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当天下午3点雷切尔跟着卡里走进了法庭。她进门就看见迈克·阿特沃特坐在前排。他一看见卡里便立刻微笑着站起身,视线完全被她吸引过去了。雷切尔感到自惭形秽,后悔自己穿着衬衫和牛仔裤。站在衣着光鲜的姐姐身边,更显得她蓬头乱发、衣衫不整。
  “你告诉了雷切尔关于谢丽·莱法叶特的消息吗?”阿特沃特问道。
  “是的。”卡里说。
  “那是一个大的突破。”这位律师兴奋地说。“不到一小时之前我们找到了阿丽丝·鲁尼,得知在桔树林被强奸的另一名妇女,现在住在科罗拉多温泉疗养所。我们现在谈话时,一名调查员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他会让她确认格兰特·卡明斯的照片。如果她认出他就是袭击她的人,我们就能还你清白并且让你恢复工作。”
  恢复她的工作?雷切尔现在正被指控为企图谋杀犯站在法庭上,而阿特沃特却蠢笨地认为她能够恢复她的警官职位。她不想抱有虚幻的希望。乔曾经教她乐观,相信生活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自有它的理由。坏事有时会变成某种积极向上的动力。如果她不接受这个前提,她就不能从他的死亡中坚持过来。如果那天夜里在桔树林格兰特没有对她做什么,他至少让她更加实际地看待人生。正如特雷西常常对她说的那样,坏东西就是绝对地坏。在格兰特身上就绝对没有一点点好的品质,那些曾经错误地对待她的警官也是如此。“即使他们同意我回去工作,”她说,“我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在那儿重新开始。”她抬起头从肩膀望去,看见布莱克·雷诺兹坐在公诉人的位置上。
  “你当然能。”卡里说。“那就是这件案子的最终结果。我们会洗刷那些人强加于你身上的所有罪名。你不会损失任何东西。在这件案子中你是一个受害者。”她的注意力转向了阿特沃特。“脱下你的外套。”
  “为什么?”他回过头说。
  “因为我想要雷切尔穿上它。”
  阿特沃特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应她的要求脱下了那件灰色亚麻呢西服并且交给了雷切尔。“我看没有什么关系。”雷切尔说。“这又不是选美比赛,卡里。”
  “你想留下一次好印象,对不?”她姐姐说。“穿上它,雷切尔。你坐下。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你穿着牛仔裤。而现在,你看上去就像一个罪犯。”
  雷切尔把胳膊伸进阿特沃特的西服,她感觉自己瘦小孱弱。她坐在审判台前面她姐姐的身边。阿特沃特几乎比她高一英尺,那件外套几乎吞没子她,使她看上像一个孩子穿着成人的衣服。
  “全体起立。”法警宣布。“文图拉县地区法院第二十二区分院现在开庭,由罗伯特·桑德斯法官主持。”
  穿着黑色长袍的法官在法官席上就坐。桑德斯法官是一个六十五岁左右的瘦小男人,他的头发已经灰白,眼睛是蓝灰色的。他以举止古板、嗓音刺耳而闻名。“加利福尼亚州政府控告雷切尔·西蒙斯。”他说完便大声地问道:“所有应出席本庭的人都到齐了吗?”
  “是的,法官大人。”怖莱克·雷诺兹站得笔直地回答。
  “辩护律师卡里·林德霍斯特。”卡里边说边把她匆忙准备的文件放在桌面上。雷切尔把供述交给雷诺兹之后,她姐姐要求这位地方检察官把提审延迟至下午。雷诺兹很通情达理,他让卡里使用他们机构的法律资料室进行准备工作。在这个阶段,事情并不那么复杂,但是为了辩护本案,她必须进行广泛的研究,让自己熟悉刑事案件的审理步骤和进展顺序。
  “好,那么,”桑德斯法官边说边戴上了眼镜,“这宗刑事案编号为A358905。按照加利福尼亚州刑法第664条A款和第187条的规定,被告被控企图谋杀。你怎样辩护?”
  “无罪,法官大人。”卡里说。
  “行。”法官说。“这留待两周后的预审再议。4月5日这个日期合适吗,诸位?”
  雷诺兹和卡里说这个日子可行。
  “保释的事嘛,”他继续说,“眼下可否谈谈各自的情况?”
