曲家兼指挥应该负责控制钢琴和乐团,但我却故意站在一旁看热闹。 剧院的代理总管班瑞德走进会场,看到我之后走过来。 “贝多芬老师,您这次怎么变成主张禁欲的斯多葛学派的信徒了?”班瑞德瞄一瞄舞台上的练习情况,再看看默不作声的我,非常意外的说。 “我想让弟子尝尝痛苦练习的滋味……我可是用心良苦啊。观众还算多吧?” “外面队伍排得很长呢。” 我松了一口气。 “啊,老师的崇拜者也来了。” 我顺着班瑞德的视线,看到一个胖嘟嘟的少年姑在后台入口旁。发现我没意思往前走,他紧张兮兮的走到我身旁。 “嗨,舒伯特。怎么了?” “萨利耶里老师被法军逮捕了。” 他转头往后看,果然,有几个穿着军服的男子夹着表情僵硬的宫廷乐长,站在不远处。 “您是贝多芬先生?”一位军官大声用流利的德语问。他的肺滔量之大,使乐团遽然停止演奏。“我是法军执政部的理诺丘中尉。我们逮捕了宫廷乐长安东尼奥·萨利耶里。” “这种事,有必要特别来向我报告吗?” “我们想传唤您问个话,已经准备好传票。” “为什么要传唤我?” “我们希望您能够交出金笛子。听舒伯特说,它在您手上。” 舒伯特戴着眼镜,大气都不敢喘地注视事情的发展。乐团团员的表情也差不到哪里去。 “金笛子我已经允诺送给别人了。” “大师。我们可以以执政部之名取消今天的演奏会哟。” 舞台上一阵骚动。只有彻尔尼不为所动,继续弹琴。我朝着他的侧面大叫:“卡尔,去拿来!” 当!他用一个主和弦结束了旋律,站起身来。 舞台后面有一个经年末用的大风琴,并排嵌在墙壁上的管子已经锈腐。彻尔尼抽出其中一根管子,取出里面的笛子 “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保险柜。”那个自称理诺丘的中尉苦笑道。 笛子映照着舞台的蚀光,闪动着如火焰般的金色光芒,传闻有一些名乐器中蕴含着难以形容的魔力。或许这一把充满悬疑的笛子,也应该列人这类乐器的清单中。可惜这把笛子从完成的那一天起,就背负了见不得光的命运,没有人会将它视为珍宝。好好收藏。 接下乐器,理诺丘中尉面对我说:“麻烦您跟我到法军总督府去一趟。” 他的帽子戴得很深,眉毛以上全被遮住,只能看到脸的下半部。可能是因为脸颊较大,他的声音有些混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舞台上的团员开始不耐烦。 理诺丘中尉动了动脸颊,但并末转头朝向舞台。反而是萨利耶里趁机大叫:“你们一定搞错了,你们没有理由逮捕我。” 我面无表情的说。“快开场了。我是指挥,不能离开剧院。” “那么。…一。”理诺丘中尉环顾四周,感受到会场的气氛后。说:“如果附近有个可以问话的房间也行。我只是想听听您的说法:“, “三楼的总管室如何?” “很好。” 我催促他们前往总管室时,代理总管追过来说:“刚才我瞄了一眼,室内乱七八糟,但又不像遭过小偷……” “早上剧院管理委员会的人来过,说是因为新旧总管交接,来整理东西什么的。”我立刻阻止班瑞德继续发言或跟过来,同时回头对彻尔尼说,“卡尔,让观众进来吧。开演前我一定回来。” “祝您早归。” 上楼时,萨利耶里仍喋喋不休的低声抗议,不停的摇头。 打开总管室,只有理诺丘、萨利耶里和我三个人进去,其他士兵守在门外。 室内的确到处都堆着东西。 “这原来是席卡奈达的办公室,整理起来简直就像搬动整座仓库一样工程浩大。”我一面解释一面指着里面的小房间说:“还是到那一间比较好。” 里面的房间虽然有一点暗,总算还有几把待客用的简陋椅子和一张靠墙放置的小桌子。 “好吧。我们就按照贝多芬先生的期望,尽量在开场前完成讯问,请两位合作。” 话刚说完,萨利耶里就怒不可遏的大吼,“你最好先去问问上级长官,他们已经做出决议,不动我一根汗毛。” “决议?有关什么的决议?” “我不必告诉你。” “那么,贝多芬先生呢?您是否可以告诉我有关这把金笛的事?” 我窥看萨利耶里的脸色,开口说道:“一七九○年二月,皇帝约瑟夫二世驾崩。这个笛子可以解释他的死因。简单的说,皇帝在自己的工作房里为乐器镀金,结果水银中毒而死。这是事实,无庸怀疑。不过,建议皇帝为乐器镀金的……就是这位萨利耶里大师。” “是这样吗?” 萨利耶里愤怒不耐的点点头,说,“我建议皇帝陛下镀金是事实,但那不是我个人的主意,只是遵从考尼兹宰相的命令。当时皇帝公开宣称‘朕为天下第一公仆’,在奥地利很不受欢迎。” “考尼兹宰相已经离世,死无对证。” “对,他十五年前就死了。可是命令他这么做的人还活着,那就是教皇庇护七世。” “越说越有趣了。