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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洼”,在“右安门”内,在北京城的西南角,有座名亭,是康熙乙亥郎中江藻所设,采白乐天诗:“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那就是“陶然亭”。 原地为辽金时代的“慈悲庵”,亭甚高,水木明瑟,与黑窑台相对,亭下数顷,都是沼泽之地,遍植芦苇之属,为都市中人士消夏住所。 亭中有联云:“十朝名士闲中志,一角西山恨有青”,颇有逸气。 在陶然亭附近,有两座名冢,在亭东北,孤坟三尺,杂花丛生者称香冢,分竖小碣曰:“浩浩然,茫茫劫,短歌修,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因名香冢,有说是乾隆年间,那位香妃的墓,有说是京师名妓茵云,不愿嫁做商人扫而自刎死,怜而葬之,而究竟是何人之墓,推据甚多。 在香冢西又有鹦鹉冢,有碑记云:“年自有客自粤中来,遗鹦鹉殊悲,忽一日不戒于狸奴,一博而绝,听微物也,而亦有命焉,乃裹以朱跌,盛以锟函,来瘦城南香冢之侧,铭曰:文兮祸所伏,慧兮疬所生,呜呼作赋伤正平。”下属桥东居土,亦雅人雅士。 如今,就在这陶然亭东北角,隔丈余,面对面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海威堂主人郭怀,一个是“威武神勇玉贝勒”傅玉翎。 一个是江湖布衣.一个是簪缨贵胄。 一个是一身修为高深莫测,一个是马上马下,万人难敌,威震天下,权倾当朝。 两个人相对凝立,有着片刻的沉寂。 陡然,玉贝勒扬声朗喝:“拿两把剑过来。” 远处,传来一声恭应,掠来一条人影,挨耳括子的那个如飞来到,手捧两把长剑,高举过顶。玉贝勒神色冷峻,伸手拿了一把,道:“送过去,给他一把。” 那汉子两步跨到,挺恭谨,挺客气,双手把剑递给郭怀。 郭怀没接,甚至看都没看,凝望玉贝勒,道:“不敢跟贝勒爷动兵刃,我能不用剑么?” 玉贝勒脸色一变,为之瞠目:“郭怀,你也太过骄狂────” 郭怀道:“贝勒爷误会了,我也想请贝勒爷舍剑不用。” 王贝勒怒气减三分,脸色好看了些:“你是要跟我斗拳脚?” 郭怀道:“可以这么说,也希望点到为止。” 玉贝勒冷然一笑:“你大概精擅拳脚。” 郭怀道:“贝勒爷,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般利刃,我都凑和拿得起。” 玉贝勒双眉陡扬:“既然这么大的口气,你我斗两阵,先比拳脚,后比兵刃。” 郭怀道:“我恭敬不如从命,” 玉贝勒手一松,长剑落地,道:“把剑搁下,退回去。” 那汉子恭应一声,把长剑往地上一放,转身掠去。 只听玉贝勒道:“郭怀,你可以出手了。” 郭怀道:“江湖草民,不敢簪越,尤其,我没有先出手的习惯。” 玉贝勒扬了眉:“你不先出手,难道让我先出手不成?” 郭怀道:“贝勒爷,似乎,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玉贝勒冷笑道:“巧了,我一向也没有先出手的习惯。” 郭怀道:“那么这场比武就无从比,也试不起来了,容我告退。” 他一抱拳,转身要走。 只听玉贝勒一声怒笑:“郭怀,站住,没那么便宜。” 他话声方落,人已带着一片凛人的劲风扑到,双掌一上一下,立即罩住郭怀前身要穴。 威武神勇玉贝勒绝不是浪很虚名,就凭这一手,难怪他能统领帝都铁骑,难怪他能威名震慑天下。这不是郭怀头一回见玉贝勒出手,可是那头一次的威力远不如这一次。 姑不论那一上一下罩住他前身重穴的双掌,单带来的那片劲风,已吹得他衣袂狂飘,飒飒作响。不过,郭怀毕竟是郭怀。 那当世红粉班中,蛾眉队里称奇,称第一的姑娘胡凤楼都看出郭怀身怀绝学,却看不出他的修为深浅。郭怀,他只脚下横移,身躯微闪,就轻易避开了玉贝勒这威力绝伦的头一招。 但,玉贝勒的攻势连绵,这头一招也蕴含着无穷变化,他一招落空,二招又发,掌影幻得满大,上下左右飞舞,立又把郭怀罩在他满天掌影之内。 任谁都看得出,玉贝勒一上手就是威力无伦的凌厉绝招。 