  “被告为自动投案。”雷诺兹说着眼睛射向雷切尔。“原告认为保释金为5万美元比较合适。”
  卡里急躁地跺着脚说:“法官大人,我的委托人曾经考虑过这件事。我不能肯定您是否清楚本案的所有实情,但是这个指控她枪杀他的男人曾经野兽般地摧残过她。”她转身和阿特沃特低语了一会儿,等待他从衬衫口袋内取出一只信封递给她。“我可以走近法官席吗?”
  桑德斯法官点头同意。
  卡里走上前交给法官一只鼓鼓的信封:里面装着雷切尔在医院拍下的照片。“雷诺兹先生,你看过这些照片吗?”法官皱着眉头边看照片边问。
  “看过,法官大人。”他说。“我们清楚西蒙斯夫人被殴打的事实,但是眼下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本案的受害者犯下了这桩罪行。不仅如此,殴打事件与枪击事件似乎有内在联系。西蒙斯夫人在遭到所谓的卡明斯警官的殴打之后,走进警察局向他开枪报复。基于这些原因,我不相信法庭会以被告受过伤为理由减少保释金的数目。”
  “林德霍斯特小姐。”桑德斯法官说。
  “我的委托人没有犯罪记录,在橡树林地区持续居住多年,而且家中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卡里说,她措词简洁,发音准确而流利。“这里的情况很复杂,法官大人。我的委托人是一个年轻的母亲,一个正派的寡妇,一个把生命奉献给她所从事的公众事业的人。她总是努力做每一件她该做的事,既讲道德又依行法律,光明磊落地抨击同事的不端行为。因为她勇敢揭发,她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她的警察同事肆意摆布她,给她设计了一个谋杀的陷阱,并且几乎把她送上了断头台。同时有些警察闯入了她的家并且安放了窃听器。卡明斯先生曾经反复威胁说要伤害她的女儿。正如我们已经指出过的,这个男人凶残地殴打了我的委托人。此时此刻法庭应该铐住我的委托人让她和孩子骨肉分离吗?”她停下来耸了耸肩。“这宗案卷不需要保释,法官大人。如果西蒙斯夫人想要逃走,她早就已经远走高飞了,恰恰相反,她自己来投案自首。我们恭请法庭在被告具结后释放。”
  “一个企图谋杀犯不经保释就释放?”桑德斯法官坐立不安地说。麦迪逊副巡官已经与他联系过,固执地要他监禁雷切尔,不可保释。他曾经多次接到媒体机构的电话,要求开庭时电视直播实况。在公众的监督之下,他可犯不起错误。“让被告具结后释放对于我来讲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我不能这么做。如果她处于你所提及的危险之中,林德霍斯特小姐,也许你的委托人在监狱比我释放她成为普通人更加安全。”
  卡里气愤得满脸通红。“绝对谬论。”她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你在藐视法庭?”桑德斯法官说着瞪了她一眼。
  “不,法官大人。”卡里沮丧地坐下说。“请原谅,我措词不当。”她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振作起来。“我们可以议定一个听证会。我想申请一次透露。”
  桑德斯拿起笔在文件夹上划着什么。然后说:“保释金是5万美元。在被告支付保释金之前,她将被送去文图拉县拘留所拘留。听证会的时间我们安排在星期五上午10点,如果雷诺兹先生没有异议的话。”
  “那是可以的。”这位地方检察官说完便提起公文包离开了。
  “休庭。”法官敲击着小木槌然后离开了法官席。
  雷切尔的心头涌上了一阵陌生、空虚的酸楚。当她脱下外套走过去还给阿特沃特时,法警在她身旁等待着。“我认为你需要另雇一名辩护律师,雷切尔。”他低声地说。卡里仍在审判台前查看一些文件。“你的姐姐不仅不熟悉刑事案法律辩护工作,而且她不明白那个对手的特性。桑德斯法官是一个圆滑的老色鬼。如果她再次讲错了话,他会控告她藐视法庭。”
  “卡里能行。”雷切尔说。