不管是谁的命令,暗杀启蒙君王约瑟夫二世,可是重大的反革命罪行哟。” “别傻了。这种事公诸于世,对拿破仑也没什么好处。到时候,不管是你还是你的长官。都会吃不完兜着走。” “哦?”理诺丘对他的威胁噬鼻以待。我决定代 替中尉提出质疑。 “莫札特和菲理斯呢?他们是因为知道约瑟夫二世的死因而被灭口的吗?” “你对这件事挺感兴趣的嘛。贝多芬。你没听说,有的事不说为妙吗?” “坊间一直传说您是因为嫉妒莫札特的才能,所以把他毒死。如果传言不实,您何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萨利耶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们说我嫉妒他的才能吗?……那个小矮个儿到底何德何能?他活着的时候,我萨利耶里就从来没被他比下去过。不,即使现在,我仍然是维也纳最红的音乐家。这种事根本人尽皆知,我又何必解释?” 接着,萨利耶里昂然瞪着我,自信满满的说。“既然你连镀金乐器都拿出来了,我也不用再装蒜。好,我就告诉你吧。” 看着他自信的面孔,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已经上演的剧本,现在叫停也来不及了。我偷瞄一眼时钟,脑海中闪过剧院中坐满观众的景象。 “约瑟夫二世遽逝时,莫札特使怀疑皇帝是因为汞合金镀金术水银中毒而死。因为他和对水银知之甚详的斯威登男爵往来密切,很了解水银的毒性。为了想知道工作房中所产生的蒸气是否有毒,莫札特展开一项实验。 他请朋友菲理斯帮他把新歌剧所需的舞台乐器,包括笛子、铃挡和其他小道具都镀上金。《魔笛》一剧中分别用金色和银色来象征男与女。需要镀金的东西不在少数。莫札特和菲理斯的妻子暗通款曲,如果镀金使菲理斯的健康受损,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起来,莫札特实在是个极度自私的男人。 菲理斯果然如他所料的水银中毒,莫札特因此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他的下一步是来威胁我。如果不想让皇帝被杀的事实公诸于世,就升他为第二乐长,将年俸由八百奥币调为两千奥币,和前任的格鲁克一样。 宫廷当然不可能接受这种离谱的要求。考尼兹宰相发出格杀莫札特的命令。就在他发表最后的歌剧《魔笛》前后,我请他吃过好几次饭,并在食物中混人水银。等他发现。肾脏出毛病,知道自已被下毒时,已经太迟了。 菲理斯这时候也发现自己生病的原因和莫札特死亡的真相,对健康和家庭完全绝望,选择了自杀一途。他选择在莫札特死后的第二天自杀,是因为 他认为在莫札特之后,他就是宫廷下一个谋杀的对象。 他会这样想,是有原因的。因为宫廷方面必须将在宫廷工作房做的镀金作品全数销毁,以湮灭暗杀皇帝的证据,但他们知道莫札特手上仍握有菲理斯为他做的镀金笛子。其实,金笛隐藏的,与其说是皇帝的死因,不如说是菲理斯的死因,但仍然非找回不可。因为笛子一般都是木制的,为什么这根笛子要用金属制呢?如果理由被发现,宫廷一定会陷入恐慌。我们没收了舞台上真正使用的笛子,但发现它是在木棒上涂颜料的冒牌货。宫廷警察赶到菲理斯家调查时,他已经自杀身亡。” 笛子遍寻不着。菲理斯以死抵抗权力,不让宫廷一手遮天。 菲理斯没有留下遗书,他的遗婿怀胎在身,怨恨宫廷夺去丈夫与莫札特的性命,将解谜关键的《摇篮曲》隐匿不报。 “十八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线索。当菲理斯的女儿拿出《摇篮曲》的乐谱时,我确信里面一定记载了藏匿笛子的地点,为了避免与菲理斯有往来的人从中找到线索,我交代崔克掩人耳目,以别人的名义出版这首《摇篮曲》。 因为曲风接近莫札特,而且冠上他的名字比较好卖,所以崔克决定以莫札特的名义出版。后来崔克为了向共济会取得相关情报,才不幸惨死。不久,我又试着去找一个了解真相的人,那就是罗特麦尔。没想到这样做却打草惊蛇,他竟然选择告发我。” 我终于明白萨利耶里去圣马克斯公墓不是去找莫札特的墓,而是去找掘墓人。 “我告诉罗特麦尔,如果他肯跟我合作,我一定帮他回到宫廷,不让他再做落魄的掘墓人。可是他一直以为他被逐出宫廷都是我的错,而且做掘墓人收人也不错,举例来说……”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话被里诺丘打断,萨利耶里表情相当不满。 “就这些了。你满意了吗?” 