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萧北辰用被褥里住她的娇躯,揽抱起她将之拥在怀里,经轻地哄摇着,像珍爱着的宝贝,许久许久——
  从灭顶的浪潮间浮起,明熙公主卷缩着身子,低头啜泣。
  “你欺负我……呜……”她控诉。
  萧北辰低声安慰,拍哄着:“别哭了,这不是说出来了吗?你既不希望我碰你妹妹,何苦还要将我推给她?”虽然她的眼泪一向极具杀伤力,该说的还是不能放过。
  “你就这么确定我的打算?”她又轻啜了下。
  “你妹妹全招了。”萧北辰为她抹去眼泪。
  “这个小笨蛋!出卖我!”枉费她苦心为她安排,何必告诉他呢?
  “该骂的是你!”萧北辰好气又好笑,骂道:“如果她不招供,你就真的嫁给那个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鬼驸马?”
  她低头不语。
  “你还有没有别的妹妹?”他突然冒出一句。比她大的公主姊姊全都嫁人了吧!
  “有啊!”明熙公主答得莫名其妙。
  “多大年纪?”
  “唔……明轩和明璨十五,明颐、明韦十三,明宛十岁,明寞八岁,明……”
  “行了!”他勇猛的岳父大人真能生!萧北辰听出一身冷汗,“那两个十五岁的都没见过我吧?”十三岁的可能也有点危险,天晓得是不是人小鬼大的早熟孩子……
  “当然没有。怎么啦?”明熙公主侧着头瞄他,见他松了口气的模样,心中雪亮,噗吓笑出声,“你……臭、美!”
  “嘿!”萧北辰笑得可比五彩斑拦的大公鸡,骄傲地昂首翘尾,拍翅炫耀。“你妹妹殷鉴在前,谁知哪天会不会又有哪个妹妹看上小生在下我,好心的公主姊姊又要让丈夫!”他哼道。
  厚脸皮!明熙公主自被褥间伸出皓腕纤指,轻捏他的小白脸以示薄惩。
  “就一个明芦和我的感情最好,其它的,本公主不让!”
  就像对付黎乡乡那般?这才是他熟悉的明熙公主啊!
  “既然疼她,为什么又喜欢同她争,偶尔还欺负她?”萧北辰问。
  虽是为了掩张太后耳目,暗里护着妹妹,但明熙公主明着爱与明芦公主争锋头,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就像十五岁前那晚,她与妹妹争夺珍宝。要什么有什么的东西本就毋须争,只因对方是明芦吗?
  明熙公主转了转眼珠,“有时候我真有些恨明芦那副缩头缩尾的样子,什么都要人帮,但又喜欢她那副缩头缩尾的样子,看起来……好值得人疼。我……是不是很坏?”她怯怯问道。
  萧北辰摇摇头,不愿插手她们姊妹的情谊。“所以你为了疼她,就拱手让出我?”他嘿嘿笑道:“就算你有几百个妹妹,疼她们和疼明芦一样,现在,你还肯让?”庆幸他的英明睿智……呃,其实是用很下三滥的手法釜底抽薪,才教她再也不敢将他往外送。
  骤然折返,忆起委屈处,明熙公主扁了扁嘴,又忍不住啜泣。
  “你欺负我……呜……”
  “对对对,我欺负你,我该死,别哭别哭……”公主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啪!”一声,萧北辰结结实实迎上她一个巴掌,一脸莫名其妙,却又不敢躲开。
  “你为什么打我?”他哭诉。
  “你曾说,不论是妓是妾还是婢,都不比我这个公主卑下,是吗?”明熙公主瞪着他。
  “对!”萧北辰正色点头。
  “可是……”小嘴儿又开始扁扁的,“你让我觉得,我连个妓女都不如!呜……”她连抗拒的权利都没有!
