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星期五是芮秋一生中最悲惨的日子之一。首先,她和强尼出去的事传遍整个校园。她一走进导师室时,全班学生都惊异、好奇的看着她。当她在课室外或午餐时走过学生或同事身旁,大家都马上噤声不语,她更深信她已成为闲话的中心。但一直到下课钟响,校长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她才确切的知道果真传言喧腾了。
  芮秋正在收拾准备周末回家要用的东西,但她停下来,探询的看着一身灰色西装的校长。
  “周末有什么大计划吗,芮秋?”校长问着走进课室。他已届退休年龄,但他正经八百、严峻的举止让他显得更老。他有头浓密、光滑往后梳的灰发,壮壮的身材,加上经常咕咕哝哝,老是让芮秋联想到演“教父”的马龙白兰度。
  “没有。”她对他微笑回道。他走过来看着地将一叠待批的作文放入纸夹中。“你呢?”
  校长耸耸肩。“也没有。贝丝——”贝丝是他结璃四十年的妻子。“和我就待在家中休息。小孩都没回来。”
  “听起来满好的。”芮秋将最后一些讲义、纸夹和几本准备要教的书收起来,站着等。校长从来不爱闲聊的,他来找她一定是有目的,而她也相当了解他的目的为何。
  他清了清喉咙,芮秋知道“重点”就要开场了。“有几个女学生跟韦太太说了件很令人忧心的事。”韦太太是那些女生的辅导老师。
  芮秋抬了抬眉。
  “她们说那个贺家男孩昨天到学校来找你,后来你们一起开着你的车走了。”
  “贺强尼是我以前的学生。”芮秋冷冷的说。虽然她早料得到会有这番对谈,但还是本能的生起气来。别人质问她的行为已经不好消受了,加上到处都听人以“贺家那男孩”这轻蔑的口吻讲强尼,她更是恼火。
  “那么那是真的喽?”校长探寻地看着她,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炯炯的直视她。
  “是的,他到学校找我,我们一起开车出去。”
  “希望只此一次,我们不能让他那种人在学校四周出现。”
  “像他那种人?这是什么意思?”芮秋的语气已有怒意,校长有点吃惊。
  “当然是指那种大家都知道专拐十几岁女孩的人。我们对家长有责任——”
  “贺强尼不比我更会拐女孩子!我从他十多岁就认识他,而且我坚信他并没有杀死安玛丽,正如我深信——你也没杀一样。他——”
  “他被法庭以谋杀罪起诉,也判了刑。他虽已还了欠社会的债,却绝无法遏止我们对学生,或学生家长的责任。我们必须对托付给我们教导的学生良好的保护。纵使我们觉得他十年前的判决多么不公,我们依然要保护学生。”
  他温和的口吻彷佛使他的话不那么刺耳,但芮秋却越来越愤怒。
  “如果强尼再来学校,是否我的工作就不保了,校长?”
  “你跟我一样清楚你已取得本校的终身职,芮秋,我是来求你的良知,不是以解雇来威胁你。”
  “我的良知很清楚,你放心。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当然。如果扰乱你的心情,我很抱歉,但你知道话传出去会有多难听。相信你自己也是明白的人。”
  “周末愉快,校长。”芮秋冷肃地说着,拂身而去。
  回到家时她已差不多平静下来了,其实詹校长的态度早已在意料之中,而那也正是她之所以要好好深思一番、先让她和强尼的关系暂停的原因。当她一看到停在家门口那辆豪华的黑色轿车时,不觉庆幸自己已回复平静。
  是麦可来了,也许是要来接贝琪母女回家。
  “麦可来了。”芮秋才走到门口,妈妈便已迎出来通报了。院子里传来外甥女玩闹的叫声,芮秋将书本放下,从窗子看出去,原来蒂妲在跟孩子打羽毛球。
  “孩子们知道吗?”
  妈妈点头。“蒂妲把她们带开了,我猜他希望贝琪跟他回去。”
  “那贝琪打算怎办?”芮秋从冰箱拿出一小盒柳橙汁来。那本来是要买给小孩喝的,但很快家里的人都爱上了。芮秋将小吸管插入,满足地吸着。
  莉莎摇着头。“我不知道,他们俩关进书房快一个小时了,我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我想凑近些,怕万一贝琪需要我;你知道她很容易情绪不稳的。我只希望麦可回心转意,这样贝琪会原谅他的。”
  芮秋怀疑地扮了个鬼脸,又啜了一口果汁。“我上楼去换衣服、看爸爸,有事叫我。”
  莉莎点头。“喔,还有,劳勃昨晚在你上床后打电话来,我说你今天会回给他。班也从店里打过电话。”
  芮秋原本已走到一半,迟疑了一下,转头过来。“还有人打电话来过吗?”
