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允中与黑煞女魅饱餐了一顿午膳。他甚至喝了半葫芦酒。 黑煞女魅表现得亲热极了,不时夹了菜往他嘴里送,把他窘得脸红耳赤,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在河边洗漱毕,他的目光又警觉地四和张望。 “允中,我看你神经兮兮地像是惊鹿,又在看什么呀?”黑煞女魅笑问:“晚上有事呢,你不打算好好休息养神吗?” “这地方我总感到阴森森地,充满凶兆。”他剑眉攒得紧紧地;“真的,我就是放心不下。” “又在疑神疑鬼?” “我觉得,我忽略了些什么。” “你呀,你忽略了我。”黑煞女魅轻佻地白了他一眼。 “我忽略了你?”他一怔。 “你忽略了我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废话!你本来就美丽。”他笑了:“你总不能要我无时无刻赞美你吧?” “你……” “你先休息,我要到处走走。” “胆小鬼!”黑煞女魅推了他一把:“我可不陪你穷紧张。” 小河仅宽三丈左右,对岸野草丛生,杂林错落。 自从他俩到达之后,对岸的草木丛中,有一双阴森森的怪跟透过草木的空隙,远远地监视着他俩的动静。 一个杰出的、感觉敏锐的猎人,常会察觉出潜伏着的猛兽正窥伺着他,虽然他并不知道猛兽在何处。 有些人也具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官能,玄门弟子称之为未卜先知的神通,佛门弟子将之列为六识之一。 其实、这是绝大多数人类所失去的本能之一。 黑煞女魅就没有这种本能,所以一直就认为彭允中疑神疑鬼的。 彭允中像一头伺鼠的猫,在草木丛中潜行极少发出声息,他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的动静、时走时停,飘忽如鬼魅。 他本能地感觉出小茅屋不安全,可惜他的道行浅,不知道潜在的危险究竟在何处?又是什么危险? 他只能盲目地搜索,愈搜愈远。 经过一处竹丛,他突然向下一伏,像一头猛兽发现了入侵的同类,浑身刚毛耸立,蓄威待发。 片刻,他迅速地站起,脚下毫无声息发出,绕至竹丛后面。 他呼出一口释重负的长气,警戒的神情一懈。 竹根下,仆伏着神智已经昏迷的断肠箫。 他走近将人翻转,心中一宽,这人仍然活着。 那支古怪的黑箫,静静地躺在这人的身旁。 略一试探察看,不由苦笑。 他对迷魂药物不算陌生,不用详细检查,便已知道症结所在。 他将箫拾起,插回那人的箫囊,将人抱起往原路退走,到了百步外的一座小荷池旁。 用荷叶兜水,往那人的头胎上一泼,然后在一旁席地坐下,等候那人清醒。 奇怪。怎么好半晌仍无动静?刚想再次察看,一声响、眼角看到有物移动,右胁已挨了一下重击。 功臻化境的人,意动神动,眼角有所发现,便会本能地立生护身反应。 他本能地急急运功抗拒,可是,袭击他的人是断肠箫,功臻化境的武林怪杰。 他滚跌出丈外,扭身斜跃而起。 “你这老狗!”他破口大骂:“我救了你,你是这样谢我的吗?” 断肠箫正摇摇晃晃站起,狠狠盯着他。 “唔!好像老夫打错你了。”断肠箫从衣袋内摇出一只小荷包,取出里面的一只小玉瓶,倒出一颗丹丸吞下,脸上毫无愧疚的表情,似乎打错了就算了。 “你本来就打错了。”他揉动着被打处牙痒痒地说:“你中了迷魂的药物,躺在半里外的竹丛中像条狗。在下不能见死不救把你抱来水边救醒你,你却恩将仇报,简直岂有此理。” “你来这鬼都没有的地方干什么勾当?”断肠箫不理会他的指责。 “我高兴来,就来了。”他气呼呼地说。 “唔!你像是很有个性,倔强得很。哼!你知道老夫是什么人?” “我管你是什么人?” “救了我,你将后悔。” “你这老狗说的不是人话……” 话末完,断肠箫突然冲上,一耳光掴出,快逾电闪。 