不知道他是求胜心切,抑或是不敢轻敌。 不管是什么,总之,以他威武神勇玉贝勒,他是绝输不起这一阵,尤其对手是郭怀。 这,关系着多久以来心里的气恨。 不知道郭怀是不是明白这一点,只见他轻笑声中出了手,行云流水般,飘逸潇洒。 谁都知道,如今动手过招的是两个人,但,不管在百丈外,抑或是在眼前,谁都看不出那是两个人,也分不出谁是谁。 事实上,十丈之内劲气四溢,所到之处,沙飞石走,不但声势惊人,而且等闲一点的也绝难立足。既然看不出是两个人,分不出谁是谁,就无法看出招式,分清招数。 不知道过了多少招,也都忘了是过了多久。 突然,只见两条人影闪电乍分,相隔丈余静止,郭怀。玉贝勒相对而立。 两个人站立的方位、地方,一如没动手之前。 郭怀,气定神闲,泰然安详。 玉贝勒,玉面似冰,目射冷煞,威仪慑人。 两个人从头到脚,还跟没动手以前一样,没有一丁点儿,一丝儿的差别。 没人分得出谁胜谁负,至少,百丈外站岗布哨的那些个,他们没一个看得出。 而,就在一刹那的静寂之后,郭怀他开口发话,连话声都是那么平和:“多谢贝勒爷手下留情。”从这句话,似乎,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至于,胜负是怎么分出来的,那恐怕只有两个当事人自己才明白了。 玉贝勒一张脸倏转煞白,脚一抬,身旁地上那把长剑上飞入手,只听他冰冷道:“把剑拿起来。”郭怀仍是那么平静,道:“贝勒爷,非再比这一阵,非动兵刃不可么?” 玉贝勒道:“你多此一问。” 那是拳脚上让郭怀占了先,他必得在兵刃上扳回来,否则他“威武神勇玉贝勒”还怎么统领帝都铁骑,还怎么立县庙堂,面对天下? 不但要在兵刃这一阵上扳回来,恐怕还必得让郭怀躺下,才能挣回面子,保全声威。 不知道郭怀他是否明白这严重的后果? 只是,他没有去抬地上那把长剑,他抬手后招,一根带叶芦苇倒飞入手,他用另一只手慢条斯理的一片片扯去芦苇上的叶子。 玉贝勒有点疑惑,忍不住道:“郭怀——” 郭怀道:“贝勒爷,跟人对敌过招,我几乎从没有动过兵刃,而且别人的剑我也用不趁手,既是贝勒爷坚持非比兵刃不可,我只好权以这根芦苇代剑。” 玉贝勒脸色大变,两眼威棱暴射,厉声道:“郭怀,你敢——” 郭怀立即截口道:“希望贝勒爷不要误会,我绝无意骄狂,更不敢轻看贝勒爷,贝勒爷不但是位行家,而且是位大家,应该知道,虽然是区区一根芦苇,到了高手手里,无殊一把炼练精钢。” 这倒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玉贝勒当然知道,因为他不但确是行家,而且确是大家,自是,以他的性情脾气,以及以往的高傲,却仍不免有被轻辱之感。 他何曾受过这个,又哪里受得了?激怒之余,猛然一扔刚到手的长创,飞身一掠,足不沾地,拔了一根芦苇又掠了回去,三把两把拔去叶子,一扬手中芦苇,冷怒道:“出招!” 郭怀讶然道:“贝勒爷这是——” 玉贝勒道:“傅玉翎不占这个便宜,出招。” 郭怀笑了,笑得很轻微,”道:“贝勒爷难怪威名震寰宇,不傀是位磊落英雄,只是,我还是那句话,贝勒爷如果坚持非让我先出招不可,这场比试恐怕又要比不成。” 玉贝勒在拳脚上的那一阵,已经让了人,这一阵关系他的威名,甚至于关系着他神力候府,他绝不敢大意。加以他在兵刃上有绝对的把握,尤其是用剑,他自信放眼当今绝不作第二人想,也是巴不得出手刷刷几剑马上放倒郭怀,挣回头面,保全声威,所以让郭怀先出招,那是基于他的身份地位,不能不如此。 如今,郭怀既然仍作这么一说,他可就不再多让了,冷笑了一声,道:“那恐怕仍然难如你愿!”话落,振脱,那柔软下垂的芦苇稍儿陡然笔直,然后,他跨步欺身,挺腕就刺。 这位“威武神勇玉贝勒”,难怪他能统领帝都铁骑,难怪他能威震天下,也难怪用剑一途,他自信放眼当今不作第二人想,在剑术上,他的确有高绝无沦的造诣,举世无匹的修为。 只这么一根芦苇,如今到了他手里,就能带起隐隐能令人窒息的劲气异啸,而且那截芦苇梢儿,幻起碗口大的花儿朵朵,立即罩住了郭怀的前身。 这要是用剑,那就该是朵朵的剑花了。 就这么威力无伦的一“剑”。 不知道郭怀是不敢轻攫锐锋,还是怎么,他却一旋身躯躲了开去。 不过,他躲得倒是从容而潇洒,似行云,如流水,不温不火。 “哪里走!” 