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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艇在绵密的细雨下缓缓滑过水面。 徐子陵神情肃穆地把由别艇取来的桨子操舟,剑眉深锁。 坐在船头戴上竹帽穿了蓑衣的跋锋寒环目扫视了两岸的民房后,道:“你在想什么?是否想不通沈落雁为何要杀独孤霸呢?” 徐子陵点头道:“沈落雁一向把李密的事看得比自己为重,故不该在李密正要与独孤阀合作的当儿,搬害独孤阀的人。不过这只是想不通的其中一件事。” 跋锋寒沉吟道:“我们只要弄清楚沈落雁是跟踪独孤霸来此,抑或是早伏在那里作探子,只是适逢其曾顺手报仇,便可猜出个大概。” 徐子陵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是早便伏在那里,否则怎知曲傲不在屋内。”跋锋寒道:“沈落雁监视这屋子该有一段时间,可能见到曲傲离开,又或跟踪他到了她说的那个地址,更证实了那是阴癸派的秘巢,才可以提供这消息。但她这么大方应是不安好心,只想借我们的手去对付曲傲。” 顿了顿续道:“她趁机杀死独孤霸可能兼有公私两个原因,只看独孤霸要秘密来见铁勒人,可知独孤阀对李密仍有很大顾忌,而与李密合作对付王世充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最理想自然是只杀死王世充和他的亲党,再把兵权接收过来。否则若让李密得了东都,他独孤阀还有好日子过吗?” 徐子陵道:“曲傲既不在,独孤霸要来见谁?” 跋锋寒道:“或者他也不知曲傲不在那里。又或长叔谋之类的人物正在屋内等他,但照我猜现时那只是一座空屋,至多有一个半个武功低手在留守,连最后留下的两个高手花翎子和庚哥呼儿亦刚刚离去。否则我们的打斗声便应会惊动屋内的高手。” 徐子陵叹道:“事情真复杂,令人想不通的一件事是沈落雁凭什么跟踪曲傲而不被发觉。呀!我明白了,该是长白双凶兄弟,他们武功既高,又都是跟踪别人的人行家。” 两人四目交投。 跋锋寒沉声道:“怎么样?曲傲可能去与祝玉妍开秘密会议。我们则有两个选择:一是在曲傲离开时和他狠斗一场;另一则是不动声息,摸清阴癸派秘巢内的实力和底子后,再设法探听你瑜姨的消息。” 徐子陵忽道:“你和沈落雁是什么交情?” 跋锋寒微怔道:“这方面的事和目前的事有何关连?” 徐子陵若无其事道:“我只是想猜猜这是否沈落雁布上的另一个陷阱。” 跋锋寒警觉地视察前头的另一艘中型货船,答道:“她曾邀我加盟李密,秘密当她的刺客,当然是许以厚酬,不过却给我断然拒绝,事后还结伴同游了整整一天,不能否认她私底下是个颇为动人的女子。” 徐子陵苦笑道:“但她对李密的忠诚却肯定凌驾在其它事上,所以我一点都不信任她。李密追杀我和仲少的蒲山公令绝不是闹着玩的。现在那已变成李密心中的一根刺。” 跋锋寒道:“你的话不无道理,所以我们须分头行事,你去与寇仲会合,我则去踩盘子,看看是否真属陷阱。” 徐子陵皱眉道:“你不觉得太冒险吗?惹出祝玉妍又或婠婠,再加上铁勒人,恐怕连宁道奇也不易脱身。” 跋锋寒微笑道:“我只采隔岸观火式的监视方法,绝不会蠢得闯进去送死,只要沈落雁没有骗我们,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又笑道:“泊岸吧!” ※ ※ ※ 寇仲赶到天津桥对开的洛堤时,徐子陵等了他有小半个时辰。 他跃落艇内,徐子陵立即操桨开出。 寇仲回头张望道:“我已用了多种方法撇开想追踪我的人,咦!这艇从那里偷来的。” 徐子陵笑道:“本是偷的,后来却变成是一锭金子交易的成果,故我己名之为双龙号,有它代步,谁都休想跟踪我们。” 寇仲接过他递来的竹笠蓑衣,欣然道:“你倒是准备充足,老跋到那里去了!唉!董淑妮那小婆娘真是骗我的。” 想解释时,一人由岸上凌空飞至。 两人吓了一跳,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公然以双拳对付他们的四手呢? 即使来人是祝玉妍,在如此广阔的河面攻击有艇为凭的他们,亦须三思而后行。 