他向下一挫,一记扫堂腿反击回敬,同样迅捷绝伦。 断肠箫估计错误,吃了一惊,跃起、前掠、出腿、猛攻他的头部。 他仰面背部着地,侧滚而起,后滚翻先腿上头下飞升,身躯接着划出一道快速美妙的降弧,飞跟而下,双脚后端断肠箫前跃的背脊。 这种身法神奥诡奇得不可思议,人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他竟然能化不可能为可能,大大出乎断肠箫意料之外,更为吃惊,足不点地扭身侧旋,险之又险地总算躲过他这一记神妙绝着。 交手之快。几乎在同一刹那发生和结果。在气势上,断肠箫显然棋差一着输了一分两分,两次反击皆妙到颠毫、几乎得手。 “咦!”断肠箫闪在一旁讶然惊呼:“你这愣小子到底是人还是鸟?鸟也不可能倒转向上反飞呀!” “老家伙。你很了不起。”他也大感惊讶:“你空中旋体扭转移位的身法,快要修至凌虚大挪移境界,我算是服了你。” “好手难寻,来,愣小子,分个胜负。”断肠箫掖起袍袂叫。 “算了算了。我年轻、等我活到我这把年纪,恐怕早就讲话流口水,咳嗽屁又来了,算我输好不好?” “服输你还不滚?还赖在此地做什么?”断肠箫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你他娘的像头又臭又蠢的老驴。”他笑骂,扭头大踏步便走。 断肠箫被骂得火起,猛地飞跃而上,虚空向他的背影一把抓出,相距足有丈二。 一声长笑,他斜向飞翻,美妙地连翻三匝,旋了大半个圈子反而到了断肠箫的身后。等断肠箫势尽落地,转过身来时,他已再次腾身而起,后空翻腾远出三丈外去了,而且一落地便消失在草木丛中。 但听草声簌簌,刹那间便形影俱消。 “咦!这小子真的会飞,而且会折向翻腾而飞。”断肠箫讶自语:“浑金玉,倒是怪可爱的。唔!你跑不了的,我倒要看你在这里搞什么鬼。” ※ ※ ※ 小茅屋地势稍高,距小河边约有十余步。 黑煞女魅坐在河岸边,正在梳理半干的一头秀发,突然发现身后侧站着一个人。 “哎呀!你想吓死人吗?”她几乎惊跳起来,看清来人却大发娇嗔。 彭允中站得笔直,不住向对岸用目光搜索。 晚春水涨、河宽约三丈,对岸的地势略低,由于水涨而形成约两丈宽的水浸地带,水面可看到菖蒲或荠草的叶尖也像水草。 更外侧,是初生不久的荻草或嫩草。至于水浸地带是不是泥沼,可否涉足,就不得而知了。 万一是泥淖陷进去可不是好玩的。 “我想过去看看。”他信口说:“那一带草木阴森、很可能藏了些什么不测。” 远处潜藏在草木丛中的那双怪眼,极有耐心地监视着这一面的动静。 “像你这样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紧张兮兮,早晚会发疯的。”黑煞女魅站起来妙曼地掠发:“你到底烦不烦呀?你该洗一洗,赶快回屋睡一觉.免得晚上精务不济。” 说完,袅袅娜娜往小茅屋走,临行回眸一笑,流露出绵绵的万种风情。 他解下腰帕脱了靴袜,走入水中,一面洗头脸,仍然一面向对岸察看,但过河的念头,却因而打消了。 至少,他已经了解这一带河岸的地形状态。 他盥洗的这面河底,淤泥深仅及踝。水色虽然不清澈,水流并不急。 他却知道这种泥底的小河,从水面看不出凶险,其实相当难测,不谙水性的人,一陷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回到小茅屋,温暖的阳光下,四下里静静悄悄。而四周稍远处的草木葱茏内,却阴暗苍郁静得可怕。 黑煞女魅披着一头秀发,等候发干,全身黑,只露出红馥馥的脸庞,显得可爱而又有点阴森的感觉。 “明天,我和你进城一趟。”黑煞女魅抬头向他嫣然微笑:“早些歇息啦!” 他掩上竹门,在一旁坐下。 