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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续) 星期日夜间,将近九点钟 唔,亲爱的父母亲,我现在是在一个贫穷小村中一个小旅馆里,你们会相信吗?这个小村几乎像你们住的小村一样,我不久就会了解到它的名称。罗宾让我放心,他奉命把我拉到你们那里去。啊,希望他说实话,不要再欺骗我!不过由于没有其他事情好做,我就将以写信来消磨时间(我相信,如果我上床去睡觉,那么今天我将会彻夜难眠,连小睡一会儿也不会有)。我经历的事情是写到今天下午三点钟中断的,我将从中断的地方继续往下写。 朱克斯太太上楼来到我跟前,这样回答我关于信件的问题:“主人说,他还不想去读它们,因为唯恐信中所写的什么事情会使他感动,从而改变决心。但是,如果他认为值得一读,那他以后会把它们送到你父亲家里还给你。不过,”她说,“这里是我从你那里借来的钱;我觉得,我跟你的关系现在已完全结束了。” 她看到我哭,就说,“你后悔了吗?”“后悔什么?”我说。“不,我不能说,”她答道,“不过他一定是受到了你的冷嘲热讽,要不然他不会这样火冒万丈。啊!”她举起手,继续说道,“有个魔鬼附在你身上!但我希望现在将会把它打垮了。”“我也希望这样,”我说。“我已经完全准备好了,朱克斯太太。” 她拉起吊窗,说,“我去喊罗宾来取你的旅行包;连人带东西一道走!我很高兴,你要走了!”“朱克斯太太,”我答道,“我不想浪费口音对您说什么话;不过,”这时我对她行了个很低的屈膝礼,“您对我所表示的这一切善言厚礼我衷心地感谢。因此,再见!请相信,我不会把旅行包带走;除了我身上穿的衣服,还有这些装在围巾里很少的一点东西(那是我随身带来的)外,我不会带走其他任何物品。”在这段时间中,虽然主人几次想要我穿其他衣服,可是我却一直穿我带来的衣服。然而我却把纸、墨水和笔收好,准备带走。 我下楼去;当我经过客厅时,她走进去,说,“先生,在这女孩子走开之前,您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吧!”虽然我没有看见他,但是我听见他回答道,“朱克斯太太,谁嘱咐您用这种态度把她称为这女孩子的?她触犯的只是我!” “请先生原谅,”这位女坏蛋说,“但如果我是先生,那我不能让她这样一根毫毛也没有损伤就走了,因为您为她耗费了多少心血呀。”“我以前就跟您说过,别谈这个了!”他说,“什么!我有充分证据,贞洁是她唯一引以自豪的东西。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让她丧失它呢?不,”他又说,“尽管她刚愎自用,荒唐可笑,但还是让她走吧;她保持清白之身离开这里是理所应得的,她应当那样。” 这些善良的话语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听后万分高兴,因此不自觉地推开门,跪在门边,两手交叉,向上举起,说,“愿上帝保佑先生!愿万能的上帝由于您这善良的态度保佑先生!我只要活在人世,就将为您祈祷;我的爸爸妈妈也将为您祈祷!” 他转身离开我,走进他的内室,把门关上。其实他不需要那样做,因为我本来也不会再走近他的! 我确实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竟会使他这样暴跳如雷。 我想我并不愿意离开这座宅第。你们能相信这点吗?我纳闷,我出了什么事啦?我感觉到一些十分奇怪的东西,我的心是多么沉重!我纳闷,我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了?但是他那善良的态度是多么出乎意料!我想原因就全在那里了!可是我仍旧有着一颗奇怪的心。我不能像古代那些口出怒言的以色列人那样,他们曾在埃及从事劳役,吃苦受难,但离开以后却渴望吃到埃及的葱头和大蒜①。啊,你这反抗作乱、难以控制的心,当我回到父亲那里时,我要为你这些奇怪的情绪严厉地责备你;如果我发现你那里有什么不应该有的东西,那么你看好啦,如果严格的节制、祈祷与苦行能够压低你的锐气,那我一定会那样做。 ①据《圣经》载,上帝帮助摩西和亚伦把以色列人带出埃及,到土地肥沃的巴勒斯坦去。因长途跋涉,带出的粮食全吃光了。以色列人抱怨说,“还不如死在埃及呢。”上帝就赐给他们一种叫做吗哪的食物。后来他们往红海那条路走,心中烦躁,想到在埃及能吃到鱼、黄瓜、西瓜、青蒜、葱头和大蒜,又口出怨言说,“为什么把我们从埃及领出来,叫我们死在旷野呢?”这些怨言触怒了上帝,受到了上帝的惩罚。 他最后那番善良的话语毕竟使我受到感动,我几乎但愿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就好了;不过我又想,听到他这些话,我还是很高兴的,为了他本人的缘故,我应当高兴地往最好的方面去想。 唔,我就这样走到马车旁边,就是这同一辆马车把我拉到这里来的。“罗伯特先生,”我说,“我又来乘车了!我只不过是身份高贵人们手中的一个漂亮玩具,一只听随命运摆布、可以随意打过来打过去的网球罢了。毫无疑问,您是奉命行事。”“是的,夫人,”他说。“别称我夫人,”我说,“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您也别立正脱帽了。”“如果主人没有嘱咐我对您不要失去敬意,我本会向您尽量表示我的情谊的。”“罗伯特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心情激动地说。 我一进了马车,科尔布兰德先生就立即来到我跟前;他骑在马背上,身前佩戴着手枪,但也脱了帽子。“怎么,先生!”我说,“您也跟我一起走吗?”“一部分路程,”他说,这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我希望,这也是出于您的一片好意,科尔布兰德先生,”我说。 我现在不必向任何人挥手绢,也不必向任何人告别;于是我就怀着这颗奇怪的、不听话的心(我从来没有感到它是这么难以对付),听任自己沉思默想着。马车起动了。当我离开两旁有榆树的人行道进入大路时,我仿佛以为我一直在做梦呢。几个钟头以前,我自言自语道,我还深受主人的宠爱,他对我说了二十多种甜言蜜语,而且还对他给我带来的不幸宽厚地表示关切,但现在我仅仅由于说了不够慎重的片言只语,就在他发出通知一个小时之后被撵出了他的家门;他的亲情善意全都转变为一片怨恨的怒火!现在,从三点钟到五点钟,我已经离开几英里了!但是,我心想,如果我是前往亲爱的父母亲那里,那么我希望,一切又会重新好转过来。 男人的心是多么奇怪啊!不是所有男人,应该说得准确些,是指这些有身份的先生们。因为,善良的母亲,虽然你的家境贫穷,但是你却交了好运气;你一直与父亲相亲相爱而相互享受着幸福!不过,主人没让朱克斯太太说我的坏话,而且不屑采纳她那些不是正派女人所应该出的主意,这一点使我感到高兴。这位卑鄙的女坏蛋有着一颗多么邪恶的心啊!我不应该过多地咒骂男人们;尽管我认为主人是坏的,但还不及这位女人一半坏!毫无疑问,她准是个不信神的人,你们说对吗? 这里与其说是个小旅馆,还不如说是一个很不像样的酒馆。我们到达这个贫穷的小地方之后,就无法再往前走了,因为天很快就黑了;罗宾本来可以加紧赶路,但他没有那样做,他不得不尽量照顾他的马。 科尔布兰德先生和罗伯特都很彬彬有礼,我看他已把我的旅行包用绳绑在马车后面。我现在用不着它,但以后我不至于两手空空,一贫如洗了。 看来我已被彻底清除了!就像朱克斯太太所说,连人带东西一道走!唔,我的经历如果好好地叙述出来,一定会成为一部令人惊奇的小说。 十点钟 罗伯特先生刚才到我这里来,请求我吃些东西。我谢谢他,但说吃不下。我要他请科尔布兰德先生上楼来。他来了;他们两人都不肯坐下,也不肯把帽子戴上。对于我这样可怜的人,这是种怎么样的嘲弄啊!我问他们,是否可以告诉我一点实情,究竟会把我怎么办。他们两人都说,罗宾奉命把我拉到我父亲家里去,科尔布兰德先生则在离我父亲家十英里之内的地方离开我,然后到另一个宅第中去,等待主人到达那里。他们说时态度一本正经,因此我不得不相信他们。 但是罗宾下楼以后,另一位却说,第二天中午当我们在朱克斯太太亲戚家休息、吃东西时,他将有一封信要交给我。“可不可以请您行个好,今天夜里让我看看它?”我问。他拒绝了我的要求,但似乎很不愿意这样做,因此我希望不久能说服他。 很好,亲爱的父亲和母亲,在我答应严格保守秘密,并不会利用信中的内容以后,我已得到这封信了。我没有损坏封印,把它打开。这里是一份抄件: “长期以来你一直盼望着能与你的父亲与母亲在一起;当这封短笺到达你手中时,你已经在前去他们身边的路途中走得很远了。我希望今后想到你的时候,将会克制住自己,不受我对你爱恋之情的丝毫影响,这种爱恋之情一直藏在我这愚蠢可笑的心中。不过,我对你并不怀有恶意,我阻留你的目的已经结束了。有一个时候我曾有意抛开其他一切考虑,高尚正直地向你求爱,但你却没有以宽厚的态度对待我。在这之后,我无意让你不必要地跟我在一起哪怕多待一个钟头。 “我还要向你承认另一个事实——如果我不是像我现在这样与你离别,而是允许你继续待在这里,直到我读完你的日记(我毫不怀疑,你在日记中毫无顾忌地谈论到我),并听到你为自己所作的蛊惑性辩解为止,那么我担心,我恐怕就不能继续保持我的决心了。我坦率地承认,这就是我决定不见你、也不听你说话的理由,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宠爱你这一弱点。 “由于我愚蠢可笑的爱恋,很可能要让我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我已决定克制它。但我不能不说,我但愿能希望你不要考虑马上结婚,特别是,你不要嫁给那位可恶的威廉斯。不过,现在这一切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只是因为我早已把你看成是我的妻子,而你又很快地摆脱了你的第一位丈夫;由于我宠爱你的这个弱点不是很快就能消失,因此我希望,为了纪念我,你不会拒绝遵守每一位正派女人失去丈夫时所要遵守的礼节,就是说,你将会对我的骨灰表示十二个月的敬意,虽然这仅仅是表示敬意而已①。 ①正派的女人在丈夫死去12个月内不再嫁人。B先生把自己比作帕梅拉死去的第一个丈夫,希望她在12个月内不要和别人结婚。 “我将信守诺言,把你的日记归还给你。我已为我的好奇心付出了十分昂贵的代价,如果你知道它们让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那你就可以认为,你本人已对我作了极为充分的报复了。 “我本来只想写几行字,但却已写成很长的篇幅了。我现在将设法让我散漫杂乱的心镇静下来,恢复理智,并不辞辛劳地去弥合你在我家庭所造成的裂痕;让我告诉你,虽然我能宽恕你,但我却永远不能宽恕我的姐姐和我家里的仆人们;我一定要在某个地方宣泄心中的怨恨。 “我毫不怀疑,你除了有必要为自己辩护外,一定会谨慎地克制自己,不会对我进行揭露;为了这个缘故,我但愿会得到你的原谅,我也将原谅我自己。因为我是,而且将永远是 对你感情深厚、表示良好祝愿的人” 当我估计会有什么新阴谋时,这封信使我深为感动。他在这里明白地承认,他对我有很高的评价,并解释了他对我采取严酷态度的原因。这么看来,这邪恶吉普赛人的故事似乎完全是虚构的,它简直已把我给毁了!啊亲爱的父母亲,请宽恕我!因为我伤心地发现,我的心过去对他太不公平,把他看得太坏了;现在我发现他能够做到十分坦率、十分富于感情,不仅如此,而且能够做到十分高尚正直,我完全被征服了。不过,我没有理由期望得到这样的好运气。但我确实必须向你们承认,这世界上除了他,我将永远不能考虑其他任何人了!你们会说,我太不自量了!确实是这样;但是我想,爱情并不是一件想有就会有的事情——爱情,我确实是这样说了!我希望它不要来,至少希望它不要发展到把我弄得十分焦急不安的地步!我不知道它是怎样来的,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它却像一个窃贼一样,偷偷地、偷偷地爬进我的心窝;在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它看来就像是爱情了。 