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凯茨将她刚刚放在莱克拉牌紧身裤口袋中的一张叠成半寸见方的五英镑的钞票拿出来递给了金奇。金奇咧嘴一笑,将汗带递给了她。他可以花1.95英镑再买一条新的,但凯茨对此不感兴趣。她现在感到冷极了,想马上回运动中心去。最糟的是她现在不能拼命地快跑,因为脚下的路非常危险。
  当她第一次与孩子们交谈的时候,凯茨使用了她那带有温布利的家乡口音。两年的寄宿学校生活,三年居住在默西塞德郡的经验,数年在欧洲的生活以及与美国男友18个月的相处,这一切都使她可以说出不同口音的英语。
  她的口音起初带有西爱尔兰腔,但随着她的四处漫游,渐渐又带上了冰岛腔。她是个不错的演员和高明的说谎者。当她试图让丹尼相信她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朋友时,她又使用了熟练的新罕布什尔口音,而现在当她说“我要回去了”,用的是路易斯安那人的那种慢吞吞又字字拉长调的口音。反之,当她说“再见”的时候,她又向他们表现她的讲话中英国英语味是多么足。他们对此印像深刻。
  跑了两三分钟之后,凯茨把速度由大约9分钟1英里调整到8分钟的匀速慢跑。首先是她的已经被汗浸透的衣服开始发热,这大概是最令人讨厌的感觉之一,之后又出了些新汗。
  她又开始想那些孩子们。除了丹尼并不太笨之外,其他的都没什么教养。她很高兴她对他们撒了谎,如果这能使他们从前门进入室外活动中心的话,那就达到目的了。她知道如果她直接说出地点他们无疑会讥笑她。那个中心是同性恋者去的地方。如果她那样说,他们就会问她是不是黑社会的,或者是不是警察。她猜他们至少会去一次,她可以悄悄地同那儿的头儿聊一聊。
  四周零两天的时间玩儿爱斯基摩人的小艇,他们就会忘记布鲁斯·威利斯和莎朗·斯通。不管怎么样,她想办法搞来一张照片,她做出承诺……
  天渐渐暗了下来,凯茨脑子里无法继续思考下去,而同时跑得更安全了。当她跑过店铺,店里的烛光斑驳地映在人行道上,与迎面而来的汽车所射出的强劲的前灯光柱相比是那么微弱无力。
  凯茨现在系着而不是拿着汗带。她在想为什么以前她从未使用过汗带。除了看起来俗气之外,带着它很不舒服。而且随着跑步者的运动他们会变得越来越紧。发带也会出汗,当它趋于饱和状态时,会散发出大量走味的含盐份的水滴,流入人的眼睛里。她知道感到越来越紧只是一种错觉,但她曾经看到马拉松运动员在接近终点时都会发出尖叫以释放这种感觉。
  克莱尔·库克·布伦也系着一条柬发带吗?凯茨记不清了,那些刚刚开始慢跑的人,尤其是胖子,爱系束发带,很少有真正的运动员戴发带,如果戴了他们也不会注意它,就像戴眼镜,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她回到了运动中心,看门人仍在入口处忠于职守,她要求与布伦达·温特和尤斯顿太太谈谈。
  “该喝茶了!”看门人喊道,对凯茨瞧也不瞧。
  凯茨收起她刚刚挤出的笑容,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门人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说:“哦,好!我这就找她们。”
  “太好了,谢谢。”凯茨一边说着,脸上一边重又浮现笑意。
  尤斯顿与温特一块儿走了下来,尤特顿太太走在前面,先走到有机玻璃跟前:“唉,弗拉德警探!”
  “你好,我想……”
  “还要提问题吗?你想进来吗?”
  “我想没有必要。”
  尤斯顿太太看起来很失望。“噢,那么……”
  凯茨严肃地说:“你已经描述过库克·布伦太太,你能再描述一次吗?”
  “为什么?难道你把你的记录弄丢了吗?”
  “不,尤斯顿太太,我们正在调查一些事情,你描述了布伦太太的大概特征,但是你记不记得她戴了哪些饰物?鞋、手套或者别的什么?她是不是戴着手套,拿着个随身听录音机,或者别的什么?”