鼻中嗅到女性的芳香,和稻草不太难闻的味道。 “进城有何贵干?”他问,用腰带擦干披散的头发。 他洗了头,也成了一个披发怪物。 “给你买衣着呀!人是衣装,佛是金装!你穿是那么寒酸,连狗都不怕你。”黑煞女魅一面说,一面移坐过来:“来,我替你整发……” “不必了,还没干。”他一口拒绝,脸一红:“我自己会,我觉得衣着愈随便愈好。你带有侍女,当然不嫌麻烦。我可不需要带随从,愈简单愈好。” 黑煞女魅不理会他的拒绝,坐到他身后替他拭发整发,表现得极为亲热。 “你家里一定姐妹很多。”黑煞女魅说。 “正相反,我兄弟姐妹都没有。”他笑笑:“你根据什么瞎猜” “你的态度随和得很。”黑煞女魅说:“我见过许多许多年轻子弟,稍坐近些,要不脸红耳赤,就故意装得正正经经发僵,你不会。要不,你就是曾经和许多女人厮混过,对不对?” “见鬼,一点也不对。”他笑了:“早些年,我娘也有时候替我束发,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在城里赌场中鬼混、不错吧?地藏庵附近那些地方肮脏得很,是水怪许先包娟包赌的混帐地方。嫖赌不分家,你……” “唷!你一个大姑娘,说这种话一点都不脸红?你……” “少贫嘴!”黑煞女魅拧他一把:“我一个江湖女英雄,见过大世面,敢作敢为,我什么都不怕,还会杀人呢!好好招来,在地藏庵是不是有相好?” “见了鬼啦!我一到了那地方,眼睛里除了跳动的色子,么二三四五六之外,什么都看不见。那地方是有许多粉头,我连碰都没碰过,少胡说八道。” 他看不见身后黑煞女魅的神色变化,信口胡扯神色从容。 不错,他在地藏魔鬼混,意不在赌,更不在嫖,而是借此掩饰他侦查蓝六爷的行动。 他对年轻的异性,其实并不陌生,在那种地方,难免与那些风尘女郎照面,毫无机心毫无所求地说笑、他毫无他念。 在家时,紫菱小姑娘几乎算是他的玩伴,接触久了,相处也就泰然。 一个男人如果对异性不存非分之念,情绪就不会反常,天下间男女各占一半,没有什么好怪的。 “我相信你。”黑煞女魅满意地转移话题:“我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府城的蓝六爷?” 他心中一动,大感意外。 蓝六爷蓝贯全,冷面煞星韩登。 “听说过,高邮的富豪。”他泰然地说:“咦!你怎么知道蓝六爷?” “你在飞天豹那些人的口中,可曾听说过他们提及蓝六爷其人其事?” “这……没听说过,他们从不对我说及旁的事务。姑娘,你问这些……” “我知道他们在高邮,不仅是坑害了你一个人,还作了了其他血案,包括害死蓝六爷,这些混帐东西无法无天,我要查一查他们到底还做了些什么勾当。” “哦!听他们说,你也并不是什么好人,怎么有兴趣查他们的坏勾当。” “咦!我并不认为我很坏,你……” “我不配过问谁好谁坏。”他有意回避问题:“一个初闯江湖的人,最忌先入为主,必须多看多听,决不可以耳代目:对不对?” “如果我是坏人,你就不打算和我……” “你真的坏吗?”他打断对方的话。 “很难说,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坏蛋承认自己坏。”黑煞女魅技巧地说:“同时,坏的标准也人言人殊。 好与坏并不是绝对的,连当事人也不易分清。此中牵涉到利害关系,对你有利,就了;对你有害……” “不谈这些乏味的事。”他有意终止话题:“我说飞天豹同样的认为我坏,因为我洗劫了他们的财物。咦!你怎么替我系儒生结?我要梳道士髻。” “道士髻?” “该说是懒人髻?” “不可以。”黑煞女魅坚决地说:“我要把你打扮得像临风玉树,我要让江湖朋友深刻地认识你这朵武林奇葩,你会让这几年来崛起的年轻俊秀失色,你……” “哈哈!你真会奉承人……” “我从来就不奉承人,黑煞女魅只会受人奉承。