  法警一铐住雷切尔,卡里就站起身,她的脸上愁云密布。“现在把钱汇过来保你出来已经来不及了。”她说。“我很抱歉,雷切尔。我以为我能让他们在你具结之后便放你回去。明天或者后天我应该能筹到钱。振作起来不要害怕。我保证我会让你出狱。”卡里开始再次考虑她妹妹眼下的处境。看着雷切尔被法警带走仿佛她已经失败。如果她的妹妹经受了折磨,内疚可能会将她吞没。她注视着法警领雷切尔走出法庭,然后提起公文包离去。
  “我会尽可能地帮助你。”阿特沃特边说边伴她走下通道。两个高个子很容易走到一起去。
  “好极了。”卡里说。“今晚8点左右你能来我那儿吗?如果你能给我带来加利福尼亚州刑法和刑事诉讼惯例的复印件,我会非常感激你的。我打算补一补必要的书本知识,看看我能否使自己符合标准。我没有充足的时间,因此我需要马上开始准备。”
  “谁照看雷切尔的孩子?”阿特沃特问道。他嗅到了她身上的科隆香水味。这是一种清新、娇媚的柠檬香味儿。
  “乔在邻居家。”卡里说着推开了法院的大门。“我到这儿来是为了照看孩子。现在看来似乎我该练练手脚。我不能同时扮演玛丽·波匹和李·贝利两个角色。特雷西正在学校等我去接。我答应3点半到那儿,现在差不多快4点了。”
  “为什么今天晚上我不能请你吃饭?”他一边邀请她一边上下打量着她苗条的身段。
  “我不需要食物。”卡里回答。“现在我需要的是冷静地思考。我妹妹受人陷害就要被判决了。”她停止脚步,抱着双臂,突然感到一阵心寒。“你没有感觉到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雷切尔和警察局之间的摩擦让我毛骨悚然。与其说试图揭发他们,为什么她不能简单地辞职一走了之?”
  “我想这样做对她是非常重要的。”阿特沃特说完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了回廊。
  卡里在花店门口停了车,买了一打玫瑰。当她赶到特雷西的学校时,看见这个女孩闷闷不乐地坐在学校的台阶上。她打开了雷切尔的车门下了车,把花束藏在背后。“出了什么事?”她问道。“不要让我在这儿胡思乱想。今天是不是你该知道你有没有选为拉拉队员?”
  “我选上了。”特雷西说着淡淡地一笑。“希拉也选上了。”
  “祝贺你。”卡里说着把花献给她。
  特雷西嗅着玫瑰花。“你怎么知道我会成功。”
  “你是我的外甥女。”她搂住她说道。“你有杰出的天赋。”
  特雷西爬上了车,在客座上坐下,卡里绕到汽车的另一面。“我可能必须放弃它。”她直愣愣地看着膝盖上的鲜花说道。
  “我不明白。”卡里侧过脸问。
  “我怎么可能每天放学后参加训练?我必须照看乔,这样妈妈才能去睡觉。”她递给卡里一张缴费单。“看看制服的价格有多昂贵?”
  “没有不能解决的事。”卡里说着瞥了一眼缴费单子然后还给了她。
  “每一件事都是问题。”特雷西沮丧地坐在那儿说道。“服装费是500美元。妈妈没有这笔钱。我永远不可能讲出口。现在我必须告诉辅导员把我的位置让给一名候补队员。”
  卡里心里一阵发紧。这个女孩经受了太多的磨难。她想起了她儿子,他的生活是多么地无忧无虑。“瞧你说的。”她说。“我认为有些事情会变的。在旧金山时我快累垮了,这个地方不适合我这样的单身女人。你说我应该搬到这儿来吗?”
  “你当真?”特雷西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样就太好了。但是你的工作和你的朋友怎么办呢?”
  “我会交新朋友。”卡里说。“而且加入另一家公司毫无问题。如果你妈妈和我共担负担,她就会有钱让乔上全托班并且付清你父亲在医院的欠账。”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房子不够大。”女孩说。“四个人可住不下,卡里。”
  “我们能住下的。”卡里笑眯眯地告诉她。“现在你妈妈只是租房子住,如果我们凑凑我们的积蓄,也许我们可以买一幢足够我们住的大房子。”
  特雷西憧憬着卡里描述的前景,但她不想让她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你为什么这么做?”