  凯茨仍旧系着束发带,一滴冷汗滴在她的脸上。
  “她没拿着随身听,也没戴手套……”
  (“看着我的头,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她戴了什么东西吗?这个!”凯茨心里喊着。)
  “我们看不到她的鞋,当然,从柜台后面看不到……”
  (那么,该死的束发带呢?)
  “不,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要转移的话题,凯茨,不要!)
  “非常抱歉……”
  “你呢,温特太太,你能回忆起什么吗?”
  凯茨轻轻地动了动束发带,一滴汗滴在地板上。
  “不,我回忆不起来……”
  “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是的。”
  凯茨把汗带从头上摘下来,前额上留下了深深的印。汗在头上聚在一起,慢慢地滴在柜台上面。她做了个鬼脸:“克莱尔曾经戴过这类东西吗!”
  “噢,是的。”布伦达说,“我想她和你一样,戴了这么个东西。”
  “我想不起来了。”尤斯顿太太说。
   
22

  凯茨抓过她要换的衣服但是没有去冲澡也没去换衣服,她宁愿在自己的浴室里洗澡也不愿去公共浴池。钻进马自达车后,她在座位上垫了一块毛巾以使她的宝贝车弄不上脏兮兮的汗渍。在去因科曼街的路上,她想着汗带和意大利通心粉。
  她非常希望运动中心的那一个或者两个女人主动说出克莱尔·布伦曾系着一个汗带,经过提醒,她们一个说是戴了,一个说不知道,她感到这条线索几乎要断了,不可能再有任何进展,她本想去克莱尔在俱乐部的熟人中去碰碰运气,在斯达宾顿10公里比赛中或许能碰上几个。她盘算着,通心粉,奶油,一些黑胡椒以及约翰·威斯特熏金枪鱼片,噢,还有朱利可靠林牌玉米和一瓶格瑞吉奥酒。
  她刚买了一些古典音乐的激光唱片,其中一张很便宜,另有一张封套上印着尼格尔·肯尼迪,听起来倒像一种性病的名字,《四季》还不错,但她一旦精力集中,就好像是在听BBC的图像测试卡。
  她停好车钻出来,走进前门。当她走进自己房间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油画颜料的气味,但房间看起来非常漂亮,正处于历史的上升阶段,小猪文森特放在沙发上,在它旁边很远是维多利亚二世,一个穿着粉红色上衣和褶边内裤的小母猪娃娃。凯茨并不傻,如果她外出时他们不在老地方,那就意味着……
  她顺手打开了音响,从厨房回来后,她按下开仓键拿出那张滚石乐队的唱片,换上一张格瑞·格里特尔的唱片,他并不喜欢格瑞·格里特尔,当然不。但有时候她要提神的时候,你知道……
  她很快地冲了一个澡,走出浴室,用毛巾将身子擦干,从床下抓过一瓶上等勤地酒,从床头柜中拿出瓶塞钻开瓶后将酒放在旁边,以便让酒在她更衣时散发出香味。
  她的肚子仍然很平坦,但是可能还没有她所希望的那样结实。她穿上一件白色的比基尼内裤,听见歌中唱道:“你想抚摸我吗?”她突然意识到,再有不到24小时,她就又可以和瓦莱丽在一起了。噢,太棒了,快来吧!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他的影子,身上开始感到一阵燥热。她很快穿好了衣服。
  走出卧室时,她已穿上了另一条莱克拉紧身裤,这件海军蓝紧身裤一直到她的小腿,小腿以下是一双全新的加厚的特大号的白袜。她没戴胸罩,上身穿一件男式长袖浅蓝色纯棉衬衫,衬衫下摆松垮垮地盖在她的屁股上,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她的体形,凯茨自己感到很舒适,很性感,但在别人看来却显得一点儿也不性感而且有些随便。她断定男朋友会为之陶醉,但那个汤姆·麦金尼斯却一点儿也不会为之动容。他会非常准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勤地酒。
  汤姆于7点28分到达凯茨门外,7点29分按响门铃,7点30分准时进入凯茨的房间。他拿着一个包,凯茨让他把包放下,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并说了一声谢谢,他却转过身,表明他对酒毫无兴趣。
  “你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我……”
  她看着包里的东西,一瓶未开封的怀特-马奇威士忌,一些马维林蒸馏水和一瓶低热量的加拿大干白。
  “为什么是低热量的,头儿?”