看清楚些,才知来者竟是宋玉致口中该已南归的宋师道,因他头顶竹笠,故一时认不出是他。 这多情种子挟带风雨落在艇心,喜道:“找你们真辛苦,又怕被人看见我和你们接触,所以从皇城一直跟小仲到这里,才敢和你们见面。” 寇仲苦笑道:“你的跟踪术真不错。” 徐子陵讶道:“二公子不是回南方去了吗?” 宋师道淡淡道:“君婥的师妹有难,我怎能袖手不理。” 徐子陵船桨一摆,舟子转往左旁的支道,加速前进。 宋师道续道:“君瑜的事,我已有点头绪。” 两人愕然,他们明查暗访,仍得不到半点消息,而宋师道前晚方知道此事,怎可能这么快便有成绩? 宋师道也是玲珑剔透的人,见到两人疑惑的神色,道:“我宋阀和这里几个较小的帮会,早有紧密的联系。其中一个更与洛阳帮势成水火,故无时无刻不在密切注视上官龙的动静。正因为有上官龙这条线索,才给我探到这个珍贵的情报。”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精神大振。 宋师道吁出一口气后,像在整理脑中的资料,半晌才缓缓道:“五天前,上官龙孤身单骑出城,到黄昏时始见他回来,他身后还有一辆低垂帘幕铺满尘土的马车,随车同行的四人有两个女的,都罩上脸纱,行藏闪缩。车子最后到了城东南角伊水旁永通坊的一所院子里。而上官龙到翌晨才离开。” 徐子陵运桨操舟,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即找到跋锋寒,我敢肯定沈落雁所说的那所房子,,里面等的绝非曲傲,而是‘南海仙翁’晃公错那家伙。” 寇仲骤然听来虽听得一头雾水,但却知道宋师道已间接揭破了沈落雁的一个阴谋。 ※ ※ ※ 跋锋寒步出横巷,拉低帽子,低头疾行。 街上虽不乏行人,但因雨势转大转密,人人都是匆匆来去,少有注意其它人。沈落雁说的地点是新中桥北面的承福坊,但他却故意绕上一个圈子,看看有否给人吊在身后。 在这种天气里,跟踪别人非是易事,但要觉察有否被跟踪亦难度倍添。 他本身虽骄傲自负,但对徐子陵的才智却非常看重。 徐子陵若认定沈落雁不安好心,必有他的道理。 跋锋寒虽明知可能是个陷阱,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怕。自培育他成长的马贼群被歼后,他一直独来独往,仇雠遍地,已惯于应付各式各样的阴谋诡计。 就在此时,他忽然停步。 雨水打在竹笠上,发出充满节奏感的“浙沥”清脆响音。 身穿男装的东溟公主单琬晶刚从一辆马车走下来,手持雨伞,在前方二十步许处冷冷瞧他。 跋锋寒差点掉头便走,犹豫片刻后,才朝这美女走去。 不一会他已和她脸脸相对,熟悉的体香令他生出无数回忆的片段。 单琬晶轻叹一声,玉容解冻,泛起幽怨无余的神色,轻轻道:“陪琬晶走两步好吗?” 跋锋寒微一颔首,领前缓步,道:“你是凑巧在这里碰上我的?还是闻讯而来。” 单琬晶道:“谁人有本事跟你们而不被发觉呢?只是凑巧碰上吧!我本已准备不再理你们的事,但老天爷总爱作弄人,又教我在这里遇上你。” 跋锋寒瞥了傍在右侧缓步的单琬晶一眼,目光再次注视前方,雨水从她的雨伞滑下来,滴在他的竹帽和早已湿透的宽肩处,令他感觉到两人间类似某种的微妙关系。 单琬晶低声道:“我刚见过世民,他想好好和你们详谈,看看可否和平解决你们和他间的问题。” 跋锋寒微笑道:“我跋锋寒一向都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做人,他要谈,便要看寇仲和徐子陵是否有兴趣了!” 单琬晶叹道:“我不想再和你争吵,一次便够了。不过却要提醒你一句,世民手下高手如云,只是他一向低调,等闲不会让人摸清他的底子吧了!” 跋锋寒淡淡道:“我刚曾遇过李神通,他该算其中之一吧?” 单琬晶道:“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又如何?你总该听过他们的名字。” 跋锋寒心中微懔,这两人均是新一代的高手,在北方赫赫有名,虽及不上他般为万人瞩目,但都是有实力的年青高手,想不到竟都归附了李世民。 单琬晶道:“还有一个叫庞玉的人,你或者未听过他的名宇,但此人无论才智武功,均不会在你们之下。” 跋锋寒知她定是刚见过此人,故印象特别深刻。