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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有着世上顶好顶好的父母,可我生活着的这个家却实在不够温馨。我的父母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我们没有很多的时间聚在一起。现在,我长大了,我慢慢地理解了父母的若衷,他们需要自己的工作,他们有着自己的追求和梦想,他们要挣更多的钱来让我和妹妹过得更舒适一点。我们在得到丰裕的同时把一些温馨无可奈何地牺牲掉了。我现在已经完全理解我父母的选择,虽然我曾在寂寞中很多次的埋怨过他们。
  我的父亲年轻时英俊而精干。我现在来翻看那些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时,父亲当初的英姿真让我感叹,那是一种很俊朗挺拔的美。时光真是可怕,父亲现在已经鬓角有白发了,每每看到那几根如果不在意就很难发现的白发,心里总特别难受。他的聪明和善良在我的血脉里留下因子,这曾使我感到非常自豪。在我进入大学以前的岁月里,我一直觉得父亲爱我胜过我的母亲。父亲偏爱我,依顺我并且从来就是迁就我的。那时母亲出差的机会多,家中多由父亲照顾。我以前在书上看到的男人要么是事业心很强可在家中却象个老爷,要么就是没有事业可言却能把家务事干得井井有条的。这一点在我父亲的身上是比较好的融合在一起。他工作与家务一直就是做得很好、很多且从来没有任何怨言,而且宠爱我的母亲到了一种很深的地步,我从小目睹的爱情就是应该男士谦让女士的。
  我母亲的能干是出了名的,以至于后来得了“女强人”的称号。与她较为相熟的人都会觉得她是个固执有余但的确很有能力的人。母亲的字写得很好,极秀气又不失刚锲,而且她的文章亦写得好,表达之流畅文笔之生动是我年幼时所崇拜的。母亲的脾性是不好的。固执、任性且带有点刁横。固执帮她取得一定的成功也给她带来莫大的害处,多年后她的一次重大失败就是源于她的固执。这以后,她开始变得好很多,也许是因为实实在在地感到固执的危害了。而且通常女性所具有的爱激动和浪漫的幻想她都有。她遇上了我的父亲,她说这是一种幸福。二个本来都不很完满的人因为互补而组成一桩和谐的婚姻,和谐就是一种幸福。
  我的父亲年长我母亲八岁。我想,在很多的时候,母亲在父亲的眼中就象一个孩子。我所听到的他们的争执通常我父亲谦让我母亲,我有时被这种争执搞得心烦了就会站出来替忠厚的父亲说几句“公道话”,这常常惹得母亲不高兴。到后来,他们总是隔一会儿就好了,又是和睦而愉悦地有说有笑,我反倒被晾在一边。母亲常常记我的“仇”了,说我偏心。父亲也不见我的好,我成了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这样的傻事做多了几次我便再也不做了。后来,我学得乖了,每每此时,无论母亲是对是错我总是要帮几下,惹得母亲笑了,父亲也笑了。
  在我念初中以前,我记得家中的生活是非常平静。后来,我父母的工作起了变化,他们双双离开原来的工作岗位进入深圳的几家公司。于是当生活变得多彩的同时生活中的平静也被带走了。忙碌与忧虑与日俱增。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当人被工作占取所有的时间后是如何的狼狈不堪。好在我的父母亲均有着很强的忍受力,并且好运气总是围绕着他们。
  我失去了很多同龄人所享有的快乐,比如和父母一起上公园,看电影或是经常在一起说话谈笑。我最好的朋友便是书,家中有父母买的书,而且我也有足够的零花钱买我想看的书。这是一种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也就是这种选择让我与书结下缘份。我在书的海洋里找到很多朋友,我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一个陌生又新鲜的世界。那时候我就觉得文字是最奇妙的,它可以组成各种各样的故事,让人哭让人笑。