由于为时已经过晚,而且我的命运已经这样绝对地、不可改变地决定了,所以我真但愿没有收到这封信,也没有听到他站在我这一边对那位卑劣的女人说话;因为那样一来,我就会由于十分幸运地从他故意策划的奸计中逃脱出来而感到庆幸了;但是现在,我可以说,我可怜的心已被弄得乱七八糟,我已经从我的监狱中逃了出来,但却再次成为一名囚徒了①。 ①指成为爱情的囚徒。 既然事实已是如此,我只好希望一切都会导向最好的结果;在你们谨慎的忠告和虔诚的祈祷下,我将能克服这个弱点。不过毫无疑问,我亲爱的先生,我将在比十二个月更长的时间内成为一名真正的寡妇,向您的骨灰表示敬意,而且不仅仅是敬意而已!啊这亲爱的请求!多么温柔亲切,多么情深意切啊!啊如果我曾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公爵夫人那该多好啊!那样我就能够向他表示我的感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恩惠的重压下(它将把我压死),我感到万分痛苦;如果我真是一位公爵夫人,那么我将在整个一生中以我忠实的爱情、愉快的尊敬与服从来报答他的恩惠,否则我就将永远不能报答它了! 请宽恕吧!亲爱的父亲,我恳求你宽恕你们可怜的女儿!我多么伤心地发现,这考验对我是多么艰难啊!我年纪很轻,没有成熟,思想上没有防备,这些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成为原谅我的理由?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我也不懂得这样深受感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我要祷告,我要听从上帝的意志以及你们良好的教导和榜样,我希望这将会使我战胜这艰巨的考验。 然而,啊,我这叛逆不忠、叛逆不忠的心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你怎么能事先不通知我,就要给我带来这样的磨难啊!你怎么能丝毫不跟你的女主人商量,就这样擅自成为一名傲慢的入侵者呢!不过对你的惩罚将是最先和最重的;唔,你这背信弃义的叛逆者!你曾经十分顽强地坚守岗位,抵抗住那极为猛烈的、公然的、我原以为仅仅是危险的攻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还没等向你劝降,你就整个儿非常软弱地向一位曾经苛刻对待过我的人认输投降了!你应当为此而受到惩罚! 归根结蒂,我对自身弱点的这一自白,一定不能拿给你们看,或者一定要把它从我所写的东西中撕去。〔备忘:我回家时,要考虑这件事。) 星期一上午,十一点钟 我们刚刚到达朱克斯太太亲戚经营的一个小旅馆。我最初受到的问候十分无礼——问我是怎么喜欢上那位乡绅的?我控制不住自己,说,“鲁莽无礼的女人,你开小旅馆,就是用这样放肆的态度接待旅客吗?”她说,她只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并请求我原谅;罗宾与科尔布兰德先生跟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十分恭敬地走上前来,再次请求我原谅。 科尔布兰德先生在这里,当着罗宾的面,把那封信正儿八经地交给了我;在这之前我已为了这个目的先把信退还给他了。我离开他们,像是要去读信的样子,实际上我确实是去读它,因为不论读多少遍也不会嫌多;虽然为了让我的心平静下来,我最好还是设法忘掉它。我在想,我没能给你们带回一颗完好正常的心,这是很遗憾的;但它除了对我之外,对其他任何人来说都是一颗诚实的心;因为它虽然是个邪恶的东西,却没有欺骗过其他任何人。 还有更加令人惊奇的事情呢! 我刚刚坐下来,想在继续赶路之前吃点东西,这时科尔布兰德先生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啊夫人!夫人!”他说。“主人的马夫到这里来了,人和马都浑身冒汗!”我的心是多么急速地跳动啊!又怎么了?我纳闷。还会发生什么事!他走出去了,不久带着一封给我的信回来,还有一封是附寄给他的。我把门关上,看到那封给我的信内容如下(说实在的,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我的帕梅拉,我内心在斗争,想着要克制我对你的爱情,但我发现完全徒劳无效。你走了以后,我鼓起勇气看了你的日记。在你经受了可怕的诱惑和跌伤之后,朱克斯太太对你恶劣的对待使我大为伤感;但我在一个地方读到,你听到我幸免被淹死的消息时,虽然我的死亡将会给你带来自由,我对待你的态度本会使你希望得到这样的结果(因为这是符合你利益的),但你却出乎意外地表白,你不计私怨地对我表示关怀;在另一个地方我读到,你令人极为愉快地承认,虽然你受到我对你各种冷酷的对待,但你却不能恨我,而且你的承认,是用非常可爱和天真的态度表达出来的,因此,我自以为我是可以让你爱上我的;我开始后悔跟你分手;但是,上帝是我的见证人!这决不是出自卑鄙可耻的动机,而是恰恰相反;特别是当我回想起你离开我宅第时的态度时,我就更加后悔莫及了;因为你在离别时为我祈祷,并感谢我对朱克斯太太的指责;你那优美悦耳的声音依旧在我的耳边回荡,使我回忆起来十分愉快。我虽然上了床,却无法休息;深夜两点钟光景,我从床上起来,命令托马斯自己赶快收拾一下,并把跑得最快的一匹马准备好,以便带着这封信去追赶你,这封信是我立即坐下来写给你的。 “现在,亲爱的帕梅拉,请让我请求你,在收到这封信之后,嘱咐罗宾把你拉回到我的宅第中来。我本想自己动身前去,高兴地陪伴你,同你乘坐在马车中一道回来,但我的身体确实很不舒服,无法前去,我相信那是因为我心中十分苦恼所引起的,尽管我内心很高傲,但我却担心,我要同我心灵的喜悦就这样离别了(我现在觉得,你是,而且一定是,我心灵的喜悦)。 “你如回来,对你的宽厚好意我将会多么感激,这是你无法想象的;但如果你不赞同我的意见,那么你也不受任何束缚,这一点你可以从我附寄给科尔布兰德的那封没有封上的信中看到。不过,我最亲爱的女孩子,请免去我跟随你到你父亲家里去时的窘迫心情吧;如果你继续往前去,我是一定要跟随你去的,因为我觉得,没有你我就无法生活下去。 “如果你是我心目中宽宏大度的帕梅拉(直到现在为止,你一直对我十分友善,尽管我不配得到它),那么请以你的依从,让我看到你性情中的又一个优点。请让我看到,你能宽恕一个人对你屡次进行的诱惑,这个人爱你胜过爱他自己。请让我从这一点看到,你在心中并没有爱上其他人。我还想请求你再做一件事来表示你对我的关心,就是由你派遣科尔布兰德递交一封信给你的父亲,请求他把那些你通过威廉斯寄给他的信捎回到我的宅第给你;你如同意,我将会十分感谢你。你可以代我请那位善良的人放心,一切都会有幸福的结局。当我那高傲的、也许是死板的怀疑消除之后,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实现我的诺言,并使你与我本人同样幸福;因为我一定是 你的,并且只属于你的” 星期一早晨,将近三点钟 亲爱的父母亲,你们对这封信将说些什么呢?我兴奋不已的心在跳动着,甚至还自我责怪说,他原是这样一位亲爱的男子,而我最近却谴责自己向他的爱情屈服让步。可是,啊轻信的人,请当心别太轻易受骗了,我自言自语道;我们希望得到的事情,我们往往就会过分轻易地相信。这桩假结婚的事情还没有得到澄清呢;朱克斯太太,这位卑劣的朱克斯太太!还可能教唆与影响这位主人的心;他心中的高傲,他对他地位的自豪感,可能又会冒上来;一个人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会把他表白过的爱情转变为他公然承认的仇恨,由于这种仇恨的结果,他竟居然把我如此不光彩地撵出了他的家,这种人一定是太反复无常,因而是不可信赖的;虽然他现在甜言蜜语,求我回去,但即使他现在用意是高尚的,他今后仍可能会故态复萌,然后可能会更有效地欺骗我和糟蹋我。因此,啊,你这轻信、不安、跳动着的祸根①,你这样轻易地就想相信你所希望得到的事情,现在我还不能宣判你无罪。我命令你比最近要更加高度地保持警惕,不要怂恿我盲目地跟随着你那谄媚取悦的冲动行事。 ①指她的心。 我就这样可笑地跟自己的心进行着对话;然而这颗心一直就是帕梅拉呀。 下面是主人给科尔布兰德先生的信: “我相信,忠实的科尔布兰德将会原谅我给他增添的麻烦。我在给您的这封信中附了一封给安德鲁斯姑娘的信:由于正当的理由,我在信中请求她,作为对我的恩情,中断行程,不要继续前往他父亲家里去,而是立即回到布兰登宅第中来;汤姆在什么地方赶上她,就请她从什么地方返回。我希望她会赏光,答应我的请求;但如她执意要执行原定的计划继续前进,那就请罗宾执行我给他的第一个命令。把她一直送到她父亲家的门口。如果她答应我的要求,愿意回来,她也许会给您一封致她父亲的信,请他把一些信托您捎给她;如果她这样做了,那么就请您把那封信送交给安德鲁斯先生;如果他把那些信交给您了,那就请您到这里来把它们交到她手中;如果她没有把这样一封信交给您,那么,只要她愿意考虑我的请求,就请您以她健康所能允许的速度,尽快陪同她回到这个宅第中来。 我是,等等。 “经再次考虑后,我想,如果安德鲁斯姑娘愿意交给您那封信,那就请汤姆带着她的信继续前去,并由您陪同她回到这里来。” 从这封信中看出,他对待我的态度是宽厚的。毫无疑问,我本人也不是一个不宽厚的人;我喜欢人们宽厚地对待我!当时我真希望在这种情况下能听取你们的指导。我想,我将会信赖他宽厚的态度,可是,这信赖是不是过分了?特别是一直以来我受到过他那样对待以后,我还能这样信赖他吗?这时我心中想到那位吉普赛人提供的信息。帕梅拉,我想,如果你回去了,假使他利用了你对他的信任,那么谁会来怜悯你呢?世界上的人们对于争论未决的案件,都是宁愿根据事件本身,而不是根据事件发生的原因来判断我们的行为。不过,如果他现在所怀的意图不高尚,那么不论我愿意不愿意,他都可以命令科尔布兰德与罗宾把我拉回去。假如我愿意继续前往父亲家里去,那么看起来我是不是像他所说,已经受上了另一个人呢?要是他打算用高尚的态度对待我,那么在我这方面至少可以表示的是,我对此表示的,还有,我的心并没有爱上别的人,这样我就可以用爱情与尊敬来报答他高尚的意图。他是一位身份高贵、财产富有的人,如果他不顾自己的身份,宁肯选择他可怜的仆人,而不选择那些身份高贵、财产富有的千金小姐做他的妻子,可是在他作出这样的决定以后他却不能肯定,他的仆人将爱他胜过爱世界上其他所有男子,那对他来说无疑是相当难以忍受的。我在上面已经指出,当他可以强迫我时,他却宽厚地让我来自由作出决定。他还请求我免去他跟随我到我父亲家时会感到的窘迫心情;他说,如果我继续往前去,那他是要跟随我去的。他以这样宽厚、坦诚的态度对待我,难道我不应该用多少有点信任的态度来回答他吗? 现在在我的眼中,他不是一位令人恐惧的主人,而是一位屈尊俯就的主人了。他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是多么和蔼可亲!还有,他的身体不舒服;他的病是由于与我离别感到苦恼而产生的。万一他死了的话!(这是上帝不允许的。)一想到我是造成他死亡的原因,我还能受得了吗?——我无意告诉你们,这个可悲的想法使我多么伤感。 让这些害怕滚开吧,让我的一切忧虑滚开吧!当我镇静下来的时候,我心中这样想道。我要回去。我要服从他。恭顺的帕梅拉不会失去这个机会来向她高贵的主人表示恩情。他的生命可能因为我回去而得救,这有谁知道呢?如果是这样,那么由于我保存下那条生命,我就将能承担得起我由于地位低微而产生的自卑感;否则,如果他真的要示好于我,那我心中就难免产生出一种配不上他的感觉了。我要回去。即使今后他又恶劣地对待我,那么必然会成倍增加他那卑鄙下贱的罪过——那时我就只能死去了。 做出这样决定以后,我想,凡能满足他要求的事我应当全都做好,这样做才是对的;但愿这样更会得到他的感激;于是,我就给你们写了他要求写的那封信,请求你们把那些我通过威廉斯先生寄送给你们的信件,由带信人捎回给我。