以单琬晶的眼力,自然不会看错,照她的性格,更不屑虚言恫吓。 哑然失笑道:“事情像是愈来愈有趣,你有否见到李靖呢?” 单琬晶讶道:“谁是李靖?” 跋锋寒真的吃了一惊,单琬晶显然并未晓得李世民今次来洛阳的全部实力,但已为他们担透心事。 跋锋寒岔开道:“有没有阴癸派的消息?” 单琬晶道:“据消息说,阴癸派已将你们三人视为师妃暄之外的头号大敌,务要在下次出手时,一举把你们歼灭。唉!锋寒你不如离开中原吧?为何要和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混这淌浑水?弄得四面受敌,现在连娘和我都感到难以居中插手调停。” 跋锋寒欣然道:“有琬晶这句话便够了!有一事我必须向你申明,寇仲和徐子陵乃我跋锋寒真正的肝胆之交,和他们出生入死的这段日子,我将永志不忘。待君瑜的事水落石出后,不用人迫我也会返回大草原去,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死也要死在那里。” 单琬晶娇躯微颤的靠近了他一点,和他肩头微碰即离,柔声道:“阴癸派尚有几个元老级高手,将会应召增援,祝玉妍不但想毁掉师妃暄,更要杀死挡在路上的任何人。她之所以不惜开罪傅采林来对付傅君瑜,皆因以为她也知道‘杨公宝库’的秘密。” 跋锋寒默默听着,感受身旁美女语气中的关切。 这趟雨中漫步,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聚首。 沉声道:“你什么时候回琉球去?” 单琬晶好一会才答道:“该是这天的事,以后我们会尽量减少来中原。” 跋锋寒停了下来,单琬晶仍继续多走三步,才停步转身,把素黄色的伞子斜斜打在身后,衬托起她湖水绿色的挡雨披风,玉骨冰肌、亭亭俏立,有种惹人怜爱的动人美态,使人无法联想到她一向固执刚烈的脾性。 跋锋寒定神细审她这罕得一见的姿态表情,吁出一口气道:“一路顺风!” 硬起心肠,转身便去。 走了约五步,单琬晶在后面娇呼道:“锋寒。” 跋锋寒没有停步或回头后望,只扬扬手,道:“别了!”便径自去了。 ※ ※ ※ 跋锋寒好不容易才寻到承福坊的入口,一辆马车迎面驶来,驾车的是个脸目陌生的汉子,叫道:“跋爷请上车!” 跋锋寒大感愕然时,寇仲的大头从车厢探出来,挤眉弄眼道:“跋小子你滚到那里去了!还不上来!” 跋锋寒立时把离别的伤感拋开,哈哈一笑钻进车箱去,才知除寇仲和徐子陵外尚有宋师道,难怪马车、车夫一应俱全。 寇仲扼要地解释了来龙去脉,道:“现在我们要杀到那里去,但先得研究清楚那院子的布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破门碎窗入屋,只要婠婠或祝玉妍不在,而瑜姨又确给她们藏在那里的话,我们便该有很大的成功机会。” 宋师道忙道:“但却绝非万无一失。所以我们必须谋定后动,机会失去了就永不回头。” 跋锋寒冷哼道:“沈落雁太狡猾了,竟敢这么来害我,若非我不喜欢杀女人,定要拿她来试剑祭旗。” 寇仲道:“与李密的斗争,岂在朝夕,迟些就有她好受的。” 宋师道已清楚整件事,提议道:“何不把沈落雁刺杀独孤霸的事放出去,好破坏独孤峰和李密的关系,至少也可累得沈落雁要大费一番唇舌。” 寇仲笑道:“千万下可,否则我的戏法就不灵了!现在我的招数叫尽长他人志气,澈减自己的威风。连那晃公错我们也要好好尊敬他老人家,不拔他半根毫毛。” 跋锋寒素知他的手段诡计,也没闲情去管,转向宋师道道:“二公子有没有办法可侦知曲傲躲在那里?” 宋师道点头道:“这个容易,驾车的小张是这里青蛇帮的人,我对他们的帮主任恩有过点恩惠,只要我说句话,而又是他们能力所及,都会义不容辞。洛阳的事,少有瞒得过他们这群地头虫的。” 寇仲压低声音道:“他们是洛阳帮的死对头,我们扳倒了上官龙,使洛阳帮在群丑无首下陷于四分五裂之局,等于间接帮了他们天大的忙,现时他们对我等不知多么感激。” 徐子陵瞥了窗外一眼,道:“雨停哩!” 驾车的小张叫道:“四位大爷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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