  她母亲摇头。“没了。”
  芮秋想起母亲前些天对强尼来电的态度,于是转身冷冷的看了她母亲一眼。
  “你确定?”
  “当然。”
  “贺强尼昨天到学校来找我,跟我说这星期他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你都说我不在。”
  “如果我那么说,你就是真的不在。”莉莎辩道。
  “你却连告诉我一声他打过电话来也没有,母亲。”
  “我可能忘了。你知道我也会忘掉事情的,尤其这阵子家里这么乱,我若什么事都记得才怪!”莉莎无助的伸手一挥,但芮秋太了解她的母亲了,她知道她现在就像陷在穴中的牛一样无助。
  “你一生从未忘记过什么,你自己知道。我是成年人了,母亲。谁打电话给我、我跟谁交往都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这点我以为我早已说的很清楚了。”
  “你在等贺家那男孩的电话吗?”莉莎的声音尖锐。
  “这不是重点,母亲。”
  “这就是我的重点。如果我不担心你,我算什么母亲?你是我的女儿,芮秋,不管你年纪多大。我真不愿你把自己陷进困境中。”
  芮秋叹了一声。“我并没有让自己陷入困境中。”
  “跟贺家那男孩上床我认为就是困境。”
  “母亲!”芮秋真的震慑住了,一则为母亲的直言不讳,再则惊奇她怎么知道。她睁着大眼迎视母亲刚毅的目光。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我再笨也还知道二加二等于多少。”
  母亲的眼光像要穿刺入她眼底,她觉得自己的脸胀红了,但她不愿垂下眼。
  “你敢否认吗?”莉莎问。
  “我不否认什么,”芮秋神色略复。“也不承认什么。这不是你的事,母亲。”
  “我的女儿跟杀人犯有染不干我的事!我想你也希望在他把刀子架到你的脖子上时,我也置之不理吧?”
  “强尼从来就没有——”
  “哼!”她母亲轻蔑地哼了一声,继而怒声打断她。“你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好一样。我相信归相信,但很可能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在梦想罢了。你也是如此。”
  母女俩无言了好一会儿。母亲的话确是不容否认。芮秋抿紧嘴唇。
  “我去换衣服了,母亲。”她转身上楼。还走不到几阶,书房的们打开了。
  芮秋转过身看见麦可站在门口,身后的贝琪脸色惨白,但并没有泪水。楼下的母亲也已转头面对女婿。
  霎时间大家都无言相望。麦可比芮秋上次在圣诞节看到时老多了。复活节和国庆日贝琪带孩子回娘家时,麦可都没有一起来。他的黑眼圈一看即知是数夜无眠,微灰的双鬓提醒她今年六月他已过了四十岁生日。他的肤色苍白,是那种很少曝晒于阳光下的人,下巴微微有些新冒出的髭须。高瘦的身材穿了一套蓝西装,英挺的外貌看得出是个富裕之家的白人律师。她发现很难相信自己曾跟他相恋过。
  从他的表情可以清楚知道,他不喜欢面对岳母和大姨子狐疑的眼光。
  “嗨,芮秋。”想来是刚刚到的时候已经跟莉莎打过招呼,他终于开口道。芮秋的目光移到一脸伤痛、凝视着丈夫的背的贝琪身上,贝琪几乎连点头也没有。从贝琪的样子可知,不管他们谈了什么,他们的裂痕并没有修补好。
  不论她一向对麦可的印象多好,此刻芮秋却百分之百站在贝琪这一边。
  “你要喝点咖啡或吃个三明治吗,麦可?”莉莎略微紧张地问。从她这儿并看不到贝琪,因为被麦可挡住了。
  “不,谢谢,莉莎,我晚餐还约了人。我去和女儿说再见就走了。”
  “和女儿说再见!”贝琪双手交胸,声音高拔,近乎歇斯底里的笑道。麦可回身面对着她。从芮秋站的楼梯处,她可以看到妹妹带恨的看了他一眼。十年前,贝琪深爱麦可到每一提起他的名字便双眼发亮。今昔一对比,芮秋觉得又气又难过。难道生命中就没有永恒的东西吗?