由于它们可以澄清我行为中的一个问题,因此对我有重大关系;主人至今仍想要澄清这个问题,以便使我成为一个非常幸福的人,比我所能希望的更为幸福。不过你们在得到这封信之前就会得到上述那封信了;因为我在没有收到你们寄来的那些信件之前,不会把这封信寄给你们,也不会把那些在主人手中的信寄给你们。 我写完那封信,把它交给托马斯,让他捐给你们;然后我请科尔布兰德先生和罗宾到我这里来,把主人给科尔布兰德先生的信交给了他;他读过之后,我说,“你看到目前是什么样的情况了。我已决定回到主人那里去;由于他的身体不像我们所希望的那么好,因此请你们加紧赶路,愈快愈好;请只考虑你们自己和马,不用把我的疲乏放在心上。”据我猜想,罗宾已从他与托马斯的谈话中猜测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就说,“夫人,愿上帝保佑您和报答您!您对善良的主人这样谦和有礼,关怀体贴,理应得到这样的报答。愿我们全都活着看到您战胜朱克斯太太!” 我听他讲这些话感到奇怪;因为我在一般仆人面前讲话一直小心谨慎,从来不去揭露主人,甚至对那位邪恶的女人也是这样。如果罗宾不是从托马斯的口信和我回去的决心当中猜想到我跟主人的关系可能会相处得很好,那么,他是不是会说这些话,我心中仍然是怀疑的,他先前把我拉到这里来时,并没有像他应该表现的那样好。可怜的凡人们,他们的心是多么自私啊,他们随时都在看风使舵! 他们没有多久就准备好了。在这之前我一直在写日记;然后我跪着向上帝祈祷,愿我不会有理由为我的依从而后悔。 罗宾以很快的速度赶着马车;当我们到达星期日夜间在那里投宿的小镇时,他给马喂了饲料;然后说,如果我不会过分疲乏,那么他将披星戴月,争取在当夜赶回到主人家中,因为在那个小镇和邻近布兰登宅第之间没有适合在夜间投宿的地方。我说,我不希望在路上躺着过夜;如果能赶回去,我将会很好地支撑下来;于是我们就往前赶路。 不过我们到达主人家的大门时,已经一点钟光景了。人人都已休息了。但有位帮手从朱克斯太太那里拿到钥匙,把大门打开了。那些马已疲累不堪,几乎都没有力气走进马厩里去。我从马车中走出来,由于过度疲劳,就倒在地上,心里觉得我的手和脚已经不中用了。 朱克斯太太胡乱地穿上衣服走下楼来。她举起双手,抬起眼睛,仿佛对我回来感到奇怪;我觉得她对马比对我表现得更为关怀。不久,有两位女仆来了;我支靠在她们每人的一只胳膊上,勉勉强强地上了楼。 主人好像病得很重,这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亚伯拉罕(他接替约翰)守护着他。他走到我身旁,告诉我们,主人睡得很熟,没有听到马车进来的声音。我听到这点很高兴;虽然他的卧室朝着花园,位于这个宅第的另一边,但我原以为马车夫和其他正醒着的仆人们大声说话,即使在这个屋子最远一边睡得最熟的人也会被打扰的;况且罗宾还赶着马,经过铺石路,发出了卡嗒卡嗒的响声,其实他并不需要走那么远的路。 朱克斯太太说,他得了发烧的病,已经给放了血①。她谨慎地叮嘱亚伯拉罕,当主人醒来时,不要告诉他我已回来了,因为担心会使他吃惊,增加他的热度,而且说实在的,也不要马上跟他谈起我的任何事情,等到早上再由她去向主人透露这一消息,因为那时候她要去看他的病情。 ①古时西方国家治病的一种方法。 朱克斯太太强迫我喝了几乎半品脱加热的葡萄酒;酒里加了香料,十分芳醇和提神;然后她在她床上腾出一部分地方给我睡;我睡得十分香甜,这是我未曾希望到的。 星期二上午 朱克斯太太起床后立即前去了解主人的病情如何。他过了很好的一夜;由于喝了大量的白葡萄酒——乳清①,热度已退了不少。她对他说,她要告诉他一个消息,不过他一定不要吃惊。他问,“什么消息?”她说,帕梅拉回来了。他自己支撑起身子,“可能吗?”他说。“可不是,早已回来了!”她告诉他,我是昨夜回来的。这时科尔布兰德来到门口,打听主人的健康情况,他要他进去,并十分高兴地听他叙述我欣然同意回来,以及我愿意当天夜间就回到家中的情况。他说,“这些娇弱的女性比我们男人更经得起疲劳。不过她通过这件事向我表明,她欣然接受我的要求,这很好。朱克斯太太,请好好照料她的身体。让她今天整天都不要起来。”她告诉他,我已经起床两个钟头了。“请问问她,”他说,“她是不是肯费神来看看我。如果她不想来,那么我将起床,去照料她。”“说实在的,先生,”她说,“您必须继续躺着。毫无疑问,她会把侍候阁下看作是她的责任。”“如果她不愿意,”他说,“那就不要过分催促她。” ①一种药用饮料,由西班牙或大西洋东北部加那利群岛生产的白葡萄酒和乳清混合制成。 她来到我跟前,把这个情况告诉我;我说,我极愿意去侍候他。我确实渴望见到主人,而且对他病得这样厉害感到非常难过。于是我就跟她一起去了。“她会来吗?”我刚走进房间他就问道。“是的,先生,”她说,“她头一句话就说,‘极为愿意。’”“好极了,多叫人高兴!”他高兴地说。 他一看到我就说,“啊我的帕梅拉!你已经使我的身体康复多了。我感到不安的是,我要在这样不合适的地方,以这样不合适的方式来向你表示感谢;你愿意把手伸给我吗?”我把手伸过去,他热情洋溢地吻了它。我向他表示,看到他病得这样重,我感到很难过。“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会生病,”他说,“我早已好了。”然后又吻了我的手。“你不会为这种好心肠感到后悔的,”他又说,“你经受了这样极大的疲劳,我很遗憾。没有你的生活就不是生活!如果你拒绝回来(我几乎无望你会答应我的请求),那么我相信,我的病情将会加重;大家都说我病得很古怪,我也不知道自己病成什么样子;但是现在我立刻就会康复了。朱克斯太太,”他又说,“您不用请哈珀大夫从斯坦福到这里来了。因为这位可爱的人儿就是我的医生,而她不在这里我就会生病。” 朱克斯太太的神色显得特别古怪,我无法把它形容出来。总之,除了她这人的五官之外,其他人的五官都难以表露出这种神色;她半惊讶半不悦,眼睛那样斜看着!然而好像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她的不高兴就已消失不见,仿佛她已嘱咐它躲藏起来了;接着满脸露出一副为难、做作的笑容,仿佛(我后来这样想)她看到主人对我所表示的厚爱,要是她能自夸有她的一些功劳,那她就高兴了;虽然从她最初露出的面容来看,我敢说,她巴不得我远在一百英里之外,永远别回来才好。 主人要我在他的床边坐下;我转过脸去,像是要找一张椅子;这位巴结讨好的女人就拿来一张椅子;在他几次嘱咐下,我坐下了。然后他问我,我是否已答应他的请求,派人到我父亲那里去索取我以前的那包信。我告诉他,我已这样做了,并希望将会取到。他高兴地说,我是双倍地可亲可爱。 我说,鉴于他必须休息,我请求他允许我离开。我又说,我将为他迅速痊愈而祈祷。“亲爱的好女孩子,”他这样称呼我,然后低下头去;我离开了。我事后回忆,我猜想他从我离开时的神色与态度中已经觉察到我内心的种种感情了。请宽恕我,亲爱的父母亲。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对它也无可奈何。 下午他起床了,并派人请我到他的卧室中去。他的健康情况好像已经好多了,他的心似乎也已经好得多了(我为这感谢上帝)。疾病有时是一种多么可喜的天意。他跟我在一起时十分从容和高兴。朱克斯太太在那里,他就对她说,“我的好帕梅拉答应我的请求,高高兴兴地回到这里来,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朱克斯太太,我想我们应当允许她完全自由行动;如果她愿意乘坐四轮轻便马车出去兜兜风,那就请满足她的要求,不要向她问任何问题。” 他拉起我的手,说,“帕梅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不愿意问起它,但却会高兴听到它:在你走之前,我已经不再让威廉斯因为欠我的钱而关押起来了;这位可怜的人遇到这件事在言行上曾经怎样表现我不去说,但他那时拿不出保释金;如果没有新的理由,我不会再逼他偿还那笔钱。他获得自由已有一些时候了。但我希望,你现在不要去见他。” “先生,”我说,“我不会故意做任何使您不满意的事情;威廉斯先生获得自由我很高兴,因为我曾是造成他不幸的根由。”虽然我很想为那位可怜的先生辩护,但我不敢多说别的了。“先生,”我又说,“戴弗斯夫人非常爱您,她竟会招致您不高兴,我感到很遗憾。我希望这不是由于我的缘故。” 他从背心口袋中掏出一个文件夹,说,“这给你,帕梅拉;你回到卧室去时,把它读一下。你会看到这是戴弗斯夫人寄来的一封信。请让我了解你对它的看法。” 他觉得身体困倦,昏昏欲睡,并说想躺下来,休息一天;明天上午他如果好一些,打算乘坐马车出去兜兜风,因此我就离开他,回到我的内室,阅读他交到我手中的那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弟弟,请允许我告诉你,现在有一些人跟我在一起;他们怀着一片善意,让我了解到你的某一项活动,它使我坐卧不安。我不打算向你道歉,就把我的全部想法向你写出来。我怎么想得到,我的弟弟竟会这样卑鄙地把母亲的侍女拐跑,并把她监禁起来,使她远离她所有的亲人呢?不过母亲逝世后,你不愿让这个妞儿到我这里来,我本可以猜想到,你当时是不怀好意的。你一定不是想跟她结婚,而是想让她成为你的情妇;如果是后一个目的,世界上坏女人不是多得很吗,你又何必要会糟蹋一个可怜的妞儿呢?母亲是很喜爱这个妞儿的,她也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至于结婚,我想你并没有考虑这一点。你的高傲一定会使你不屑于考虑这样做。如果情况不是这样,那你将是完全不可原谅的。不过,其他的一些人向我暗示,你虽然高傲,但却卑贱到居然去考虑与她结婚这件事;你似乎已被这个女孩子深深地迷住了。虽然我认为这一定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但它却使我极为放心不下。弟弟,请考虑一下,我们的家庭并不是一个暴发户,它与这个王国中最高贵的家庭一样古老;在几百年时间里,从没有听说它的子孙后代曾由于不相匹配的婚姻而使自己出丑丢脸;你知道,这个国家中有一些第一流的家庭曾经建议与你联姻结亲。如果你是个新近才显贵起来的家庭的后代,或者如果你的祖先虽然属于你似乎喜欢的下贱社会,但你已是隔了一两代人的后代,那倒会是另一回事。我要告诉你,如果你竟能这样卑贱地降低自己的身份,那么,我以及我家里所有的人就将与你永远断绝关系。你外貌英俊,才智横溢,拥有规模宏大的庄园,没有任何债务,钱财也很富有,它们是先辈世世代代传下给你的;你的血管中流着祖先们没有受到污染的血液。你竟这样贬损自己的身份,我想起来都无法忍受;若你要去糟蹋那个妞儿,你的心就太邪恶了。因此,请让我恳求你把她送回到她的父母亲那里去。请给她一百镑左右的钱,让她跟一位与她身份相等的老实人一起过幸福生活;这样既保全你的荣誉,也符合你平日宽厚待人的精神。 “你应当明白,我这样直言不讳地劝导你,是出于我一片真诚的姐弟之爱,是出于我对你荣誉的关心。因此,我就不需再作其他解释了。 你感情深厚的姐姐 B.戴弗斯”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啊!人们可以看到,富贵的人们是怎样看不起穷苦的人们!然而我们早先原本是完全平等的。这些高傲的人们肯定从没有想过,生命是个多么短暂的阶段;他们尽管自负得意,但总有一天①将会跟我们完全拉平,不分高低。有一位哲学家②考察过一位国王的头盖骨和一位穷人的头盖骨,发现它们并没有任何差别。而且,最富有的亲王与最贫穷的乞丐,在世界末日也将由同一位伟大与公正的审判官来审判;这位审判官将不根据他们在世时贫富贵贱的境况来区分;相反的,他要看看他向他们双方提供的机会被他们忽视的情况如何,然后根据这一点来区分他们;因此他们当中一个人被定的罪就一定要比另一个人大些;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一点吗?可怜的人们!我觉得他们的高傲是多么可怜!他们目空一切,对身份低微的人们不屑一顾。