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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思思咬了咬牙,但却也不能不承认,她的确是个值得等的女人。 也值得看。 杨凡和秦歌的眼睛,就一直都在盯着她。 她懒懒散散地坐了下来,拿过杨凡面前的酒杯。 秦歌立刻抢着为她倒酒。 她举杯一饮而尽,喝得甚至比秦歌还快。 女人本不该这么样喝酒的。 可是她这样子喝酒,别人非但不会觉得她粗野,反而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醉人风情,令人不饮自醉。 她一连喝了五大杯,才抬起头向田思思嫣然一笑。 连笑容都是懒懒散散的,只有久已对人生厌倦的人,才会笑得如此懒散,又如此冷艳。 田思思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 看过她的眼睛再看星星,星光已失色。 她又在喝第七杯酒。 田思思咬着嘴唇,忍不住道:“这里有个人一直在等你。” 她的回答又是那懒懒散散的一笑。 田思思故意不去看她,冷冷道:“你们有什么重要的话,最好快说,我们也有很重要的事等着要做。” 杨凡忽然笑了笑,道:“王三娘的酒还没有喝够时,一向懒得说话的。” 看样子他倒很了解她。 田思思嘴唇已咬疼了,板着脸道:“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喝够?” 王三娘忽然淡淡一笑,道:“醉了时才够。” 田思思道:“醉了还能说话?” 王三娘手里拿着酒杯,目光凝注着远方,悠悠道:“我说的本就是醉话。” 田思思道:“想不到醉话也有人听。” 杨凡又笑了笑,道:“芸芸众生,又有谁说的不是醉话?” 王三娘忽又一笑,轻轻拍了拍杨凡的肩,嫣然道:“你很好,近来我已很少看见你这样的男人了。难怪有人要为你吃醋了!” 田思思虽然勉强在忍耐着,却还是忍不住道:“谁在吃醋?” 王三娘没有回答,却将一张脸迎向灯光,道:“你看见我脸上的皱纹了吗?” 灯光凄清。 田思思虽末看清她脸上的皱纹,却忽然发现她的确已显得很憔悴、很疲倦。 王三娘道:“灯下出美人,女人在灯光下看来,总是显得年轻些的。” 田思思道:“哦?” 王三娘淡淡笑道:“像我这种年纪的女人,有时还难免会忍不住要吃醋,何况你这样的小姑娘呢?” 田思思又板起脸,道:“你在说醉话?” 王三娘轻轻叹息了声,道:“醉话往往是真话,只可惜世人偏偏不喜欢听真话。” 杨凡道:“我喜欢听。” 王三娘眼波流动,飘过他的脸,道:“你听到的话本不假。” 杨凡脸色仿佛变了变,道:“你已知道不假?” 王三娘慢慢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杨凡也不再说话,只是直着眼睛在发怔,怔了很久,才长长吐出口气,道:“多谢。” 王三娘道:“你以后总有机会谢我的,现在……” 她忽又抬起头来向日思想一笑,道:“你们还是快走吧,莫让这位小妹妹等得着急,……男人若然要女孩子等,就不是好男人。” 田思思道:“女人若要男人等呢?” 王三娘道:“那没关系,只不过……” 田思思道:“只不过怎样?” 王三娘目光又凝注着远方,悠悠道:“只不过你最好记住,男人都没什么耐性,无论你多值得他等,他都不会等得太久的。” 田思思沉默了下来。 她似已咀嚼出她话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辛酸滋味。 杨凡道:“我们走了,你呢?” 王三娘道:“我留在这里,还想喝几杯。” 秦歌抢着道:“我陪你。” 王三娘道:“为什么要陪我?” 秦歌也叹息了一声,道:“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喝酒的滋味。” 那滋味并不好受。 王三娘却笑了笑,淡淡地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滋味,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你不必陪我,你走吧。” 她又举起了酒杯。 忽然间,她就似已变得完全孤独。 也许无论有多少人在她身边,她都是孤独的。 杨凡也没有再说话,慢慢地站起来,向前面黑暗挥了挥手。 黑暗中立刻闪出了一条人影。 谁也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本身就像是黑暗的精灵。 那人影还站在那里,仿佛又溶入黑暗中。 他向杨凡弯腰一礼后,就等在那里。 杨凡回头看看王三娘,道:“三娘,我再敬你一杯就走。” 王三娘悠悠道:“只望这不是最后一杯。” 杨凡道:“当然不是。” 王三娘举杯饮尽。 田思思忍不住道:“我们现在就走?” 杨凡点点头。 田思思道:“不等你说完话?” 杨凡道:“话已说完了。” 田思思道:“只有那一句?” 杨凡仿佛在沉思,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有时候只要一句话,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慢慢地走入黑暗里。 黑暗中那人影忽然凌空一个翻身,忽然就像幽灵般消失。 杨凡已跟了过去。 秦歌和田思思只有立刻过去追。 追了很远,田思思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王三娘却没有回头。 田思思只能看到她纤秀苗条的背影,她的背似已有些弯曲,就仿佛肩上压着副很沉重的担子。 