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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伙伴们相处得十分融洽,虽然其中有几个跟我更谈得来,但是总的来说我对于大家基本上都很喜欢。说老实话,我为发现和我一样被冷落的人而感到欣喜若狂,以至于即使我会痛恨菲利普和他的伙伴们,也同样会感到非常幸福。 其实我并不恨他们。 我喜欢他们。 而且非常喜欢。 我感觉到,尽管菲利普那样说,但他们在此之前还没有真正组织起来,由于我的出现才使他们联合到了一起。尽管我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特别的东西,既没有想法也没有抱负,但我却像是催化剂,原来由于境遇相同而松散地聚在一起的一群人突然间形成了一个紧密的组织。 菲利普在那个星期的大部分时间里都跟我在一起,他详细地询问有关我的一切,同时竭力向我灌输他的思想,希望我在许多问题上跟他保持步调一致。他似乎认为,恐怖主义的概念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虽然我已经接受了他的理论,而且不止一次地告诉他,但是他仍旧不停地向我解释,就像传教士在点化一位不开化的教徒。 开始时我还担心,斯图尔特被谋杀一案迟早会被发现是我干的,警察肯定会去公司轮番询问,很快便会发现从案发当天起我就失踪了。当菲利普星期六早上敲我的门时,我曾怀疑是警察来抓我。菲利曾告诉我,由于我们受到世人的冷落,我们中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抓住过或审问过。我的同事们很可能早已忘记世界上还有我的存在,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向警察提起过我。 我在奥兰治地方报和洛杉矶的大报上都没有找到有关斯图尔特谋杀案的报道。 我们放了一个星期的假,兴致勃勃地跟菲利普一起策划下一次行动,那是我有生以来有过的最好的一个星期。我们去了海边。那里有很多女人,菲利普说,反正也没人注意,我们尽可以大饱眼福。于是我们挨个地比较她们的乳房和三围,给她们的姿态和臀部打分。我们还选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目标,大家一起盯着她,看她游泳、日光浴、梳理头发、在以为没人注意时偷偷瘙痒。与此同时,派一个人对她的每一个动作做现场直播。 巴斯特出于一时的冲动和迷乱,他冲向海滩,解开了好几个独坐海滩的女人的泳装带。 我们还去了迪斯尼乐园和纳特的贝蕾农场,趁看守注意其他方向的时候悄悄溜进去。我们还去商店偷东西,相互怂恿别人去偷更多更大的东西,然后飞快地溜出来,混进人群中哈哈大笑,而巴斯特从无线话务办公室搬出一只大箱子的时候被当场抓住。每当看电影时,我们总是派一个人买票,进去后再为其他人打开后门。我好像又回到了自己不曾有过的童年,做着童年时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这种感觉十分美好。 我们还在一起聊天,聊我们的家庭、生活和工作,聊我们被冷落的感觉、作为恐怖分子要做的事情等等。后来我们发现,只有巴斯特和唐结过婚,巴斯特的老婆去世了,而唐的老婆却跟一个证券顾问跑了。除此而外,只有菲利普和比尔交过女朋友,其他人则如同被社会遗弃似的被女人遗弃了。 我仍然不相信他们关于命运的谬论,但是我开始觉得,也许我们的现状真有一些必然性的因素。也许确实有某种非凡的力量在牵引着我们,且不管它是为了创造伟大还是为了给当代文化增添戏剧性的色彩。 他们总是到我家聚会,我提出要去菲利普家,被他拒绝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完全信任了我,是否会实施一些考验的措施,还是本来就这么简单,但是在第一个星期里,他们都不告诉我他们的住址。不过大家好像都很喜欢我家,感觉很舒服,这使我异常高兴。我们还租过一些录像带,挤在客厅里观看,有时一直看到天亮,晚上就挤在沙发上和地板上睡觉。 融汇于其中的感觉十分美好! 第二个星期六,菲利普建议说,为了引起世人对我们处境的关注,我们将开始下一次破坏行动。大家又都聚集到我家,简单地吃了午餐之后,我将椅子倒过来,踩在上面,“好吧,我们这就干!你说吧,怎么干?” 菲利普摇摇头说:“不是现在。我们是搞恐怖活动,不是一般的社会活动,我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一次的目标是哪里?什么时候开始?” “哪里?市政府,奥兰治市政府。”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过去工作的地方。我还有钥匙和安全卡,我们能够混进去。” “你过去在奥兰治市政府工作?” “我过去是市政执行官助理。”菲利普说。 这使我感到十分意外。虽然我不能确定菲利普在成为恐怖分子以前到底干什么工作,但我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觉得他应该干一些更富有冒险性或更具危险性的工作,像拍电影或做侦探之类,那样才合情合理,因为他虽然在我们中间很像一个领导,但他同样是个被社会遗弃的人,是一个平庸的无名之辈。 “什么时候干?”比特问。 “星期二。” 我扫视了一下众人,点点头表示了同意,“就星期二吧!” 我们分头出发,因为菲利普不让我们一起走。 我到的时候,车位上已经有好几辆车了,其他几个人都在菲利普指定的大楼后门转悠,只有菲利普还没有来。我停了车,向他们走去。大家都不说话,似乎有一种默契,在共同期待着什么。 巴斯特带来了一个朋友,也是60多岁,穿着一身制服,上面还挂着工作证,写着“朱尼亚”,意为幼小。想到这个名字和他本人年龄之间的不协调,我不禁笑了起来。那人回过头来对我微笑,为自已被人注意而感到高兴。我则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朋友朱尼亚,”巴斯特介绍道,“他也加入了我们的组织。” 听他这样一说,大家都走来跟他握手表示欢迎,显然以前还不认识,刚才那种不太自然的沉默顿时被打破了。我也同样跟他握了握手,说了一些欢迎的话,显得有些尴尬。其实不久前我的地位还跟朱尼亚一样。但是从相反的角度去看,这一切都显得十分荒诞,令人感到迷惘。 朱尼亚显得很激动,看得出来,巴斯特已经对他说过有关恐怖组织的情况,他遇到我们一点也不显得困惑和奇怪,他微笑着,眼里闪着泪花,一边和大家握手,一边重复着大家的名字。 这时菲利普来了。哦!他的外表真够神气!一身质地昂贵、做工考究的套装,修整得纹丝不乱的发型,看上去真有些总统的气派,完全是一副现代领导人的形象。他面色冷峻,以曾是这里主管的神气穿过停车场,昂首阔步地向这里走来。 