如果我的心灵有一天被他们的恶习所毒化或污染、对那些身份低微的人们冷眼轻视,毫不体谅,那么,天主,请让我脱离他们那高贵的环境吧! ①指死亡。 ②指戴奥吉尼斯(Diogenes,亦译第欧根尼),希腊大儒派哲学家,他曾对古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说,他没有发现亚历山大父亲的头盖骨与他奴隶们的头盖骨有什么差别。 再说,假定这些高贵的人们能够追根溯源,查出他们祖先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或甚至五百年的历史,那么他们怎么知道,那些穷苦的家庭(虽然它们并没有对它们平淡无奇的活动保存十分详尽的记录)早先的家系不是跟他们的一样源远流长呢?这些现在被他们鄙视冷落的暴发户,一两百年以后有些家庭可能会因万贯家财而洋洋得意,而他们自己的子孙后代那时倒可能破落衰败,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忍辱含垢;他们现在怎么能够确信今后不会是这样呢?也许正是人类的虚荣心作祟,加上人事的变化无常,又有管理宗谱纹章的机构进行帮助,才促使一些家庭傲慢自负,不把其他家庭当一回事的! 这时我回忆起我曾读过的以下诗句,诗人在此以一种更好的方式来表述他的观点。 贤明的神意 不同的人们履行的职责各不相同, 有些人编树篱,有些人挖沟掘洞, 还有身份低微的奴隶全都有用, 他们辛辛苦苦地劳动, 为富人们把衣食提供。 富人这一方则除了自己吃喝享用, 还从储存中分出一些给穷苦劳工, 酬报他们辛劳,并安慰他们心胸。 富人们不应藐视身份最低的奴隶群众, 在大自然的链条中各个环节相互平等; 大家为同一个目的工作,意向也都相同, 双方同样把上帝的意志遵从; 到最后,人人都躺入沉默的坟墓之中, 国王和奴隶一律拉平,没有任何不同。 星期三上午 主人刚才派人捎来口信说,他的健康状况已经大大好转,因此想在早饭后乘坐马车出去兜兜风,想要我去陪伴他。他对我如此表示种种厚爱,我希望,我会懂得怎样谦恭地表现自己的举止言行。 朱克斯太太已成为世界上最谦和有礼的人们当中的一位;人人遵循她的榜样,向我表露出高度的敬意。但如果这一切最终的结局是一场假结婚,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如果他恢复健康之后在心中又重新萌生邪恶的意图,那么你们可怜的女儿将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我要来看看这个新的荣幸将为我展现出一幅什么样的前景!因此,我将作好准备。不过我不想更换服装。如果我更换了服装,那样看起来我的身份就像是要接近他的身份似的。除非他另有命令,否则我将依然穿着现在的服装前去。可是朱克斯太太说,我应当尽量穿得漂亮一些。由于主人已经起床,而且正在吃早饭,因此我想大胆地下楼去问问他,他愿意我穿什么样的衣服。 唔,他愈来愈亲切了,而且,谢谢上帝,完全痊愈了!跟昨天的神色相比,他今天看上去是多么迷人可爱! 我走进房间时,他站起身来,把我的手拉过去,要我在他的身旁坐下。“我迷人的女孩子好像要想说什么话,”他说,“她想说些什么呢?”“先生,”我对他十分显著的宠爱感到有些害羞,说道,“让我在马车里侍候您,这荣幸是不是过分大了?”“不,亲爱的帕梅拉,”他说,“你陪伴我使我感到的快乐胜过我陪伴你使你感到的荣幸;所以在这方面请别再说什么了。” “但是,先生,”我说,“我的衣着外表,”这时我看着我的服装。“我觉得你的衣着外表(用你的话来说)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看上去非常漂亮,如果你戴着那顶带回耳的便帽不会着凉,那你就穿着现在的衣服去好了。”“先生,请您走小路吧,这样大家就不会看到您给了我这么大的荣耀了。”“啊,我的好女孩子,”他打断我的话,说,“我猜想你更担心的是你自己的名声,而不是我的名声!我正打算逐渐消除社会上人们的惊讶,并叫他们期待着今后会发生的事情,那是应当落到我的帕梅拉身上的。” 啊,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现在回来是不是做得不好呀!如果我能摆脱掉对假结婚的忧虑(现有的一切情况与那可怕的策划仍然是不矛盾的),那么我就太幸福了。 我红着脸,感到高兴,心情极度激动地离开房间去取手套;我此刻确实在等待他亲切的嘱咐。 亲爱而又亲爱的好先生!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让我再遭受挫折,不要再经受考验吧!我确实认为,我现在已无法忍受这些苦难了! 啊,亲爱的父亲,当你读到我向你叙述在这有趣兜风中发生的事情时,我担心你将为你女儿的头脑,至少为她应有的谦逊态度感到忧虑了。 他当着所有仆人的面,搀扶着我进了那辆四轮轻便马车中,仿佛我已经是一位贵妇人似的!我高兴地听到有一位仆人对另一位仆人说,“他们是多么可爱的一对!要是把他们分开那就太可惜了!” 他吩咐两点钟时把午饭准备好,接替约翰的亚伯拉罕跟在马车后面。他嘱咐罗宾让马车跑得慢一些;又对我说,他想跟我谈谈他姐姐戴弗斯夫人和其他事情。说真的,马车刚开动时,他吻我的次数有些太多了,我担心罗宾会通过马车前方的玻璃往后看,也担心路过的行人看到我们;但是他对我说的话也是极为亲切的。最后,他说,“我想,我姐姐的信你无疑已经读过一遍又一遍了。她在信中提到有些人曾跟她在一起,这些人就是杰维斯太太、朗曼先生和乔纳森先生!我知道这个情况后,觉得他们鲁莽无礼,多管闲事,有必要解雇他们。我知道,你准备替他们求情,”他说,“不过,如果我允许你说,那你说的时间还没有到呢。 “至于戴弗斯夫人,她威胁要与我断绝关系,可我已先发制人,比她抢先一步;我已跟她一刀两断了。我一直是她亲切的弟弟。当我获得我的财产时,有一笔价值相当大的产业我放弃了对它的继承权,而把它作为礼物赠送给了她,这完全出乎她和她丈夫的意料之外。她给我写这样一封信时,心情一定极为激动,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她知道,这是我不能容忍的。不过你应当知道,帕梅拉,她建议我跟某个贵族的女儿结婚,我没听她的意见,她就非常恼火;这位贵族的女儿确实并不缺乏优点;但我讨厌结婚,而且在我心目中另有一个女孩子,我希望按照我自己的条件跟这个女孩子一起生活,如果不是这样,她本来很可能会吸引我的注意。帕梅拉,你脸红了,请别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我,你知道这个女孩子是谁,”这时我正想要说话,他又接着说,“这个女孩子曾经一度对我当时所想达到的目的颇为担心,但我现在的目的已跟那时的完全不同了,对我的这个保证该感到满意吧。不过坦诚地说,我必须承认,如果我按照现在的意图行事,那我必然会遭到社会的责难,正是这一点,有时仍然使我产生某种不利于这种意图的思想。因为人人都会说,B先生并不缺乏引以自豪的东西,他门第高贵,财产富裕,但却迷恋姿色,娶了他母亲的一个侍女。他们不考虑,也许也不知道,她之所以当之无愧地赢得了我的感情,不仅是由于她美丽的容貌,而且还由于她高尚的心灵与无怨的贞洁;如果我与她结婚,那么我坚信,在这个王国中没有一位女士能比她更适应她所进入的高贵地位。”这时他用一只胳膊搂着我,宽宏大度地继续说道,“我亲爱的女孩子也将会遭到社会对她的责难,对此我很同情她;因为我周围所有身份高贵的邻居们,将以傲慢与轻蔑的态度来对待她,她必须在这里跟他们的这种态度进行斗争。你知道,戴弗斯夫人将永远不会与你和好。其他的女士们将不会来拜访你;尽管你的优点胜过他们所有的人,但他们却会冷淡地对待你,仿佛你不配受到他们注意似的。如果我现在与我的帕梅拉结婚,那么,我的女孩子将会怎样去领略所有这些滋味呢?对于我的美人,这些事情是不是像刀割似地难以忍受?因为一旦你的地位提高之后,是会产生一些优越感的。我当然希望它会使你产生这种优越感。我的帕梅拉,你现在有一种尊严的神态,好像是你的面容中天生就有的,看上去十分自然。至于我自己,我事先早就知道社会k的人们会说些什么,虽然我以前曾在这个问题上跟我的朋友们开过玩笑,但当事已定局时,我只要厚着脸皮把事情硬顶过去,忍耐着让他们开一两次粗鲁无礼的玩笑也就行了。我的财产始终会使人们对我保持充分的尊敬。可是,请听着,我可怜的女孩子,就她这方面来说该怎么办呢?那些上层社会的女士们将躲开你,不跟你交往。我的女孩子对这有什么意见要说的呢?”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可以很好地猜想出,这些宽宏大度、纡尊降贵的话语,使我感到多么欣喜若狂啊!“啊,先生,”我说,“您所说的这些话是多么亲切和善良,真是难以形容!您可怜的仆人需要克服一个比这大得多的困难呢。” “什么困难?”他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我现在将不会宽恕你再有怀疑了。”“不,先生,”我说,“我不会怀疑;这困难是,我将怎样承受得住您对我的一片善心好意,我该怎样才能受之无愧呢!”“亲爱的女孩子!”他把我紧紧搂在他的怀里,说,“我刚才担心,你又会使我以为,你对我的道义又心存疑虑了。过去有一个时候,当我怀着真诚与深厚的热情向你倾吐全部心曲时,你对我的道义心存疑虑,那我是不会轻易宽恕你的;但是现在你已答应我的请求,高兴地回到了一个你曾有理由憎恶的宅第中来,这样不论你说过什么话,如果我还会再对你生气,那我就太不应该了。” “但是,好先生,”我说,“我最大的忧虑是,您这样降低自己的身份,您本人将会因此遭受到粗鲁无礼的嘲笑。至于我,考虑到我出身低微和不具备什么优点,我认为,甚至那些女士们的轻视与非难对我来说也将是一种光荣;我将自豪地把她们大部分的恶意看作是她们对我幸福的妒忌;如果我能愉快地尽到我的职责,在言行举上方面体现我对您的感激,使我自己配得上您对我继续保持深情厚爱,那么,我自己会认为非常幸福,就让社会上的人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最亲爱的女孩子,这样很好,”他说,“只是没有人来拜访你,你又没有什么人好去拜访;你不便去参加欢乐的聚会,又不能坐在牌桌旁来消磨冬天的夜晚,甚至像一般人所爱好的那样,消磨掉夏季与冬季半个白天的光阴,这样你将怎样打发你的时间呢? “我知道,我母亲为了消遣,曾经教你怎样去参加那些娱乐和其他娱乐;我请我的女孩子相信,凡是我的妻子可能期望得到的娱乐,我希望你在生活中都能得到,就像你是上层社会出身的女人一样。” “先生,我该怎样承受您的这种善心好意啊!不过,在像您这样的家庭中,一个您将让她荣幸成为女主人的人,如果不能到外面去参加其他活动,难道您认为她就找不到有益的活动来消度时间吗? “首先,先生,如果您允许,我本人将过问这个家庭管理方面的一些事情,那是一个女主人有义务去过问的。我希望我行事的方式会适当,不会让任何诚实的仆人感到不满。 “然后,先生,我将尽可能帮助您审查家庭账目,使您在这方面少去操心费神;先生,您知道,善良的老夫人曾让我当她的司库、施赈员,还让我做过其他各种工作;我将学习我可能缺乏的知识,以便我在这些特殊方面能对您稍稍有些用处。 “然后,先生,如果我需要出去拜访或在家中接受拜访,而上层社会的女士们又不愿意让我得到这样的荣幸,那么如果您允许,我将去访问四邻八舍不幸的穷人们,并拿一些小件物品去救济他们,这些小件物品对您的财产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却能安慰他们;我将会让您得到他们的祝福,他们还会为您的健康和兴隆进行祈祷。即使上层社会的女士们愿意让我荣幸地相互拜访,我也会做这方面的工作。 “然后,像我惯常做的那样,我将帮助女管家制造果子冻、蜜饯、糖果、桔子果酱、甘露酒,把它们装在缸内,结晶成冰糖,并保存起来,供家庭使用;我还要为您和我制作家庭中所有华美的亚麻制品。 “然后,先生,如果您肯陪伴我,我将不时乘坐您的马车出去兜风;当您出外消遣回来时,我将高高兴兴、恭恭敬敬地迎接您;因为当您不在时,我会感到时间过得特别慢,需要分分秒秒地去计算它。