  “你是运动员,不是吗?”
  他们走进屋去,凯茨将他安置在沙发上,将两只小猪放在沙发的另一头。汤姆注意到了这个屋子里的新变化。
  “我把它叫‘维多利亚’第二。”凯茨一边开威士忌一边说:“莫伊拉·迪本送我的圣诞礼物。”
  “还留着文森特作伴吗?”
  “我想是的,不管怎么样,她很甜。”
  “但有点儿太妖艳了。”
  “她们都是。”凯茨一边给他递杯子一边说。
  文森特是汤姆·麦金尼斯买给凯茨的,是在她搬进这所房子时送给她的,那东西的姿势让他很尴尬。
  “你自己没买一个新的吗,凯茨?”
  “压根儿就没有。”凯茨说,“我能,但我还没得到保险金呢。让小猪们在那儿呆着挺好的,是不是?那样更有意义。像文森特和维多利亚一样,它们都是送给我的礼物,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当我走在乡间小径上或者别的什么路上,我看见一只真正讨人喜欢的小猪,我会买下来的。但我不会拿着一个空白支票簿去,买下它们替代我的小宝贝。”
  “当然不该。”麦金尼斯说,他微笑着并举起杯,“干杯!”凯茨说:“为1993年!”
   
23

  凯茨想一边吃着通心粉,一边谈论克莱尔,而汤姆·麦金尼斯却决定谈论阿沃卡多,凯茨抬起头,睫毛上下呼扇着,等待着汤姆对她的手艺作出评价。
  “还能是谁,汤姆,我不认识任何住在佛罗里达的人,我认识的人中也没有谁在那儿度假。”
  “会不会是一位老朋友呢?”
  “根本不可能!汤姆,你读一读上面的内容,这是阿沃卡多。”
  “你已经把你的生命押在上面了,是吗?”
  “这一点儿都不可笑,但的确,我愿意。”
  “那么你认为我们该做些什么?”
  凯茨一边抿着姜汁威士忌,一边说:“我认为我们什么也不要做,汤姆,可以假设,我们互相转告阿沃卡多正在佛罗里达消磨时间。我们了解他,瑞根警察局了解他,亚得警察局了解他,他已上了政治保安局的花名册。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你可以告诉他们明信片的事。”麦金尼斯轻声说。
  “天哪!不。”凯茨尖声喊道,“他们会找我会谈进而会把枪口对准我。我就不能吃警察这碗饭了!”探长点点头。“这正是我所想的……所以?”
  “没有什么所以了!某个职业杀手,涉嫌的职业杀手,给我寄了这张明信片,他并不是在恐吓我,我不是惟一知道他相貌的人,我想这没有什么。”
  “那么他为什么给你寄明信片?”
  “我不知道,也许他喜欢上我了。”
  “他是同性恋。”
  “可能他是双性恋者!”
  “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写这张卡片。”
  “我也一样,我们现在能换个话题吗?”
  “好的。”麦金尼斯说,“这份意大利饭真好吃。”
  “你喜欢吃?”
  他点点头。
  凯茨等着再加一些通心粉,然后抬起头。
  “你难道不问问我关于克莱尔·库克·布伦的事?”
  “不!”
  “为什么不?”
  麦金尼斯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然后看着凯茨:“因为……因为,有个女人,她有一个情人,有天晚上她没有回家,她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以洗清在一出丑剧中的嫌疑。”他的灰眼睛中充满泪光,但泪光中还闪着坚毅,“你可以,因为你是你,凯茨——你可以做任何别的想做的事——但是你知道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这事看成是私奔,除非我们有正当的理由。”
  “如果我说我有一种感觉,那么……”
  “我信任你,但是我从不轻易下结论,你必须拿出真凭实据。”
  “但是——”
  “你知道我曾说过,‘别说但是’,凯茨,另外一个女孩18岁,来自肖哈姆,我们不能。”
  凯茨尖声打断他的话:“肖哈姆,我从没想过……汤姆……”
  “什么?”