看着萨利耶里涂着白粉的脸上,再度浮现冷傲的表情,一般难以忍受的懊悔沉甸甸的压在我胸口。 席卡奈达的“莫札特把菲理斯……”后面,原来应该加上“置于死地”。 镀金老师傅拉姆海斯说:“宫廷乐长让他去镀过各种乐器……结果菲理斯就中毒了。” 他所指的宫廷乐长,不是第一乐长萨利耶里,而是第三乐长莫札特。 薄命天才莫札特的传说就此摧毁。我开始诅咒自己,不该如此轻率的逼萨利耶里开口。 “或许你们不了解,目前维也纳宫廷发生任何丑闻,都会触怒即将迎娶玛丽。路易丝公主的拿破仑。你们逮捕我也没用,因为我的自白绝对不会被公开。你们今天听到的事,无论说给谁听,都没有人会相信。” “是吗?”我的眼睛紧盯着宫廷乐长,反驳道:“的确,没有人能告发你,让你伏法,但是我们可以将你的行为公诸于世,夺去你的声望,让你接受社会力量的制裁。” “你打算到处散发传单吗?谁会相信你呢?” “如果从你自己口中说出来,大家都会相信。萨利耶里大师。” “你在说什么疯话?……”萨利耶里笑得两颊颤动,可是看到我的动作,他的笑容瞬间冻结。 我用脚惟开暴墙的桌子,指着突出地板的传声管,传声管的盖子已经打开,开口很明显的朝着我们。 “这个房间有一些机关,可以对会场制作特别音效,或对舞台下达指令。像这个传声管,只要对着它说话,声音就会从观众席上方的天花板传送下去。” 我们故意在总管室内放了一大堆杂物。然后在这个小房间安排座位。让萨利耶里坐在传声管附近。 我看了看时钟。说。“一点五十分。会场应该座无虚席了吧。” 萨利耶里惊愕不己。嘴巴张得老大。盯着穿法国军装的男人,突然大叫:“你、你不是真的法国兵!” 军帽掉落,露出军官微秃的头发。 萨利耶里双眼冒火,直直的瞪着我。这位平日留心保持高雅风范的宫廷乐长,很难得的表现出标准的意大利风格。 “你是主谋对不对?你演出这出戏,想让市民亲耳听我说出我杀了莫札特。是吗?” “我想不用我提醒您,您现在讲的话,大家也都听得到哟。” 托他的福,连莫札特的声望都因此大幅滑落。 我拉开贴在墙壁上的窗帘,从那儿可以清楚看到会场的情况。我在脑海中想像舞台上的乐团和观众席上的观众。被天花板传下来的声音震慑住的景象。然而。当我探头看去时,换我皱起眉头。 “下面一个人也没有!” 会场空空如也。冒牌中尉听我这么一叫,也跑 来窗旁,越过我的肩膀往下看。 “这是怎么回事,贝多芬老师?” “天知道。” 我飞也似的跑出房间,守门的士兵早已不知去向。 我奔下楼梯,打开观众席的门,进人大厅。面对我的是又湿又冷的空气。 “卡尔!你到哪里去了?” 我狂怒的声音在空旷的会场回荡,显得软弱乏力。我再度看看时钟。 “时钟并没有坏,走得很正常。” 一阵干涩的声音从观众席的第一排传来,好像在对我挑战。 宫廷警察布鲁诺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道是否有意打招呼,他抬了抬手,但中途又放了下去。他的右脚绑着绷带。 “贝多芬先生,我来履行约定,收回那把魔笛。” “在三楼的总管室。” “萨利耶里乐长也在那里?” “是的。” “这个冒牌军官是葛罗皙斯基……啊,不,应该说是艾伯特·歌塔吧?” 葛罗哲斯基解开军服的扣子,敞开胸膛,并从嘴巴里吐出为撑开脸颊而塞进去的棉花。 “我回来了,警官,穿着这身华丽的戏服。” 布鲁诺警官点点头。“听说你们从席卡奈达那里拿了一些法军的服装,我就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看着空荡荡的大厅。摊开双手说:“你的直觉挺正确的嘛。这就是你插手管这件事的结果吗?” “没错。我们宣布今天演奏取消,请观众尽数离开,乐团的团员也被隔离在后台,只有我一个人听到萨利耶里的自白。” 好一招顺势架空。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但有些作曲家在音乐上也用这种手法制造效果。我个人的作风是,我喜欢让观众的期待得到满足。即使变成这种场面,我仍然卖力演出。 “你真厉害。” 布鲁诺用一根大手杖撑起身体,伸出手来和我握手。 “我喜欢你,贝多芬。你当作曲家太可惜,如果你想转行,我一定请你当我的参谋。” 背后响起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萨利耶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布鲁诺,把这几个人抓起来。” “罪名呢?” “假冒法军,诱拐宫廷乐氏。” “他们为什么要诱拐您?” “你刚才不是全听到了吗?” 