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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麒虽然下过江南几次,却一直以未能观赏钱塘海潮为憾。即使现在不是钱塘潮最壮观的时候,他仍建议大伙儿该先到海宁县走一趟。 每年的八月十八日是‘潮神生日’,这一日的海潮声若山崩地裂,势如万马奔腾,是最佳的观潮日。尽管现在并不是秋天,汹涌奔剩的钱塘潮仍令人叹为观止。 回到杭州休息后,新晴安排众人在城内游玩,领略这个有‘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繁华大都市,见一见所谓的‘烟柳书桥,风帘翠幕’风光,最后再安排一行人到城里的瓦舍、勾栏,和一般平民百姓一起观赏戏剧表演。 而明天,她和玉笙又要领着众人到西湖一带游览,观赏那‘芳草长堤,无风水面琉璃滑’的景致,因而下午让众人在庄里歇息,忙着安排到西湖的事宜。 飞白偷了个闲,搂着爱妻待在客居的听雨轩亲热。天香则跟玉笙的妹妹玉筝留在杜老夫人房里下棋。梦依一个人无聊地倚在紫藤阁和饮绿榭之间的廊道鹅颈靠椅上,凝视浮着绿萍的水面。 从这个方向斜看过去,可以看到饮绿榭卷棚歇山式样的屋顶,红柱灰顶的建筑显得十分气派。 倒颇像朱麒这个人。 梦依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浅笑,眼光停留在饮绿榭附近沿岸种植的柳树和桃树。 杭州的春天已经来了。 她可以感觉到迎面拂来的风较为暖和,洒在身上的阳光温煦宜人,柳树和桃树上也长出嫩绿的叶子,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同。 就连她的心境也是不同的。 原来不跟朱麒吵架的感觉是这么好。 他们有五天没争吵了。 自从那晚他当着众人的面向她道歉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吵过。 朱麒见到她便含笑问好,那只炯炯有神的虎目总是热烈的凝视她,说的话也没那么难听。 既然人家对她这么客气,梦依也不好再挑他错处,就连他盯着戏台上的小旦直看,她都忍住没发脾气讥讽他。 这种相敬如宾的感觉,倒是不坏。 想到‘相敬如宾’,梦依没来由地脸红起来,思绪不禁飘到那夜她和天香回到紫藤阁后,两人之间的交谈。 天香和她并倚在锦床上,说要跟她秉烛夜谈。等到侍女退下后,天香便在她耳边嘀咕。“我刚才叫你嫁给麒哥,你为什么不答应?” “天香!”面对天香真挚热情的眼睛,梦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低着头,感觉脸颊上的灼烧。 “咦?梦依,你的脸好烫。”天香伸出手触摸她那张嫩脸,惊讶地叫道。 “天香,别取笑我了。”她别开脸,低声请求。 “我哪有取笑你嘛!”天香纳闷地嘟起可爱的红唇。“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真心话又如何?”梦依忍不住说出心里的想法。“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人家根本没那个意思。” “人家是指谁?”天香喃喃问道。“你不愿嫁给麒哥吗?” “我……”梦依张了张唇,居然说不出不想嫁给朱麒这样的回答,只觉得胸臆间涨满酸楚,最后化为眼睛里弥漫的雾气,委屈地垂下头。 “朱麒根本没说。”她虚弱地道,声音低如蚊鸣,天香费了一番劲才听清楚。敢情梦依是怪朱麒没有表态?天香暗暗偷笑. “可是麒哥也没反对呀。都是因为你那个准未婚夫,才让他不方便表白。” “他若有心,才不会在意呢。”梦依咬住下唇,拚命忍住眼眶里急涌着想泛滥出来的泪水。追根究柢,就是朱麒对她没这个意思,不然以他的性子,他才管不了她是不是有未婚夫哩。他上次还不是强掳了新晴。 “你这么说自然也有道理。”天香慢条斯理地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上回新晴的事,让他受到很大的教训,他这次哪敢再恣意妄为?何况,贺家现在的身分不同,你嫂嫂是太后亲封的公主,地位可不逊于他这个亲王,他哪敢使强?