  “如果克莱尔·布伦失踪了,有人在肖哈姆见了她最后一面,你会怎么想?”
  “我想,纯属巧合,我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看待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但是我还是要说,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出丑剧?”
  “当然有证据?”
  “什么证据?”
  “克莱尔·布伦戴着一条束发带,我在她长跑经过的路上发现的,我不知道是她的,但是——”
  “在哪儿?”
  “在259号公路和阿道河交叉的一个老链式吊桥下面。如果克莱尔需要停一停的话,这个地方恰好是个合适的地方。”
  “停下来喘口气?”
  “小便……”
  “噢。”
  “那地方很背,她能够——”
  “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凯茨,但是你知道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
  “所以?”
  “我答应过丹尼尔·库克。”
  麦金尼斯将两个杯斟满酒,放下酒瓶,之后将双肘放在桌子上,双手支着下颌,作出一副沉思的神情,最后他开口说道:“凯茨,你要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先确认一下你还活着,不要跟鲍勃·穆尔去呼和浩特!”
  凯茨并非高兴过了头,但她不知道她该做些什么或者探长该如何去做,或者该说些什么直到将真相弄个水落石出,她知道她该把这事放一放了,她更加关心的是她处理这个案子缺少真正的感觉。她工作的时候习惯于依赖直觉去发现事实的真相和剖析情感,这种直觉有时强烈,有时微弱,但那种围绕在克莱尔·库克·布伦周围的事实上的和情感上的绝对的空虚,在她看来如此地不近情理和令人难堪,她告诉了探长。
  “那么,你的意思是,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我想是这样。”
  “我应该感觉到的,汤姆,我想有某种感觉,但令人奇怪的是我的反应当中的绝对的虚无感,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就如同克莱尔根本不存在——我的意思是她并未失踪,——我的意思是就像到处什么都没有,没有关于她的暗示,没有任何细微的差异,什么都没有,就像她距我很远,或是隐藏在暗处,有时,比如说我想起汗带,她的汗带,也许,我想获得某种情绪或者别的什么,但偏偏什么也得不到,绝对地什么也没有……”
  “那么你很担心吗?”
  “在我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失去了什么,还有……”
  “我以前曾告诉过你,凯茨,我们不该再相信直觉……”
  “我们的电脑?”
  “是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汤姆,但我知道你认为那是一派胡言!”
  麦金尼斯咧嘴一笑。当他又拿起酒瓶时,酒瓶已经空了。
  “难道一个男人不能在这儿喝一杯吗?”他问道。
   
24

  凯茨站起来接通咖啡磨的电源。汤姆站起来径直向起居室走去,凯茨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威士忌,她在试图回忆起她曾和汤姆谈的关于直觉,以及直觉是否存在,直觉怎样成为对信息的无意识分析的结果的话题。情况就是这样,对于克莱尔·布伦,她任何感觉都没有,因为她没有信息,她正处于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危险之中,她不是占卜者,她通过证据与可疑对象交谈来解决问题,通过判断他们在说谎,并诱使他们道出实情来解决问题。
  她在上厕所之前想到应该给丹尼尔·布伦打个电话。
  周六晚上八点半左右,丹尼尔·布伦在铃声第二次响起时接了电话。
  “丹,你好,我是凯茨·弗拉德,有什么新情况吗?”
  “没有。”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什么忙?”
  “在你的正厅里是不是有一幅克莱尔的照片,克莱尔91年在伦敦与她的一些朋友的合影?”
  “是的。”
  “你能把它取下来拿到电话旁边吗?”
  “为什么?”
  “你拿来之后我会解释。”
  之后是“哐啷”一声,库克放下了电话。
  “你在听吗?”
  “丹,我在听。”
  “你到底想干什么?”
  凯茨向汤姆·麦金尼斯挥挥手,放松一下,她只需一分钟。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抱歉,丹,我发现了点儿线索,我想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你认识照片中其他的女士吗?第二件,你能描述一下克莱尔的样子吗?”