布鲁诺警官像变魔术似的挂上一张笑脸。说。 “乐长大人。其实我并不想再听到您刚才说的话。如果您命令我逮捕贝多芬和葛罗哲斯基,我一定会照做。不过,到时候我必须问他们从您那里听到什么。况且。贝多芬也算知名人士,他被捕的话,一定会引起社会注意。这样不打紧吗?” 萨利耶里懊恼的陷入沉思,嘴巴张开、眉心紧蹙。 我可懒得管他,逢自爬上舞台。顺着通路走向后台。 布鲁诺在我身后大叫说:“啊,对了。贝多芬,我逮捕了那个验尸官舒密特。” 我回过头去,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捻着胡须。 “罪名呢?” “非法侵入民宅,也就是你的家。” 看来警察一直在监视我。 “他偷了什么东西吗?” 我摇头说:“没有。什么都没偷。” “太好了。” 前往后台的路上到处站着警察。不过没有一个意图拦住我 我打开休息室的大门。所有团员都在。包括那几个冒牌法国兵。 “老师!”彻尔尼一叫,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问集中过来。 “看来这个剧院已被警万占据。很遗憾,今天的演奏会非叫停不可。至于是就此取消。还是延期举行。现在还很难说一非常感谢大家的帮忙。除了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次说完话可没人鼓掌了彻尔尼和舒伯特从众多疲惫的脸孔中冒出来,走向我。 “卡尔。帮我把这些俗气的戏服还晦气。” “没问题。……萨利耶里后来怎样了?” “全招了,连不必说的都说了。” “那这场决斗应该说是平分秋色喽?” 我微微点头。尝试挤出一个苦笑,但不太成功。 “我不放心的是赛莲……” “她总不会拿把刀去袭击萨利耶里吧?” “她根本不需要武器,手刀的力道就够强了不论如何。她不是那种温顺的女孩,会如此轻易的善罢甘休……怎么了。舒伯特。你在那里扭扭捏捏什么?” “这个……说到赛莲姑娘,我令天早上在萨利耶里老师家看到她。” “什么?”我不由自主的扬高声调。“结果呢?” “她不是去找萨利耶里老师的。她约了凯特琳娜一起去斯威登男爵的宅邸。” “她去找萨利耶里的爱人做什么?” “我们还是去一趟吧。”彻尔尼表情严肃的为我取来外套。催促我赶快上路。 走出后台,立刻碰到布鲁诺。 “你该不会阻止我们吧?” 看着少年们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两手一摊。侧身让我们走过。 斯威登男爵的宅邸,白天看起来较为闲静幽雅。 这些贵族大宅院,通常只有在夜幕笼罩中才能显出它雄霸一方的排场。因为阳光普照,宅院的腹地不明显,一旦入夜,所有亮灯的地方都属于同一栋宅邸,才能看出它有多大。 管家修兹来开门,还是和往日一洋殷勤。安分守己、不引人注意的修兹,几乎已与宅邱化为一体。 “修兹。你好。上次和我一起来过的女孩赛莲应该在这里吧。” “是的。和凯特琳娜小姐一块来,帮她把侧屋地下室的葡萄酒搬到萨利耶里乐长家。” 没等修兹领我们过去,我和彻尔尼已经急忙提起脚步,往侧屋奔去。 庭院中,有一辆运货的马车正在享受日光浴。 初夏的太阳逐渐西倾,撒在庭院的阳光,颜色正在转深。 我们看见赛莲从侧屋后门走出来,两手提着盛满酒瓶的大篮子。她将酒瓶放在马车的平台上。然后挑衅的看着我们。 “演奏会开得如何?” “取消了。” “是吗?” “赛莲,你该不会打算在这些酒中下毒吧?” “正有此意。” “难道聪明如你,只想得到这种笨主意吗?喝酒的可能不只萨利耶里一个人喔。” 话声刚落,一个身材高大的女性也抱着装满酒瓶的篮子走出来。 “嗬,贝多芬先生。” “你好,凯特琳娜。” “今天不是有演奏会吗?萨利耶里先生也去了呀。” “发生了一点状况,被迫取消了。” “哎呀。真遗憾。” “就是啊。” 凯特琳娜把酒放好。坐在驾驶位置,拿起僵绳,回头看着赛莲。赛莲似乎无意乘坐,抬高手臂。手腕前后摆动。这是平民女子与人告别时经常摆出的手势。 “我想和他们讲讲话。凯特琳娜,你先回去吧。” 凯特琳娜用同样的手势回应她,驾着困意正浓的马匹,慢步向前走去。 赛莲目送她离去,然后转向我们说:“地下室至少有一千瓶酒,一次搬不完,还剩一大半呢。你们要不要趁早带一些多凯酒回去?” “管家修兹在看着呢。” 修兹还站在玄关入口。他的目光从不轻易离开访客。 “你、你还没有下毒吧?” “下毒的不是我,是她。”赛莲用手指着马车。 “凯特琳娜?这话怎么说?” “还记得席卡奈达的房里有一本研究葡萄酒的书吗?” “嗯。