大家开始安静下来,当菲利普非常自信地走上路线的时候,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以前,我只有作为观察员,而不是参加者时才经历过这种时刻。我感觉像在演戏,所有的演员都随着音乐的高涨而开始全身心地投入演出。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个重要组织的一分子。 这就是平民恐怖组织。 我忽然明白了这个概念背后的涵义,理解了菲利普苦心孤诣地向我解释的东西。 这时他冲我笑了笑,似乎能听到我在想什么。他拿出钥匙和安全卡,插进大门旁边的电子插孔。喀哒一声,门打开了。 “我们进去!”他说。 我们跟他进入了大楼。他又停住了脚步,谨慎地将大门锁好,接着穿过一条阴暗的走廊,来到了电梯旁。菲利普按下了上楼的开关,金属门打开了,由于刚刚走出黑暗,我们一时不能适应电梯里的刺眼亮光。 “去二楼。”菲利普说着按下了二楼的按钮。 二楼比一楼更黑,但菲利普对这里十分熟悉,他逐一打开大灯,接着墙上的小荧光灯也亮了起来,将一个大房间照得通明瓦亮。这个房间的前方是一个凹过去的前台,里面用模板隔成一间一间的隔间。 “这边走。”他说。 我们跟他绕过前台,穿过迷宫般的小工作间,来到一只紧闭着的木门前。他开门进去,打开了灯。 我吃了一惊,感到这个地方似曾相识。这是一个会议室,空旷的房间里放了一张很长的会议桌,一侧的金属架上摆着电视和录像机,我在自动化界面公司参加面试的那间会议室简直跟这里一模一样。 “这里跟我原来那家公司的会议室完全一样!”唐脱口而出。 “好像是沃德公司的培训室。”汤姆说。 “我觉得像我们的多功能厅。”比尔说。 菲利普举起了双手,“我知道,”他停了一下,看了看我们,“我们是被遗弃的人。”说到这里,他有若有所思地环顾一周,将目光停在了朱尼亚身上,冲他微笑着,尽管没有说明,但已经默默地表示了对他的欢迎。他继续说道,“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都曾有过极其类似的生活经历。” “这是有原因的,绝非偶然,也不是巧合。我们今天能够相遇并且一起做事也不是事出偶然。这是注定要发生的。我们被上帝选出来并赋予了特殊的使命,这是一次我们施展才华的机会。” “也许你们一开始会觉得这不是才华,而是祸水。但是你们已经亲眼看到我们一起能做许多事,能够去许多地方,采取各种行动。你们自己看吧,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他停了一下,接着又说,“我们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惟一被社会遗弃的人,还有很多被遗弃的人我们还不认识,也许永远都不会认识,他们在绝望中默默地度过一生。为了我们,也为了和我们一样的人们,我们必须进行斗争。因为我们有机会,有能力,也有责任为世界上不为人知的这一小部分人争取自己的权利。今天我们在这里并不只是因为我们要来,而是因为我们是被选中的平民恐怖分子。” 我感到热血沸腾,我几乎要欢呼雀跃了。我知道其他人也跟我一样。 “平民恐怖分子?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们有责任代表那些被忘记,被漠视,不被认可和赏识的人说话。我们要讲出他们的心声,使他们得到社会的承认。我们已经被忽视了这么长时间,不能再被忽视了。我们要让全世界惊醒,让他们聆听我们的声音,我们要对每一个人大声呼喊:“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我们来了!“ “好啊!”斯蒂芬激动得挥舞着拳头。 我也同样激动不已。 菲利普笑着说,“我们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些呢?怎么样才能吸引社会的注意力呢?要靠暴力,靠有创造性和建设性的暴力行动。绑架人质,轰炸大楼,我们尽一切努力使我们被理解、被接受,使整个美国中部都来注意我们。游戏已经结束了,我们已有一个不小的联盟,要开始正式行动了。” 说完,他从那昂贵的套装里掏出一个锤子。然后转过身去,平静而冷酷地朝电视屏幕砸去。随着“砰”的一声响,破碎的玻璃四散飞去,溅得到处都是。 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方式砸碎了录像机。 “奥兰治城市新闻肯定会报道这件事的。”他说,‘啃定回有文章报道说,一个神秘的人闯进市政府摧毁了视听设备,就是这样。“他边说边猛地将电视推到地上,”我们以前的行动不熟练也不集中,既没有很好地选择目标,也没有适当地表明我们的身份,所以才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说着又伸手去衣袋里掏东西,”这次,我专门做了名片。是专业印刷的商业名片,上面列着我们组织的名称。我们将把它们留在作案现场以让他们知道我们。“ 他把名片传给我们,我一看,是白底红字,写着:“反对被冷落! 平民恐怖分子“ “很好!”斯蒂芬说,“太好了!” “我们破坏得越厉害,有关我们的文章就会越长,我们获得的注意力也会越多。”菲利普在我们面前绕着桌子边走边说,“跟我走!” 我们跟着他去了外面的工作间。他俯身打开桌上的一台电脑说:“他们早把我给忘了。甚至都没想到要修改我的密码。真是笨蛋。”他打开保护栏,输入了身份识别号和密码,屏幕上就出现了财产记录。其中一列是所有者的姓名,另一列是财产的估价。 菲利普敲了两个键,记录就全被删掉了。 “走吧!”他说,“他们一定会认为是遇到了很厉害的电脑黑客,删掉了许多重要的政府记录。这会被登在文摘报,或时报的奥兰治专版上。” 他站起身来,将电脑显示器拉出来,“哐”的一声摔到地板上,然后又用脚将屏幕踢碎,用胳膊将桌子上的其他东西统统推到地上。 “我们可以肆意妄为,那些笨蛋永远都抓不住我们!”他说着,跳到桌子上,将锤子高高举起,喊道,“我们铲平这个鬼地方!” 我们在他的指挥下开始分散行动。我先捣毁了一培模板墙,砸了一台显示器,又打开文件箱,把能够看的都胡乱地翻了出来。我感觉爽极了,又激动又兴奋,平时压在心头的敌对和失望的心理在奥兰治市政府这些无名的没有知觉的物体上得到了充分的宣泄。 整个楼里一片废墟。 半个小时后,我们一个个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来到电梯旁集合。 看着这一切,菲利普笑得合不拢嘴。他说:“这件事一定会受到重视和调查,并得到相应报道。这是一个好的开端。”说着打开了电梯门,我们走了进去。 电梯门即将合拢的一刹那,他将钥匙和安全卡扔到了二楼的地毯上。 “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像一个小孩突然拥有了大量的财富,或者是一个恐怖主义者一夜间登上了独裁者的宝座一样,我沉醉在对未来的幻想中,贪婪地享受着新获得的权力。 我觉得我们都有这种感觉,只是不说罢了。