对你,是例外。” “真的呀?我……” 黑煞女魅突然把他拖倒,不由他有所反应,幽香阵阵的火热胴体,已经压在他壮实的胸膛上,灼热润湿的樱唇,贴上了他的脸颊。 起初,他感到浑身发僵。 接着,美妙的感觉君临,气血开始不稳定,呼吸随着黑煞女魅激情的娇喘而变得急速,心跳加快了三倍。 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这火热的胴体。 突然发生前所未有的情绪变化,变化得太意外,冲击力也因之而极为强烈。这片刻,他几乎迷失了自己。 但当他的手,接触到他不该接触的部位,他吃惊了。 猛地将手从黑煞女魅半裸的胸怀中抽出,一把将那令他心荡神摇的火热的胴体推开,一跃而起,发疯似的推开门奔了,直奔河滨。 片刻之后,他满头湿淋淋地站在门口。脑袋浸在凉水中好半晌,他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激情了。 “我很抱歉。”他回避黑煞女魅火热的目光:“给我时间,让我好好认识你。” “有此需要吗?”黑煞女魅平静地梳理自己的头发。 “有。”他说:“不然,我会有犯罪感觉。” “你奸像看得很严重。” “是的。”他肯定地说:“两个彼此一无所知的男女,在一起本来就有点反常。比方说到现在我还不知你贵姓芳名。” “这重要吗?” “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可以随意捏造一个姓名。” “我不满意。” “黑煞女魅……” “绰号能代表你的情意吗?” “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我愿意等。”他深深吸入一口气,信手掩上门:“我要小睡片刻。” “这一小睡”,直睡到黄昏届临。” 傍在他身旁入睡的黑煞女魅、反而比他先醒。 “喂!该醒了吧?”黑煞女魅摇醒了他:“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竟然睡得那么平静香甜。难道说,我没有吸引男人的丝毫魅力。” “与你无关。你是个迷人的美丽姑娘。”他站起伸伸懒腰,发觉屋内幽暗得像是黑夜了:“问题在我,我很少有机会无牵无挂地倒头大睡。” “我知道,在船上你一直就担惊害怕。” “是的。” 他这几天虽然有忧虑,但还不至于担惊害怕。 他真想说:“我们彼此都在欺骗对方。” 不过,他说的也有一半真实的。 自从开始习武以来,他吃尽了苦头。 长大了,比往昔更苦。 晚上,他要出湖打渔。 白天,他要练功,练家传的武功,练他那位不为外人所知的师父,所授的奇功秘技。后来,又学神鹰传授的绝学。 每天,他觉得最可爱的东西、就是那张床。 可是,在他床上安睡的时刻太少太短了。像这样没有人管束监督的甜睡,真是太少太少了。 黑煞女魅将包食物的荷叶包摆好,而且,用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饱餐一顿,二更初咱们再动身。”黑煞女魅说:“记住,我要活的。” “什么活的?”他惑然问。 “活的接引入魔。” “哦!废话!”他恍然:“我同样要向他讨陷害我的口供,当然要活的啦!” 两人一面进食,一面闲谈。 不片刻,他喝干了葫芦里的酒,脸上有点酒意。 掩上的竹门,突然支嘎嘎地怪响,似乎被风所吹动,自行启开了。接着微风视然,灯火摇摇。 “咦!”黑煞女魅讶然轻呼。 风突然转急、竟然发出呼啸声,灯火跳动。 “怎么会有怪风?”黑煞女魅一蹦而起、要将竹门关上。 他手急眼快.一把拉住了黑煞女魅。 “躲到壁根下。”他低叫,吹熄了灯火、黑暗重临:“有古怪,沉着应变、移位!” 黑煞女魅只感到手上一轻,身旁已一无所有。 风仍在呼啸,竹门时开时合,发出刺耳的怪响。