而且,他又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意……” “我……我才没有呢!”梦依嘴硬地道。 “你别嘴硬了,我还不明白你吗?”天香斜睨了她一眼,低哼道。“你若不喜欢麒哥,干嘛在意他对其他女人的感觉?分明就是吃醋嘛。” “我没有……” “梦依,不要自欺欺人了。虽然我们认识没多久,可是在京里相处的那段时光,我俩不是掏心挖肺地交换失恋的心情吗?还有什么好瞒我的?” “我真的不知道……”梦依苦恼地摇着头。她不可能喜欢上那个家伙的,不可能! “你是说你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麒哥?”天香诧异地道。 “我……”梦依咽下喉中的苦涩,摇着头。“他那么风流,我不要……” “麒哥这样算风流?”天香感到好笑,但在看到梦依脸上的懊恼时,立刻收敛住脸上的笑意。 以她这个生长在宫中,看惯帝王公卿三妻四妾的公主而言,当然不觉得他很风流;然而梦依生长在民间,父兄和身边的友人又全是专情至性的男子,习惯了一夫一妻,自然会对朱麒的表现感到不悦。 “梦依,人不风流枉少年。麒哥今年二十四岁,若是一般的王侯公卿,早在家里纳了不知多少姬妾,而武威亲王府里连个侍寝的姬妾都没有,就这一点,便显示麒哥的与众不同。” “可是……” “麒哥终究是血性方刚的青年,看到美女时忍不住多看几眼,也不足为怪啊。不过你放心,他从没招惹过良家妇女。” “那新晴怎么说?” “你不能怪麒哥,只能说新晴太教人动心,连拥有无数天下绝色美女的皇上都情难自禁,何况是麒哥。”天香公主辩解道。“我刚才说到麒哥从没招惹过良家妇女,只跟一般的青楼红粉结交……” “那还不是一样!”梦依心里翻胜着醋意,越想越恼,暗骂了朱麒好几遍。 “当然不一样。”天香理所当然地说,惹得梦依不同意地瞪大眼。“那表示目前尚未有任何女子是麒哥想独占的,否则他大可养一堆姬妾,何必到外头寻花问柳?” 梦依想想也对,觉得朱麒此举太奇怪了。既然好女色,为什么不娶妻纳妾,反而跑到烟花之地风流?也不想想那些妓女不知服侍过多少男人丁。这些男人实在奇怪,家花不要,要野花。 “朱麒为何一直没有娶妻纳妾?”梦依犹豫地问。 天香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才回答:“我想可以从两方面来说。第一,你知道麒哥是庶出吗?” “庶出?” “对,他并不是王妃的亲生儿子。话说我已故的堂叔,就像一般的王公贵族一样,府里除了正妻外,还有其它姬妾……” “原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梦依忍不住嘟嚷道。 天香白了她一眼。 “你别插嘴,听我说好吗?” 梦依只得闭上嘴,专心倾听。 “堂叔刚娶妻时并没纳妾,后来因为王妃体弱多病,连着流产,堂叔才纳了几房姬妾。没想到这些姬妾却为了争宠而勾心斗角,后来麒哥的母亲兰姬也在众妾的争宠下悒郁而终,临死前将麒哥托给王妃。由于当时堂叔只有麒哥这个子嗣,麒哥又生得伶俐聪明,颇受王妃宠爱,于是被册封为世子。后来王妃的病日渐沉重,那些姬妾的争宠也更为激烈,每个人都想在王妃死后,坐上那正室的位子。” “结果呢?” “姬妾中有人用蛊下毒,还有人拜阴灵作祟,层出不穷的把戏都出来,气得堂叔连病几场,在麒哥十五岁那年撒手人寰。麒哥就是儿时看太多这种事,才不愿重蹈覆辙。” “原来如此。”梦依沉默了下来,没想到看似富贵风流的朱麒,曾有这般不堪的往事。童年时没享过多少天伦之乐,父母又早亡,年纪轻轻便当了王爷。难得的是,他并没有染上太多的骄矜之气。在京里时,她便发现他为人颇随和,尽管被她和天香捉弄了好几次,也只是发发脾气,事后并没有追究。 “你刚才说的是第一点,那么第二点呢?”梦低开口问天香。 “第二点就是麒哥心里仍怀有天真的想法,想找个心灵契合的伴侣,共结连理,而不愿屈从于官场上的文化,以联姻作为权势结合的手段。他心目中的婚姻,应该是互敬互爱,既然是这样,他就不能以不忠来对待未来的妻于,所以他才坚持不纳妾,来表示对未来妻子的尊重。” “可他还不是照样风流……” “那不一样。”天香摇摇头。“那不过是逢场作戏,讲究的是银货两讫。两方只有买卖关系,而无情感上的牵扯。