玉贝勒冷喝声中,人如影随形,第二“剑”振腕挥出。 郭怀,他竟又躲了,而且就这么一连躲了三“剑”。 这一连三“剑”躲得王贝勒火儿了,沉腕收“剑”,目闪威棱:“郭怀——” 郭怀淡然道:“贝勒爷熟读兵法,胸蕴略韬,应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玉贝勒冷笑道:“如今你是不是已经知己知彼了!” 郭怀道:“是的。” “只这么三“剑’?” “已经很够了。” 王贝勒一声冷笑:“那么你再看看!” 冷笑声中,第四“剑”出手,招式突变,跟前三“剑”大不相同,不但慢,而且是在空中先划半弧,然后才向前飘飘挥出。 百丈外,那些个当然看不出玄奥,觉不出威力,但是要是个行家,他就准能看出,这一“剑”,威力倍增于前三“剑”,而且十丈方圆之内,都在威力笼罩之下。 按理,郭怀该躲的应该是这一“剑”。 而,理虽如此,事却不然,这一“剑”,郭怀没躲,不但没躲,他反而出了手,挺“剑”直递,“剑”出半尺,然后手腕微沉,“剑”头上撩。 太平淡无奇的一“剑”。 而就这平淡无奇的一“剑”,立即把倍增于前三“剑”,这第四“剑”的威力化解得无影无踪。玉贝勒他清晰的感觉出,郭怀这一“剑”已经封住了他的攻势,尽管他这一“剑”威力笼罩十丈方圆,但是不管是哪个方位,哪个角度,都逃不出部怀那一“剑”的封架,郭怀看似平淡无奇的那一“剑”,简直滴水难进。玉贝勒心头震动,沉腕收“剑”:“没想到你用起剑来也不错!” 郭怀道:“贝勒爷夸奖,只敢说还差强人意,要不然怎么敢跟贝勒爷这当世顶尖儿的高手谈比论剑?”玉贝勒脸色陡一变,目射威棱,煞气逼人,一声:“好了!” 五度振腕出“剑”。 这五度出手发招,情形跟前四“剑”又自不同;前四“剑”,尽管威力无匹,毕竟多少带点试探性质,如果郭怀真在躲了三刻之后知己知彼,那么他也在四“剑”之后试出了郭怀的剑术造诣深浅,他绝不敢有一点大意,他知道,不尽全力,或者是有任何一点大意,不但不能挣回颜面,保全声威,甚至很可能败上加败,一个跟头栽到了底,这,绝不是他能够受得了的。 尽管如此,但是,他多少还是有点不信这个邪。 第五度振腕出“剑”,格式快捷如电,剑势矫若游龙,而且是连绵不断的威猛攻势。 郭怀没再笑,他收敛了笑容,神情一肃,挺“剑”迎了上去。 立即,又是劲气疾风四溢,又难分出谁是谁了。 只知道高手过招,迅捷如电,却难知两个人已经互换了多少“剑”,过了多少招。 突然,一声震天长啸划空响起,一条人影一飞冲天,拔上半空,半空中突然一顿,藉这一顿之势看出,那是玉贝勒傅玉翎。他藉这一顿之势,半空里折腰拧身,头下脚上,掌中一根芦苇幻起一片影网,疾泻而下,凌空下击。另一条人影也跟着冲天飞起,掌中芦苇抖出“剑”花十朵,由下而上,疾迎那面当头罩下的影网。任谁都知道,任谁也看得出,这是关系重大的一击,前面的无数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击。只等十朵“剑”花迎上那片影网,便是胜负立判,不但关系着声名,甚至可能关系着生死。百丈外,那些个,正自看得目瞪口呆,此刻却一下子把心提到了腔口。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花跟影网只差一发便要碰上的刹那间,不知道为什么,只听“噗”地一声暴响,紧接着那十朵“剑”花的疾升之势为之一顿。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一声惊急娇喝划空传到:“住手!” 与此同时,一条无限美好的人影像一缕轻烟随风飘到,硬往那十朵“剑”花跟那片影网之间扑去。三条人影一合乍分,飞射落地。 郭怀,站立在原地,手中芦苇梢断了一截,但是他气定神闲。 玉贝勒,飘落在丈余外,混身上下没有一点伤,手里的芦苇也好好的,只是脸色有点苍白。在两个人的身旁丈余处,卓立着一位风华绝代,清丽如仙的姑娘,赫然竟是胡凤楼!·姑娘胡凤楼永远够镇定,但是为了刚才那一击,她竟然惊急娇喝,由此可知,刚才那一击关系多么重大,后果是多么不堪设想。 一瞬间的静寂之后,只听玉贝勒道:“凤楼,你怎么会────” 姑娘冰冷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来了,是不是?