这种感觉太新鲜,太强烈,也太纯朴了,我们不想通过讨论来淡化它。我特别激动,而且异常兴奋,简直有点儿陶醉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常胜将军,无所不能。菲利普的预言很对,我们砸了市政府的事不仅上了奥兰治城市报,而且在时报和文摘报上也有报道。 虽然从大楼的后门到被我们毁坏了的工作间里到处都是我们的指纹,菲利普还将钥匙和安全卡扔到了电梯门口的地毯上,虽然我们还散发了好多新名片,但每篇报道都说警方对此案毫无线索。 我们又一次遭到了冷落。 我觉得我应该感到内疚。从小我就知道要尊重别人的财物,现在我也从没想过要去损害不属于我的东西。但菲利普是对的,如果我们的行为是为了扶正祛邪,即使违反了法律也应该属于正义。这个道理梭罗说过,马丁。路德。金也说过。马尔库斯。艾克斯的背叛行为也为美国人所崇奉。我们只不过是战斗在反对虚伪和不公正这场持久事业中的无名之辈。 我还想毁坏其他地方。 什么地方都行,我不在乎。 我只是想随心所欲地进行破坏。 第二天,我们又在我家集中了。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谈论著,不停地重复着自己的“壮举”。其中我们的新伙伴朱尼亚显得尤为激动。他格格地笑个不停,像个小男孩而不是60多岁的老头儿,显然这是他多年来干过的最令人兴奋的事。 菲利普独自站在厨房门边。看到他独自一人,我就走去问他,“我们下一步怎么干?” 他漫不经心地耸耸肩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有主意吗?”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态度出乎我的意料。从第一次恐怖行动开始直到现在,我们的兴致正在逐渐升高,大家都在兴头上,准备继续干下去,可菲利普却好像……也不知道他是厌倦了,还是失望了,难道他对一切都失去信心了吗?我看着他,突然想到他是否得了抑郁症。但也不像,抑郁症患者要么情绪高昂,要么一落千丈,没有中间形态。而他却似乎十分平静。 也许他感到了内疚。 他正在想着我认为我应该想的事。 我仍然想去袭击某个地方,给这个社会再一次打击,但我知道现在提出这个请求时机不好。在我左边的桌子上放着文摘报娱乐版,我顺手拿起来,头版头条文章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写着,在时尚岛的新港海滩正在举办年度爵士音乐会。去年我曾经和简一起去了那里。每年的三四月间,爵士艺术家都在百老汇附近的露天剧场举行星期四免费音乐会。 “让我看看。”菲利普说着,从我手中拿过了报纸。显然他刚才从我背后看到了报纸,并且发现了感兴趣的内容。他看完头版头条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分钟前还呆滞的目光突然有了生机,兴奋得闪闪发光,“有了!”他说。 他接着便阔步走到房间的中央,举起报纸大声宣布说:“明天我们去爵士音乐会。” 我们原打算提前到达,但一路上严重堵车,当我们千辛万苦抵达时尚岛时,已经是5点50分,离音乐会开场只剩下10分钟了。 会场上摆满了露天座位和折叠椅,都已经坐满了人。迟到的人们就站在会场周围。我们站在一家男士服装店前,看着顾客们出出进进,他们都是我平日深恶痛绝的高消费阶层。身材苗条的女士们身穿紧身衣,戴着太阳镜;年轻富有、英俊潇洒的男士们大多在谈论生意。 菲利普显然跟我有同感,他厌恶地看着那群人,“一群讨厌的家伙!”他说。 这时主持人开始讲话,一群留着长发的男人和剃着短发的女人统统以中性打扮的模样出现在舞台上,紧接着音乐开始了,是拉丁音乐。我朝菲利普看了看,他显然有了什么计划,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看着他昂首阔步向前走去,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 他在一个穿著名牌网球衣的漂亮女人面前停了下来,这个时髦的饶舌妇一直在同旁边一个穿着相同服装的女人说话,自从音乐开始起她们就始终没有停止停过。菲利普转身对她说:“请你安静一会儿好吗?我们要听音乐。” 说完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那个女人顿时借了,半天没有反应。当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菲利普已经回到了我们中间。她转过身来看着我们,又看了看四周,想弄明白究竟是谁打了她。她的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面颊被打得通红。 她和她的朋友很快便走开了,向一个站在露天座位附近的保安走去。 菲利普冲我笑了笑,我听到比尔和朱尼亚在后面格格地笑。 “我们怎么办?”詹姆斯问。 “听我的。”菲利普说完向前走去,沿着折叠椅的方向挤进了人群,在一位年轻的土耳其人身旁停了下来,那个年轻人正在跟人谈论股票交易。 菲利普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那个年轻人的头发,用力地拽了起来。 那个人痛得大叫,不停地转圈,双手握成了拳头。 史蒂夫走去朝他的腹部猛击了一拳。 那人立即跪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肚子,不住地大喘气。他的朋友们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们,开始向后退去。 比尔和约翰继续按那个家伙。 我感觉有点儿不舒服。自从我们上次破坏了市政府以后,我一直还想去别的地方照样毁坏一番,我确实想看到某种壮举,但是另一方面,这种随意破坏的暴力行为又使我感到极其难受。 按理说我不应该这样,因为我杀过人,破坏过公共大楼。尽管我不喜欢这些雅皮士们,但我仍然觉得我们这样做不对。如果他们对我们有挑衅行为,如果我们的行动有任何正当的理由,也许我的感觉会好受一些。但事实上我们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我感到对不起那个被菲利普打了一记耳光的女人,也对不起那个挨揍的年轻人。我太了解受害者的心理了,我不能不同情他们。 那个年轻人开始站起来,但菲利普立刻又将他推倒在水泥地上。他转过身对我说,“你找比尔和约翰,去抓他的朋友。” 我站着没动。 “去呀!” 比尔和约翰开始对付其他人,而另一些人则赶来救援,接着出现了一场真正的混战。 “你去加入他们的阵营。”菲利普命令我。 但我不想加入,我真的不想。 这时一个穿制服的蠢货往我身上撞来,他正在朝打架的方向走,准备加入到混战之中,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不小心撞到了我。他不但不向我道歉,反而举起了拳头对着我喊道,“滚到一边去!” 