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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我几乎整天躺在床上躲懒,美眷带孩子上外婆家。 星期一上班。我与老周小王说到任思龙。 “不喜欢她?”小王说,“你会恨她,制作部电话不通,她叫老总发通告说公司电话不可讲私事。” “她的工作能力如何?”我问。 “工作能力倒是强得惊人。”小王说,“你不会相信她把陈年烂片都卖了出去。” 我问道:“是什么令一个女人如此热爱工作呢?” “她又不是热爱工作,”小王说,“她是在发泄,她非把她面前所有的人打倒不可,心理变态。” “真的吗?”我问,“你从哪方面看出她心理不正常?” “看,”老周说,“妙龄女郎,应该做些什么事?” “买漂亮衣服穿,打扮得引人注目,找个男朋友谈恋爱。”我答。 “是,可是为什么任思龙只喜欢工作?”老周问。 “或者人家也有男朋友。”我说,“何必要说给你知道?” “她二十四小时都在写字楼,有男人可以容忍这个?” 玛莉走进来,“施先生电话,是方小姐。” 于是我接听。“施某人。”方薇心情又不好。 “方小姐,怎么样?”我问。 “我的电话号码怎么每个人都知道?”她问。 “我不明白,”我说,“请解释。” “宣传部半夜三更打电话叫我到公司协助宣传,我几时变宣传部的人了?再过三两个月,门房也打电话来,接线生也打来,我还活不活?睡不睡?一点系统都没有!” “我不知道这件事,”我问,“宣传什么?” “宣传敝公司人材鼎盛。”方薇说,“拿去给客户看。” “这件事我会调查。”我说。 “还有,施先生,林士香是怎么了?” “我下午给你答复。”我挂电话。 玛莉走进来,“施先生,昨天的开会报告。”她提醒我,“今天下午决定选角。” 我问:“玛莉,你知道宣传部找我们这组的人干什么?” “拍照。” “没有人问过我。”我说,“或者我们不喜欢拍照。” “但是营业部派来的人——” “营业部!”老周怪叫,“我早已料到!混帐。” “不准拍。”我说道,“方小姐不肯做这件事。” “但是有些人已答应了。”玛莉说。 “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我提高声音,“这部门发生的事,我要知道!我没有过分吧?” 玛莉说:“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问,“五年来你并没有失过职!” “我以为开会时你与他们有默契……”玛莉的声音低下去。 “玛莉,取消这件事。” “可是——”她哭丧着脸。 “可是什么?” “她们已经在打灯光了。”玛莉声调可怜。 我站起来拉开门,刚好看见任思龙自外头进来。 白色的松身裙子,领子旁绣一行白色的花。 在阳光下,我才发觉她有这么漆黑的头发与眉毛。 她脸色比昨天好,眼睛炯炯有神,嘴巴里像含着一块冰,寒气喷人,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 她站定了看牢我,我也瞪视着她。 “任小姐,”我说,“你应该先征求我同意。 “你的职员已答应了。”她说道。 我忍耐着,“任小姐,你是念工商管理出身的,你应该知道管理上最注重权力界限,你自己也曾经强调这一点。” “我们是同一间公司的人。” “但不同部门。” “我只知道做事要快捷省事见功。” “你错了,任小姐,”我说,“请你与摄影师回去。” “我能用你的电话吗?”她还是冷冷的,胸有成竹。 “请便。” 她拨了电话,站在那里,背着我,低声说话,我注意她的背部。很苗条,透明的白衣料,看到她胸罩的影子。她似乎很喜欢白色,也很喜欢这种款式的衣裳,而我必需承认,穿在她身上,的确是有极佳的效果。老远一眼便看见她,可惜与她讨厌的性格不合。 她懂得打扮,但是她为人并不可爱。 任思龙挂了电话,转过身来,手按在话筒上。 我正在奇怪她这个举动,电话铃响起来。 她听也不听,马上把话筒递过来,说:“施先生。” 我接过电话,那边传来老总的声音:“是施吗?” 我立刻明白了。这卑鄙的女人!刚才她背着我打的电话竟是向老总求救的。 “我在。” “施,本来星期六是打算征求你同意的,但是那天你心情不好,是不是?思龙赶时间,这一个月来她都忙疯了,略不周到之处,你原谅她,她是女孩子,再说,叫创作组协助宣传,是我的主意。” 我只觉得一切风光都叫她占尽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好说:“是。”便挂了电话。 我看着任思龙,她的圆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笑意。我恨这个女人。 我表面上很大方的说:“请尽量方便。” 她得体地答:“谢谢。” 我恨她。 我转身入房,老周与小王早已离去,林士香在等我。 “大导演,”我说,“请与我们的大编剧和解吧,你们这些大人物饶饶我这个小角色吧。” “你怎么了,施?”林吃一惊。 “没什么。”我叹口气坐下来,“你有什么事?” “是你叫我来的。”他说。 “呵对了,我叫你来的。”我说,“方薇说你与她不和。” “我?”他跳起来。然后开始他的演说。 他一直叫一直解释,我只是模糊的看着他。我想去渡假,我就要崩溃了。 终于他在半小时后静止。 我说:“林士香,我们不能失去方薇。” “她不让我改本子中任何一个字!你说,是她拍还是我拍?你说。” “你很幸福,你还不知道,方薇对你那么好,你看不出来?至少她肯把本子交到你手中,你还不知道我碰到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的呢!”我说。 “你是什么意思?”林士香说。 “这样吧,你们互相退一步好不好?”我建议他。 “不是我不肯退那么一步半步,我怕她会乘胜进击,把我逼死在墙角,你不知道,有些场次与镜头是根本无法拍摄的。”他苦闷的说,“然后她反问我:没法子?人家谁谁谁都拍过了!贬得我一点存在价值都没有,真是伤心!” “她也没错,既然人家拍过了,你也想想法子。”我说。 “那我还做什么导演,干脆让她去找个有经验的摄影,她自己出马不就行了?” “别吵了,我们跟她赔个小心好不好?”我说道。 “你为什么一直承让她?”林士香问。 我看了林半晌,忽然问:“你有没有注意到,方薇其实很动人漂亮?” “老天,没有。” “或者你该追求她。”我说。 “对不起,我不愿意与同事发生男女关系,上班时候见的是这些人,下班还是这些人,比结婚还惨。” “不管这些,反正你明天下午三点开会,人要到。” “你负责请她也退一步。” “好好。”我摆手,“我仍然觉得方薇是非常动人的。” “是吗?”他疑惑起来。 “自然,你没注意到?你的观察力不够强。”我笑一笑。 他若有所思,推门走了。 我翻开昨日的报告,阅读完毕,老总打电话来约我吃午餐。他说:“施,出来松弛一下子,别老闷着吃午餐盒子。” 吃午餐是写字楼职员惟一的精神寄托,我很反对这一项习惯,我们会因此而变得更无聊渺小。 我自己开车到了约会地点,老总与任思龙已经坐在那里。 我为了风度,向她点点头。 她面前放着一杯啤酒。 她的精神似乎欠佳,嘴巴闭得紧紧的。 老总问:“施,你喝什么?” “云尼拉冰淇淋苏打。”我吩咐侍者。 任思龙抬起眼睛,她的眼睛永远有那么复杂的感情,现在又不知道想摆布我什么了。 我叹口气。冰淇淋苏打被送上来,我吸一口。 冰淇淋永远有消暑解闷的作用,我的精神提了提。 老总说:“你们两个握手言欢,好吧。” 我说:“我们没有吵过架呀。” 老总笑。 任思龙开口:“念中文的人都是这样的,表面上若无其事,暗地中咬牙切齿,中国人最善为掩饰。” 我看着她,“任小姐,听你的口气,仿佛你本身不是中国人呢。” “我承认我是中国人有什么用?我的国家并不承认我,中国人是住在中国的人,这里是英国殖民地,爱国的人为什么不回国?”她抢白我。 我的怒火上升。 老总说:“来,点菜,点菜。” 我说:“烧排骨。” 她说:“炸龙俐。” 老总松口气。 我说:“不懂得真相的人最爱信口批评,你对中国有什么感情?” “跟你一样的感情。”她说,“你认为你懂中国比我多?” “我至少念中文。”我强忍一口气。 “如果你觉得中国人念中文是应该的,你就不必这样标榜出来。”她说。 我嚼了一大口冰淇淋苏打。