  “你说得这么平静!你难道不在乎离婚对她们有何影响?”贝琪尖声道。
  “小孩会调适过来的。”麦可咬牙说,整个人都绷紧,芮秋惊讶地发觉他垂着的双手已握成拳头。她认识的那个麦可一直是很会克制自己的人,她从未见他发脾气过。但当然她认识他也只不过一个夏季,而且又正值热恋。也许当年她爱上的不过是她幻想中影像而已。
  “你是她们的父亲哪!”贝琪凄声喊道。麦可僵住了,接着他摔然转身,一言不发,大踏步经过莉莎和芮秋,“砰”的一声甩上后门出去了。
  霎时间她们三个就呆在那儿,好一会儿,芮秋才回复过来,朝心碎的妹妹走去。莉莎已早她一步,拥住贝琪了。
  “他来问我对卖房子有没有意见!”贝琪哭道。“他今晚要去住旅馆,明天再来谈,他说,好好睡一觉会让我的头脑清楚。”
  “混蛋!”莉莎愤怒地叱着。芮秋虽从未听母亲骂过粗话,但也不觉点头衷心赞同。她同情地将头倚向潸潸泪下的贝琪。
  泰勒镇一年一度的劳工节野餐会于星期六晚上开始,镇上几乎每个人都一如往例前来参加。劳工节野餐算是假日庆典,通常是由准六点的游行揭开序幕,一直到子夜施放烟火才告结束。镇广场中央的露台上有支本地的乐队在表演,演奏的曲目自乡村歌曲到古典音乐,无所不包。广场四周近处都交通管制,小孩子嬉闹着到处彼此追逐,气恼的父母怎么也抓不着他们。成年人则聚在广场边新建的消防队的车库里,各家准备一、两盘餐点带来共进“野宴”。今晚的重头戏在泰勒镇市民俱乐部赞助的抓猪游戏和一元乘坐热气球。芮秋在六点四十五分到时,排队等坐热气球的人已成一长龙。显然没有人会在意热气球只不过上升个二十呎便被拉下来换人坐了。
  芮秋他们一行人包括劳勃、贝琪、三个小孩和芮秋的母亲。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接受劳勃的邀约,但当他很得体的邀她的家人同去时,她也不便拒绝了。贝琪和小孩都需要出来透透气,暂时忘掉离婚在即的心痛。芮秋不让自己多想强尼,一切情绪都会过去的。母亲的一番话,暗示一切有可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确实给了她当头棒喝。
  “阿姨,我们可以坐热气球吗?”五岁的罗兰扯着芮秋的手。
  “吃饱了再说。”芮秋还未及答应,贝琪已经开口说。这天下午贝琪和麦可继续在谈时,芮秋带孩子们出去看电影。妈妈留在家里照顾三岁的凯蒂,事后告诉她麦可和贝琪仍是谈不出什么结果。贝琪还谈不到十五分钟,便哭着跑上她的房间,麦可寒着脸说明天再来。但劳勃来接她们时,贝琪已恢复平静,除了眼眶微红以外,很难看出她哪儿不对劲。劳勃从芮秋这儿得知情况,显然觉得贝琪勇气可嘉,一路上说笑逗大家开心。可惜那些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芮秋心想,若是他再说下去,她真想把手上的冰茶朝他泼过去。
  但贝琪却放松微笑地听他的笑话,芮秋突然想到也许她的“男友”又要被贝琪掳走了,但她同时发现对这个男人,她一点也不在乎。
  “凯蒂,不行,那很烫!”芮秋抓住正伸手探向桌上咖啡壶的小外甥女,随手拿起点心桌上的巧克力糖塞给凯蒂。巧克力糖一块二十五分,但排队买的人太多,她想待会儿再一起付帐好了。
  “让我来抱,芮秋。”她抱着孩子回到贝琪他们那儿时,贝琪说道。但满脸巧克力糖屑的小凯蒂却拚命摇头。
  “凯蒂要和卫秋阿姨在一起。”她坚定的说。小孩的口齿不清惹得芮秋笑得抱住她,毫不在意孩子黏答答的手在拍着她的脸颊。贝琪羞恼地吁了一声,拿起纸巾揩凯蒂的嘴,不过纸巾抹完小凯蒂就够脏了,根本无法再去揩芮秋的脸颊。
  “你的脸上有巧克力。”劳勃趁贝琪在跟母亲谈话时,跟芮秋轻轻说。
  “没关系,洗得掉的。”
  劳勃用他自己的餐巾纸帮她楷脸上的污痕,她只是笑笑。
  “你妹妹的小孩真的很可爱。”他说。
  “可不是?”芮秋在凯蒂胖嘟嘟的脸颊上啄了一下,便拿起一个纸盘去盛食物。周遭的亲友都在跟葛家的母女打招呼,尤其是贝琪和她女儿,因为贝琪并不常回娘家。贝琪穿了一件裸肩露背、长及脚踝的绿洋装,显得很漂亮。穿了一条深蓝短裤和一件鹅黄T恤的芮秋不得不注意到贝琪所到之处,吸引过来的异性的眼光。如果麦可对她不再有兴趣,那她也不会寂寞。芮秋很高兴发现妹妹,对男性的吸引力非但没有令她眼红——以前曾经如此——反而让她感觉颇宽心的。
  芮秋跟每个人都聊了聊,也转身让人看看凯蒂。凯蒂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好甜美,对每个跟她讲话的人都拍手笑着说“嗨!”惹得大家一直称赞她可爱。芮秋边跟旁人打招呼,边要避开凯蒂胡抓乱扯的小手,这样要盛食物简直困难无比。幸好劳勃发现她的困境,接过她的盘子,在她的指示下为她取食物。两个较大的女孩在她们母亲和外婆的照拂下,还能自己拿食物。他们一行好不容易终于回到树下的桌位。
  芮秋放下凯蒂,暗暗吁了一口气。那么小的孩子似乎有一吨重。这阵子几乎都要到九点太阳才下山,但白天的燠热已消,风暖暖的吹着她的头发,此情此景和家人共同闲适地听着不远处的音乐、看广场上小孩子玩捉迷藏,甚至连喂小外甥女吃饭都是一大惬意。
  “我要再吃巧克力糖。”凯蒂不太中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大叠东西。
  “吃完才可以。”芮秋把火腿切成一小丁。
  “不要,我现在就要吃!”