我顿时火冒三丈。 那群人立即跟我对立起来。那个穿制服的人顿时成了错误的象征,成了我所憎恨的一切的象征。他们不再是菲利普随意攻击的无辜受害者,他们应该受到正义的严惩。 就是这些人一直在压迫我们,使我们被冷落,现在终于到了我们进行还击的时候了。 我使劲朝那个穿制服的家伙背上打去。 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嘴里咕哝着,脚下还没有站稳,后已经过来朝他腹部打去。他痛得弯下腰去,但仍然硬挺着,准备起来报复,这时巴斯特从后面赶来,照着那人的左膝就是一脚。 他倒了下去。 “撤!”菲利普突然宣布,“回家!”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和决定,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本能地服从着他的命令。我们10个人全都集中在菲利普身边,他高兴地点头示意着,“你们快看!” 我的目光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混战仍在进行,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打谁。两个保安跑过去企图制止他们。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早已撤出来了。 我突然明白了。 菲利普的目光和我的相遇了。当他看到我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时,朝我会心地笑着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去到处制造事端,进一步扩大事态。比尔和约翰,你们俩去尼曼。马库斯那边。詹姆斯,史蒂夫和比特去希尔福附近找点事儿;巴斯特和朱尼亚,你们到远处的露天座位去。汤姆和唐去绘画签名桌附近搞一次袭击行动;鲍勃和我留在这里。” 这个计划非常奏效。我们选中一个人开始攻击,不停地揍他,其他人过来帮忙时,我们就故意捣乱,事情越搞越大,然后趁他们打得混天黑地时及时退出。 很快人群中就出现了好几处骚乱,又演变成为一场大混战,我们则混水摸鱼,谁也不会注意我们。 乐队这时停止了演奏,主持人宣布说,如果不能很快恢复秩序,音乐会将取消。 然而混战却继续进行,越来越多的保安从守备处跑来,企图控制局势。 菲利普看着这个壮观的场面,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抓出一把名片撒在地上,又在露天座位上放了几张,然后对我们说,“够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第二天,文摘报在头版报道了这次骚乱。 标题是“暴力集团袭击免费音乐会” “暴力集团?”朱尼亚笑道。 而时报却没有对我们的事迹做任何报道。 “也许由于音乐会是由文摘报赞助的缘故吧片约翰说。 “我们的第一个教训,”菲利普说,“就是要避免媒体有偏袒行为。” 我们听了都哄堂大笑。 “我们应该弄一个剪报,”詹姆斯建议说,“把有关我们的文章都剪下来。” 菲利普点点头,“好主意,由你来负责吧!”接着又转过身对我说,“你的录像机最好,你就来负责录制当地新闻,说不定我们哪天会上电视呢!” “好吧。”我说。 他继续在看着我,“顺便问一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摇摇头。 “今天是你加入我们整整一个月的日子。” 他说得对。我怎么能够忘记呢?就在一个月前,我杀了斯图尔特。想到这里,早上轻松的心情顿时一扫而光。当我想起那天在卫生间的情景时,我的手心开始出汗,脖子上的肌肉变得紧张起来。在我意识中,我又一次闻到了血腥味,感觉到刀子艰难地插入肌肉,扎到骨头上之后,又错开一点继续扎。 就在一个月前的这个时候,我正穿着小丑服装,坐在桌前等待着。 那身衣服现在还在我卧室的衣橱里。 “我们要回到那里去,”菲利普说,“看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不!”我吓了一跳。 “为什么?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是啊,”后说,“我们去吧,一定很有趣。” “他一个月前干了什么?”朱尼亚问。 “他杀了他的上司。”巴斯特说。 那个老头儿顿时瞪大了眼睛,“杀了他的上司?” “我们都一样,”巴斯特告诉他,“我以为你知道呢!” “不,我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跟你们一样,也杀了我的上司,我只是不敢告诉你们罢了。” 菲利普继续看着我,“我想我们应该到你的公司去,看一看自动化界面公司。”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里奇怪地颤抖了一下,“为什么?”我问。我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但我努力保持着镇定,“有什么好处呢?” “可以净化心灵,我觉得你应该去,你如果无法面对它,就永远过不了这一关。” “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因为我不想无缘无故去打人?” 他耸了耸肩,“也许吧。你要加入恐怖组织就不能心肠太软。” 我想到了一千条反驳的理由,满肚子的话想说出来,也应该说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不再看他,而是低下头看着我的脚,我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去。” “我们必须去。”他坚决地说,“不管你想不想去。我来开车。” 詹姆斯正坐在沙发上,他从报纸上抬起眼睛问道:“我们都去吗?” “不,就鲍勃和我。” 我想反对,想拒绝,可我发现自己违心地点头答应了他,“好吧。” 菲利普在汽车里一直同我说话。自从杀死斯图尔特,在大街上初次跟他接触后,我们这还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他似乎急于向我解释他所谓的“我们的事业”的重要性。 “我知道。”我说。 “是吗?”他摇摇头说,“我从来都不了解你。我对于约翰、唐、比尔还有其他几个人的立场十分清楚,我随时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你对我来说却总是个谜。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想让你明白我们为什么这样干和究竟干什么的原因。” “我明白。” “但是你不赞成。” “不,我赞成。