  “在我的一生中犯下了许多错误。”卡里回答。“当我离开家时你的母亲还没有你现在这么大。我抛下了她,特雷西。让她一个人和我们的母亲在一起是不恰当的。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母亲她酗酒已经成为极其糟糕的问题。我只想着我自己。”她转动着曲柄,启动了汽车,把它开到路中间。“让我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你永远不要逃避问题。你也许认为你避开了它,但是除非你面对它并且解决了它,这个问题会像幽灵一样始终萦绕在你的身边。”
  特雷西扑向她亲吻着她的脸颊。“我爱你。”她说。“我认为如果你和我们一起住会妙不可言的。”
  因为雷切尔是一名警官,她被安置在监狱侧面一间单人房间内接受保护性的监管。登记手续完毕已经过了6点,晚饭已经停止供应。“我去看看能否在厨房为你找到一份三明治。”女看守对她说。
  “那太好了。”雷切尔说着一屁股坐在光秃秃的床边上。“我不怎么饿。”
  文图拉监狱建于80年代初期。它开始接纳犯人时,是当时美国为数不多的用计算机管理的新型高技术监狱之一。一间间普通牢房有规律地排列着,大大的房间陈设着几张不锈钢桌子和一台电视机。白天犯人们可以在各自牢房内自由出入,也可以到活动室去。尽管男监已经有些破损的迹象,女监的状况仍然很好。监狱内甚至设有一间增氧健身室,每周数次有教练前来讲课。
  雷切尔坍倒地薄薄的床垫上,随手拖过床单盖在身上。她将粗陋的枕头窝成一团,把它垫在头下面,塑料床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侧过身看见了走廊里的警棒立刻蜷缩起身体,倒吸一口监狱里特有的污浊的空气。
  上午8点开始探监。过了一会儿,雷切尔被领到那间探视室,面对玻璃墙坐下。她拿起话筒和女儿讲话。“你自己来的吗?卡里在哪儿?”
  “她在为你的案子工作。”特雷西说。“我是搭朋友的车来这儿的。”
  “什么朋友?”雷切尔迷惑不解地问。“你总是说你搭车,特雷西,但是你从未告诉我你哪一个朋友有驾驶执照。”
  “我遇到了一个男孩子。”她羞怯地说。“他叫马特,而且他真的人不错。他就是那天早晨从希拉家接我回家的人。”
  “你认识这个男孩有多久?”雷切尔问道,她奇怪为什么以前从未听特雷西提起过。
  “一个月左右。”特雷西告诉她。“我是在我们家连拱廊那儿遇到他的。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或者别的什么。”
  “警察又找你谈话没有?”
  “没有。”特雷西说。“但是别担心,妈,我已经办妥了每一个环节。”马特在外面车里等她。她答应她探望过母亲之后就和他性交。她要确信在她告诉警察枪击事件发生的那天早晨他让她搭车回家之前,这个男孩会为她的母亲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证词。
  “你必须告诉他们真实情况。”她母亲说。“答应我你不撒谎。”
  “为什么?”特雷西说。“卡里认为我干得很棒。她说像我这么大的女孩想到像我这么干是极为罕见的。”
  “我禁止你撒谎。”雷切尔说。“你才十四岁。作伪证就是犯罪。请你不要按卡里说的去做。如果你这么做了,你会为此付出一生。”
  “我是为你才这么做的,妈。”她说。“如果我不告诉他们你和我在一起,他们会送你去监狱。”
  “忘掉这件事。”雷切尔说。“等你一离开这里,我就打电话给米勒警长并且告诉他事情真相。格兰特·卡明斯被人枪杀时我一个人在家。这事结束了,特雷西。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特雷西灰心丧气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你要上电视说那些关于警察局的事情?”她说。“我在学校经常见到吸毒的人,但我不直接告诉校长。每个人都知道告发会发生什么。如果我告发了一个吸毒者,他就可能回来并且枪杀了我。”她瞪着母亲说道。“你要我那样做吗?妈?这不和你所做的事是一样的吗?如果我不报告我知道的坏事,这样做我就成了一个坏人?”
  “让我解释给你听。”雷切尔说。“如果你决定为了你自身的安全你要佩戴枪支,而警察却会为此逮捕你,控告你,给你定罪。是不是这样?”
  “我想是。”她说。
  “当你超速驾驶时,”雷切尔继续说道,“警察能够拦住你给你罚单吗?”
  “如果我有驾驶执照。”特雷西说道,她想不到她母亲的意图是引向哪里。
  雷切尔接着说:“警官有权铐住你,剥夺你的自由,对你提出刑事指控。你还不明白?特雷西?一名警察拥有的权力是与他的责任密切相关的。并且他的责任比普通市民大得多。”她深吸一口气说。“当一名警察违法或者失职时,对社会就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我明白了。”特雷西说道。“我知道有人应该揭发那些警察的卑鄙行为。我仅仅不明白为什么必须是我的母亲站出来揭发。”
  雷切尔决定改变话题。“乔怎么样?”