“任小姐,中国问题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得了,而且也不适合在午餐桌子上谈论。” “多谢指教。”她冷冷地说。 我顶了她一句:“我知道出外留学有贵族感,但是学历并不是一串项链,可以到处炫耀。” “是呀,”她笑一笑,“何必时时提醒别人,你念的是中文呢,施先生。” 我几乎没呛死。 她却喝一口啤酒,开始吃她的龙俐鱼。 我心想:如果可以杀人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先要杀了这个女人。 老总见我们两人不出声,总算放下心。 我不肯再说话,等喝咖啡的时候,我推说事忙,先告辞了。老总坚持一起走,签好单我们一齐踏出餐馆。 任思龙仍然是一身白,白色的窄管裤子。 ……她用白色把自己隔开来。 这是资料组向心理医生请教来的结论。 一定是有根据的,这个女人无穷无尽地穿着白色。在香港这种脏而热的天气中,她那身衣饰是奢侈品,这可恨的女人不配白色。 那天下班我对妻说:“我差点被她气死。” 美眷说:“哪里有这么严重,你又不是天天见她。” “是呀,我并没有天天见她,幸亏如此,不然我早就把她宰掉了。”我气愤的说。 “她或许是洋派作风。” “洋人唬不倒我,八国联军时期早过去了。” “让人家知道你与一个女人吵架,多难为情的。” “或者是,但我不在乎!”我说,“反正一开始就翻了脸。” “扬名,小宇要去报名参加童军,你不反对吧?” “不反对。”我说,“奇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小宇的默书之差……扬名,你有空说他几句。” 这样的女人,发狂似的爱工作,排挤同事,完全没有女人味道的。 美眷说:“……写三张支票,寄到政府……” 这样的女人。 “扬名,三姨下星期三生日,在庆喜楼请客,你有没有空?”美眷说。 “星期三?你明天打电话去问问玛莉。”我说,“我也不知道。” “真好笑。”美眷嘀咕。 日日上班下班,并没有大事。 很快便到星期三,我们赴三姨的宴会,照例是打麻将谈天,美眷有归属感,马上坐下来参加雀战场。 我与她表兄闲谈。 表兄说:“贵公司有没有一位任思龙小姐?” 我本来很平和的,听了马上一惊,“你认得她?” “是。” “你是怎么认得她的?”我像踏入了噩梦场。 “朋友介绍。”表兄笑笑,他是一个温文尔雅型的男人。 “她任营业部经理。”我说。 表兄感叹,“太能干了,我们约会过三两次,我并不认为我有希望。” “你约会过她?”我恐惧地张大了嘴,“表哥,你不是说笑吧?” “为什么?”他诧异的问。 “这女人……”我用手抱住头。这个可怕的女人。 “我今天还约了她来呢,”表兄说,“她答应我到一下就要走的。” “她可知道我是你亲戚?可知道我老婆是你表妹?” “她知道,我跟她提过。”表兄看我一眼。 “她怎么说我?” “她说你主观很强。”表兄答。 “我?我主观强?”我苦笑,“我为五斗米,腰己折断了,在这里,她还说呢。” “真巧,贵公司真是人材济济。”表兄笑。 “你觉得任思龙怎么样?”我问,“坦白的说。” “聪明、能干、漂亮、骄傲、幽默、义气一一”表兄说。 “我们是在说同一个人吗?”我反问。 “怎么,你觉得不是?”表哥诧异。 “我只觉得每次她进入写字楼,都像提着机关枪的盖世太保,而我们是移民、犹太人。” “别太过分!”表哥笑。 我激愤的说:“早知道你认得她,我也不来了。” “她来了。”表哥站起来,迎上去。 我坐着没动。她看到表哥,与他打招呼,把一个大红信封递上去,表哥接过。 我的老天,她与表哥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百忙中抽空来这道贺?她不会成为我们的表嫂吧? 任思龙穿一套白色的无袖丝衣服,手臂露在外头,我必须承认她给我高贵清爽的感觉,但她也使我打冷颤。我无法喜欢她。 表哥把她带到我面前,我不得不站起来。 她脸上的化妆已经褪掉大半,显然下了班直接到这儿。 表哥说:“思龙,吃过饭再走吧,反正你也是要吃饭的。” “你叫一碟给我好不好?”她说,“我还要回公司赶工作。” “也好,虾子面好不好?”表哥问。 她点点头。 