你不是也说过,飞白姊夫在成婚前,还不是流连于花街柳巷,但无情姊姊并没有追究此事。” “可是……”梦依苦笑,知道自己对男人的要求太高了。并不是所有男子都能像行云和玉笙这样纯情,为了另一半守身如玉。 “梦依,你别想太多。若说麒哥风流,那也是过去的事。这几天他不是挺乖的吗?也没见他跑去哪里鬼混。” “那是因为他没机会。”梦依没好气地答道。“再说,那天见到柳莺莺时,他还不是为之神魂颠倒,丑态毕出。” “我倒没见到什么丑态。”天香掩嘴轻笑。“莫非你的两只眼睛片刻不离地盯着麒哥,才会看到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丑态?” “天香,你又取笑我!”梦依不依地搔她痒,直到天香讨饶。 等两人再度安静地躺在枕头上时,梦依听见天香幽幽地道:“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堂嫂,这样你就不用嫁到关外,可以留在京里陪我。” “天香……”梦依怜惜地轻拥住她的肩安慰。“我也希望能陪着你,可是这种事不是一相情愿就行的。”“只要你肯,麒哥哪会不愿意?”天香高兴地说,用力拍着梦依的肩,表情坚定。“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让那个战云抢走你。凭武威亲王的权势,战云铁定会知难而退。” “我才不像你那么有信心呢。家父是很固执的。” “王爷抢亲,谁敢阻挠?”天香以皇家公主的傲慢喊道,逗得梦依噗哧一笑。 “你不是说他再也没胆打起抢亲的主意了吗?” “这次不同,因为新娘也愿意被抢啊。”天香调皮地眨着眼。 梦依又羞又气,忙施展搔痒神功,天香咭咭咯咯地娇笑着闪避她的魔爪,边找机会反击,很快地房里便充满两名少女银钤般的娇笑声。 梦依似乎还可以听见那铃铛般的笑语,虽然那已是五天前的事。天香的话,始终在她脑际回荡,逼得她不得不深入思考起来。 她对朱麒究竟有情无情? 如果无情,为何他的形影总是不期然地闯人心中?为何她总在意他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对待其它女子的态度? 那种在胸臆间翻腾不休的酸楚,分明就是吃醋的情绪,她连自欺都不能。 但——就算她对他有情又如何? 朱麒对她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 那近日来常常往她这边看过来的热烈凝视,在此刻淌成一道温暖的热流灼烫着她的心。可是怀疑的情绪也在她心中酝酿,在没有明确的言语保证前,她那颗羞涩的少女心,又如何能肯定他的真心? 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不明说?眼光能代表什么?他不怕表错情,她还怕会错意,而她禁不起再一次的伤心。 她蹙着眉,眼睛里彷佛沾上些许水气,显得晶莹欲泪,配合忧愁的杏脸,贝齿轻咬着樱唇,楚楚动人的模样,娇柔得令人心疼。 朱麒站在靠近饮绿榭这端的长廊,痴痴地凝望她,两只脚似有自已的意志般,朝她走过去。 走到梦依身遍时,她仍然没有察觉。风儿顽皮地撩起她的一绺秀发,醉人的少女幽香钱进他鼻内,带来一阵销魂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抓住在空中飘扬的发丝。 梦依吃了一驽,侧过身。 朱麒俊秀的脸庞,离她的脸只有几寸。梦依烧红双颊,少女的羞涩让她直觉地想避开。 “梦依……”朱麒显得沙哑的嗓音,充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柔情,阻止了她避开的动作。她杏眼圆睁,怔怔地瞪着他。 她从来没发现朱麒有这么好看。 那张方正刚毅的脸,看起来颇富性格。浓眉凤眼,一管鼻子长长直直地挺立在脸的中间,下面的嘴唇饱满迷人地往上扬起。一抹春水般暖柔的笑意,自唇际蔓延向闪烁着炽烈火焰的眼睛,照亮了他的脸,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男性魅力。 梦依只觉得目眩神迷,感到格外虚弱。 “梦依……”朱麒的手顺着她的发,移向她柔嫩的脸蛋。 酥麻的感觉震得梦依不禁颤抖起来,眼光垂下,歇在白玉般脸庞上的绵密睫羽显得虚软无力。 朱麒轻柔地捧起她的脸,眼神变得更加温柔。 