  “他想念你。”她女儿说。“他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告诉他你在度假。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的话。我不能肯定他是否知道度假的意思因为我们从未外出度过假。”
  雷切尔透过玻璃观察着她。“拉拉队选拔怎么样了?”
  特雷西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我选上了,妈。但是你还没有听到更好的清息。卡里打算搬来和我们住一起。星期五上午开庭之后,她会飞去旧金山取她的行李并且把公寓卖掉。”
  “你和乔应该和她一起呆在旧金山。”雷切尔说道,听到这条消息她很惊讶。“为什么她要放弃她的工作?”
  “卡里住腻了旧金山。”特雷西告诉她。“她会在这里重找工作。她说如果我们住在一起我们能得到一座大房子。她不想让我转学,因为我成了拉拉队员。”
  雷切尔看见女儿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她把手心贴着玻璃墙说道:“我很抱歉让你经受这些痛苦和磨难。我一直惦念着乔。你是对的,心肝儿。你父亲倒下的时候我怀孕是不合乎情理的。这是你父亲和我做的一件自私的事情。我们没有考虑未来,照看乔的责任可能会落到你的肩上。我想给你父亲一个儿子。我认为如果我们一起分享一个新生命降临人世的幸福,他的死亡可能似乎不那么可怕。”
  提到父亲的死亡,特雷西压低了嗓门。“怎么可以把一个婴儿的出生和爸爸的死联在一块儿?”
  “死亡是生命周期的一部分。”雷切尔告诉她。“出生、成长、死亡。我们都害怕死亡因为它标志着未知。死亡是一个自然发展的过程,纵然它有时不以自然的方式出现。在许多场合,出生和死亡相似。也许如果我们相信会获得新生,我们会以庆祝新生的方式来庆幸死亡。”
  “我宁愿生不愿去死。”特雷西的眼睛迸发出愤怒的火花。“此外,发生在爸爸身上的事情真让人难以相信。我在场,不记得了?”
  “每一个人终究会死亡。”她母亲说。“没有一个人能逃避死亡,特雷西。所不同的仅仅是你在地球上生活时间的长短,以及你打算在你有限的生命里努力得到什么。”
  “无论什么。”特雷西皱着眉说。
  雷切尔多年以前就意识到要和她的女儿进行这样的谈话。蜂音器响了,预示着探访时间快要结束了。扬声器提醒她们还有五分钟时间。雷切尔慌了。当一个母亲与孩子分别时她想做每一件事情。她想起了特雷西出生的那一天,她第一次抱着她做出的承诺。她违背了多少个承诺?她曾经发誓她永远不会让她的孩子蒙受耻辱,永远不伤害她,永远不抛弃她。她应该教她女儿自尊自爱,和她进行长时间讨论,竭尽所能地以身作则。现在她却身陷囹圄,周围全是罪犯。
  她违背了每一条诺言。
  雷切尔想起她自己的母亲。她们俩有什么不同?弗朗西丝不也曾经有过崇高的抱负?她想起她的母亲每一年复活节都带她们去教堂,给她们买下漂亮的衣服。当她领着女儿们走进圣殿时,人们低声地议论着,瞪着眼睛看着她们。弗朗西丝接受了人们的奚落,因为她希望她的女儿有一份正常的生活。在她被诱拐之前,家里总是充满了笑声和音乐。
  她意识到卡里是对的。她的母亲不一直是个魔鬼。
  雷切尔看见看守在向她示意。“我爱你。”她说。“我为你成为拉拉队员而自豪。每一次比赛我都去,我答应你,宝贝。挺过了这事,我们就明白我们能够经受任何事情。”
  “我也爱你。”特雷西回答。当她的母亲起身离去时,她在玻璃上画了一颗心。
  “怎么样?”当特雷西拉开车门时马特问道。
  “还行。”她说着便上了车系上了安全带。“我们去哪儿做那事?现在我家里没有人,但是我的隔壁邻居会看见我们。现在最后一件事就是为了我的母亲去弄清楚它。她告诉我她会打电话给警察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即我什么时间到家,但是我不认为她真的会这么干。”
  马特的眼睛兴奋得发亮。“距我家不远处有一间废弃的小屋。我的几个朋友曾经带女朋友去那儿。他们说那儿有点恐怖,但我们不必担心有人去看见我们。”
  当马特发动汽车出发的时候特雷西蜷缩在窗口。汽车开进了一片灰暗的林地并且停了下来。她看见一间类似工具室的简陋小屋,和它那用纸板钉成的窗户,柏油布盖成的屋顶。“也许我们应该就在车内干。”她边说边解开罩衣的纽扣。“可能那儿有老鼠。”马特从头上脱下了T恤衫。“对于我来说哪儿都行。”
  “我发誓,”特雷西说着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按你答应的去做,对不?如果你食言,我会告诉警察你强奸我。”
  “我不会食言。”他说完就先在她身旁躺下。
  “你带了橡胶套吗?”