我无疑还会主动地时常跟您聊天,使我从您的谈话中受到教益,这样来度过我的一部分时间(那将是最最甜蜜的时间)。” “继续说下去,亲爱的女孩子,”他说,“我喜欢听你说话。”“先生,吃午饭,准备午饭,有时招待您要好的朋友以及您将会带回到家中来的客人(如果不是女士们,就是先生们),还有吃晚饭,都少不了要占去一天当中很大的一部分时间。 “先生,心情愉快的女士可能不时会顺便到这里来看看;如果是这样,我将会注意言行举止,不会给您增添不光彩;说真的,我会十分谨慎小心,尽量设法考虑周到,并将保持谦逊的态度,不会有损于您的荣誉。” 他心情舒畅地听着我这样闲聊,这时又嘱咐我继续说下去。 “我们妇女通常喜欢玩纸牌游戏,我确实都会玩;但它并不是我所喜爱的一种消遣。今后我也不想玩;但唯恐那些您可能希望见到的女士,因为缺少她们习惯的娱乐,就不到您府上来访问,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形,我还是可以陪她们玩玩的。 “善良的老夫人也曾让我学习音乐;如果有空,音乐也将会占去我的一些时间。 “然后,先生,您知道,我喜爱阅读书籍和瞎写些东西;虽然今后要写的大部分内容是家庭账目,但在适当时间阅读一些适当的书籍将会是我的一种乐趣,这是我不愿意放弃的;当您不能陪伴我时,我就把书籍当作我世界上最好的伴侣。另外,先生,书籍不是能帮助我提高智力,使我配得上跟您在一起,跟您交谈吗?我在阅读中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如果您允许我向您请教,那么我将会有一位多么可爱的老师呢!当您没有时间或心情教我时,我可以把我不理解的一些词语和事情记在一个笔记本中。 “但是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不应当忘记,因为这是最主要的事情;那就是我对上帝应尽的责任,以及我为您和为我自己进行祈祷。这件事经常会占去我相当多的时间;我特别要为我自己进行祈祷,这样会使我能够履行我对您的责任,并对我的一切幸福表示感激,我的这些幸福都是从上帝的手中,通过您宽宏大度和纡尊降贵的态度得到的。 “先生,既然有这样多的事情要做,难道您还认为我将不知道怎样去消度我的时间吗?不过我得提到一点,如果我将会这样幸福,我知道,对我的任何轻视都部分地会是对您的轻视,因此,先生,当您使我十分荣幸地有权姓您那值得尊敬的姓以后,我将请求您不要让我穿着十分华丽的服装出去,而只穿着不会给您丢脸的服装;因为我有种谦卑的顾虑,我们妇女看到别人在衣着外表上超过自己,比看到其他任何事情都更容易激发妒忌心。如果大家知道穿着朴素的服装是遵从我自己的选择与愿望,那么就会把这看作是您不摆架子,很尊重我意见的优点,而且还能使我免受许多屈辱。我将来穿着的衣服虽不豪华,但先生,我可以答应您,我将始终穿得整洁,让您看了觉得合适;如果您觉得合适,那么您带回家来的任何人也会觉得合适的。我曾听老夫人说过,旨趣高尚的先生们更喜爱内在的整洁,而并不很喜爱外表的装饰。” 我说到这里停住了,因为我已瞎聊了好多;他把我紧紧搂在他身上,说,“我的帕梅拉为什么停住了?为什么不继续往下说?我可以整天细细思考你的话。你应当随自己心意来享受你的乐趣和支配你的时间。你将多么有趣地利用你的时间。那时候,我会发现,你那堪称楷模的行为将为我本人某些不良的行为赎罪,上帝将看在你的分上而保佑我。” 我快乐得说不出话来。他高兴地继续说道,“我心爱的帕梅拉,我已预先尝到了幸福的甜蜜滋味,在这过程中你给了我何等的愉快啊!现在我要蔑视社会上人们爱管闲事的无礼指责;当他们胆敢张开亵渎神明的嘴巴,对我的行为和你的优点进行判断之前,我就让他们了解你的长处和我的幸福!我最亲爱的女孩子,我要告诉你,除了你所列举的各种令人愉快的事情之外,我还可以加上一桩更愉快的消遣,那是我希望得到的;虽然你害羞的心理不允许你自己暗示它,我现在也不打算进一步细说(在你敏锐的感觉中,这恐怕会损坏我现在善良意图的纯洁性);我只想说——我希望,除了你所从事的所有这些活动之外,你还将增添一项活动,这项活动将会使我看到我幸福的前程,并看到我的家族将会绵绵不断地延续下去,因为我差不多是我家族直系后裔中仅存的一个。” 如果我确实脸红,那决不可能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因为他是用十分可爱的态度来暗示这个遥远的希望的。 亲爱的父母亲,你们想象,所有这些事情是多么使我的心深受感动啊! 除了这些之外,他还高兴地谈到另一种可爱的感情,并以此向我表明,他那亲切的表白是高尚和诚挚的。“我的帕梅拉,我向你承认,我怀着极为纯正的激情爱着你!这种激情是我在这一生中从未体验过,过去也完全不理解的;它是在花园中开始产生的;不过,当时由于你不合时宜地产生了怀疑,把那正待开放的蓓蕾无情地给掐掉了;它当时太柔嫩,经受不起轻蔑或怠慢的寒风吹刮。我向你坦率地说,在这个钟头甜蜜的谈话中,我体验到一种非常高尚与诚挚的愉快;如果我以前对你所怀的企图得逞,那我是不可能体验到这种愉快的。” “啊先生!”我说,“请别期待您可怜仆人说出的话能与您这些宽宏大度的表白相当。您所怀的意愿和所采取的方法将使我对您永远感激不尽。虽然我不配得到您所有的这些盛情厚意,也不配让您这样纡尊降贵;不过,如果我能证明自己还不是完全不配,那么我将会多么幸福啊!现在我只能保证,我会怀着一颗感激的心。但愿今后您会对我某些非故意形成的缺点宽厚地加以包涵;如果有一天我故意让您有理由讨厌我,那么就让我成为一个从您家中驱逐出去的人,永远失去您的钟爱吧,就好像法律判决我与您离婚一样!” “亲爱的女孩子,”这位心胸宽厚的人说,“感激是,而且一定是你天性的一部分,否则你在这时候不会用这样鲜明的态度来表达你的感情。但是你现在正想讲其他一些话。请继续说吧,我的帕梅拉!把你心里想要说的话统统都说出来,请继续说吧,我的帕梅拉。” “先生,我非常希望得到您的好感,刚才正想阐明我在花园中的态度,以便消除误会,因为您曾认为我当时的态度是不合时宜的。如果当时您愿意听听我要说的话,那么我以为您本会宽恕我,而且会承认,我当时感到忧虑,并希望回到我爸爸妈妈那里去,确是有理由的。我现在更想对您说这一点,这样您就不会认为,我今后还可能以傲慢的态度来回报您的善心好意;或者当您对我那么和善亲切的时候,我还可能愚蠢地表现出对您忘恩负义。” “帕梅拉,”他说,“你当时确实使我感到极大的不安;因为我太爱你了,因此不能不对你向我表现出的丝毫冷淡产生猜疑,不能不对你更喜爱的其他任何人感到妒忌,连你的父母亲也不例外。这使我当时决定不听你说话,因为那时我还没有消除我对结婚的厌恶。你知道,当天平两边处于平衡状态时,在一边稍加一点重量就会使它倾斜。你看,虽然我在发怒的火头上可以跟你分离,但就是在那时候我还是重新表明我尊重你的贞洁,而且正是由于这种尊重,我才决心不想去破坏它;你也已看到,当我开始反省并阅读你那感人的日记时,我内心经历了痛苦的斗争,一方面我想把你召唤回来,另一方面我又怀疑你是否会回来(当时我决定不强迫你回来),这个痛苦的斗争几乎让我患了一场重病;但是你善心好意、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它消除了我的一切忧虑,并使我产生了希望(这是优厚的财产所做不到的),就是:你对我并不是冷漠无情的。你看到,你的到来已经驱除了我的疾病。” “我为您的康复感谢上帝,先生,”我说,“既然您好心地鼓励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不会看不起我的软弱,那么我将向您承认,当您在大发雷霆禁止我去见您时,我当时感到的痛苦是我原先没有想到的;当我离开您的宅第时,您十分宽厚地站在我这一边回答邪恶的朱克斯太太,那时我就更加感动了;因为,先生,这又唤醒了我对您的全部尊敬;您看到,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竟情不自禁地打扰了您,并跪在地上感谢您的善心好意。” “亲爱的帕梅拉,”他说,“我们已充分地进行了相互折磨,这是确实的;但我希望,我们很快会一起坐下来,相互获得信任,并高兴地回想我们过去各种艰难曲折的情形。在这同时,我相信我亲爱的女孩子会告诉我(我也想听一听),那时候,我已开始以一种我认为会符合她心意的态度,也是符合道德的态度,向她显示了对她的喜爱,可她为什么还要忧心忡忡呢?为什么还要从我身边离开呢?我亲爱的女孩子将会说些什么话来为她辩护呢?” 我从衣袋中把那封由吉普赛人传递的信掏出来;不过我在交给他之前说,“先生,我有这封信要给您看;我相信您会承认,这封信当时必然会使我的心情极为纷乱不宁,但由于我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而它仿佛又是用一种伪造的笔迹来写的,因此,首先我想请求您行个好,如果您猜出了写信的人是谁(我是猜不出的),请不要因此而伤害这个人。” 他把信拿过去阅读。由于信未的署名是“某个人”,他就说,“不错,这确实是某个人写的。尽管笔迹是伪造的,但我知道写信的人是谁。这些字母当中有些字母写得笔力遒劲,而且处处都有一些按照古式书写体来写的痕迹,特别是c这个字母和r这个字母;你从这些方面去看,难道还看不出,这是个受过法律教育的人的笔迹吗?唔,帕梅拉,这是老朗曼的笔迹:一个爱管闲事的——”他说到这里停住了。“我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他怒气冲冲地又说了一句。 “啊先生,”我说,“您的盛情厚意使我现在深深地激动;在这个时候,我要是为您生气的人辩护,就未免太放肆无礼了;不过,如果有什么人招致您不高兴,仅仅是为了我的缘故,而不是由于不尽职责或缺乏对您的尊敬,那么我希望——只是我不敢再说什么了。” “不过,”他说,“关于这封信和它所包含的信息,我要知道,帕梅拉,你是在什么时候接到它的。”“星期五,先生,那时您已离开这里,到斯坦福去参加婚礼了。”“那时我已向朱克斯太太下达过严格的命令,要她注意看管你;你也答应过我,你不会热心去刺探这种情报;那么它怎么能在朱克斯太太不知道的情况下递送到你手中的呢?因为,当我要前往斯坦福去时,我接到一个秘密通知,知道有人企图要见你,不是让你离开,就是会有某个人给你一封信;不过我当时并不确切知道,这信是从戴弗斯夫人那里来的呢,还是从杰维斯太太、朗曼先生或约翰·阿诺德那里来的,或者是从你父亲那里来的;因为当时我内心还在斗争,究竟是按照我高尚的意愿行事,还是释放你,让你回到你父亲那里去,使我免遭危险(我那时已完全下了决心,不再向你提出任何相反性质的建议,以免你听了感到伤心)。因此我要求你允许朱克斯太太对你继续进行监视,直到我回来为止;我想等我回来时,我的高傲与我的意愿在内心进行的斗争已成定局,我就可以决定它的胜负了。” “先生,”我说,“您的话向我很好地解释了您在那种情况下的言行表现,也很好地解释了您在那时候对我和对朱克斯太太所说的话;我愈来愈清楚地看到,我对您高尚的品德和善良的心地可以多么深深地信赖。我也会把全部真实情况都告诉您。” 于是我就向他原原本本地叙述了那位吉普赛人的全部情况,以及那封信是怎样放在那堆蓬松的草堆中的,等等。他说,“当一位女人的心意与一位男人的愿望背道而驰时,那位男人本以为一千条龙就足以监视她,但最后却会发现一切都太少了;因为当她没有其他办法时,她会让街道上的石头和田野里的杂草都为她行动起来,并帮助她进行通信。”“先生,我希望您现在不是生气吧。”“我不是生气,”他说。“但是我不能不注意到,如果一个人不是心甘情愿时,那么任何监禁也不足以对这个人进行限制。帕梅拉,你已向我叙述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甚至在你受到最严重考验时,你也从没有让我对你的诚实产生疑间,所以对你现在所叙述的情况,我也毫不怀疑它的真实性;在我这一边,我也将向你提供一个可以使你确信的证据,以表明我是真心诚意的。 “你应当知道,我的帕梅拉,我确实曾经作出了这样的策划,正像这封信中所说的那样;这位爱管闲事的某个人消息很灵通;这封信中提到的那个人到这里来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我原打算让他在我的卧室中念结婚仪式中的某些话语(尽量少念些来欺骗你),这样我希望按照我当时觉得比正式结婚更符合我心意的条件来得到你。