她看上去有种孩子气的倔强,头发放下来,但是用夹子夹着,那一头头发稠密得你不会相信,近发脚处是卷曲的。我可以肯定她只要笑一笑,她便会得到一打以上的男朋友陪她吃饭看戏消磨时间,但是她连笑都不肯笑,她神经质地工作工作工作,然后把她的同事也导致精神崩溃,这个女人。 表哥说:“扬名,你招呼任小姐,我过去一下。”他走了以后,我们这里是死寂的沉默。 终于我开口,我说:“不打牌吗?” “你呢?”她反问。 “我不懂。”我说。 “我也不懂。”她说。 也好,至少我们有一个共同点。 “我以为所有的女人都玩牌。”我说。 “那是你的孤陋寡闻。”她答。 又来了,我沉默。 隔颇久她问:“太太呢,有没有来?” “在牌桌上。” “哪一位?” “穿粉红的,短头发。”我指一指。 “哦。”她看了看,“她很美。” “谢谢。” 这是我们第一次做社交对白。然后我们两个人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幸亏表哥回来了。 表哥坐下来说:“我与思龙是在港大校外课程认得的,我们同时学中国陶瓷。” “是吗?”我说。 假洋鬼子。 “施先生会说我们是假洋鬼子。”任思龙平静的说。 我连脖子都涨红了。 表哥笑说:“不会的,施是很温和的一个人,小辈中以他最值得信任。” 任思龙看了我一眼,眼珠是漆黑的。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面来了,我看她吃面,她吃得非常快非常得体,但是不说话,表哥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今夜的宴会。 “……母亲七十岁了,年纪那么大的时候,心中会想些什么事?”表哥说,“但是今天很热闹。” 任思龙静静的听着。 “多谢你来,思龙,”他说,“母亲一直听我说起你,她对你印象至深,一直想见你。” 她牵牵嘴角,点点头。 这时候妻忽然放下了她的牌走过来。 她说:“你们这边好热闹,什么事?” 表哥连忙介绍:“这是我表妹,施太太,这是任小姐。” 美眷当然不知道她就是我天天提到的怪物,很亲切地招呼着她。 “任小姐是我表哥的朋友吧,”美眷笑道,“别客气,今天场面混乱,招呼不周到的话请原谅。 任思龙只是微微点点头。我注意到她在打量美眷,并且露出奇异的神色。 她在想什么? “我要告辞了,”她说,“我有事。” 表哥说:“好,我不勉强你,思龙,我叫施先生送你下去可好?” 她马上说:“不用。” 我说:“没关系,举手之劳。”我已经站起来了。 我送她下楼,她一直不出声,在电梯里她站在我前面,我几乎可以闻到她的发香。 “我替你叫车子。”我说。 “我的车子就在前面。”她答。 我想看看她开什么车子,走到街角,她用锁匙开了车门,是辆小小的白色本田。 我看着她,似觉得奇怪,她不像是开日本车的人。 车子水拨上缚着张告票,她拿起,坐进车里。 “再见。”她说。 “再见。”我目送她走。 后来美眷跟我说:“我真不知道她就是你口中那个怪女人,但是我并不觉得她有什么怪,样子很普通,端正就是了,穿件白衣裳到人家生日寿宴去,那件衣服一点款式都没有。” 我不出声。我倒是很喜欢她的白衣裳。一个女人必需要非常有决心才能穿得这么白。可怕的是她的性格,不是那些白衣裳。 “表哥爱上了她。”美眷说,“非她不娶,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表哥开始倒霉了,毫无疑问。 “他爱她爱得不得了,简直片刻难忘,请你帮帮他忙,在任小姐面前美言数句。” “我做不到。我与她水火难容。”我说。 “为了自己人,你就委曲点吧。”美眷笑道。 “你表哥看中她什么好处?”我问。 “你去问他。” 我并没有问。 之后有数次我都有机会碰到任思龙。她还是老样子,坚强,锋芒毕露,能干。 营业部的数字像火箭般上升,任思龙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强横。我们无论交什么货,她总有法子千方百计的卖出去,因此她说话一日比一日有力,甚至有时候控制制作方针。 有一次她建议制作一小时笑话集。 我马上说没有可能,半小时或者可以,但一小时不可能。 