  “当然。”马特说着拍拍牛仔裤口袋。他凑近她亲吻她。他不是先吻她的嘴唇而是碰碰她的鼻子。“你长了只肉头鼻子。”他边说边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有点儿冷?”过了一会儿他明白她在哭泣。“该死的。”他那只健全的手猛拍着方向盘。“我知道这事是会发生的。”
  “那好吧。”特雷西撩起衣摆擦着鼻子说。“这事与你的手毫无关系,马特。我是为我的母亲难受。”她停顿了一下,知道这话言过其实。“我总是说除了结婚我不会性交。我想这是愚不可及的,嗯?没有人会等到结婚那么久。”
  马特拥她入怀,感觉她在剧烈地颤抖。他就这样抱着她过了很久。“等到你结婚并不是太令人恼恨的事。”他说着抚弄着她的头发。“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结婚。我妈遇见我爸时只有十六岁。”
  “好了。”她仰起脸看着他说。“一旦我们性交,你可能永远也看不到我。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小伙子总是献殷勤,直到他们得到了想要的然后他们就像扔垃圾一样抛弃你,并且告诉每一个人你是妓女。”
  “我有个想法。”马特微笑着说。“给我一个吻我们就完事。但是必须是一个真正的亲吻,不仅仅是碰一下嘴唇。我们用舌头交流,一样不少。”
  “而你仍然告诉警察7点以前送我回家?”她说着坐直了身体。
  “那是。”他说。
  “你答应?”
  “上帝作证。”他说。“我们开始了?”
  “你吻吧。”特雷西闭上了眼睛说,接着格格地笑了。
  雷切尔家餐厅的桌上放着一瓶葡萄酒,两只半满的玻璃酒杯和几本翻开的法律书。卡里完成她的辩护准备时迈克·阿特沃特正在查看一叠那间警察更衣室的证据检验报告。已经是晚上10点,特雷西和乔已经在床上。
  “我能看看那份报告吗?”卡里说,她的腿在桌下碰了碰坐在对面的阿特沃特的腿。他们俩默不作声,但是当她抬起头时他微微一笑。
  “在你申请透露之前不行。”他一边说一边把报告反过来放在桌上。“如果布莱克·雷诺兹发现我在帮助你,他会立即告诉林沃尔德。”
  “瞧你说的。”卡里争辩道。“无论怎样隔几天我就会得到这份报告。难道你不打算帮助雷切尔?报告上说什么?”
  “没说什么。”阿特沃特说着伸了个懒腰。“你很像雷切尔,你知道。”
  “噢,真的?”卡里边说边抿了一口葡萄酒。“说下去,迈克。报告上说什么?”
  “我不会让你看它。”阿特沃特搔着脸腮说。“但是里面有一件事我感觉很特别。”
  “快说。”她催促道。
  “他们在那间更衣室内没有找到雷切尔的指纹和脚印。”
  “他们当然不可能找到她的痕迹。”卡里皱起了眉头。“她从来没有进入过男子更衣室。你不相信她真的射伤了这个男人,是不是?”
  “不相信。”阿特沃特说。“证据是最有说服力的,尽管我直觉上不相信她开枪杀人。”
  “她没有射杀他。”卡里高声说道。“我了解我的妹妹。她永远不会从背后开枪杀人。”
  “行了。”他拍着桌子说。“还有一件事让我迷惑不解。那个他们称之为拉特索的男人——”
  “弗雷德里克·拉蒙尼。”卡里说着咬了咬笔端。“他怎么啦?”