我并不打算不久以后就向你说明事实真相,使你不再受骗;因此我们也许会很愉快地在一起共同生活好几年;在这段时间中,我有权随我的心意来认可这个婚姻或废除这个婚姻。” “啊先生,”我说,“我一想到我的危险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不过是因为什么样善良的天使才没让这秘密策划的阴谋实现的呢?” “唔,是因为你的善良天使,帕梅拉,因为我考虑到,这会给你带来悲惨也会造成我的不幸;如果我有了一个你生下的孩子,即使我想让他继承我的财产,那我也没有能力让他取得合法的地位;由于我是家族中最后的一位后裔,那样一来,我所占有的大部分财产就必须传给一个新的亲属系统,传给一些讨厌和卑劣的人们手中;我又考虑到你清白无瑕的贞洁,细细回想你所经受过的考验以及我使你陷人的困难;当我作了这些思考之后,虽然我并不怀疑我会在这最后的策划中取得成功,但我还是决定克服自己的私心,与你分离,而不要打着这样邪恶的幌子来陷害你。另外,我记得我曾经狠狠地指责和批评过类似的行为;有一位后来成为司法界和本王国首要人物之一的人,大家认为他就曾有过这种行为。我要是那么做,那就只不过是踩着别人的脚印走路罢了,而我相信,那人以后回顾自己的行为时,并不会感到称心满意;当我想到这些情形时,我的自尊心稍稍受到了一些损伤,因为,如果我什么时候要做出什么不同凡响的事情,我喜欢被人认为是个能独出心裁的人。所有这些考虑加在一起,促使我抛弃了这个策划,并通知那个人,我已更好地考虑了这件事情,在他没有得到我再次去信之前,我不想请他前来。我猜想,帕梅拉,在这段间歇中间,你的同伙当中什么人通过某种途径得到了这个消息,并向你传递了那个情报(因为我们两人都是喜爱策划计谋的,不过你以贞洁与优点得到的朋友,比我以金钱与许诺得到的朋友更加赤胆忠心)。但是,如果不是你那善良天使战胜了我那邪恶天使,那么,那份情报也许就来得太晚了。总的说来,我必须承认,从这些表面的迹象看来,你当时的担心是正当的;我只有一件事要责怪你,你是个善于耍笔杆子的人,而你当时却不写几行字给我,把这件事情说说清楚,消除一切猜疑;特别是当时你比任何时候都更应该对我有较好的评价;而且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做起来是很容易的,那样本会使我们两人免除好多劳累,你可以免除身体的劳累,我则可以免除心头的劳累。当时一个初燃的火熠刚刚向着高尚的境界伸展,而你却在上面浇了冷水,如果我那时知道你似乎有很好的理由那样做,那我就不会把你的怀疑和你想离开我的愿望归咎于你倔强任性的怪脾气,或你已对其他什么人产生好感了,而那是最使我恐慌的(我当时认为我那样想是有理由的)。” “先生,”我说,“我真但愿当时能冒昧地写信给您说明情况就好了。如果我所写的内容能取得这样可喜的效果,那么我相信,我一定不仅会免除身体的劳累,而且也会免除同样巨大的心头劳累。当您召唤我回到您的跟前时,我高兴地服从了您,这比任何其他表现都更清楚地表明,我所说的这些话是完全真实的。” “是的,亲爱的帕梅拉,”他说,“正是你那善心好意的依从(真是难以形容的善心好意)加深了我对你的感情,并促使我把整个心胸这样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向你敞开。” “先生,”我说,“我回来并没有什么功劳,因为我当时是被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所驱使才回来的,我要是想控制自己不那样,也是做不到的。您是个十分宽厚的人,我现在向您坦白承认我当时的这种思想感情,我想您并不会因此而把我想得很坏。” “这确实令人心醉神迷,”(我十分荣幸,他这时吻了我的手)“我是否可以希望,我的帕梅拉对她的迫害者怀着脉脉温情,这才是她回来最强有力的动机?” 我没有说话。我觉得我脸红了。我低头看着地面,担心刚才话说得太多了;这倒并不是担心我把自己的心表露得太多,而是担心我把我对他的心的兴趣表露得太多。我曾听人们说,男人们抱怨女人隐讳自己的思想感情,但如果她们毫不隐讳,那他们却又会看不起她们。不过现在这位完全善良的先生并没有这样对待我。相反的,他鼓励我坦率直言。“我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脸红呢?”他说。“她为什么低头看着地面?请相信我,你心中那些极微妙的秘密,如果是对我有利的,那就请别害怕把它们说给我听。请相信,一个我希望她成为我妻子的人,她心中所怀的无可非议的热烈爱情,我是十分看重的;甚至在求婚的日子里,当她想要向我作出愿意相亲相爱的表白时,我也不希望她在言语中有丝毫隐讳,因为这时不允许有任何怀疑。我现在将向你真诚地表示我的心意,你能真心诚意地回答它吗?在我所作的选择中,我不可能对我的利益有任何考虑。爱,真正的爱,是我唯一的动机。尽管我们之间过去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如果我不像现在这样有财产,你是不是还更爱我,而不是更爱世界上其他任何人呢?” “唔,”我说,“帕梅拉对您千恩万谢,难道她应当拒绝回答这个善心好意的问题吗?虽然我曾认为您是冷酷无情的,虽然您过去对我所怀的企图确实是令人震惊、极为可恶的,但是先生,在现有的男子中(我的父亲除外),对我来说,您是唯一不是无足轻重的人。不过请允许我补充一句,过去当我不敢冒昧地抬起眼睛,往上看到你身上时,我并不了解我自己的感情状况;由于谨慎小心和爱护贞洁,我身上曾产生了一层寒冷的冰霜(我可以这样说),直到您对我的盛情厚意融化了这层冰霜,情况才发生了变化;这层寒冷的冰霜曾经覆盖住那个萌芽,那是个什么萌芽①,我该怎么说呢?先生,请原谅我,别让我把它说出来吧——” ①指爱情的萌芽,帕梅拉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最亲爱的帕梅拉,”他把我紧紧地搂到他的胸前,“我原谅你,你不用说出来。我也愿意饶恕你那可爱的慌乱表情。我完全称心满意了。你曾经善心好意地写信去向你父亲索取那些信件,但我现在已不像先前那样迫切地想要得到它了。不过我仍希望看到它们,因为我想看到你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是怎样有趣地进行叙述的,并想深入了解你前前后后所受的全部痛苦,以便对你进行补偿。”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幸福的女儿发现她自己就这样从她宽厚的主人那里得到了幸福!她认为,这次亲切甜蜜的谈话就可以充分补偿她过去所受的一切痛苦了。另外,他还说了上百种情意绵绵的话,虽然这些话将永远不会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但把它们写下来就太冗长了。这是个多么可喜的变化啊!由于他亲切的厚爱,我将被提高到一个新的地位,当我善心好意、宽宏大度的主人认为我不是完全不值得去做时,谁知道他会不会让我把他给的幸福恩泽施舍给许多人,而又不对他的财产造成严重损害呢?特别是我现在的幸福与未来的前程,全都是由于我正直、善良的父母亲在上帝保佑下对我进行虔诚教导并树立良好榜样的结果,如果我从他们那里受到的恩情我能报答百分之一,那么我就会加倍地感到幸福了。 我必须坐下来细细考虑所有这些事情,并赞颂和感谢上帝的仁慈,它曾经让我通过了许许多多错综复杂的迷津,踏着清白无暇的道路,并由于我做了它使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就给了我如此丰厚的报答! 现在我将继续进行我愉快的叙述。 经过这甜蜜有趣的兜风以后,当马车正要回到家中去时,他说,“在这十分愉快的短途旅行中,我们之间发生了所有这些事情之后,我的帕梅拉将会看到,而且将会相信,我对她贞洁的考验已经完全结束了;但今后对她的耐性与谦逊也许还会有些考验。因为在达恩福德夫人和她女儿们纠缠不休的热心要求下,我已答应她们来看看我的女孩子;因此我打算在最近几天内请她们全家,还有琼斯夫人,彼得斯全家人来跟我一道吃午饭。虽然我相信在你自己能行使那个权利之前,你不会愿意光临我们的餐桌,跟我们共进午餐,但如果我想请你来到我们中间,你不拒绝,那我就会感到很高兴了;我想为我们的婚礼拉开一个序幕。”这位亲爱的先生这样说,(那是个多么甜蜜可爱的词儿啊!)“我的邻居们对你的优点有了好评(只要看到你,就足以达到这个目的),这样我就会逐步使他们做好思想准备,期待着将会发生的事情。他们早已从我这里了解到你的品格,并都愿意来称赞你。” “先生,”我说,“一方面我对您的善心好意十分感激,另一方面我又感到我自己十分不配,我担心在这样两种思想的压力下,我在这种场合会表现得很尴尬不安;但是您要我做任何事情,只要我可以服从您,我就会按照您的意愿去做。” “我很感谢你,我的帕梅拉,”他说,“那时请你就穿你现在的衣服好了,因为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我又跟他们说过你目前这套服装的故事以及你是怎样得到它的,因此那些小姐们当中有一位请我给她面子,让她们看看你穿这套衣服的样子;特别是因为我已向她们吹嘘过,你不是靠服装打扮,而是凭着天生丽质,因此比她们看到过的那些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高贵夫人们更加超群出众。” “先生,”我说,“您的善心好意使您可怜的仆人在您眼中显得比她实际高出好多!但是不应当指望其他人,特别是女士们,都会用你那怀着好意的眼光来看我;不过说到服装,不论是现在还是今后任何时候,我都会高兴地向所有的人显示,我这一生的幸福完全依赖于您的恩惠。” “值得赞美的帕梅拉!出色的女孩子!”他说,“我本可以向一百个优秀的小姐求爱,但我决不会有理由像我现在爱慕你这样去爱慕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位。” 亲爱的父亲,我希望,你会认为,我重复叙述这些豁达大度的话语,是想说明我主人对我的善心好意,而不是我自负得意,认为我可以受之无愧。请你相信,不论别人恭维我还是感谢我,我今后都要努力做到愈来愈谦逊;即使我有什么才能当得起别人恭维,那么这些才能都是上帝赋与的,我除了感谢上帝外还能感谢谁呢?一切荣耀都是他的荣耀。而且,还不是因为你,我的父亲,因为你,我的母亲,以及亲爱的已故老夫人,才培养出我这些才能吗?所以,我所能自夸的优点是多么可怜地七拼八凑起来的啊!我怎么能因为它两洋洋得意呢?主人似乎已决心把巨大的恩惠授予他可怜的仆人,正由于我不会因为我的地位提高而趾高气扬,所以我展望到这一前景时才会十分高兴。在我看来,从属者的地位有一个经常的特点,就是迫不得已地处于感恩的状态,而这种思情是无法偿还的;而高尚的心灵也有一个经常的特点,就是它能授予恩惠,但却不指望或不需要得到报答。人类状况(这是一方面)和伟大造物主的状况(这是另一方面)相比就正是这样。因此,我怀着敬意,可以把主人的慈善说成是跟上帝相似的。 马车在将近两点钟时把我们拉回到家中;因为主人已经完全痊愈,而且兴致勃勃,所以我希望他不会因为他十分豁达大度地对待我而后悔。就像先前把我搀扶进马车时一样,他当着几位仆人的面,亲切地把我从马车中搀扶出来,并搀扶到客厅中。朱克斯太太前来问候他身体怎样。“很好,朱克斯太太,”他说,“很好,我为此感谢上帝和这位好女孩子!”“我感到很高兴,”她说,“但我希望,我对您的照料和医治没有让您的身体变坏了!”他对她说,他的身体没有变坏,并谢谢她的照料和医治。 然后他说,“朱克斯太太,您和我过去对待这位好女孩子很苛刻。”“先生,”她说,“我担心我要成为她抱怨的话题了。”9请相信,”他答道,“她一句也没有谈到您。我们谈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我希望她会宽恕我们两人;她尤其应该宽恕您,因为您只不过是执行我的命令而已。