好像记载了很多保存方法。” “我把那本书一并送给凯特琳娜,因为里面记载了改良酸酒的方法。” “席卡奈达在救济院也说过,要加铅糖……” “没错。铅有中和醋酸或酒石酸的作用,铅糖就是醋酸铅的别称。地下室里有许多酒因为太陈而变酸,我想需要用大量的铅糖才行,尤其萨利耶里认为甘味的酒是最高级的。” “那铅糖是……” 赛莲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有医学家认为。铅糖其实就是一种毒药。” “包括菲理斯吗?” “是的。他主张铅糖与葡萄酒混合是最不卫生的。虽然古罗马时代就开始使用铅糖,但是以贤明著称的尼禄王晚年成为暴君,传说就是因为喝下太多含铅糖的葡萄酒,导致精神异常所致。只要不常喝,就没有害处,所以除了萨利耶里,其他人都很安全。” “如果这个想法正确,萨利耶里迟早会……” “他会怎么样,就要看上帝裁决了。我不在乎复仇计划能否成功,反而更关心我父亲的主张是否正确。” 正面迎着阳光,赛莲不得不眯起眼睛。我有预感。她很快就会掉下眼泪。于是急忙调开视线。 彻尔尼大概也有同样的预感。我们师徒的眼神在慌忙中相遇,将对方狼狈的表情收入眼底,结果忍不住爆笑出来。 “呜呼呼……” “啊哈哈……” “啊哈哈哈……” 我搂过他的肩膀。他胡乱戳着我的前胸,两人笑成一团。赛莲从背后勒住我的脖子。 “喂,贝多芬。写一首我能唱的曲子好不好?不过要轻快开朗的哟。” “我的曲子一向轻快开朗。” “可是一点也不和平。” “这个世界如果有什么地方是和平的。那一定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赛莲逐渐放松快要令我窒息的腕力。“例如?” “例如大海。”彻尔尼代替我回答。 我还想应酬几句,但想起修兹正以怀疑的目光盯着我们。决定耸耸肩膀代替回答。 这可是我表示亲切的方式。 有评论家说我作的曲子就像建筑物一样,没有任何牵强浪费,每个音都经过周详的分析计算,彻底奉行结构主义,所以目的明确,极度合逻辑。 这种论调简直像在说我的作品没有任何灵感成分,让我无法视为一种赞美。 我以即兴钢琴演奏起家,不可能不擅长灵感奔放、随性展现的创作形态。但是经验告诉我。这种即兴式的作曲方式,一旦换人或换场地演奏,就会面目全非。我不愿意留下如此散漫、经不起时间考验的曲子。 发现一个感兴趣的主题,就绕着这个主题刨作不休,怎么也说不上是专业的工作态度。一流的艺术家应该是自律严谨,随时割舍不必要的音符,只留下最精华的。 在现实生活中。我也养成了舍弃多余事物的习惯。 莫札特暗杀事件就此落幕。说起来,这件事究竟十八年前就已了结。还是到最近才正式告终,我无法判断。很清楚的是,这件事已经真相大白。不会再因人为的操纵而改变。 虽然觉得有些美中不足,但我已将这件事抛在脑后,恢复正常的生活,每天面对书桌,思考如何用音乐来表现大海。 有人敲门。我瞄一眼时钟,已经到了该吃晚餐的时候。 把羽毛笔丢在五线谱上,我走到门边问:“哪一位?” “康丝坦彩·莫札特。” 我回头望望房间,确定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屋内其实只有一些破旧的家具,但因为有一次不小心让访客看到我的残羹剩饭,讨了好大的没趣,所以才分外留意。当然,莫札特的遗孀应该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 “非常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您正在工作吗?” “正在作曲,追求和平。” 既然是在晚餐时间造访,总不会空手而来吧。 不过,我就是因为常说些不该说的话。所以才惹人讨厌。我决定保待沉默。 “今天葛罗皙斯基来看我……听他说起我才知道,贝多芬先生曾让萨利耶里自白他暗杀了莫札特……” “可惜白忙一场。” “真的白忙了吗?” “这个嘛,现在还很难说。……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其实,我令天来是有一样东西想让您过目。您能随我去一趟吗?” 我踌躇片刻。倒不是感到什么危险。而是略感失望,因为她好像不是在邀我去吃晚餐。 “令天尼森先生没和你一起来吗?” “我瞒着他出来的。” 我抓起外套。走下楼梯。门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着。 “我想您已经知道我不希望真相曝光的真正原因了吧?” “你是指……?” “萨利耶里应该说了吧,就是莫札特逼死菲理斯,还去威胁萨利耶里的事。” “是吗?”我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因为我觉得,保护莫札特完美的形象是我的责任。” “如果你是要征求我的同意,我可能无法允诺。不过,我知道有些真相是必须隐藏的。我不了解的是,你和尼森为什么一方面要我不要管这件事,一方面又在旁边煽动我呢?” “我们当然考虑过您的个性。我们想,如果您能一声不响的撒手不管,我们就能保住莫札特的名誉。……相反的,如果您深入追查,成功的告发萨利耶里,也算不错的结局。 “身为女人。我没有男人那么理性。我不愿看到谋害莫札特的人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生活平静而优渥,所以心底不免也存在着就算有损莫札特名誉也要复仇的想法。” “尼森怎么想呢?” “他一心只想卖莫札特的传记,根本不在乎莫札特的形象或死亡的真相,只要能制造话题就好。想想看,如今欧洲最受瞩目的作曲家贝多芬,有意追查莫札特死亡的真相……这是多么耸动的标题啊。尼森是共济会的干部,不宜直接采取行动,所以希望利用您来进行。当然,因为告发萨利耶里的努力失败,现在他只能写一本平实的传记了。” 原来所有场面上的人都看穿了我的个性,并且充分加以利用。 “这种人,你还打算和他结婚吗?” “与他结合,把莫札特塑造成后世崇拜的偶像,是我的职责,即使这意昧着蓄意抹煞莫札特自私不可爱的部分,用美丽的谎言维护他美好的形象。当然,如果您成功告发萨利耶里,破坏了莫札特的形象,我就不必再婚……”康丝坦彩摇摇头,挤出一个虚弱无力的笑容。 “请别再说了。” 每个人都说她是个恶妻,认为莫札特英年早逝她应该负全责,而且批评她冷血,连莫札特的葬礼都懒得参加。 遗憾的是,她因为深爱莫札特,宁愿忍受中伤,而不愿意破坏莫札特形象的事实,就和许多见不得光的真相一样。将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沉淀在历史的深渊中。 我心想,或许我该对女人重新评价。 马车在玛丽亚拯救街前停了下来。 “这不是斯威登男爵的宅邸吗?” “是的。明天家具细软就会被搬出。在那以前,有东西想请您过目。” 管家修兹迎客的眼神中,闪烁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光芒,但我无心探究原因。 “晚安。在拍卖前,我们想看看某样东西。” 修兹点头应允康丝坦彩的要求,“里面请。我还有东西要整理,请自便吧。” 修兹离开后,康丝坦彩适自走进中庭。阳台旁有几阶通往地下室的石阶。下去之后可以看到一扇相当坚固的门。 “共济会员以前就在这里聚会。” “你也是会员吗?” “怎么可能?共济会禁止女人参加。有些分会允许女性加入,但只能当附属会员。”说着,康丝坦彩掏出钥匙开门。 “我不知道你还有做小偷的本事。” “我是从尼森那儿找到,偷偷带来的。” “你确信你们的婚姻会幸福吗?” 借着火柴的光亮,我找到烛台,并在已被煤烟熏黑的墙边点燃蜡烛。 继续往下走几步,来到客厅。 “就算对命运的些微反抗吧,我希望至少有一个人能了解我的心情……除了您,我实在找不到适当的入选。” 客厅的面积不算小,屋顶相当高。冬季时。暖气费用大概不便宜,打扫起来也不轻松吧。我竟开始为屋主提起心来。 墙壁上没有猫的壁画,只有蛇与剑组成的浮雕。沿墙摆了一排椅子,在象征奥西里斯和伊西斯(⊙Osiris,古埃及神话中的主死者之神及丰饶之神;Isis。古埃及 主要女神之一。也是忠实之妻与慈爱之母的原型。)的雕像周围,堆放着数量颇多的木樽。 讲坛的背后绘了一座象征太阳的高塔。康丝坦彩穿过高塔前方,从一个有厚重门扉的架子上,用双手抱出一个四方盒子。 她将盒子摆在桌上,打开盖子。我举近烛台观看。 “这是莫札特的头盖骨。” 我连忙将差一点松手的烛台放住桌上,心存疑的眼神盯着康丝坦彩。烛光照着她瘦削的脸庞。投射出棱角分明的阴影。 我伸手进木盒,从刨木屑中取出头盖骨。 鼻骨下塌。下颚脱离。牙齿大量掉落。从骨头的形状很难想像主人生前的长相。整体而言,头很大,头形本身没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只有耳道比较大。 我对骸骨没什么研究。当然无法做任何正确的观察。 “莫札特死时,头便被切下来,一直由共济会当作圣物暗中保管。连我这个做妻子的都没法接近……”康丝坦彩眼神涣散的望向空中。