  “配给他的更衣柜号码是489,而实验室却在212号更衣柜内找到了他的指纹。”
  “这意味着什么?”
  “212号更衣柜恰好与格兰特的更衣柜相毗连。如果你能回想起来,他正是站在自己的更衣柜前遭到了射击。”
  “噢。”卡里惊讶地叫道。当她考虑到他所说的意味着什么结果时,她的眼睛发亮了。“拉特索是雷切尔指控的与皇家剧院事件有关的一群为非作歹的家伙之一。他也是海滨强奸未遂案的同谋之一。但是,拉特索为何要枪杀卡明斯?据我所知,卡明斯和这个男人是心腹朋友。”
  “今天下午我接见了一位名叫克里斯·洛温伯格的警察。”阿特沃特说。“他说拉特索实际上仅仅是夜班巡警的出气筒。卡明斯肯定轻视他。”
  卡里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你认为拉特索可能枪杀了卡明斯因此而陷害雷切尔?”
  “很可能。”他说。“弗雷德里克·拉蒙尼是除了吉米·汤森之外我认为唯一有可能是嫌疑人的人。汤森有部分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他的妻子和孩子发誓说枪杀事件发生后仅仅一分钟他就到了家。”
  “尼克·米勒怎么样?”
  “有可能作案。”阿特沃特说。“米勒发誓说枪杀事件发生时他在自己的办公室,但是没有一个人看见他在那儿。”
  “我们了解拉特索的底细吗?”
  “不太了解。”他说。“不过别担心,我已经先你一步。今天下午与你分手之后,我就挂电话去内务部,要求他们核查他的档案。”
  “很好。”卡里说。她疲惫不堪,双手按摩着自己的脸蛋。过了几分钟,她仰靠在椅子里说:“为什么你那该死的事务所无聊、愚蠢地控告雷切尔而不集中注意力给那些腐败的警察定罪?”
  “嗨,”阿特沃特不满地说,“我一直在为此尽力。甚至连林沃尔德似乎也愿意撤除对雷切尔的指控。长期以来警察局一直在给我们施加压力,无论怎样,我们别无选择。案子已经发生了,而且看起来有充足的证据表明是雷切尔犯的事。当然,”他说着冲着卡里顽皮地一瞥,“我认为你绝对可以对这个目击证人设法提出质疑。首先,我就会问他为什么他的指纹会在那只更衣柜里被找到。”
  卡里想要他阐明他目前掌握的情况,但是她知道只能看到他保持沉默。这位律师只愿意透露给她这一条重要的信息。如果弗雷德里克·拉蒙尼就是最初的那个目击证人,正如刚才阿特沃特所暗示,他就是那个举报说看见雷切尔端着枪站在男子更衣室内的人。因为拉蒙尼与海滨强奸未遂案有牵连,卡里知道他的证词会受到影响。如果她盘问时施加足够的压力,她可能能够对这个证人的可靠性提出异议并且获得成功,造成陪审团用怀疑的眼光看待这个男人。“这个更衣柜以前配给拉蒙尼使用过吗?”
  “根据警察局提供的材料,他没用过。”阿特沃特告诉她。“212号柜有近一年时间未被使用。因为压缩开支,警局内部进行了整顿。”
  “真该死!”卡里惊叫道。“确切地说指纹是在柜子什么部位取到的?在门把上还是在柜子内板?”
  “在衣柜内。”阿特沃特说着站起身欲离去。“两只完整的手印取自于衣柜的内壁。”
  “那些更衣柜有多大?”
  “那柜子很窄,但有近6英尺高。”
  “拉蒙尼的身材高大吗?”
  “你问了许多问题。”阿特沃特搔着下巴说道。他喜欢这个女人。他们说着同一种语言。“根据最后一次体检记录,弗雷德里克·拉蒙尼身高5英尺11英寸,体重158磅。”
  “我明白了。”卡里说着站起身和他一起向门口走去。“我清楚地知道吉米·杨森是一个又高又胖的人。”
  “那是实在话。”他说。“我不认为汤森能够把一条腿伸进那只衣柜,何况说他整个身体。尼克·米勒也不是瘦小的男人,他可能没有汤森高大,但是他的肩膀确实宽得可以。”
  “那么拉蒙尼的肩膀呢?”
  “窄得足以钻进一只更衣柜。”阿特沃特说着便向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穿过门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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