我只是……其实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 “有时,有时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头。” “你仍然保留着过去的价值观和信仰,你必须彻底抛弃它们。” “也许。” 他斜眼看着我,“你不太情愿,是吗?” “我不知道。” “可你跟我们在一起啊!你是我们中的一员。” “不管怎么说,”我说,“我还能有别的什么选择呢?” 他点点头,“我们其他人又有什么选择呢?” 说完便沉默不语,一直到目的地。 再一次回到自动化界面公司的感觉十分奇怪。当我们驶过停车场时,我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我在裤子上擦了一下汗说:“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来。”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将会看到你,然后立即判断出是你杀了你的上司并逮捕你?事实是这些人根本就不记得你。他们可能连你的长相都说不出来。” “有些人可以。”我说。 “你别指望他们。” 车位已经满了,我们只好把车开到入口处一个残疾旅客专用的车位。菲利普锁好了车说,“我们到了。” “我不……” “如果你不面对它,就永远不能从它的阴影中走出来。你不能让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影响你的一生。你做的事情是对的。” “这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感到内疚?” “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 “没有什么可怕的。”说着,他开门下了车,我也极不情愿地下了车,“就是这种地方使我们成为现在的我们,”菲利普说,“我们要打击的正是这种地方。” “我生来就被冷落的,”我纠正道,“我的工作跟这事没有关系。” “但它使你的处境更加恶化。”他说。 我不想跟他争论。我搞不清自己是不是相信他,但又不能反驳。 “你必须干掉那个家伙,没有其他的选择。这才是你自己,这才会跟我在一起,这才是恐怖分子。这只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 我笑了,“是历史性的转折?” “你觉得适合,就这么说吧。”他咧着嘴笑道,“我们进去吧!” 我们走进了大厅。门卫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像往常一样,他又没有注意到我。当我就要穿过他走进电梯时,我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去和菲利普说:“我恨那个家伙。” “做点儿什么事情教训教训他。” “我会的。”我走到门卫的身边,他仍然没有看到我。 我向前探了探身子,扔掉了他的帽子,骂道:“蠢货!” 现在他看到我了。 他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超过桌子来抓我的胳膊,“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个……” 我退回去,走到菲利普身边,那个守卫突然一脸的迷惑。 他再也看不到我了。 “回来的感觉不错,”菲利普说,“不是吗?” 我点点头,我确实感觉很好。我忽然庆幸菲利普强迫我回来了。我们继续向电梯走去,边走边幸灾乐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门卫,这次他不仅迷惑,而且有点儿害怕了。 “我们可以干任何事情,”菲利普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的确如此。” 电梯门开了,我们走了进去,按下了4楼的按钮。由于刚才得意忘形,加上菲利普在旁边怂恿,我产生了杀掉班克斯的念头。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他从来都不看我,即使有时看到我,他也不喜欢我。他一直是斯图尔特的同伙,有一次还嘲笑过我的发型。 我来给他理个发。 我想剥了这个杂种的皮。 我立即又想起了斯图尔特死时的可怕样子,我杀他时他奋力踢我、打我的情形,血从他的身体里泪泪流淌的回忆,我知道我不应该再杀人了。 刚才那种突如其来的兴奋突然又消失殆尽了。我为什么来这里?我到底想来这里达到什么目的?菲利普在车上说我们要去搞破坏,可我觉得自己没有心情去制造严重的破坏,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更加重要的破坏。 我们到了4层。我直接走到程序部。斯图尔特办公室里十分阴暗,显然还没有人取代他的位置。除此以外,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我领着菲利普通过斯泰西的办公桌,还有帕姆和艾默里的,没有一个人注意我们。 这里使我压抑,空气十分厚重和燥热,我跟菲利普说我想走,但他说他首先得看看我杀斯图尔特的地方。 我带他去了那个卫生间。 回到这里真是一件十分荒诞的事情。当然,尸体早被搬走了,血也被洗干净了。但这个地方仍然让我恶心,我感到很肮脏。我用颤抖的手打开了第一个厕间。菲利普逼着我再重复一次谋杀的全过程,甚至每一个细节,他不停地点头,用手触摸着我痛打斯图尔特的那面金属墙,还蹲下来仔细查看我差点儿摔在上面的那个便池。 他看完之后说,“你不用内疚,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 我不同意这么说,但我点了点头。 他轻轻将我推出厕所说:“抱歉!” “怎么?” “我要方便一下。” 他关上了厕所门。我听到拉链打开的声音和马桶盖撞击马桶的声音。 我突然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看到这里一切如故,同时回忆了一遍谋杀经过,所有这些都不能抚平我心中的不安。但是听到菲利普在我杀了斯图尔特的地方小便的声音却终于使我得到了解脱,他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宣告了过去的结束。未来就在眼前,生活充满了希望。 未来是我们的。 菲利普放水冲厕所时,我正在暗自发笑。 “一切都过去了?”他问道。 “一切都过去了。”我告诉他。 “我们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我带他穿过了走廊。我的办公室和斯图尔特的房间一样空空如也,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代替我。