口中喃喃开始叙述。 “对于在圣马克斯立碑,我的态度很消极。因为我知道他最重要的部分不在那里。连范·坦姆伯爵为莫札特印下的面模,我也觉得毫无意义、将它弃如敝屐。我按近尼森,就是为了调查亡夫头蓝骨的下落。” “结果在这里找到了?” “嗯。花了好多年。我真想对那些轻视女性的共济会茬爷夸耀一下女性的坚忍不拔。” “这个头盖骨……你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明天尼森会把它移到另外一个地方保存。” “你甘心接受这个结果吗?” “女人随便踏入大老爷们严禁女人进入的地方,能有什么好处?” “别问这种我答不出来的问题。” “莫札特的遗骨到底该如何处理?如果那些男人决定将它当作尊贵不死的象征来保存。我想我不该偷偷将它藏至别处。” 康丝坦彩从我手上接过头盖骨,对它凝视良久。 “不久我将前往丹麦、带着这个行李。是无法成行的。” “说得也是。” 莫札特的遗骨再度回到木盒中。 “趁修兹没来以前。我们快出去吧。”我这才想到。 那个素来严谨守分的管家,怎么会怠忽职守,让夜半访客四处漫游呢?就在这时。楼梯口光线闪动,修兹提着油灯走下来。 “两位探险游戏进行得如何?” “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有些东西可是不能看的。” “只不过是一些骨头罢了。” “贝多芬先生。我在这栋宅邵服务了五十年。 现在男爵过世。他们逼我离开。但我根本无处可去。” “在这个地力说这种话。好像不太合适。” “不。非常合适。我打算完成主人的心愿。” “太好了。”我以开玩笑的口吻一语带过,但接下来的瞬间。却不由得紧皱眉头。 修兹手上握着一把枪。 “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守住主人想守的秘密。消灭主人打算杀死的人。当然,我个人也无心偷生。” 修兹一手拔开放在楼梯旁的大木樽的栓子。原来那并不是酒樽。堪面的液体流到地板上。散发出一股令人掩鼻的臭味。是灯油。 “您大概也知道席卡奈达为了制造舞向效果。存放了大量火药。我已经把那些都搬到这个地下室来了。” 原来刚才看到的那些木樽,就是他说的玩意儿。 “这些油上如果点了火,整个宅邸就……” “你原来不是这么说的”莫札特的遗孀大叫起来。“原来你告诉我头盖骨的下落。根本没安好心呀。” “除了对主人斯威登男爵,我从来没安过好心。” 灯油在地上流窜,在修兹手上的蚀光照映下,发出暗色的光芒我轻叹一口气,“莫札特夫人,原来你所谓的‘女性的坚忍不拔’。只是受骗上当呀。” 管家面无笑容的说:“其实男爵和尼森早就知道康丝坦彩女士在寻找头盖骨的下落。她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随你怎么说,”康丝坦彩说 “男爵因为贝多芬先生而丧命,我必须为他讨回公道。” “你有没有搞错呀。我才是受害者耶。” “或许吧。不过这是我惟一的选择,所以我故意告诉康丝坦彩女士莫札特的头盖骨在地下室。还建议她别告诉尼森。偷偷带深人凋查这件事的贝多芬先主来看看。” “然后你把地下室布置成火药库。等我们来自投罗网?” 康丝坦彩实在太天真。这么轻易就上当了。不过,她一请我就来。连晚餐都没吃。我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灯油窜到我脚边。如果不想同归于尽。惟一的方法就是趁修兹把油灯丢到地上以前。扑向前制伏他。修兹子上的枪是一大障碍。不过。这种贵族决斗用的手枪。命中率应该很低。 “修兹。不是我说。你也很天真嘛。”我稍微拉近我俩的距离。“昨天我和彻尔尼从这里搬走法军制服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但警方却也得知此事。” “没错。” “换句话说。我已经知道你对我不怀好意。你想,令天晚上我会什么保护措施都不做就来这里吗?开玩笑!你看看后面。” 修兹没有上当。枪口依然对准我。 “这种招数骗不了我的。贝多芬先生。” 我忍住拔腿而跑的冲动。努力找话说:“放火对邻居很不好。” 修兹用单手把油灯移向眼前。我把身体重心放在前脚——我已搞不清是左脚还是右脚 “用火药也一样。会妨碍邻居安眠的。” “我不知道您还会担心旁人的生活是否舒适。” 就算我能躲开决斗用的枪。但我向前扑的速度一定赶不止他把油灯丢到地上的速度,如此一来。 地面会立刻成为一片火海在绝望中。