片刻,外面鬼啸声时高时低,时远时近.配合着风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心中发冷。 躲在壁角的黑煞女魅,惊得心底生寒,不住发寒颤,缩成一团毛发森立。 绿芒一闪,门外飘入一围海碗大的鬼火。 碉嗽反声渐近,比鬼啸更令人心寒。 第二团鬼火飘入,第三团…… 怪风似乎已经停了,但气流的旋啸声仍然时起时伏。 全屋绿芒隐隐,随飘入的鬼火数量增加而逐渐增强。 黑煞女魅猬伏在壁根的稻草中,颤抖愈来愈猛烈。她自己以为自己胆子很大,以鬼魅作为绰号,真正发觉有鬼魅出现,却吓得魂飞魄散。 终于,她听到鬼笑声发自耳畔。 她虽然惊吓过度,但本能的反应却不由自主抬头。 “天啊……”她发出可怖的惊叫、叫声不大,但刺耳已极。 绿芒闪烁中,她看到眼前出现一双几乎并贴在一起的鬼皱纹和像血污的线条,加上张开的血盆大口,你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接着,她看到一双可怕的,鸟爪形的手掌搭上了她的左肩。 她的脸早已变得苍白失血,这时在绿芒鬼火的映照下,更是扭曲变形。 假使这时她能有一面镜子,一定可以发现她自己的面孔,比这两张并在一起的鬼面孔更难看,更恐怖。 “呢……”她终于崩溃了,随即昏厥。 两张并在一起的鬼面孔分开了。 原来是两个披了淡绿色软丝袍的女人,在绿色鬼火映照下,具有隐形作用,如不胆大心细,惊吓中很难看出其中玄虚。 两个女的头故意并靠在一起,所以黑煞女魅所看到的,只是联在一起的两个鬼头,视力的错觉令她魂散隗飞。 “咦!那个男的呢?”一个鬼女讶然轻呼。 “是啊!男的呢?”另一个也反问。 斗室四壁萧条,一目了然,彭允中形影俱消确是不在屋中。 “可曾看到有人出去?”第一个鬼女向外叫问。 门外出现一个穿灰道袍的老道婆,鹰目炯炯面孔阴森冷漠,鹰勾鼻,颊上无肉。 “贫道守住门口,不曾看到有人出来。”老道婆用刺耳的嗓音说:“怎么啦?” “问问二师姨。” “她守在屋后,有发现一定会打招呼的。”老道婆说。 “大师姨,真的没发现有人出去。” “你不相信贫道的话?”老道婆沉声问。 对话中的称谓相当奇特,很令不知内情的人迷惑,弄不清她们之间的辈份。 “弟子……” “到底怎么啦?” “男的不在屋内。” “真的?不可能。”老道婆一惊,急步抢入。 “开门的瞬间,我的确是发现两个人。”第二位鬼女取下了鬼面具,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庞:“奇怪,怎么不见了,难道他会变化?会五行遁术?” “出去搜!”老道婆叫。 门外,出现中一个同样丑怪的老道婆,比第一个老道婆稍小几岁,道髻的白发也淡些。 “你们怎么啦?”另一个老道婆在门外问。 身后,鬼魅幻形似的,出现彭允中高大的身影。 “她们在寻找。”他沉静地说:“我与那位姑娘在此地歇息,与诸位无仇无怨,素相识,不知诸位因何扮鬼吓唬可否明告?” 老道婆转身恶颜相向,跃然欲动。 “二师姨,请让弟子与他说明白。”第一个鬼女一面说.一在打手式要老道婆退入茅屋:“我们在此约会对头,距会期还有两天。你们鬼鬼祟祟闯来我们认为你们是对头派的踩探的人。” “诸位料错了。”他苦笑。 “真的呀?”鬼女的嗓音变了,变得十分悦耳、不带丝毫鬼气,而且取下鬼面具笑容相常动人:“按情理,你两人确也不像是先期前来踩探的人。” “真的。”他消了几分戒心:“我们是冲接引人魔那引起人而来的,他们有五艘船泊在江边今晚正打算与他们了断一些恩怨是非呢。” “哦!可能真的误会你们了。接引人魔车行健?他是天下三魔之一,十分可怕的老魔,你们敢向他挑衅?” “是他们找上了我们。” “难怪,那老魔是不饶人的。我们与他也有一些过节,何不进来谈谈?