  “她的样子?”
  “她很累吗?”
  “不,噢,是的,她看起来很累但很高兴。”
  “她穿了什么?”
  “一身宽松的运动装,还戴着一个奖牌。”
  “她的头上呢?”
  “什么也没有。”
  凯茨记得那幅照片。她还有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丹尼尔。克莱尔的前额,有什么特别?”
  “她的前额?”
  “是的。”
  “没什么异常,还可以看到戴过汗带的痕迹。”
  “汗带?克莱尔经常戴汗带吗?”
  “她跑步的时候戴。”
  “我想你已经记不得汗带的颜色了吧?”
  “她系过一条粉红的,其余的都是白的,那条红的洗过,我知道,因为我……”
  凯茨在听丹说完和克莱尔一块儿跑马拉松的朋友的名字后挂断了电话,丹尼尔不知道她们的地址。她自己有必要和她们接触一下吗?电话簿上一般只列出那些丈夫的名字,电话铃响过后还有很长的回声,深邃的房间里显得又冷又空旷。凯茨感到一丝凄凉,尽管她不喜欢丹厄尔,但也感到对不起他。
  过了一会儿,当她和汤姆酒足饭饱之后,他告诉了她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的父亲个子也很矮,他说,他的祖上在作坊里工作,从事着将羊毛从羊背上剪下,再经许多工序制成地毯的营生。他们住在狭小的屋子里,小屋紧挨着作坊,是很多排房中的一座,周围的四条街道都被这项工作、作坊和作坊主联系在了一起。由于汤姆一直在安静地喝酒,他的英语中的那层虚假的外表慢慢消失了。
  “我爸爸每天工作12小时,他每天晚上在酒吧里玩多米诺骨牌,妈妈在作坊里作临时工作,从周一到周六每天工作两小时。她养大了我和另外两个兄弟,还有两个兄弟幼年时就夭折了。”
  “但你后来成了一个警察。”
  “是的,作坊关闭了,我爸爸又找了一份新工作,在另一个作方里干活,在布拉普顿和卡提塞尔之间。”
  “我小的时候就梦想当一名警察,所以我在达到必要的年龄之后马上当了一名见习警察。”
  “你现在还和家里有联系吗?”
  “爸爸和妈妈都已去世,我的兄弟弗兰克也死了,我的小弟弟詹姆斯现在生活在新西兰,我们每年通一两次信。”
  几杯威士忌下肚,凯茨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她现在感到十分伤感,为汤姆也为自己,上次一块儿喝酒时她得知,汤姆已经离婚15年了。他曾经告诉她自己已经15年没和女人发生性关系了,她简直不能想像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15年,能有她活在这个世上时间的一半长了。孤独寂寞,没有爱情的滋润。她感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无以复加的悲伤。
  有一次,她去汤姆家,汤姆告诉她这是个孤独的地方。他家光线昏暗,摆设简单。当她凝望着窗外破晓时分海滨美景时禁不住感叹道:“这个地方多可爱啊,汤姆!”可他却提醒她,她说错了,应该是外面的景色可爱,这房子空空荡荡毫无生机,他已经孑然一身地过了15年了。
   
25

  早上5点45分15秒闹钟铃响之前凯茨一觉醒来。昨晚她和汤姆·麦金尼斯并没有喝到酩酊大醉的程度,但是他俩几乎喝光了麦金尼斯带来的怀特-马奇酒和格里吉奥酒。
  她打算上午10点30分出去跑步,不,准确地说是去比赛。现在这有些滑稽。她的头像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晕乎乎的,嘴里更是五味俱全。她真想就此安静地死去,但她不能,她得去完成自己的计划,除了从自己舒舒服服的被窝里爬起来,做自己该做的事以外别无选择。她已经答应了南安普敦的警佐,她得在斯达宾顿10公里比赛中带着他一块儿跑,最后让他在40分钟内跑完全程。不久前彼得·梅森救了她的命。他是个浑蛋也好,不是浑蛋也好,反正自己欠他的情。她得带着他以6分半钟1英里的速度跑完6.32英里的距离来还上这份情。