你带着人满街跑,更下令这一带百丈内禁绝行人,城里都传遍了,我还能不知道,还能不来?” 玉贝勒道:“凤楼,你或许不能不来,但是你不该阻拦!” “怎么说?我不该阻拦?” “你知道不知道我这是干什么?我跟他,这无关私人间的怨隙,我跟他也扯不上私人怨隙,我这是缉拿罪犯!”“缉拿罪犯?他犯了什么罪了?” “他海威堂阻挠我缉拿杀害‘巡捕营’官差的叛徒,又图吞没康亲王十几万两的存银。” 姑娘一怔:“怎么说,他——” 霍地转脸,两道清澈、深邃目光直逼郭怀:“是么?” 郭怀迟疑了一下:“我不能不承认。” 姑娘脸色一变:“我不是官家人,你阻挠拿什么叛逆的事,我不便过问,但是我要问一问,你为什么要吞没康亲王的存银?” 郭怀道:“姑娘,这似乎也是——” “不!”姑娘道:“和硕康亲王虽是位皇族亲贵,但他的银子是存在了你通记,而且这件事也一定跟我义父有关,因为他派人找过我义父,义父又不敢去见他。” 玉贝勒忙道:“风楼——” 姑娘道:“你先别插嘴。” 玉贝勒又道:“凤楼——” 姑娘转过脸去,道:“你能不能先听我的?” 玉贝勒没再说话。 郭怀道:“康亲王跟韩老镖头之间的事,我不清楚——” 姑娘道:“你总该清楚为什么要吞没他的存银?” 郭怀道:“因为他那十几万两银子来路不正。” 姑娘道:.“来路不正那是他的事,朝廷自有王法,掌管皇族事也自有‘宗人府’,难道你这算黑吃黑?”郭怀又迟疑了一下:“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跟你跟我义父间的事,一点也没有关系?” “没有。” “你会是这样的人?” “姑娘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知道,我不能相信。” “谢谢姑娘——” 玉贝勒道:“凤楼,明摆的事实,他也承认了。” 姑娘望郭怀:“为什么?你应该有别的理由。” 玉贝勒叫道:“凤楼——” 郭怀说了话:“我还是谢谢姑娘。” 姑娘道:“是没有别的理由,还是不能说?” 郭怀道:“随姑娘怎么想吧!” 玉贝勒叫道:“还要怎么想,他来得神秘,没多久一变而成海威堂的主人,为叛逆欧阳家,他能阻挠漕运在先。接着又吞没康亲王十几万两存银,阻挠我缉拿杀害‘巡捕营’官差的叛逆于后,凤楼,他不止居心叵测,根本就是个叛逆。” 姑娘一双美目之中忽现幽怨神色,道:“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 玉贝勒道:“你现在想到了也不迟。” 一挺掌中芦苇,就要动——只听姑娘轻喝道:“玉翎,站住——” 玉贝勒霍地转睑:“凤楼,你——” 姑娘道:“你抓不了他,因为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是他的对手?”玉贝勒冷然而笑:“你看看他手里的芦苇!” 姑娘道:“我看见了,可是我知道,胜的是他而不是你,因为他在即将伤你的刹那间,手上顿了一顿,所以你才能震断他手里的芦苇,但是他的芦苇稍儿已点破了你的衣裳,就在你的胸口——” 玉贝勒忙低头,这一低头、只见他身躯猛然震动,再抬头时,玉面上已一片煞白,脚下也不由微退半步,手一松,他的那根芦苇落了地。 姑娘转望郭怀,娇靥上已趋平静,平静得像一浴池水:“没想到你会使‘大罗剑’,据我所知,‘大罗剑’无匹无敌,当世之中,只有一个人会,那位,他也姓郭——” 郭怀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使的是‘大罗剑法’。” 姑娘道:“承认不承认在你,不过我更能确定你是——” 一顿改口:“你自己明白,我不愿意再多说了,但是我义妹韩如兰找你来了,她现在人呢?”郭怀道:“韩姑娘已经回去了。” 姑娘道:“她什么时候回去的?” 郭怀道.:“早在我到四方客栈去之前,她就回去了。” 姑娘目光一凝,道:“我不愿意问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你又对她说了些什么。我只要知道,她是在什么情形下离开你海威堂的?” 郭怀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不愿瞒姑娘,也没有必要瞒姑娘,韩姑娘是哭着跑离海成堂的。”