误会不是难解释的。” “对,希望诸位相信在下的解释。” 他泰然举步往门口走,黑煞女魅已经被制,他非进去解释不可。 称为二师姨的老道婆并没有进屋,站在门外右侧,脸色相当难看。 刚踏入门口,突变骤生。 老道婆二师姨突然出手攻击,一掌柏在他的背心上。 他骤不及防,没想到对方请他进来解释,却又突下毒手攻击他缺乏江湖经验,不知江湖的险诈,吃亏自在意中。 这一掌真够狠毒阴险。 要不是他与黑煞女魅到达此地时,便已深怀戒心,从早到晚都随时提防意外不测,这一掌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的身躯如受万斤巨锤所撞击,直向屋内幢去。 叫大师姨的老道婆抢进一掌削出,劈他的右颈根。 同一瞬间,第一个鬼女的小蛮靴,扫在他的右腰上,打击力道可怕极了。 当他发觉有变时,也就是安全的时候了。 除了二师姨那一掌发自他身后,他无法及时发现而吃了苦头之外,颈根一掌与腰间一脚,已经无法对他造成严重的伤害了。 他所练的奇奥护身内功,能在神意一动中发出快速的防护力除了功力比他深厚的人外,能给他致命一击的人还未曾有,只能造成并不算严重的伤害。 第二个鬼女晚了一步,随后跟进伸手擒人。这瞬间,他扭身摔倒蓦地风生八步,绿芒四散! 四个女人只感到劲气袭人,眼前生花,看到人影倒地,看到依稀的人影滚动,眨眼间便像轻烟般消失了。 最后只听到一声砰然大震,屋侧一座草编的墙倒了,夜风一吹,鬼火四散熄灭,四周漆黑一片。 “咦!这家伙是人还是鬼?”四女几乎同时惊呼。 她们穷搜四周,许久方失望地返回。 黑煞女魅静静地躺在干草中昏迷不醒,不曾目击这场不可思议的变化。 ※ ※ ※ 四周漆黑一片,虫呜此起彼伏。 两个人相对而坐在草丛中,草高及腰,不走至切近,决难发现他们。 断肠箫坐姿懒散,像在假寐。 彭允中的坐姿是玄门的五岳朝天式,浑身热气蒸腾,衣裤被汗水湿透了,几乎可以绞出水来。 他们已经坐了一个更次。 一个更次是一个时辰,漫长得令人心焦。 终于,彭允中呼出一口长气。 “伤势控制住了没有?”断肠萧问。 “老前辈的灵丹,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彭允中沉静的说:“谢谢!” “不必谢我。现在,我不欠我什么了?”断肠萧的语气仍然乖戾。 “好,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老前辈,那些扮鬼行凶的人,到底是何来路?” “你不知道她们?” “晚辈闯道不过几天工夫。” “那就难怪了。王屋山有座百了谷,里面住了一个阴毒无耻的女道姑无常散仙。那两个扮鬼的女郎,是无常散仙的得意门人镜花仙姑任桂,水月仙姑任兰。那两个老道婆,是无常散仙的忠仆,已获无常敬仙的真传。” “老前辈与她们……” “她们是找我断肠箫的。我提早来,她们比我来得更早。约会的地方,就是那座小茅屋。” “我怎么这样倒楣?”他苦笑:“专碰上这种热闹,大概流年不利,冲了太岁。” “你说你是初出道没几天的?” “不错。” “以你的身手来说,天下大可去得。但以后再粗心大意,前途黑暗得很。最近几年来,武林朋友静极思动,好手纷纷露面。 年轻的一代。更是各展奇能扬名立万,你要想在江湖出人头地,将会与那些高手宿发生利害冲突。” “晚辈颇具自信。” “很好。信心是不可或缺的,但武功并不是万灵丹,你必须明白。” “晚辈将小心应付。” “你认识三山别庄的公孙庄主?” “不认识。” “那老混帐是黑道巨擎,武功平平,却有一双满怀机诈、面呈英华的儿子。老夫一时失察就是栽在他们迷魂散气的奇药上。日后,你会碰他们的。” “可能的,老前辈。” “送你十粒解药。”断肠箫将一只小纸包丢过:“天下间绝无入鼻即昏,触体即死的迷药毒药,只要发觉些少异状,立即服下,尽快远避、这是保命的金科玉律。” “晚辈多谢厚赐,感激不尽。” 