  麻烦大了!他气了昏头,干下混帐事,这回是自打嘴巴。该打该打!他不顾她的感受,以天生的性别优势伤了她,还洋洋自得……
  “对不起。”萧北辰诚惶诚恐地道歉,将她圈搂入怀。“我昏了头,谢谢公主老婆的教训,下回不敢了!”她在认知上的成熟,果真已不是他能预期的……足令他惭愧!
  明熙公主低头看到自己衣不蔽体,停下了泪,又歪头上下瞧了萧北辰衣衫整齐,愈发觉得自己狼狈,干脆将被褥往头上一罩,整个人缩趴在床上,闷在里头哭将起来。
  “又怎么啦?”萧北辰无奈地问。怎么成了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突然出壳,伸出皓腕玉手一只,“啪!”地一声,又是一巴掌。
  “你……这回又是为什么打我?”萧北辰抚着颊。
  唉!一边一个,没有第三个了吧?
  “缩头乌龟”不肯出壳了,只闷在里头呜咽:“你让人家觉得好丢脸!人家……人家都被你剥成这样了,还……还叫得那么难听……呜……”丢脸死了!让她死了算了!“看着人家出丑,你……你居然文风不动,连衣服也穿得好好的,是不是……是不是……人家身子难看,没有吸引力?呜……”
  原来,他还伤了她女人的自尊。
  可是……她没瞧见他从刚才就满头大汗,到现在还没干吗?要不是尽量勉强自己不去注意她的曼妙躯体,她现在还能窝在被褥指控他,安稳地当她的缩头乌龟?
  明熙公主埋头低位着,渐渐消了气,开始奇怪何以被外一点动静都没有,悄悄地,她探出头——
  “啊——”
  不是因为被褥被他一把掀开而惊叫,而是他……几时已脱得赤条条的?
  “正在等你呢!”萧北辰精壮结贾的身子覆了上来。
  本来没有做到底的打算,只想得到他要的承诺便罢手,谁知这档子事不忌太过或不及,偏忌半途而废,他受教了。
  “你……你……”明熙公主被他的赤裸烧红了脸。
  他抓起她一只小手——可惜忘了甩过他巴掌的是哪只——碰触他的胸膛。
  “你以为我这身汗,是为谁而流?”为了第二个巴掌,他要申冤。
  被那汗湿的热灼了下,明熙公主战战兢兢缩回手。
  他将硬挺抵住她的大腿。“这家伙从刚才就蠢蠢欲动,你以为又是为了谁?”
  明熙公主身躯一颤,为着自己的多舌,羞愧得想死掉!
  “还敢说我文风不动吗?”萧北辰轻声质问,哼哼嘿嘿邪笑道:“还敢怀疑自己身子难看,没有吸引力?”
  明熙公主死命摇头。
  他笑得好愉快:“既然公主老婆有令,小生在下鞠躬尽瘁。”一贯文雅潇洒的用语,此刻以沙哑的声音说来,像浸溶了浓烈的欲望与邪魅。
  也好,他不必再辛苦压抑,也毋须担心往后夜长梦多,既然她已准备好,他极乐意同她共赴巫山——
  闪烁着狂焰的火眸魅惑了明熙公主。经过方才,她已知道那两簇火苗代表了什么,她想开口辩称没有这个意思,唇瓣已被吞下,甫熟悉的麻酥快感再度席卷她的意志,火烫的熔流重新在她体内滚动,这回被他以赤裸的躯体直接加温,奔腾得更快——
  她——不想制止他了……
  最后一层亵衣落地,他从冷眼旁观转而置身其中,恨不得全心投入的愿望终于得偿。他埋入她的体内,沈溺在属于他们,没有第三者的天地——
  幸福的乐园,圆融得不再有悲剧。
  ***
  清晨,萧北辰被粉拳敲醒。
  “起来、起来!”明熙公主将堆在床角的衣物塞进他怀里,“你快点走,被人发现就糟了!”
  过河拆桥?