玉贝勒脸色一变,瞠目道:“郭怀,是你——” 姑娘胡凤楼道:“玉翎,这件事你不要管,咱们可以走了。” 玉贝勒叫道:“凤楼,你怎么能任他——” 姑娘脸色微寒,道:“玉翎,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玉贝勒立即住口不言,姑娘胡凤楼没有再看郭怀一眼,转身袅袅行去,玉贝勒他却深深看了郭怀一眼,转身大步跟了去。 玉贝勒这一眼里,包含得太多,别人难以意会,但是郭怀能清晰的感受出那是什么,他站在那儿没动,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知道,对玉贝勒的那两阵,他是在手下留情,拼着受伤,甚至于后果更严重的情形下胜了。前一阵,玉贝勒自己知道,后一阵,得到了姑娘胡凤楼的认定。 但是,在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另一阵里,他却是输了。而别人,不但没手下留情,甚至于还狠狠的伤了他,这个伤,恐怕要随他一生,跟随他一辈子。 他心里痛,从没有这么痛过,但是他并不怨,没有怨尤,秉承两位老人家的教诲,心存仁厚,即使是对山海大仇,这,绝不会错,也一生一世能活得顶天立地。 再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远从南海来到北京城,毕竟他为的不是这件事,不是在情场上跟人决雌雄,也不是在任何一个地方跟人竞长论短。 郭怀,就这么面无表情的卓立着,他也没往胡凤楼跟玉贝勒行去的方向看,一任“南下洼”的风,吹动他的衣换。那边在出了百丈之后,胡凤楼只跟玉贝勒说了这么一句话,话声不大,郭怀没听见,似乎她也有心不让郭怀听见:“把你的人派出去,另外再多派些,不惜踏遍九城,务必要在日落以前找到如兰。” 玉贝勒猛一怔,姑娘接着又道:“不要多问。” 玉贝勒很听话,他没再问一句,立即下了令。 诚如姑娘胡凤楼所说,“陶然亭”的事,已经传遍了内外两城。 人都好事,谁都想知道结果是个什么局面,尤其关心的,则是康亲王。 他掩不住心里的高兴,在书房里踱着步,不由自主的都会笑,他认为玉贝勒外冷内热,说不管,还是管了,心里直夸,甚至还感激。 而,派出来听信儿,匆忙赶回来的荣奇,却兜头浇了他一盆冷水。 荣奇的禀报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郭怀还是郭怀,玉贝勒不但没奈何他,甚至没把他抓走。康亲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荣奇的禀报,毕竟听得字字真切,像被晴天霹雳打了一下,颓然坐在椅子上,脸发白,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做奴才的都有这个眼色,荣奇身为总管,理应为主子分忧,他趋前献计,这件事,恐怕还得三格格,除了她,那个郭怀只怕不会买任何人的帐。 是顾爱女,还是顾十几万两的银子?这,就得康亲王自己拿主意了。 做奴才的哪能不知道主子的心意?荣奇又献了计,前者,现在不做任何许诺,即便做了许诺,将来也可以来个不承认。 堂堂的和硕亲王,一个江湖百姓,真还敢怎么样?即便真敢怎么样,到那个时候,康亲王府至少也理直气壮好说话了,银子拿了回来,那时候把这笔帐一赖,那是一点也找不出痕迹的。 至于后者,白花花的银子没了,可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再弄十几万两,那得等什么时候?况且,这是可一而不可再的事,皇上还能容个二回么? 不知道康亲王听了荣奇的那一计,拿的是什么主意,只见他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 ------------------ 离云 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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