  闹钟被调得很早,所以她能出去跑上几英里,使自己从昨晚酒精造成的萎靡不振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她是个懒女人,所以她抓过昨晚穿的内衣和莱克挂牌紧身衣。如果不穿这些脏衣服,她可以穿一件衬衫,但她没有,所以她从衣柜中取出一件ASICS上装套在外面。她的计划是出去热热身,不要太剧烈,慢跑上一英里左右,然后原路返回——就是说总共跑三到四英里,目的就是清醒一下头脑。
  斯达宾顿的天气总是很冷,而且总是刮大风。在那儿一半的比赛都要在雨中进行——这也可能是参加新的一年中第一次比赛必须付出的代价。可是本应晚些时候在斯达宾顿出现的天气却提前在布赖顿出现了。凯茨一到街上就一下子清醒了,几乎要打退堂鼓不跑了。眼球后面又一阵胀痛。她还是艰难地出发了,准备承受痛苦。
  跑到因科曼街的时候,凯茨开始恨布赖顿了。她恨整个世界,恨这世界上的一切。
  穿过马路时,她感到狂风和被风卷起的海水飞沫把她的眼睛吹得生疼,她忽然恨起跑步和健身来了。她不愿做大运动量的有氧锻炼,讨厌做屈伸练习,对热乎乎的羽绒被和蓬松的枕头以外的一切东西都不感兴趣。她已经湿透了,冻的浑身打颤。干脆死了算了。跑了600码之后,她觉得自己已经置身天国了。
  凯茨现在感到了一种纯净的愉悦,雨水仍在抽打着她的脸庞,她的皮肤仍被刮得生疼,但现在她已经超越一切了。她笑了,带着一种纯粹的、纯净的、受虐狂似的骄傲。上帝?不必多说了。和她相比上帝早已是等而下之了。
  凯茨敢肯定此时此地只有一个长跑运动员才能理解她——理解她那种因技冷受冻、上下湿透了仍在坚持跑步而产生的自命清高、无法无天、受虐狂式的自豪感。一想到温暖舒适的环境,这种自豪感就会油然而生。凯茨本可以躺在床上尽情享受着雨水——她能承受这种痛苦而且喜欢这种感觉是因为她本可以坐在被窝里,面前摆着煮得半熟的鸡蛋,冒着热气的奶油吐司和一杯散发着清香的茶。
  如果没有床,没有奢侈舒适的享受,凯茨将无法体验到付出的愉悦和超越个人软弱一面的幸福。
  寒冷使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又想到了工作上的事;想到了丹尼尔·库克和克莱尔·库克·布伦。对整件事情,她一直觉得莫名其妙地不舒服,就好像库克夫妇之间的某些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一样,仿佛库克夫妇关系表面上的正常的背后的不正常会败坏她、玷污她,给她造成某种消极影响。她突然感到库克·布伦夫妇非常古怪,他们的出现使自己改变了一贯的思考方式。她对自己插手此事感到十分恼火。她不喜欢丹尼尔·库克也几乎不了解克莱尔。当她加速快跑一英里时,设想着这件事最好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接着她便忘了库克夫妇的事情。
  她现在正跑在通往罗廷狄思的路上,就要跑到洛狄恩青年妇女学校了。大多数的案子你却可以拿得起、放得下,比如入室盗窃,洗劫商店、强抢,以至于很多凶手都在记忆中淡没了、被遗忘了。但是有一些犯罪、一些案件你绝不会无动于衷、漠然视之。比如那些针对孩子和老年妇女的犯罪,丧心病狂的谋杀、敲诈勒索、强奸等等。然后你会把某种气味、某种感觉、某种厌恶带回家,案件中的一幕幕就会经常不分白天黑夜缠绕在你的脑际。你会常常听到精神病患者和死不改悔者格格的笑声,看到发生在你所爱的人身上的罪恶。这也是为什么凯茨从未去儿童庇护所工作的原因。她知道她无法处理那类案件。她知道有多少恋童癖干了无数罪恶的勾当。她难以将对这类罪行的印象从头脑中驱散,这些会使她感到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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