  才刚清醒的萧北辰,突然误以为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小奸夫,被他的姘妇用完了就丢。
  怕被人知道吗?几时这位追夫追到天涯海角的鬼见愁公主,也开始在意名节的重要了?
  明熙公主背对着他,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回头一见他无动于衷,急催道:“快穿好衣服,走人了啦!”
  “为什么要赶我走?”萧北辰捺下不悦。她难道不想再同他多相处一刻?
  “天都亮了,小双在冷宫找不着我,一定会回坤宁宫来伺候。你再不快走,她要是一来,不就正巧抓着咱们偷……”明熙公主煞住口。
  “偷情是吧?”见她羞得低头,萧北辰缓缓舒了口气。终于有了新嫁娘该有的样子啦!虽然她尚未披嫁棠。他趁势揽住她建言:“别让她进门就是了,再放她个几天假,她不乐才怪。”
  明熙公主推开他的拥抱,“不行啦!小双忠心得很,要是伺候不着我,她一定会很难过,甚至怀疑我不要她伺候了,你快走啦!”
  见鬼的侍女!那么忠心干什么?不会偷点懒吗?人生而平等,没人是天生的奴才,人人膝下有黄金,男人女人都一样!他该灌输些自主的观念给她,消消她的奴性。萧北辰边穿衣边打算。
  “你这副模样,真要让她伺候?”瞧她的唇红肿不堪,裸露于外的脖子上布满点点殷红,不用说藏在衣服里头的也是一样精采,而她还兀自一头雾水。唉!
  他随意一瞥,甚至逮着了被褥一角还沾染了红渍,忍不住摇头。
  随着他的视线,明熙公主惊呼,终于明了自己偷吃已留下了证据。她发誓下回一定小心!
  但,现在怎么办?
  瞧她捧着被褥,急得团团转,萧北辰忍不住上前搂住她的腰,轻啄了下她的唇角。
  “交给我吧!保证今早不会有人跨入坤宁宫一步,够你湮灭证据了。”
  作威作福的公主,如今为了不忍让一个侍女失望,可以将枕畔人轰出门去,谁相信她待下人已是这副心肠?他该为此高兴的,可他怎么办?他就那么活该倒霉被踢下床,沦为被牺牲的一方?
  咱们有理想、有抱负的萧大盗当下对天发誓——
  他要自力救济!去把那个叫小双的给撂倒!干脆再把坤宁宫方圆十丈之内的女的、男的、不男不女的统统一起撂倒算了!回来再和他心爱的公主老婆温存!就是这个主意!哈哈——
  ***
  “朕的妹妹已许了人,你想娶她,可有问过她点头?”阳廷煜说的不愠不火,口气像个寻常百姓家的兄长。
  “你怎在这儿?”刚跨入紫辰殿的明熙公主,在见着了其内的人后征住。
  怎么?找她来的原因,竟是因萧北辰找上了她皇兄,要求改她的驸马人选?他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这事该由她慢慢来嘛!
  “廷安!”萧北辰兴高采烈地来到她身畔,“快告诉我大舅子,你要嫁的人是我!”
  当着皇兄皇嫂的面,要她怎么说嘛!明熙公主嫣红了颊闷声瞪他。嚷着要皇兄赐婚是回事,萧北辰在场,那又是另一回事。
  一旁文彬辉见他们僵持不下,主动插口提示:“萧公子,你那日潜入棣王爷军中,盗走叛军兵备图,便是为求立个功,好娶明熙公主,可是?”
  “嗯?”明熙公主以眼神询问萧北辰是怎么回事。
  “是!”萧北辰抖擞着精神,开始描述得天花乱坠。
  明着是风从虎骋勇善战,暗里原来是他潜入了叛军营里,偷走最重要的兵备图,才让风从虎如摧枯拉朽地只花一个月时间,便结果了叛军。
  萧北辰一向不受扬名立万,为了求个功名,讨好他的皇帝大舅子,只好“忍痛”让风从虎报上他的功劳,还让风从虎因此疑心他吃错了药,殊不知是为了抱得美人归啊!