  我小时因为过于文静而让我父母担心我将来会不会是个孤僻的人,现在看来,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那时候几乎所有的家长都要管束自己的孩子,不肯让孩子在外面玩。或是限了时间,到傍晚时分总可以听到楼下巷子里有大人叫孩子回家的声音。而我总是放了学就回家,从来是不愿出来玩的。常有小朋友来唤去跳橡皮筋,我总躲在屋里不愿开门。父母后来竟为了鼓励我出去玩定了一个奖励政策。如果每天出去玩半个小时坚持一周我就可以得一份丰厚的奖励——多半是一套书或是带我上公园去一次,如果坚持一个月我就以任点一样自己喜爱的东西。即便如此,我也不曾动过心,现在想来一小半是我生活不爱运动,一大半是我对同龄人总有些不愿为伍的心态。直到现在,我的大多数朋友都是年长于我的。每当有父母的朋友来,我总爱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那时候希望自己快快长大的愿望是很厉害的。
  我念中学以后,父母的生活因被商务所缠而变得忙碌。我理想中的生活应该是恬静的,可以给自己留充裕的时间看书和休息,而不是象父母亲那般忙个不停。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如果没有富足的经济基础,再理想的生活也会变得不理想了。我那时就想,将来我可以写文章为生——那时候我对当作家还没形成概念,我只是想我喜欢写就写吧,况且在学校里总爱到语文老师的夸耀就更有信心了。我的这种怪念头很轻易地就将父母寄于我的希望击碎了——原来他们是指望我学商或是出国留学学习管理之类的学科。多年以后,我的妹妹学了外贸专业,这多少给了他们一些安慰。事实上,我觉得我在这方面的才华并不弱,只是一点儿兴趣都提不上来。一想到如果从了商就会没有时间看小说没有时间与朋友闲聊没有时间写一点自己的心得,就有了一种本能的抗拒。父母亲曾花心思想调教我,可后来他们就放弃了。父亲说,我的倔强非常象我的母亲,除非我自己作出选择,否则,一切外在的力量都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我就这样很安于我的生活,经常象个深身绑满汽球在空中飘的人。我的努力开始有成绩了,我的文章开始在报纸和杂志上刊出,而且越来越多。我的亲戚们读到后就会用电话来,多半是我父母接到,于是他们感到很高兴。后来他们的朋友知道了,也会送来溢美之词,他们感到有点骄傲了。这样一个古怪的不听话的爱折腾的骇子终究还是有了点出息。
  妹妹和我的个性是迥然不同的。我是时而静时而动,妹妹是彻底地开朗而可爱。我到了念大学以后开始听到有人夸赞我是美丽的,往往还会这样说:人长得还可以,气质是很好的。我知道了气质对于我比美丽更重要,这可以理解成一种赞扬也可以理解成没有天生丽质的一种自我解脱。可妹妹却是真的很靓,天生的白净,无论是在太阳下暴晒多久也见黑,浓眉大眼,秀气中略带点英气,唯有牙齿长得不好。小时候,我和她吵架总要挖苦她有一副“恐龙牙”,是“窟窿牙”的谐音,这样说来可更添些狰狞的感觉。我们俩长得很不相像。她自小就有小男生的习性,聪明但不好学,可是因为太聪明的缘故,老师对于这样的学生往往是束手无措的,她也自小懂得察颜观色,很少惹得父母生气,不象我性格中有那种耿直的成份,犟强是很厉害的,我总怀疑她的细胞中有商界人士的天生禀赋,要不然十八、九岁的她怎就能对繁复的商务掌握得得心应手了呢?我向来就是迁就她,觉得她真是一个可爱无比的精灵,她找我聊聊她的想法或是钻到我的被子里来搂着我说一些悄悄话的时候,我感到有妹妹真是一种幸福。她经常在她的同学们中夸赞我,有时她的同学从报上读到我写的东西便告诉她,她会得意洋洋的,有时候我也会被她的任性和无理取闹搞得心烦,甚至会火冒三丈。我曾经动手打过她一次,那次离现在已经很久了,现在想来很是悔意。看到她饱含着眼泪愤愤然又无计可施的样子心就立刻软了。我们不知吵闹过多少回,又在一起欢笑嘻戏变着法子蒙父母多少回,互相牵挂、担心过多少回了。我有一次对妈妈说,幸亏你生了我们俩,要不然想吵架都找不到人,两个孩子有独生子女所不能享有到的快乐。
  当我念大学以后,我对家的感觉是日愈感到亲切和难舍。当我到外地去继续我的大学生涯的时候,这份感觉更加浓重地缠绕着我。我惧怕疾病和意外的伤害来袭击我家里的人,经常打长途回家,家中自然是一切安好。我突然发觉我骨子里是极恋家的。也日愈感到父母这么多年来对我付出的辛劳是永远无法偿还的。离家远了,有了距离,彼此平时不太相容的习性都变得恍惚起来了,唯有一种浓厚的亲情经常在平常的日子莫名奇妙地涌起。我甚至感到,我已经到了应该照顾我父母的时候,尽管他们还正值中年。我几次遇到困难的时候,我都会这样对自己说,我不可以辜负自己,更不可以辜负我的家人。
  血缘是一种最奇妙的东西,天涯海角,时光荏苒,物换事迁,它不但不会疏远、冲淡、更改,反而日愈浓烈而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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