我们两个又吵上半晌。 她说:“制作费完全有大公司负责。广告费六千元一分钟。” 我说:“每星期一小时,我这里连长篇剧都别玩了,全世界的编剧加在一起也写不出这么多笑话。” 她冷笑。 老总说,“这个我们可以详加考虑。” 散会。 我问玛莉:“方薇呢?叫她来商量商量。” “方小姐渡假去了。”玛莉说,“什么事?” “她回来马上通知我。”我说:“有要事找她。” 林士香踱到编剧室来,百般无聊,情绪低落。 “你怎么了?”我问说,“没事做?很难得的空闲,不好好利用?” “你知道吗?施,你知道我在想念谁?”他问道。 “谁?” “方薇。”他用手覆额,“这一年来我一星期至少见她三次,我对她的脸已经习惯了。” “她很快就回来,担心什么?” “担心?我担心自己。”他出去了。 玛莉说:“他做什么?发痴?” “谁知道,发神经。”我说。 玛莉笑,“方小姐走开十来天,他觉得见不到她不是好事,他开始发觉他们不是敌人,他对她其实感情微妙。” 我也笑,“会吗?会有这种可能?” “你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玛莉笑。 我也笑,但是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笑不下去。 我继续着我的开会生涯。制作部决定要开拍喜剧,我得动脑筋找编剧来工作。 美眷却在大力修改家中的装修。 她叫了人来糊墙纸,弄得家中一塌胡涂。 我很烦躁,“好端端改什么装修?”我问。 “人家不都是贴墙纸吗?”她像个孩子似的。 “人家做什么,咱们就得做什么?”我瞪她一眼。 “自然,我们是群体生活的动物。”她理直气壮地说。 我扭开电视机。 选台找到一个海洋生物的纪录片。 一群群的嗜喱鱼在深蓝色的海水中散开。 海蜇从来不需互相交谈,从来不约会,从来不组织社会,没有政府。多么美丽高贵,自由自在。 我叹口气。 “你自从升职以后,很不愉快。”美眷说,“你有没有假期?或者要休息一下。” “说得也是。我们到台北去一次如何?”我问。 “我不要去台北,去东京也好过台北。”美眷说。 “为什么?”我问。 “台北不矜贵。”她告诉我。 “那么干脆去巴黎好了。”我笑说,“说上来多好听。” “是呀,为什么不?”她横我一眼,“又不是认真贵。” “明天记得提醒我看该剧集。”我说,“记得。” “知道了。” 我拿起报纸。 “慢着,我们要请表哥吃饭。”美眷按住我的报纸。 “为什么?” “他要约任思龙,又没名目。”美眷说,“所以把我们也找出来。” “算了,谢谢,她请我我还不去呢,我还请她?”我说。 “是因为任思龙?”美眷笑问。 “是。” “别这样,她是女人,你不应该嫌她。”美眷说。 “我怕她嫌我,怎么敢去?”我说,“明天我拿个假期才是正经呢。” “我不管,这顿饭你是非请不可的了。”美眷说。 “你真多事,你还怕你表哥会娶不到老婆?”我不以为然,“你要撮合他们,你去好了。” 美眷说:“你这个神经病。”她推我一下,笑了一笑。 我不在乎,只是请别叫我去与任思龙吃饭。 我把表哥约出来单独谈话,他喝啤酒,我吃冰淇淋苏打。 我问:“你真的爱上了任思龙?” 他微笑。 “你在政府身居要职,应该有很多女朋友。”我说。 他带深意的看我一眼。 隔了一会儿他说:“扬名,你是近水楼台,帮帮忙。” 我忍不住问:“任思龙有什么好处?” “我欣赏她整个人。”表哥说,“怎么,你不以为然?” 我耸耸肩。 “我认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各有不同。像你,扬名,你喜欢美眷,因为她的五官长得几乎十全十美,但是我觉得思龙有个性有才干有学识,她周身流露的气质非同凡响,她在芸芸众女之中高高在上,凭她先天的赋予与后天的努力。你难道不觉得?她是独一无二的。” “人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说。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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