  阳廷煜接口道:“加上战时京里物资短缺,黑衣侠盗‘平抑物价’功不可没,独揽两大功劳。但萧公子的意思是,仅想讨个虚衔即可,这可就麻烦了……”
  可怜的萧大盗为了公主老婆,连他黑衣侠盗的底都掀了,彻底见光啊!
  “怎么个麻烦法?”萧北辰急问。
  “阳氏皇朝的赠官名目极多,但是……”阳廷煜脸色怪异地看他,“赠官多是授予有功者已逝的亲族,你……”简言之,就是封给死人的啦!
  “那就破个例又何妨?”萧北辰从不把这些礼制法度瞧在眼里。
  “不要自寻晦气好不好?”原本置身事外的明熙公主,此时不满地插口。
  那护着他的模样,已明白昭示萧北辰与她是真的已达论及婚嫁的地步,帝后二人心中雪亮。
  “哪有什么关系?我不信鬼神之说!皇上大舅子,您就封吧!”萧北辰自己请命。
  阳廷煜无奈地摇摇头,“破例是可以,但赠官仅授袍印冠带,没有俸禄,不好、不好!”
  “没有俸禄?”明熙公主音调拔高。
  “没有俸禄就没有俸禄,难道你怕我饿着你啊?”萧北辰没好气道。不义之财中挪取少量自用,本就是义贼之风,但不得贪就是了。
  阳廷煜徐徐道:“我阳氏皇朝的户律载道:婿家有官禄,才许娶宗室女。”他看着萧北辰的眼神,是愈来愈同情。
  意思就是:公主不能嫁给不事生产、又没官职地位的闲凉小子啦!想娶阳氏皇女,官、禄得同时并有,萧北辰不合格,原来如此。
  “难道没有变通的办法?”萧北辰隐忍着发狂的欲望。哪来那么多的繁文缚节!
  阳廷煜沈吟“散官是有俸禄,平日投闲置散……”
  最闲的!“这个好!怎不早说呢?”萧北辰喜道。
  给他个散官职位还真是可惜啊!阳廷煜看着他:“但若授了散官职位,贤妹婿也得在京中待命。”他开始唤他贤妹婿了。
  那他云游四海、劫富济贫的本业怎么办?
  萧北辰摇头,“不行不行!有没有那种——既有俸禄,又有官职,更不必在京中待命的?”
  “地方官?那也得长期驻守啊!”阳廷煜道。
  萧北辰拍拍胸口喘气。大舅子为什么不干脆点,一次说清?他缓缓地、一字一句道:“请问,有没有那种——封给活人,既有俸禄,又有官职,更不必在‘任何地方’待命,事情也不太多的?最重要的,要能娶公主才行!”干脆加上最后一句,让大舅子别再为难他。
  “唔……朕想想。”阳廷煜摸摸下巴,作深思状沉吟。
  “皇兄——”明熙公主沈不住气,黏腻地上前将阳廷煜摇得晕头转向,娇嗲的声音也跟着抖了好一阵子。
  阳廷煜忍笑在心,恍然拍掌道:“有了!‘顾命钦差御史知府刺史知县总督察’。”
  “皇兄,这是什么官职?”明熙公主率先问。好长一串,怎地她没听过这个名目?
  “这个官职嘛,得替朕东奔西跑,视察地方官吏。凡地方官吏不论大小,都在视察之列,贤婿就代朕查缉有无贪污情事,相信贤婿能够胜任的。”阳廷煜勉励道。
  有这种官位,怎不早说呢?
  萧北辰摸摸脑袋:“呃……劳驾,皇上大舅子可不可以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
  “这个……‘顾命御史知县……知府……刺史督察……总钦差’。”阳廷煜好不容易吞吐完。但好象哪里不大对劲?