天知道,或许他们一直没有注意到我早已不在了。我桌上的文件还跟我一个月前放在那里时一模一样,始终没有动过。 菲利普看了看这个狭窄的立体空间说:“天哪,这里太压抑了!” “是的。”我同意他的看法。 “你过去难道不讨厌这个工作吗?” 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扔给我一盒火柴,“做点儿什么吧!” 我知道他想让我做什么,想到这里,我的血流加快了。是的,他是对的。 随后他便走出了办公室,在走廊里等候。 这件事要由我一个人来做。 我站了一会儿,最后点燃了火柴,凑近一本备忘录、一本程序手册的边缘,火焰在桌上慢慢地扩散,一张纸又一张纸。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名片,立即打开抽屉拿了出来,这时整个桌子都燃烧起来,我将抽屉翻了个,把卡片全部扔在火上,它们顿时就烧着了,开始卷曲,变黑,然后消失殆尽。 我过去的生活结束了。 彻底结束了。 我永远不再回来了。 我回到走廊上,冲菲利普点点头,然后镇定自若地走出了大厅,同时到处乱扔我们的恐怖分子名片。这时,火警警报声响起,灭火器也开始喷水。 我又一次问自己,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们究竟是干什么的。我们是不是具有与常人不同的基因或染色体?这种现象能够从科学上找到一个正确的解释吗?难道我们是外星人或者另外一种生物的后裔?如果说我们不属于人类,那显然是个愚蠢的说法,因为我们在各个方面都符合恐怖主义者的典型特征,但又显然有一些东西把我们同周围人隔离开来。也许是因为我们这些人过于遵守社会规范,过多地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而现在的社会文化却引导人们追求与众不同,而不注意普通事物,导致我们逐渐成为现在这种状态,最终受到人们的冷落;或者我们真的属于某种类型的人,大家都能够发出某种潜意识的心理信号,结果被周围人识破真相而遭到冷落…… 我找不到答案,只有更多的问题。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考虑这么多,他们似乎并不思考问题。菲利普也许有思想,他比其他人更加深沉,他更认真、聪明、有雄心、而且十分达观。相比之下其他人在某种意义上就像一群孩于,看起来只要菲利普能做他们的父母,替他们着想,为他们做打算,他们就感到幸福。菲利普始终认为,既然我们遭冷落,既然我们都遭到社会的遗弃,我们就不必在意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对事物的衡量标准或观点。我们是自由人,是一个个自由的个体。而其他的恐怖分子则不同,他们不是以工作,而是以恐怖组织本身来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们只不过是从一个群体到另一个群体而已。 但我不敢告诉菲利普我的这些想法。 我让他以为我们都是他所希望的那种人。 自从那天去了自动化界面公司之后,我和菲利普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我们虽然没有职位级别——菲利普是领导而我们是他的随从——假如有副职的话,必然是我,因为我的位置应该在菲利普之后。每当需要征求意见时,他必然会找我,因为他对于我的想法最为重视。其他人跟菲利普相处的时间都比我长,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除了平等相处的关系以外,我还享有~定的优先权,他们对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满,大家都能接受这个事实,一切都在正常和平静中进行着。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们轮番去了每个人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我们肆意破坏了这些地方。 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处处都留下了名片,然而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反响。 我们的剪报上确实多出了几篇新的报道文章,但是我们还没有在电视上显露头角,制造~条有轰动效应的电视新闻,但菲利普向我们保证,总有一天我们会上电视的。我对此坚信不疑。 我开始喜欢上散步了。忙碌一天之后,或者等大家全部离开,就剩我一个人在家时,我并不感到疲倦,也不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以前很少独自散步,一方面因为我们这个大学生联谊会所处的位置不太理想,另一方面,我会因为在众人面前单独露脸而感到难为情。现在不同了,由于我已经知道不会有人注意我,也没有人看见我,当我独自漫步街头时,心中充满了安全而舒适的感觉。 散步能够使我完全放松下来。 一天晚上,我一直走到城市另一端,找到了简的父母家。我不知道我还能期望什么,也许渴望在车道上看到简的汽车,我可以通过打开的窗户暗中窥视一番,然而当我到达那里时,只见整个房间一片漆黑,车道上空空如也。 我在街上站了很久。我想起了我第一次来接简出去约会时的情景,想起我们共同在车里度过的美好时光……我们将两扇车门都关得严严实实,惟恐她的父母从窗户里看到。当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这座住宅几乎成了我的第二个家。我在这里和在自己家里度过的时光几乎相等。 现在它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直在等待和观察着,试图鼓足了勇气,上前敲门。 她是否又回到了父母的家中?或者一个人住在什么地方? 即使她去了别的城市或者别的州,她的父母也应该知道她的地址。 可是简的父母似乎并不在家。 假如他们在家,假如我向他们询问有关简的情况,他们会告诉我吗?他们还能够认出我吗?他们会不会根本注意不到我? 我又等了一会儿,夜里很冷,我身上感到凉飕飕的,我开始后悔没有多穿一件外套。 最后我决定离开了。简的父母迟迟不归,我也无法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他们去度假了,或者去看望简了。 我离开了那座住宅,开始沿着原路返回。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每个窗帘后面都闪烁着蓝色的电视机荧光。卡尔。 马克思曾经说过,宗教是人民的寄托。他弄错了,电视才是人民的寄托。任何宗教都不能像这个万盒子一般拥有那么多忠实的信徒。没有一个主教拥有像著名的电视主教约翰。