但我的意思只是想说,那些命令所造成的后果曾使我的帕梅拉感到很伤心;如果我们能够做到,那现在我应该向她赔偿损失。” “先生,”她说,“我经常对夫人说,您很善良,很宽大。”“不,”他说,“我曾经是很邪恶的,而我希望,她将会是很宽大的。不过所有这些开场白是想告诉您,朱克斯太太,我现在要求您研究一下,尽量为她效劳,让她感到高兴,就像您过去为了服从我,不得不得罪她,让她生气一样。您要记住,在所有的事情上,都由她自己作主。” “是,”她说,“先生,我猜想,她将要成为我的女主人了吧?”“是的,”这位宽宏大度的人说,“我想稍过一些时候就会这样。”“那时候,”她说,“我知道我将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了!”这时她掏出手绢来抹眼泪。“帕梅拉,”主人说,“请安慰安慰朱克斯太太吧。” 他如此宽宏大度,似乎已经把她交到我手中,由我来掌握了;我拉着她的手,说,“朱克斯太太,心胸宽厚的主人可能交到我手中的权力,我决不会擅自错误地行使;我也决不希望做任何有损于您的事情;因为我应当考虑到,您过去所做的事情,是服从一个我今后也将服从的意 “您看,朱克斯太太,”主人说,“我们两人全都掌握在肚量很大的人的手中;说实在的,如果帕梅拉不原谅您,那么我就认为她只宽恕了我一半,因为您是遵照我的指示行事的。”“唔,”她说,“愿上帝一道保佑你们两人,因为应该是这样;我将加倍勤奋来为我的夫人效劳,让她感到称心满意,因为我觉得她很快就会是我的夫人了。”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神圣的上帝明白无误地指导我穿越了我所走过的危险途径,直到这个幸福的时刻,现在当我将要成为他鼓励我去期望成为的人时,如果我新的地位败坏我的心灵,使我变得高傲自负,忘记怀着谦恭、感激的心情去赞颂上帝,那么请你们和我一起祈祷,请上帝把所有极为快乐的前景都从我面前驱除吧! 主人高兴地说,他现在只是一个人,他想我可以和他一起吃午饭。但是我请求他原谅我,因为我说,他突然之间这样盛情厚意与纡尊降贵地对待我,太过分了;它会冲昏我的头脑;我请求他让幸福慢慢地逐步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怕不知道怎样来承受它。 “怀疑自己的人很少做错事情,”他答道,“如果你担心会发生你所说的事情,那么你就不会让它出现在你的思想中;因为只有那些自以为是、自高自大和缺乏思考的人才会犯大错误。但是尽管这样,”他又说,“我对你谨慎小心的态度有这样一种看法,就是:不论你做了的事情或你希望做的事情,我一般都认为是对的。” “先生,”我说,“您这些善心好意的话语只会使我今后更加注意努力,以便对您的好评能受之无愧。”那时我准备上楼去,旁边没有其他人,“先生,请允许我这样跪着来感谢您对我的一切盛情厚意。”我有些慌乱地说,“我在马车里就时常想这样做的。”我大胆地用嘴唇去吻了他的手。 后来我一直纳闷,我当时怎么会那样大胆。但我怎么能控制自己不那样做呢?我的心像一条水量太满的河流,它已泛滥到两岸上来了。当时我的感激战胜了恐惧,驱除了羞怯,就像河流把阻挡它的一切东西都统统冲掉一样。 他把我紧紧抱在他的怀中,吻着我,说,“你是个亲爱的、谦和有礼的女孩子,现在就像你跪着一样,我也在这里跪着,向你发誓,我将对你永远忠诚老实;快乐似乎已展现在我们面前,愿上帝把它的一半赐给我们两人吧,就是那些最高贵的主子们,我们也将没有理由去羡慕他们的幸福!”“啊先生,”我说,“我将怎样承受得起这种盛情厚意啊!”当时我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是眼泪直流,因为我怀着快乐的心情哭了;然而我的心充满了感激之情,我想用语言表达出来,以便减轻它的负担。 他把我扶起来,当我向门口走去时,他把我领到楼梯底下,在那里再次用亲吻来向我致意,然后让我上楼到我的内室中去;我在内室里跪着扑倒在地上,感谢仁慈的上帝,他把我的痛苦这样转变成了幸福,并如此丰厚地报答了我所经受的一切苦难。啊!过去我的心渴望改变困难的处境,曾经把这一切苦难想得极为悲伤,而现在在我看起来,它们是多么轻微而又轻微啊!今后不论生活处在什么状况之中,不论它发生了什么样的曲折变化,遭遇到什么样的兴衰荣辱,我都要信赖上帝;因为对于他所创造的万物,他知道什么是最好的,而且时常把我们最为恐惧的祸害转变为我们幸福的根由,从而拯救我们,使我们免遭更大的祸害。我虽然年轻,对事物的判断力总的说来可能薄弱,但在信赖天主这个重大问题上,我的经验却是丰富的。这些想法都是你们女儿的想法,因此如有不妥,你们是会原谅的。至于它迄今还没有出什么差错,那都是由于你们两人为我树立的榜样,也是由于已故善良的老夫人对我所进行的教导。 我在短短的时间里已写了许许多多,在结束这个极为愉快的星期三时,我要说,主人下午身体很好,骑马出去,直到夜间九点钟才回家来;在这之后他上楼来到我的身边,看到我在内室里,面前放着笔和墨水,就高兴地说,“我到这里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好,我的帕梅拉,因为我有一两封信要写,我想你现在也正在写信,所以我就离开你,让你继续写下去。”他上楼来时,我把我所写的信放在旁边。他吻了我的脸,祝我晚安,然后下楼去了;我在上床睡觉之前写到这里为止。朱克斯太太对我说,如果我愿意,她就到另一个房间去睡;但是我说,“不,朱克斯太太,请您继续陪伴我。”她向我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对我表示感谢。形势已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啊! 星期四 今天早上主人来到我跟前,以极为亲切的态度跟我一起谈了好些问题,谈得很久。除了其他事情外,他还问我,我是不是想要为结婚订做什么新衣。(啊,当他这样随意地谈到这个话题时,我的心是多么慌乱地跳动啊!)我说,我一切都听随他决定,只不过又重复我的请求,不要穿得太华丽了,理由我昨天已经说过。 他说,“亲爱的,我想,结婚仪式将不公开举行;我希望你不要担心这是假结婚,还请你把整个仪式默记在心中,这样你可以看到,不会有什么遗漏的事项。” 我又羞怯又快乐,脸都红了。啊,我觉得脸颊是多么发烫! 我答道,除了我自己配不上外,我不害怕其他任何事情,也不忧虑其他任何事情。“我想,”他说,“结婚仪式将在这十四天内,在这个宅第中举行。”啊,我是怎样哆嗦的啊!但你们可以相信,这不是因为悲伤而哆嗦!”我的女孩子有什么意见?在下个十四天中,有什么日子你要反对的吗?因为有些事务要求我到另一个宅第中去;我又不想在跟你幸福结合之前离开这个宅第。” “您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我说(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脸像火一样红),“不过,先生,您刚才说是在这个宅第里举行吗?”“是的,”他说,“因为不管多么秘密举行我都不在乎;如果我们到教堂里去举行,那就一定很公开了。”“先生,这是一个神圣的典礼,”我说,“我想,最好是在一个神圣的地方庄严地举行。” “我在我可爱的姑娘身上看到了慌乱的神色,”他极为亲切地说,“你全身哆嗦,反映了你微妙的感情,它向我表明,我应当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我自己有一个小教堂,由于我们家庭在这里很少长久居住,所以在两代人的时间里,它除了用作杂物房外,没有其他用途;因此,如果你不喜欢在你的或我的卧室中举行,那我就嘱咐他们把它收拾收拾,准备妥当,用来举行结婚仪式。” “先生,那要比卧室好;”我说,“我还希望,不要再把它拿来堆放杂物了;我猜想,它曾经被尊崇为一个神圣的场所,那就让它依旧按照原来的用途来使用吧。”“啊是的,”他说,“它曾经被尊崇为神圣的场所,那是在好几个年代以前,还是我曾祖父的父亲在世时,由他把它跟那座良好的老房屋一起建造起来的。 “不过现在,我亲爱的女孩子,如果在你那可爱的慌乱心情上,我不会再增添上太多的慌乱,那么,在未来的十四天中,是在第一个七天还是在第二个七天举行结婚仪式呢?”我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请告诉我,”他说。 “先生,如果您同意,就定在第二个七天中吧,”我说。“随你喜欢吧,”他极为亲切地答道,“但是,帕梅拉,如果你愿意选择第一个七天,我就要感谢你了。”“先生,”我答道,“如果您愿意,我倒觉得在第二个七天好些。”“唔,”他说,“那就这样吧,但请别推迟到十四天当中的最后一天。” “先生,”我说,“既然您让我大胆地谈论这个重要的话题,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捎封信给我的爸爸妈妈,把我的幸福告诉他们呢?”“可以,”他答道,“但在你或我提出相反的意见之前,请他们保守秘密。”他又说,“我曾对你说过,我不再看你的信了;我的意思是说,不经你同意,我将不再看,但如果你愿意把我上次看过以后你所写的东西给我看,那我将把它看作是你的一种恩惠,对你表示感谢(现在除了阅读你所写的东西感到愉快外,我已没有其他好奇的动机了)。” “先生,”我答道,“如果您肯让我把其中的一页再抄写一遍,那我愿意把它们给您看。不过,我相信您说过的话,所以我写的时候,没有任何提防。”“正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更加想看看你所写的是什么,但是你打算誊抄的那一页是哪一方面的内容呢?不过我事先告诉你,你要是想把它扣除不给我,我可不能同意。” “先生,”我答道,“我不愿意您看到的是,我收到那位吉普赛人传递的信以后所进行的严厉谴责,那时我害怕您搞假结婚;虽然那页纸上也写到其他事情,但那些谴责的话是最坏的。”“亲爱的冒失鬼,”他答道,“它们不会比我看过的东西更坏了;我容许你在那时候毫无顾忌地议论我,因为从那封信的内容来判断,那时候在你看来,我一定是十分邪恶的。”“唔,先生,”我说,“我想我会服从您,并在夜间来到之前把我写的东西送给您。”“不过一个字也别改动,”他说。“既然您嘱咐我别改,”我答道,“那我就不会改。” 当我们正在谈论时,朱克斯太太上楼来,告诉主人,托马斯已经回来了。“那就请他把那些信带上来,”他说。因为他希望,我也希望,你们已托他把那些信捎来了,但是他上楼后却使我们大失所望,他说,“先生,安德鲁斯先生不愿意把信交出来;他认为,他的女儿是被迫写那封信给他的;我告诉他,他的女儿在前去他们那里的途中又返回去了,他听说后忧心忡忡,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托马斯说。 我这时开始担心,一切又将会对我不好了。 “唔,汤姆,”他说,“不要吞吞吐吐,坦率地告诉我,安德鲁斯先生与安德鲁斯太太说了些什么话。”“唔,先生,他们两人离开我,对他们女儿的信讨论了一番之后,痛哭流涕地走了出来,连我的心也感到十分悲伤;他们说,他们可怜的女儿现在一切都完了,她不是被迫写那封信,就是——”托马斯说到这里停住了。“就是什么?”主人说,“请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就是向东家大人屈服,他们这样说,她已经被糟蹋或者将要被糟蹋了!” 像我担心的那样,主人似乎恼怒了。我说,“先生,请开个思,原谅我正直的父母亲,原谅他们的忧虑吧!他们无法了解您对我的善心好意。” “因此,”主人说(他没有回答我的话),“他们就拒绝交出那些信件了?”“是的,我还想告诉先生,”托马斯说,“虽然我对他们说,他们的女儿看到我带给她的一封信之后,出于自愿,很高兴地写了那封我捎给他们的信。但是安德鲁斯先生说,‘唔,妻子,这些信当中有二十来件事情除了我们自己外,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应该看到的,尤其是那位乡绅。啊可怜的女孩子!她已经跟许许多多、许许多多的诡计进行了斗争!