在温煦的阳光下,梦依散着清芬的秀颜柔美动人。那楚楚可怜的水眸,闪着某种令人想要疼惜的光彩。他拥紧她,感觉那软玉温香抵住自己坚硬的身躯,不觉口干舌燥了起来。朱麒修长的手指,抚向她丰润软柔的唇瓣。梦依全身一震,抓住他的衣袖。 “你……你做什么?”她结结巴巴地问。 做什么?朱麒霎时感到迷惑。 他走到梦依身边,她的头发拂向他,他抓住,然后……意识到自己逾越了男女之间的分际,以情人间才会有的亲密环抱住梦依,一颗心急速地跳动,俊脸浮上红晕。 “呃,我……”他有些慌张地放开她。“对不起,我……呃,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想跟你聊聊……” 失去朱麒的支撑,梦依只能坐倒在靠栏上,胸腹间翻搅着巨大的失落感,羞怯使她头晕目眩。 朱麒刚才想对地做什么? 她烧红脸颊,不敢看他,眼光转向水池。 尴尬的沉默横在两人之间,就在梦依以为朱麒离开时,却听见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 “你在生气吗?” “不……”梦依急忙掩住唇,想阻止脱口而出的话,但已来不及。糟了,这不是显得她很急切、不矜持吗? “那就好。”朱麒显然没想这么多,只是松了口气,静静地移到她身边坐下,对着她僵挺的背。 “我刚才是情不自禁,不是故意冒犯你。” 梦依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心里为他的‘情不自禁’泛起蜜般的甜郁。 “我本来是想来找你……” 梦依竖耳倾听他的下文。 “呃……却被你哀怨的表情迷住了。” “谁哀怨了?”梦依嘟嘴抗议,心中却为他的‘迷住’两字晕陶陶。 朱麒听出她声音中爱娇的成分居多,胆子大了起来。 “那一定是我看错了。”他微笑地道。“我看你眼中含泪,以为又是我说错话,伤了你的心,所以才想过来安慰你。” 梦依双颊飞红,心虚竟被他说对了一半,刚才的确是想着他,但仍嘴硬地道:“谁伤心了?你有那个本事可以伤我心吗?” 语气软趴趴的,一点也不像梦依昔日的盛气凌人。朱麒挖了挖耳朵,免得有些不习惯。原来梦依不生他的气,娇嗔起来时,是那么柔、那么嗲。想着,他骨头有些酥软起来。 “你……你怎么不说话?”梦依见他半声不吭,还以为他生气了,不由得懊恼地绞着手,一双眼视而不见地盯着水面。 “我怕说错话,惹你不高兴。”朱麒嘻笑道,一只手伸向她那双像十朵凤仙花开放的织嫩玉手。 “谁……谁准你碰我的?”她凶巴巴地拍开他的手。“不准你坐这么近!” 朱麒无趣地收回手,将身子往旁移了一下。 梦依为何总对他这样凶?他盯着自己的手发呆,自怜自艾。 梦依偷偷从睫毛下瞄了一眼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心。 她对他好象凶了点。 她做了个深呼吸,放软语气道:“你还没说完找我做什么。” “喔。”朱麒强打起精神。“饮绿榭里有几座盆栽还不错,我想找你去欣赏,顺便给我一些意见。还有,饮绿榭和紫藤阁共有的小花园十分别致,我想跟你一起讨论……”梦依越听越没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朱麒不过是想找她切磋有关园艺方面的事。 “梦依,你有在听吗?”朱麒见她半晌都没答腔,纳闷地问道。 “有,怎么没有。”她没好气地回道。 “你又生气了?” 梦依霍地转过身面对他,口气很冲地道:“在你眼里,我是那么爱生气的女人吗?” “我……”朱麒无辜地眨着眼,心想,你本来就是嘛。但嘴上却不敢把真心话说出来,最后决定好男不跟女斗,慢条斯理地回道:“我没那个意思。” 梦依从他无奈的表情里,知道他的确有那个意思,心里不禁有些委屈。但她知道刚才确是自己无理取闹,又放不下身段向他道歉,只能沉默地瞅着他。 梦依似嗔似怨的眸光,瞧得朱麒于心不忍。怎么明明是她的错,他倒觉得是自己的不对?没办法,他就是对梦依眼中摇曳的失落与彷徨没撤。 “刚才是我不对,好吗?”他小心翼翼地哄着。 梦依嘟了嘟嘴,垂下眼睑。 “你干嘛道歉?明明是我任性。” “你这么说,是不肯原谅我啰?”他伸手捉住她的袖子。 “又不是你的错。” “那你就是不恼我啰?”他顺势握住她软柔的小手。 梦依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见他不放手,只娇嗔地横了他一眼,便由他了。 