卡尔森那样非凡的论坛。 我忽然意识到自从当了恐怖分子之后,我还从来没有看过电视。 这难道意味着人们都不再看电视了吗?或者说,我不再是个恐怖主义者了? 有许多事情我弄不明白,而且永远也无法搞清楚。我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也许我们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去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而不是尝试着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我转念一想,不对,让人们注意我们的事业,知道我们的存在,最终必将引起大人物对我们的关注,他们也许能够改变我们的命运,将我们从困境中拯救出来。 拯救我们。 这是我的初衷吗?尽管菲利普宣称我们是~些很特别的人,是被上帝挑选出来的北其他人都要幸运的人,尽管我坚定地拥护这一观点,我仍然会以任何代价换取跟其他人同样的生活,使自己适应这个世界。 我会的。 当我回到公寓里时,已经过了半夜。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脑海中闪过了许多想法,有了许多计划。在我改变主意并最终决定放弃之前,我拨了简的父母的电话。电话拨通了,一声,两声,三声。 在第13声响过以后,我挂掉了电话。 我脱下衣服,躺在了床上。我这是很久以来第一次手淫。 后来我睡着了。我在梦中见到了简。 我们袭击了朱尼亚过去工作过的汽车制造厂,将汽油等易燃性液体泼在水泥地上,捣毁了窗户、设备和汽车。第二天晚上,菲利普宣布说,他决定让大家休息一段时间,他说我们应该去度假。约翰提议去看电影,这个主意立即得到了一片赞成。 第二天我们在影视城会齐了。 那里同时放映了4部电影。虽然在一般情况下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分歧,但在选择哪部片子的问题上却左右为难起来。最后汤姆康、朱尼亚、巴斯特、詹姆斯和唐去看一部新上映的喜剧,我们其他几个人则去看恐怖片。 我想这两部影片在本周票房收入排行榜上肯定名列前茅。 菲利普买了一张票,我们趁验票员为他剪票之机偷偷溜了过去。恐怖片已经开演了,而喜剧片则要等10分钟以后才开始放映,于是我们分别在各自的放映厅里找寻座位。 电影虽然并不十分令人满意,但是还算说得过去,比尔显出异常兴奋的样子。我在想,今晚的电影排行榜将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有一种感觉,也许占四分之一的观众会认为这部电影比较好。 看完以后,我们4个人在外面悠闲自得地等候喜剧片结束。 这时比尔说他肚子饿了。我们去票房查询了演出时刻表,发现喜剧片还有20多分钟才能演完,于是我们边走边聊地漫步向巴斯金罗宾斯餐厅走去,这时,两个操山地方言的金发女孩有说有笑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我想喂那女孩吃一口蛋筒冰淇淋。”史蒂夫说。 “哪一位?” “我想跟她们两人一起吃。” 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菲利普突然停住了脚步说:“强奸象征着一种权力。” 我们都停止了说话,面面相觑着,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强奸是一种武器。” 原来他是认真的。我鄙夷地看着他。 “你别那样看我。权力,这才是关键之所在,它是我们这些被冷落的人所不具有的,也是我们努力想得到的东西。” “没错。”史蒂夫说,“你上欢玩女人是在什么时候?” 、“这主意真不错!”我讽刺他说,“强奸她们,这样就可以让女人注意到你们。” “我们以前就是这样做。”菲利普平静地看着我说。 这种事情太突然了。我逐个地打量着他们,从菲利普到史蒂夫,又到其他人。我感到了震惊。我曾经杀过人,打过架,从事过破坏活动。但是所有这些在我看来似乎都情有可原,是合情合理的。可是这种事情……似乎不大对头。被我视为朋友。 兄弟、伙伴的这些人真的强奸过女人的事实使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我第一次感到他们是如此陌生,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和他们这样格格不入。 菲利普大约看出了我的不安,也许我将它表露在了脸上。 他温和地笑了笑,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我们终究是恐怖主义者呀,你也知道,这是恐怖主义者必然要做的事情。” “可我们作为平民恐怖分子,这样做对于平民百姓有什么帮助呢?对于我们的事业起到什么作用呢?” “让这些妓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史蒂夫说。 “它能给予我们权力。”菲利普说。 “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权力。” “不,我们需要。”菲利普在我的肩膀上捏了一把说,“我想该轮到你干一次了。” 我挣脱了他:“不!” “不行。” 他向周围看了看,然后指着人行道上一个刚刚走出一家内衣店的亚裔女人说:“那个女人怎么样?‘那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中等身材、匀称的曲线、性感的嘴唇,衬托着宝石般闪烁的黑眼睛,长长的黑发垂在腰间。她穿着一条紫红色的紧身裤,我能够清楚地看到黑色的法国内裤的轮廓。 菲利普看着我的表情说:“把她做了,兄弟。” “但是……” “你若是不去,我们就去。” 其他人紧跟着热烈地点头。 “这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没有人会注意你的。” 我知道他是对的。和做其他事一样,强好女人同样也不会引起任何的注意。那个女人开始从我们面前走过,过了那家巴斯金罗宾斯餐厅,然后走进了位于街区中心的一条小巷里。 无论如何这种事情做不得。 “那个女人今天必定逃脱不了。”菲利普说,“要么你去,要么别人去,由你自己来决定。” 我不想再争论了,我自信地认为,被我强奸要比被菲利普或约翰或史蒂夫等强好好得多。因为我是个好人,是有理智的人。 这只是好人干坏事而已。被我强好不像被他们强好那样可怕。 想到这里,我吸了一口气,从容地向那个女人走去。直到我已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时她才看到了我;而且直到我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拖进小巷里面时,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使劲捂住她的嘴巴,免得她大喊大叫。