  “什么?请大舅子再说清楚点。”萧北辰愈来愈肯定自己被耍了。
  “‘顾命钦差御史知府刺史知县总督察’,记住了吗?”流利的语句,是由旁观已久的文彤辉所说。她悄悄与阳廷煜交换个眼神。
  “记住了。”萧北辰闷闷道:“皇上大舅子如果早说有这好差,就不必白耗那么多力气了!”这皇后舅嫂记性真好。
  “你可满意?”阳廷煜微笑道。
  “满意满意!”萧北辰点头。职位挺合他的本业,还娶得到公主,当然满意。
  “那还不快跪下谢恩?”明熙公主拉拉他衣角低语。
  萧北辰犹豫着。要他屈膝下跪,实在是……
  “不必了!”眼见萧北辰面有难色,阳廷煜适时替他解围。“要他跪下,朕还得先听几段‘民为贵论’、‘人生而平等论’、‘家天下废弃论’……”瞧!他都记住了,可见他反复听了多少遍,“说得朕都不好意思当皇帝了,别跪别跪!”他挥手。
  原来咱们萧大盗早就同皇帝老子推销过他的理念了。明熙公主伸手摸鼻子,偷偷将笑藏在袖子里。
  文彤辉插口:“张太后已逝,不能为婚事作主,岳母大人不在,唯有妻舅最大,妻舅不点头,婚事便无人作主,‘萧大人’若想当这驸马,可就……”就是要他跪下来听封就对了。
  奇怪,他曾得罪过这位皇后舅嫂吗?怎地皇帝大舅子都放过了他,她却穷追猛打?
  萧北辰咳了咳:“我可是问过了岳母大人同意的。”他洋洋自得,搬出尚方宝剑。
  “你几时问过?”明熙公主奇道。道出众人一致的疑问。
  “呃……在你守灵那夜。”事实上,是将她自浴池捞起那夜。
  守灵那夜,听了明熙公主对张太后的承诺,诚挚地为她的孝心所感,萧北辰一度确有放弃的念头,然而,另夜将她自浴池中捞起,眩惑于芳馥凝脂之美,碰了都嫌亵渎,他再也难以忍受往后将有另一个男人,也如此这般地凝视垂涎她的玉体。
  将她收纳为己有的欲望如此强烈,再多的阻力也难遏止了,他将她打理完,便奔至灵堂,跪下求张太后将女儿嫁给他!
  跪太后、跪皇上,不是他秉持人生而平等的习性,跪岳母大人却是理所当然,既是公主的母亲,纵有万般不是,她生了公主,便值得他的感谢。
  “我呢,就把难处告诉了岳母大人,请岳母大人高抬贵手,成全小婿心愿。然后呢,为了征询岳母大人的意见,我掏出了铜钱,告诉岳母大人,如果反对的话……”他的脸色突然浮现古怪的狡狯之色。
  众人暗忖,想必是以正反面来决定婚事的可否,还真是盗贼式的问卜,可他方才不是说不信鬼神之说吗?
  “……就让铜钱立起来!”萧北辰公布答案,让众人一征。
  让铜钱立起来?那还不如叫猪用两腿走路!铜钱一丢,不是正面便是反面,那边缘既薄又圆,岂有可能立起?
  “我心想呢,岳母大人如果强烈反对,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小婿。既然铜钱没立起,又是正面,想必是‘大大同意’、‘欣然同意’,小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啦!”他大言不惭地吹嘘。
  “你这个无赖!”明熙公主爆出指责,说出了帝后的心声。他们幸灾乐祸地为自己心有戚戚焉而脱罪——这可是公主说的,不是他们喔!
  但瞧开骂的明熙公主却是掩着袖子笑歪了嘴,不仔细瞧,还瞧不出眼眶中已有泪水打转。无论如何,他征询张太后的意见,是解了她的誓言;他求官职,也是为了她公主的颜面;不为功名利禄,却为她沽名钓誉又做尽傻事,能嫁此人,今生夫复何求?