那是人生的担子。 她的背影看来,竟是如此孤独,如此疲倦,如此寂寞。 杨凡在前面等着。 更前面的黑暗中,依稀可以分辨有一条人影,也在那里等着。 田思思终于赶了上来,轻轻喘息着,道:“你拼命追赶那个人干什么?” 杨凡道:“因为他是带路的。” 田思思道:“是那跋子要他带我们到那庙里去的?” 杨凡道:“不是跛子,是吴半城。” 田思思道:“看来你交友的确很广,居然认得这种人。” 杨凡道:“你知道他是哪种人?” 田思思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轻功真不错。” 杨凡道:“还有呢?” 田思思道:“还有什么?没有了。” 杨凡笑不笑,忽然向前面那人影招了招手。 那人影立刻就轻烟般向他们掠了过来。 杨凡也已掠起,两人身形凌空交错,杨凡好像说了句话。 说话的声音很低,田思思也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那人影已从她身旁掠过,轻快得就像一阵风。 杨凡也回来了,正带着笑在等她。 田思思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杨凡微笑道:“我只不过想要你看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田思思道:“那么你就该叫他站到我面前来,让我看清楚些,现在我连他的脸是黑是白都没有看清楚。” 杨凡道:“他的脸没什么可看的,你应该看他别的地方。” 田思思道:“什么地方?” 杨凡道:“譬如说,他的手。” 田思思道:“他的手又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他手上多长了儿根手指头?” 杨凡道:“手指头倒并不多,只不过多长了几只手而已。” 他看着田思思,忽又笑了笑,道:“你身上掉了什么东西没有?” 田思思看不看自己,道:“没有。” 杨凡道:“真没有?” 田思思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身上根本已没有什么东西可掉的。” 杨凡道:“头上呢?” 田思思道:“头上更没……” 她这句话没说完,就已怔住,因为她忽然发觉本来柬起的头发,现在已披散了下来。 系住头发的那根带子,竟已不见了。 难道那大刚才从她身旁一掠而过时,就已将她头发上的带子解了下来? 她又不是死人,怎么会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杨凡微笑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田思思噘起了嘴,道:“我想不到你的朋友里,居然还有三只手。” 杨凡淡淡道:“何止三只手,他有十三只手。” 田思思冷冷道:“就算有十三只手,也只不过是个小偷。” 杨凡道:“这样的小偷你见过几个?” 田思思道:“一个也没见过——幸好没见过。” 那人影又在前面等着他们了,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从来也没移动过。 田思思眨了眨眼,忍不住又道:“你能不能叫他再过来一下,我想看看他。” 杨凡悠然道:“既然只不过是个小偷,又有什么好看的。” 田思思道:“我……我想看看他究竟有几只手?” 杨凡道:“他的手你连一只也看不见。” 田思思又噘起嘴,道:“那么,我看看他的脸行不行?” 杨凡道:“不行。”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行?” 杨凡道:“没有人看见过他的脸。” 田思思通:“你呢?” 杨凡道:“我看过。” 田思思道:“为什么你能看,别人就不能看?” 杨凡道:“因为我是他的朋友。” 田思思瞪着他,恨恨道:“除了小偷和跋子外,你还有没有像样一点的朋友?” 杨凡道:“没有了。” 田思思忍不住笑道:“龙交龙,凤交凤,老鼠交的朋友会打洞,这句话我倒也听说过的,但你居然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我倒也没想到。” 杨凡道:“我还有个更妙的朋友,别人知道,说不定会笑掉大牙的。” 田思思道:“这人妙在哪里?” 杨凡道:“她什么地方都妙极了,最妙的是,除了闯祸外,别的事她连一样都不会做。” 田思思忍不住笑道:“这人又是谁呢?” 杨凡道:“你。” 田大小姐简直连肚子都快气破了。 还没认得杨凡的时候,她从来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被别人活活气死。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这大头鬼就好像天生是为了要来气死她。 最气人的是,除了对她之外,对别的人全都很友善、很客气。 更气人的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连一点也不会生气。 你说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一个男人若真能把一个女孩子气得半死,他就算不太聪明,也已经很了不起。 只可惜这样的事并不多。 大多数男人都常常会被女孩子气得半死。 所以大多数女孩子都认为,男人才是天生应该受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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