我注恿到楼梯上方有动静,是彻尔尼。他脱掉皮鞋,正蹑手蹑脚的走下楼,我俩目光交会。他用食指按在嘴上要我别作声,同时绕到修兹背后。 “修兹,在我临死以前。能让我拉一曲吗?” 为了分散管家的注意,我努力寻找可以发声的东西。我发现装饰架上挂着一把小提琴,于是毫不优豫的取下琴和丐。一阵杂乱的调音后。我不敢多想。拉起一个快节奏的曲子。 我努力归努力。康丝坦彩却把一切都毁了。她不停的用眼睛注视彻尔尼的一举一动。 修兹发现背后有人。回过头去。 彻尔尼放低姿势。我趁着修兹枪口挪动的刹那。把乐器丢掉向前扑去,但地上的油料太滑。我发出极大的声响翻身倒地。 修兹开火。就在此时,彻尔尼扑上前去,和他揪成一团。想要夺下他手上的油灯。我趴在地上。 才刚看到蹲在。一旁的康丝坦彩,四周顿时明亮起来惨叫声响起。修兹的油灯落地,地下室霎时陷入一片火海。 “老师。快逃!” 彻不尼似乎没事,但修兹己成一团火球。痛苦的挥舞手臂。这就是不听老人言的后果。 我抓住康丝坦彩的手腕。她的脚跛了,大概是中了流弹。 “快逃。莫札特夫人。” “头盖骨!” 她伸手想抱住木盒。但身体失去平衡。弄翻了桌子。只见盒子掉入火海之中 “那种东西,随它去吧。” 我用力拉她,彻尔尼也来帮忙。 “里面都是火药。快走!” “我真想一个人逃走!” 好不容易爬上石阶,看到赛莲站在附近。她用力剥下我着火的上衣。然后拼命挥舞。打灭我长裤上的火苗。 我脱掉滚烫的鞋子。架着康丝坦彩往外跑。达时我不得不感谢她娇小瘦削的身材。如果是个胖女人。我大概就无能为力。只能请她自求多福了。 我奋力向前跑。赛莲也死命拉着康丝坦推彩的手腕。这样做固然减轻了我的负荷,但康丝坦彩却痛得不停喊叫。 我听不清她在喊什么。因为爆裂声传出的同时。一股爆风猛力从背后把我推出。使我完全丧失了听力。我的身体浮在空中,只见庭园的草地朝我飞来。等我发现在飞的不是草地。而是我自己时,我已经以非常难看的姿势着陆。 眼前火花直冒。但分不清是宅邸燃饶发出的火尤。还是我的脸颊亲吻大地造成的错觉。 爆裂声不断,地下室强烈振动。宅邸在爆炸中化为碎片,陷入火海。 我花了不少时间确认自己的四肢完整无恙,彻尔尼用手撑着我的背。从地上起身。 “老师。您在哪里?” “在你下面,” 赛莲开始替康丝坦彩裹伤。她撕开裙角,绑住她雪流不已的大腿后,看着我说:“没什么大碍。” 康丝坦彩死命盯着燃烧中的宅邸,眼里根本没有我们这些救命思人。 “她一直在说头盖骨什么的。” “随她去说吧。倒是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在赛莲又拖又拉之下。彻尔尼沉重的身体总算离开了我。 “我们是来还那些戏服的。这不是您的指示吗?”彻尔尼一面撩拭眼里的灰尘。一面回答。看样子。他也是脸部先着地,“我们抱着衣服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您和莫札特夫人从马车上下来” “我想事情如果就此风平浪静。似乎有些美中不足。所以在旁边偷看了一会儿。” 石造的宅邸并未因火灾而倒塌,但风声在漫天飞烟中咆哮。听起来好像垂死的挣扎。 “那地下室有什么东西闵?” 我边咳嗽边回答:“这是男人的秘密。” 火焰挤出的怒呼声在耳边回荡,我想起在地下室中化为灰烬的老管家。 “为了守密。人接二连三的死去……” “对了。刚才的曲子是什么?” “嗯?” “您用小提琴拉的那个吵死人的曲子” “那是《费加罗婚礼》的序曲” “什么嘛。怎么把莫札特的曲子拉成那样?” “你有什么不满吗?” “看来我选的师傅有问题。” 我站起来。抓住彻尔尼的肩膀:“卡尔,我看我们还是换工作算了。” “做什么呢?” “我们师徒组成拍打,去说相声吧。” 彻尔尼脸上的表情。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赛莲扶起康丝坦彩问前走,虽然努力压抑。仍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很好。我当你们的经纪人。” 赤脚踏在草地上。感觉格外的冷。烧伤加上擦伤。身体很不舒服,我摇摇晃晃的前进,脑海中想着我们师徒拍档上台说相声的模样,并且开始考虑届时该穿什么衣服。 ------------------ 郁子的侦探小屋出品 颖颖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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