不必放在心上,就算是补尝你无辜涉入老夫的事,几乎送命的代价好了。”断肠箫挺身而起:“老夫一生中,只欠了一个女人的债,所以也不希望别人欠我的债。好自为之后会有期。” 黑影冉冉而逝,奇快绝伦。 ※ ※ ※ 河对岸里余的一座树林,东南角有一座大池塘。荷叶田田,晚间不走近.不易看出是池塘。 塘边林缘,搭建一茅棚,可蔽风雨。 两个老道婆名分上地位低。但两位美道姑却作不了主,由那位称作大师姨的老道婆暗地里主事。 事先,她们已测探过小河,认定断肠箫不谙水性,过不了河。即使谙水性,也不会脱光衣袍游过河来察看,所以躲在河的这一面,白天在远处监视,晚上推进至河潜伏,严防断肠箫提前赶到小茅屋附近设埋伏。 她们没等到断肠箫,却等到无意中闯入的彭允中和黑煞女魅。 她们没想到,断肠箫救走了彭允中。 她们是利用竹筏渡河的,白天拖上岸藏在草丛中。如果白天彭允中曾经过河侦查,很可能找出竹筏来。 四个人坐在茅棚内,她们不需派人警戒。 太过自恃的人,早晚会倒楣的。 她们没料到,彭允中不是名人,而是水性超尘拔俗的蛟龙,敢于脱光衣裤游过河,不怕有失身份的年轻闯道者。 黑煞女魅被捆了手脚。蛟筋索十分霸道,可以随肌肉胀缩,缩骨功也脱不了身,力大如牛的人也挣不断。 她被推倒地在上,四个老少道姑围坐在她四周和她盘问。 天色漆黑,她看不清四个道姑的面貌。 幸可告慰的是,她知道对方是女人。 她是聪明人,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以免皮肉受苦,便将与接引人魔一群人结伴向三山别庄寻仇,中途与彭允中的联手经过一一招供。 知道所擒的人是黑煞女魅、四个老少道姑显得相当兴奋,但对彭允中的身世存疑。不信彭允中是一个平凡的打鱼郎。 “好啊!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黑煞女魅。”镜花仙姑欣然说:“这几年来,你在江湖道上干得有声色,已经成了年轻一代江湖男女中,成就甚高的女英雄,失敬失敬。” “你们到底是何来路?”黑煞女魅硬着头皮问。 “身入王屋,一了百了。” “百了谷?” “不错。我姐妹奉师命出道、已经两个月了。” “我黑煞女魅冒犯了你们吗?” “没有。” “那……” “数有前定,小妹妹。”镜花仙姑得意地娇笑:“这几年来在下各门各派,革莽龙蛇都在培植人才,扩充实力壮大自己、百了谷不甘人后,也不例外。” “你是说……” “你既然落在我们手中,你只有两条路可走,投效本谷,或者死。你死了,我们就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者,小妹妹,你明白本仙姑的意思吗?” “我明白。”黑煞女魅心中叫苦:“有我做你们百了谷的爪牙,你百了双姝便向成功的途劲迈进了一大步,身份行情看涨,压倒了黑煞女魅,便足以平空高涨三倍。” “你是个明白人。” “我宁可死掉。”黑煞女魅爆发似的尖叫。 “劈啪!”镜花仙姑给了她两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口中冒血。 “你给我放明白些。”镜花仙姑凶狠地说:“杀死你,百了双妹同样可以行情看涨。” “你不要神气,你敢和我黑煞女魅公平决斗吗?用阴谋诡计决不可增加你们的名望,胜得了我黑煞女魅.才能树立你们的声威地位。” “你在说外行话.小妹妹。”镜花仙姑格娇笑:“当我用绳索套住你脖子。拖至各地亮相示威。谁知道我是用什么手段擒获你的? 不客气地说,你那两手鬼画符武技,不登大雅之堂,凭你还不配与百了谷的门人公平决斗。” “你要不要试试?哼!” “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你游戏,那会误了我们的正事。