  “多谢公主老婆的训示。”萧北辰嘻皮笑脸的一揖,转向帝后,“如何?岳母大人都同意了,不晓得大舅子愿不愿作这个主?”
  帝后对望一眼,眼中为难的神气已消缓。
  阳廷煜微笑:“好!明熙公主先前的婚约撤销,朕就封你为‘显义驸马’,于明熙公主服完丧后大婚,另兼‘顾命钦差……’”
  “‘顾命钦差御史知府刺史知县总督察’。”文彤辉不着痕迹地接口。
  “另外,朕干脆赐你平起平坐,省得啰唆!”
  此语一出,萧北辰松了口气。但真就此功德圆满了?明熙公主将悬在心上最后一件事提出。
  “那……明芦妹妹呢?”她愧疚地问。
  “她已同朕说过,由朕作主,便直接配与你那无缘的驸马,她也同意了。明芦性子温婉,驸马人品亦不差,此去必然相得。”
  早就安排好了?那何苦绕了个大圈子为难他?萧北辰按捺住满腹不悦,陪着笑向大舅子称谢。
  明芦会幸福吧!那驸马确实不差,也是她本来便打算要嫁的人,只愿她从此幸福快乐……
  ***
  “爱后,朕戏演得不错吧?”阳廷煜邀功道。
  “皇上临时编出的名目,唬得他一愣一愣的,还不知咱们在找他碴!”文彤辉得意道。
  “那也是爱后掩饰得好啊!”阳廷煜微笑。
  文彤辉屈身行了个礼。“多谢皇上为臣妾出这口气。”
  “不必多礼。谁教这小子胆敢在太子未出世前就欺负他!你们母子若是有个差错,可怎么得了!”阳廷煜咬牙道。
  当年黑衣大盗挟持明熙公主,威胁太子妃时,文彤辉还不知自己已怀有身孕,事后知晓才心有余悸,直到太子平安出生方松了口气。
  当萧北辰报上黑衣大盗的身份时,她便知晓出这口往日怨气的时刻到了。
  阳廷煜忍笑道:“朕突然想到,授给他的那颗官印,得多大好?”
  文彤辉一愣,转了念突然笑了出来:“那么长的一大串官名,加上皇朝授命等字样,呃……”她神秘地眨眨眼,“不如再让他多‘督察’几个官儿可好?”嘿!又可以多添几个字啦!
  想象一下萧北辰拾着一方笨重的官印,辛苦他执行他飞贼以及督察任务的窘样吧!
  帝后相视大笑甚久。
  “看来,皇上不是张太后亲生子的消息虽然已经证实,并不对皇妹构成什么影响。”文彤辉挨着他。
  “一样是父皇的女儿,明熙毕竟还是朕的妹妹。”阳廷煜伸手揽住爱后的柳腰。
  “不害躁。”文彤辉刮刮他的龙颜,“皇上说的好听,初听侯太妃说出您的身世,皇上就突然疏远了明熙,不是心里起了疙瘩?”
  谣言起于宫里,是三王爷偷偷放出的风声,意图挑起人们对皇上正统的疑虑,阳廷煜没信过;而侯太妃发狂前所吐露的真言,才是动摇阳廷煜信心的根源。
  “知道张太后杀了纪贵妃夺子,你要朕如何装作无事?”他轻声辩解。
  实情由敖王爷之母陈太妃、赫王爷之母黄太妃同声验证。张太后与纪贵妃争宠,甚至到了夺她孩子再杀了她、诬她难产的地步,那个被夺的孩子便是他。认杀母之人当了二十多年的母亲,能教他全无芥蒂吗?