她的手袋掉在了地上,黑色的花边内裤和红色真丝内衣从紧身裤和外衣下面露了出来。 我有点儿害怕。开始我内心深处隐隐觉得,她可能不会太讨厌我,尽管这样做在感情上有点儿勉强,但毕竟会有身体上的愉悦感。但是她惊恐万状,不停地哭泣,显得极度愤怒,我知道,如果我将她放倒,她除了恨我以外不会有别的感受。 我罢手了。 我不能继续下去。 我让她走,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啜泣着,大口地喘着气。 我离开她站起来,倚在墙上。我觉得自己真坏,差点儿变成了一名强奸犯。我的胃里在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了。我究竟是怎么了?我怎么能同意这样做?我变得如此道德沦丧,甚至发展到了不能坚持一贯原则的地步。 我已经不是我想象中的自我了。 我好像看到简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拖进一条小巷里强奸,大声哭喊着向我求救。 这个女人是否有男朋友或者丈夫?有没有孩子?毫无疑问的是,她肯定有父母。 “你还有机会。”菲利普一边解裤子,一边往这里跑来。 我蹒跚着向他走去,脑袋晕乎乎地像要飘起来。我只能靠在墙上,用力地向他大喊一声,“不!” 他看着我,“这是游戏规则,你应该知道。” 他一把抓住她的裤子,使劲往下一拉,发出了衣服撕破的声音。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那个妇女可怜地啜泣着,不住地挣扎,拼命拽住裤子,拒绝被拉掉,企图挽救已经遭到损害的尊严。菲利普不顾一切地蹲下去,粗暴地拉开了她的双腿。我又听到了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她不住地哭喊着,泪水顺着通红的面颊流下来,眼睛里充满了恐惧,那是一种绝望而无助的恐惧。 “让她走!”我说。 “不行。” “下一个轮到我!”史蒂夫说。 “你应该在我的后面。”比尔接着说。 我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小巷,身后传来他们的笑声和那个妇女的哭喊声。 我斗不过他们。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沿着人行道向左转弯,来到了巴斯金罗宾斯餐馆。我靠在窗台上,感觉到背后冷冰冰的玻璃,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在城市的喧嚣声中,我仍然能够清晰地辨别出那个女人的哭喊声,它逐渐被街头喧闹的汽车噪音和人声所淹没。通向冷饮部的门被推开了,比尔拿着一个硕大的冰淇淋从里面走了出来。 “完事儿了?”他问。 我摇摇头。 他皱着眉头不解地问我,“你没有做成?” “我做不了那种事。‘哦说,心里沉沉的。 “其他人呢?” “都在那里。” “哦!”他舔了舔冰淇淋,朝小巷方向走去。 我闭上眼睛,倾听着街上的汽车噪音。菲利普有罪吗?我们大家有罪吗?找不知道。我这一生中所受过的教育全都在告诉我,平庸才是罪恶。纳粹用有组织的恐怖行为总结出了这条理论。在我的生命里,我早已听腻了的一句话就是,伟大、辉煌。 壮丽绝不是罪恶,而渺小、世俗和平庸才遭人唾弃。 我们既渺小、世俗,又平庸。 难道我们有罪吗? 菲利普认为我们已经很不错了,他相信我们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认为这样就对了。我们不必听从任何道德权威的说教,也不该受到任何伦理体系的束缚。我们自己决定什么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我一直认为这是错误的。 我们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为什么会这样不同?我们的信念为什么有如此巨大的差异,而在其他方面却完全一致?此时此刻,我感到我跟我这些受冷落的伙伴们就像我跟普通的男男女女一样格格不入。 菲利普会说,我仍然死抱住已经被我抛弃的那个社会的传统习俗不放。 也许他是对的。 几分钟后,他们走出了小巷。我想回去看看那个女人怎么样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仍然把脑袋靠在巴斯金罗宾斯餐厅的窗台上,一动也不想动。 “喜剧片也应该结束了,”菲利普整理了一下皮带说,“我们回影视城去。” 我站起身点了点头,开始往回走。路过小巷时我往里面扫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那个女人一定是从另一个路口逃跑了。 “你现在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菲利普说,“其实你过去就是这个行列中的一分子。” “我说什么了吗?” “没有,但是你那样想了。”他看着我说,“我们需要你。” 我没有回答。 “难道你宁可杀人,却不愿意强奸吗?”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这种事情完全是属于私人性的。” “它们都是私人性的。我们不是要打击某一个个体,而是要同整个社会做斗争。我们应该随时随地对他们进行攻击。” “我并不这样认为。”我告诉他。 他停住了脚步,“你的意思是你反对我们。” 我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反对你们。” “那你就是赞成我们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是赞成我们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慢慢点了点头。我想我应该赞成,我别无选择,“是的。” 我说。 他咧开嘴笑了,一只手搂着我说道:“我们就像三个火枪手那样,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我勉强笑了笑,然而笑得很不自然。我感到自己受到了抽污,有一种肮脏的感觉。我不喜欢让他搂着我,但是我没有说话。 我跟他们是一伙。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除了他们以外,我还能有什么人呢? 我还能是什么人呢? 我们沿着人行道向电影城走去。 ------------------ 书路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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