能省些劲,我何必浪费精力?说,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不……” 大师姨老道婆一伸脚,多耳麻鞋尖,准确地堵住了黑煞女魅的嘴,叫不出声音了。 黑煞女魅感到一阵恶心,几乎呕吐。 “师姐,让我来治她。”水月仙姑说:“我去抓把烂污泥,塞住她的五官。” 破风声入耳,接着泥块呼啸而至,最先一块击中了镜花仙姑,泥块粉碎,在镜花仙姑的右肩背爆裂。 四个人几乎同时跳起来,愤怒如狂。 草声簌簌,有人奔逃。 镜花仙姑与老道婆二师姨,暴怒地跃出棚外飞赶。 用泥块掷击的人,逃向是里外的小河。 两道姑看不清人影,仅能循声狂追。 片刻间,便追到小河旁。 逃走的人已经不见了,也听不到逃跑的声息。 “分向上下游追搜。”水月仙姑向二师姨发令:“二师姨请负责上游。这狗贼可恶,非擒住他不可。” 水月仙姑向下游急掠而走、远出三十步外,眼角瞥见有物快速移动,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凶猛的劲道及体。有人撞及背部。 “噗噗”,水月仙姑反应超人,及时用肘后攻,两肘尖几乎同时撞中身后那人的双肋。 像是撞在韧甲上,身躯已被身后的人冲得向左前方跌出,一双铁臂将她连手带腰拖得结结实实。 “扑通……”水响震耳,两人同时落水。 她不会水,愈挣扎愈糟。 喝饱水即将呛得昏迷的前一刹那。她总算明白自己是被一个赤条条的人,将她撞入河中的。 她一双肘尖的力道,完全不发生效用。 老道婆二师姨失望地返回茅棚,发现水月仙姑还没回来。 “咦!二师姨、二妹呢?”镜花仙姑在棚外惊问。 “我们分头追的。”二师姨说:“该快回来了。” “看清是什么人吗?”二师姨冷冷地说:“只看到忽隐忽现奇怪绝伦的模糊怪影。真的很怪,好像是一头灰毛巨猿。” 黑夜中,把一个赤条条的人看成灰猿不算走眼。 “巨猿?”大师姨不安地说:“胡说也该有个谱。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蛮荒绝域?四川巴山?” “总之,是个奇特的东西。”二师姨肯定地说。 西面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女性的尖叫! 在这种荒僻的夜空中,听得极为真切刺耳。 两个老道婆似乎心意相通.不约而同飞跃出棚。 看不见形影,却听到草木急速擦动声。 两个老道婆耳力极为敏锐,脚下一紧,循声狂追。在草木丛生的黑夜里追逐,危险性增大十倍。 但两个老道婆艺高人大胆,不顾危险放胆狂追。 落后丈余的二师姨轻功并不比大师姨差。但她不能逞强超越,刚发现脚下有异,草中泥泞纵跃不便,刚要出声示警,刚将身形放慢…… 右前方怪影暴起,闪电似的抱住了前面的大师姨。 “噗噗……”怪声入耳,接着人影冲到。 二师姨大吃一惊,一跃而上,脚末沾地,双手已经抓及撞落的赤条条人影。 她心中大骇。所抓处滑不留手。 原来是一个没穿内衣裤,浑身却裹满污泥的人体,可怕的爪功毫无着力处,不但抓不牢,也因此而自己失去重心,人向前倾然后双脚一沉,路落在烂泥淖里,身躯也向烂泥里栽。 面前滑出的怪人,已抱着大师姨重重地倒入泥淖中,只听到一声尖叫,和一阵水泥飞溅的声浪。 她狂叫着向下沉,手脚把泥浆搞得翻翻腾腾,片刻间便沉落不见。在昏迷的前一刹那,她发现自己的脚被人拉住往上拖,泥浆一呛,她终于失去知觉。 ------------------ 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 |
|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