  “就让明熙留着张太后的慈蔼吧!”阳廷煜道:“至于朕,要去看看母后的陵了。”证实了皇上的生母是纪贵妃,理所当然他的母后被追封为纪太后,以与张太后有所区分。
  这桩宫廷疑案正式的对外版本是——两位后妃同时怀孕,张太后产的是“死胎”,纪贵妃生了双生子后“难产”而死,“双生子”一死一活。张太后死了孩子情绪极不稳定,先皇为了安慰她,便将纪贵妃活着的儿子让张太后抱去养了,对外一概宣称是张太后亲生的,至今才水落石出,让皇上认了真正的母后。
  “实情”花了帝后几天的心血杜撰,难为阳廷煜还得想个名目为自己已逝的“双生兄弟”供上个牌位。逝者已矣,张太后的罪过也不必细究了,侯太妃既已发狂,就让她在牢里过完下半辈子吧!其它无辜而活着的人能过得安稳才是真的,明熙公主没那义务背负张太后的罪过,自该让她无忧无虑地继续她的人生。
  这个妹妹,依然是他最疼爱的啊!
  ***
  毕竟为了保全黑衣侠盗的秘密,“显义驸马萧北辰”虽扬了名,并不露侠盗的底,反正家天下制度下,公主的驸马有任何封赏,全凭皇帝老子高兴。至于封赏的原因是什么,就算不说,外人也无权过问。特权的偏袒教萧北辰受得心虚又无奈。
  “呼!”明熙公主喘着气,疲累地弯腰敲敲腿。没人伺候的日子,她得尽快适应,可怜小双在她临去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得眨着汪汪泪眼,不明所以地听萧北辰发表“人生而平等论”。
  “辛苦了,来,坐下吧!”萧北辰将背上包袱置于地上,让明熙公主坐下歇腿。
  两人大婚后离了京城,风尘仆仆地展开他们浪迹天涯之旅。此时的明熙公主,身上穿的是寻常土黄布衣,包袱里却带着件紫貂裘。于她而言,衣棠的价值在于它的保暖的功用与纪念性的意义,不在珍贵与否,不问时刻、不论天涯海角,锦衣可以夜行,布衣也不嫌寒伧,萧北辰所谓的——当她觉得粗布和华服穿在身上没两样时,天下,便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了——便是这个意思,她终于懂了。
  是用百转千回的挫折障碍换来的领悟。
  “你握着那波斯女人的手,好象久了点吧?”明熙公主斜睨着他。
  风从虎后来还是要了何叙君,娘娘所赏的波斯女子自认在中原找不到合意郎君,思乡心起,便让文皇后作主让她们回到波斯故乡。临去时,萧北辰握着柯玲的手,依依不舍的模样,想起来便让人不是滋味。
  他惹的风流帐还不够吗?
  萧北辰无奈道:“此后永生不再有可能与她相见,你这醋也吃得太久了吧?”
  明熙公主噗吓一笑:“以后要去的地方可多了,别想去招惹各地姑娘,知道吗?”她警告在先。
  “是!”萧北辰蹲在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公主老婆为了下官放弃荣华富贵,离乡背井的陪我东奔西走,哪家姑娘做得到?”他就为了她沽名钓誉那一回,值得!
  明熙公主羞涩地低头,突然看到臀下,“咦?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坐起来清凉舒爽又安稳,你把小板凳背出来啦?”
  “是啊!上好材质的温玉,冬暖夏凉的,体贴公主老婆陪着下官云游四海,一点小心意嘛!”萧北辰敲敲酸疼的肩背。
  他很肯定是皇帝大舅子整他!才授他那么个……但不知几时得罪过他呢?
  “很累吗?我帮你搥搥。”明熙公主见状,握起粉拳轻槌着他的肩背,一面体贴地问:“这样好不好?还有哪里不舒服?”
  “很好、很好……”萧北辰瞇起眼,既是受用,又感动得想哭!
  刚起的怨患猜疑,都让明熙公主轻轻敲去了——
  恩仇尽泯。
  谢谢你啦!你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的大舅子……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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