  “凯蒂,乖一点。”坐在桌子对面的贝琪开口道。
  “妈,她可不会要撒野吧?”莎莎厌恶的低声道。她跟家人都知道小妹稍一不顺她,便会发脾气。
  “巧克力糖!”
  “妈……”
  “芮秋阿姨,我吃完了,我们现在可以去坐气球了吧?”罗兰站起来,走到芮秋身旁。
  “先让阿姨吃完。”贝琪说。
  “芮秋阿姨——”
  “会的,会的,甜心。但我快饿垮了,再不吃东西,待会儿恐怕会被吹走。”
  “不会啦!”
  “罗兰,先自己去玩玩。”贝琪严厉的说。
  “巧克力糖!”
  “凯蒂小宝贝,你可不可以为外婆吃完你的火腿?或是要吃一口乳酪通心粉?”莉莎舀起一匙通心粉伸过来。
  “巧克力!”凯蒂皱着小脸叫道。
  “凯蒂,嘘,快吃!”贝琪对着小女儿皱眉,口气相当不悦。坐在劳勃和芮秋中间的凯蒂虽然噘着嘴,但还是很可爱,而坐在对面的莎莎和罗兰则一致对妹妹一脸嫌恶。
  “巧克力!巧克力,巧克力!”一迭声的尖叫引得旁边的人都转过头来。
  “妈,你都不治治她吗?”莎莎说道。
  “薛凯蒂,够了!好孩子没有人会这样的。”莉莎摇着头,沉声说道,想镇压倔强的外孙女。
  “拜托吗,妈?在她爆发之前修理她嘛!”
  “你要我怎样?”贝琪对莎莎咬牙切齿道。接着说:“芮秋,小心!”
  但贝琪的警告太迟了。一直嚷着“巧克力,巧克力”的凯蒂,手一挥,满满一盘食物已被她的手扫到劳勃膝上。
  “噢,天哪!”芮秋惊呼道。
  “喔,天!”莉莎也失声惊呼。
  “薛凯蒂!”贝琪低吼。
  “可恶!”劳勃也咒了一声,弹站起来,抖着拂开长裤上的东西。芮秋忙抓住尖叫乱踢的凯蒂,免得她再闯祸。往劳勃看去,只见到他原本熨得笔挺的斜纹布卡其裤上黏糊糊的一堆火腿、薯泥、肉汁、通心粉、果冻。
  “好丢脸!”贝琪说着忙过来接过大哭大叫的小女儿。那一剎那,只那么一秒,劳勃愤恨瞪了凯蒂一眼。芮秋看到他的表情,暗暗吃了一惊。凯蒂只是个小婴孩,她的行为也只不过是小孩子常做的。那当然不是故意的。这就是她认为会是一个好父亲的男人吗?
  “对不起。”贝琪跟劳勃道歉,紧紧攒着大哭大闹的女儿。莉莎也走过来,对凯蒂摇着手指。“太调皮、太调皮了!”两个较大的女孩为妹妹感到丢脸,早就跑开了。
  “别这样,这又不是你的错。”劳勃已回复原来温文尔雅的样子,拿着餐巾猛拭自己的裤子。而芮秋也拿起纸巾,占着水帮他擦拭。
  引擎的怒吼声吸引着她的目光移到管制交通的木栅外。四周人声嘈杂,乐队声、寒暄声、小孩的笑闹声中,她竟然还听得出那声音,她不觉惊奇,想必是她对那声音特别敏感……
  强尼摩托车的声音。他的车在木栅前夸张地转了一大圈,又朝大街轰然驶去。车后坐了一个女的,头戴着安全帽,但那身材、那金黄色的鬈发,芮秋知道她是华兰妲。
  那后座的人可能原本会是自己,芮秋想着不觉心抽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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