好的开始。 朱麒露出得逞的男性笑容。 “不生我的气,便陪我去散散步。”他拉起她,朝饮绿榭的方向走。 梦依犹豫了一下,便跟上他的脚步。 “其实,我是想在武威亲王府里建造类似的建筑。梦依,如果是你,会怎么安排呢?” “是水榭式的建筑吗?”梦依漫不经心地问。 u嗯。你知道北京每在干旱季节时便多风沙,多造些林,多建水池,不但能够美化环境,还可以减少风沙之害。” “如果是我,会造一座临水的阁楼当寝室,再用短廊相接一座水榭,当作书房和会客厅。” “那周围要用什么布置?” “沿岸遍植杨柳,也可以种些桃杏之类。阁楼外植几株红梅,水榭旁种些苍松。池子里或许再养几对鸳鸯。” “嗯,的确不错。然后呢?” “然后?”梦依将眼光移到朱麒脸上,表情有些懊恼。 她干嘛把她梦想中的居处说给他听?方便他替另一个女人建这样的园子吗? “屋子又不是给我住的,我说那么多干嘛?”她不高兴地撇开脸。 “谁说不是给你住的?你到武威亲王府时,便可以住那里。” 梦依的心忍不住雀跃起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怎么可以住那里?” “我们是朋友啊。而且如果你住进来,就会是我什么人了。” 他到底在暗示什么? 梦依心里忐忑不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梦依……”朱麒叹了口气,搔了搔头,绞尽脑汁想找出话表明心意。谁来告诉他该如何对女人求爱?这显然跟欢场中的女子交往不同。 “我是说……”他眼睛一亮,想到一个譬喻。“你知道杜家后山有座果园,其中种有橘子。” 这跟他刚才说的事有什么关联?梦依不解地瞪着他。 “这橘子的味道酸酸甜甜,满可口的,是淮水以南的水果。如果改种在淮水以北,便会变成酸涩的枳了。” 梦依当然知道‘橘化为枳’这句成语的意旨,只是不明白朱麒提起这事做什么。 “这跟我们刚才讨论的事有关系吗?” “嗯。”朱麒兴奋地点着头。“譬如像南方闺秀这样娇贵的兰花,若是被移植到关外那种冰天雪地的荒地,可能使无法生存了。” “哦?”梦依有点了解他的意思,但还不太确定。一抹像朝霞般艳丽的红嫣,悄悄染上曼颊。“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若是移植到皇家园林,情况便又不同。”他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可是北方对兰花而言不会太冷了吗?”“如果园丁肯小心翼翼地呵护,加上暖裘、锦衾、火盆伺候,冬天时也不会受寒。” 梦依听他这么说,不禁想象着温暖的室内,盆外覆盖暖裘、锦衾的兰花模样。 “哈哈!”她捧腹狂笑不已。 “有何好笑?”朱麒表情错愕。 “我……没听过有人替花朵披毛裘、盖棉被的。”梦依边笑边回答。 朱麒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比喻有多有趣。 “别笑了,你知道我真正指的不是兰花。”他抱怨。 “可是……”梦依忍住笑,娇憨地瞅着他问:“那株兰花怎么知道这名园丁是不是个真正的惜花人?万一他任兰花枯萎,只知照顾园子里的其它名花,那么兰花还不如留在南方自生自灭得好。” “那园丁自然是个爱兰成痴的人。”朱麒保证道。“而且他的花园里,就只供养一株兰花。” “万一他对兰花厌烦了,嫌兰花太过娇贵,园丁会不会跑出园外,去摘野花呢?” “就因为他看过花丛,觉得兰花最适合他,才要费尽心机将兰花移植回自家的园子里,又怎么会被野花吸引呢?”“你说的是真心话?”梦依那双皎亮似夜星般的水眸,闪着如兰花般脆弱的光芒。朱麒收紧两人交握的手,深情地看进她眼中。 “字字出自肺腑。”他缓缓靠近她若芙蓉娇艳的脸蛋,温暖的呼吸轻吐在她的皮肤上,梦依只觉得心神俱醉。 她轻轻合上眼睑,等待那最初、最美的触动降临。 “梦依!”天香娇脆的嗓音像一记闷雷般打醒两人,他们匆匆分开,还来不及整理情绪,便瞧见天香的身影朝他们跑来,两只手各拿着一支糖葫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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