现在她终于遇到了一个她太难对付的诡计了!’然后,先生,这善良的老两口自己坐下来,手拉着手,肩靠着肩,一个劲儿地恸哭着。我感到由衷地悲伤,但是我所能说的一切话语都无法安慰他们;虽然我对他们说,我将会把那些信交到他们女儿手中,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把信交给我。因此先生,我就不得不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我听到他叙述你们为我感到的痛苦与忧虑时,眼泪直流,简直成了个泪人儿;主人看到这种情景,就说,“我对你父亲并不生气,他是个善良的人。我希望你立刻写一封信,它将邮寄给阿特金斯先生,阿特金斯先生住在离你父亲两英里的地方。我将给他写一封信,并把你的信装在我的信的信封中;我在信中将要求他一接到信时立即把你的信平安地传递到你父亲手中。考虑到你的父母亲顾虑重重,所以你在信中一句话也别提到要他把那些信送到这里来。我现在除了好奇心外,没有其他任何原因想看它们,我的好奇心将会在其他任何时候得到满足。”他一边说,一边当着托马斯的面,高兴地用我自己的手绢擦干我的眼泪。然后,他转向托马斯,说,“这两位值得尊敬的老人不了解我对他们亲爱女儿的高尚意图。汤姆,她不久就将成为你的女主人了;不过这件事的秘密我还要保守一些日子;我不想让我的仆人们到屋子外面去说。” 托马斯说,“愿上帝保佑东家大人!您知道得最清楚。”我说,“啊先生,您真是太好了!我原来担心您会生气,但您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对失望表示宽恕,这是多么仁厚啊!” 这时托马斯离开了房间,主人说,“帕梅拉,我用不着提醒你立刻就去写信,让这两位善良的老人安下心来。为了这个缘故,我将离开你,让你独自待着;只是请把你愿意让我看到的信件送到楼下来,我将阅读它们,有趣地度过一两个小时。但是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他又说,“邻近那几个身份高贵的人家(我跟你说到过的)明天将到这里来跟我吃午饭。”“先生,”我说,“我一定要抛头露面给他们看吗?”“啊是的,”他答道。“他们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你。你不用担心;你将会看到,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你。” 主人离开我以后,我就把过去所写的信打开,把含有以下内容的信件摊在面前: 这些信从他动身到斯坦福去的那个星期四早上开始写起,叙述在我起床之前他早上来看我,并以温厚的态度向朱克斯太太作了严格的指示,要她对我保持警戒,因为他已接到秘密通知,说某个人企图接近我。有一位吉普赛人通过一个巧妙办法把一封信交到我手中;那封信告诉我,有一个假结婚的阴谋将要进行来陷害我;我对这个阴谋进行了严厉的谴责,把主人称为一个真正穷凶极恶的人,在其他方面对他也很严厉。他在星期六回来;他通过朱克斯太太得到了一些信,并想要得到我在这之后所写的信,提出要对我进行搜查,使我感到十分恐怖;我为了避免被他搜身,被迫把那些信交给了他;他阅读了这些信件,由于了解到我所脱离的危险和我所经历的灾难,态度有了改变,对我极为亲切;正当他对我怀着一片善心好意时,因为我心中已从那位吉普赛人那里得到那个假结婚的情报,所以不合时宜地表示了我的愿望:请求他允许我回家到你们那里去;我离开他时感到悲伤,并向你们坦率地承认,我发现我已深深地爱上他,不能自己,无法改变;他后来又派人来请求我回去;但在他本可以强迫我回去时却心胸宽厚地让我自己来随意决定;我决定接受他的要求;我回来时发现他病得很重,心中十分担心;他亲切地接见了我;戴弗斯夫人怒气冲冲地给他写过一封信,我把那封信抄寄给你们。她在信中责备他对我的态度,要求他释放我,并给我一笔钱,让我嫁给一位跟我身份相等的人;她向他威胁说,如果他竟降低自己的身价,跟我结婚,那么她就要跟他断绝关系,不承认他是她的弟弟;接着我对这封信进行了认真的思考,等等(我希望,你们不久就会看到所有这些信以及其他的信)。这样就一直叙述到星期二夜间。 我想我最好就在这里停止;因为我其余的叙述是星期三上午我们在马车中有趣的会谈,以及他从那时以来对我一直极为热情的态度。虽然他那宽宏大度的恩惠确应受到我所能表示的最好感谢,但我仍有些不好意思让他看到我所写的那些情深意切、令人神往的内容。 我把这些信挑选出来以后,带着它下楼到客厅里,走到他的踉前;我把信交到他手中时说,“善良的先生,请您就像迄今为止那样,多多包涵;如果我在感想或表白中过于直言无讳,毫不客气,那就请一方面考虑我当时心中所怀的忧虑,另一方面考虑到我写信时出于一片真心诚意而原谅我吧。”“你很谦和有礼,我的好女孩子,”他说,“你现在对我的思想或行动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东西了。” 然后我就上楼来,写了给你们的信;我在信中把我目前幸福的前景简略地告诉你们,并表达了我对这位极为宽宏大度的男子所应表示的感激;我请求你们把你们手中那些他没有看过的信件送来(虽然他曾好意地表示,并不急于看它们),并向你们保证,我不久就会高兴地不仅把那些信件退还给你们,而且还要把我在那以后一直写到现在的所有信件都送给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在闲暇的时刻将会高兴阅读我这些潦潦草草写下的东西,从中得到乐趣。 我把这封信封上之前,带到楼下,交给主人。“先生,”我说,“我写给我爸爸妈妈的信,您肯费神阅读一下吗?”他高兴地感谢我,阅读时用胳膊搂着我,并似乎很喜欢信的内容;他把它交给我时说,“我心爱的女孩子,你表述得十分巧妙;你说到我时那些情深意厚的话语,十分谦和有礼,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现在请让我以这个吻向你确认,你在信中所答应的一切正是我打算要做的事情。” 啊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的女儿是多么幸福的人啊!愿上帝把我现在的前程继续保持下去吧!现在如果发生了什么变化,那真会断送掉我的生命了。 下午他乘着马车出去;晚上回来时,他派人来对我说,他想要我跟他在花园里稍稍散散步;我立刻就下去了。 他走来迎接我。“我的女孩子好!”他说,“你猜我出去看到谁了?”“我不知道,先生,”我答道。“离这里大约五英里,”他说,“道路有一个拐弯的地方,它沿着一片草地的周围绕过去,那草地中有一条可爱的人行道,它是在一条小河的岸上,人行道每边都有两行椴树;附近身份高贵的人们有时到那里散步和谈话,有时到那里钓鱼(我们下次出去兜风时,我将带你到那里去看看)。我从马车中出来,从这片草地中走过去,并嘱咐罗宾把马车拉到另一边去迎接我。我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那里散步,那人不是你恭顺的仆人威廉斯还能是谁呢?别脸红,帕梅拉。他背对着我。我想我要跟那人谈谈话,在他看到我之前,我说,‘您好,老朋友!’ “你听说过,我们以前在一个学院里曾在一起待过一年。那人听到我的声音,又看到我这样挨近他,吓了一跳,我认为他那时真想跳进那条小河里去呢。” “可怜的人!”我说。“是的,”他说,“但你说到你那可怜的人时请别说得太多,语调也请别说得那么温柔,帕梅拉。‘您在看什么书,威廉斯先生?’我问。‘先生,’他答道,‘这是,这是,’他吃惊得说话结结巴巴,‘这是法文小说《特勒马科斯历险记》①。我正在提高我的法语水平。’(我心里想,这比他帮助我的帕梅拉,提高她的法语水平要好。)‘那边天上有云,您看会不会让我们遇到小小的一阵雨?’他相信不会,这是他的回答。 ①1699年法国作家费纳隆出版的讽喻性散文史诗。 “‘如果您想到村子里去,您可以搭乘我的马车去;因为我在回家途中将去拜访西蒙·达恩福德爵士。’‘那真是太大的荣幸了,’那人过分谦逊地说道。‘让我们走到那边的空地去,’我答道,‘我的马车在那里等我们。’ “因此,帕梅拉,”我的主人继续说道,“我们一边走,一边就交谈起来。他说,他曾惹得我很不高兴,对此心中感到很遗憾。特别是,他听到琼斯夫人说,她听西蒙爵士家里的人说,我并不像他当初担心的那样行事,而是有着更为高尚的目的。‘威廉斯先生,’我说,‘我们这些有财产的人有些玩世不恭,那是不应该的。你们这些喜爱沉思默祷的人们会说,我们沐浴在富裕生活的阳光下,十分危险,很可能放荡不羁,胡作非为。虽然通常的道路最安全、最适当,但我们却不能考虑把自己限制在只在这种道路上行走。您可以相信,对于一项我正考虑执行的重要计划,别人要取代我来执行它,我是不会喜欢的,何况是由一位老熟人来取代我,而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前,我原来正怀着一片热心,想给这位老熟人增添幸福哩。’ “‘先生,’他答道,‘我只想说,我最初的动机完全是任命我的职务要求的;尽管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我似乎多么不可原谅,但如果当时让她继续处在那种状态,那么我完全相信,您将会很遗憾地听到人们议论说,您一门心思在某个人身上打主意,这个人除了您本人之外,其他任何人也别指望能得到。’ “‘威廉斯先生,’我答道,‘我看,您不仅是个宗教人士,而且也是个对妇女献殷勤的男子;那时我最生气的是,如果您认为我当时正在做一件错误的事情,那么按理说,您的职业是可以允许您对我进行劝导的,而您并没有就这件事劝导我,而是立即决定想出计策来胜过我,并从我家里把一位在我心中占有首要地位的年轻人(您应该想到这一点)弄到您自己手里,但您不知道我可能最终会高尚地对待这位年轻人的,正像我现在实际上想要做的一样。不过这件事已经圆满地结束了,我的怨恨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先生,’他说,‘我竟会采取某个步骤来得罪您(不论这是个什么步骤),这一点我感到遗憾;但我对您高尚的意图感到高兴;请允许我说,如果您让年轻的安德鲁斯姑娘成为您的夫人,那么所有见过她和了解她的人都会认为,她为您的选择增了光。’ “威廉斯先生和我就这样聊着天,”主人继续说道,“我让他在村子里他的住所前下了马车。但他仍为你保守秘密,帕梅拉,没有承认你对他的求婚曾给予任何鼓励。” “先生,”我答道,“他确实不能说我曾给予鼓励,希望您相信我。”“我相信你,”他说,“但是我仍然认为,如果我当时没有发觉他,那么你们通信下去,最终就会导致我所猜想的结局。” “先生,”我答道,“您现在十分善心好意,打算给予我一种光荣,但我当时即使再高傲自负,缺乏自知之明,也是不可能盼望得到它的。我那时受到了苛刻的对待,在我面前除了蒙受耻辱外没有其他前途;当您考虑到这些情况之后,您将会承认,如果当时我不千方百计设法逃走,那么我声明要当个贞洁正派的人,显然就不是当真的了。我当时真的决定不考虑结婚,因为我从没有见到过我能爱上的男人,直到我毫不害羞地说,您的盛情厚意才使我大起胆子来爱慕您。” “亲爱的帕梅拉,”他答道,“如果我不相信你,那么我的自负就很不值得赞扬了。” 我很高兴听到他叙述威廉斯先生与他本人的这次会晤。我希望这位善良的人今后总有一天会重新得到他的宠信。 他十分好意地告诉我,他已下达命令,把那个小教堂进行收拾整顿。我内心是怀着何等的快乐在期待着啊!然而仿佛又感到有种惶恐与焦虑! 星期五 大约十二点钟的时候,西蒙爵士,达思福德夫人,他们的两个女儿,琼斯夫人,她的两位小姑子,彼得斯先生以及他的妻子与侄女都来了,朱克斯太太现在愈来愈谦和有礼,她因为我没有穿上我最好的衣服而十分着急,还对我说了许多恭维的话。 主人把他们领进花园,并领到最大的一座凉亭里,然后他来到我担前。“喂,我的帕梅拉,”他说,“这些女士们都急不可耐地想要见你呢。”我有些心慌意乱。“那些年轻的女士们都把她们最好的服装穿出来了,”他说,“但她们都比不上我迷人的女孩子穿着这套朴素的衣服好看。他们现在都在那座大凉亭里。”“先生,我要用您到那里去吗?”我说,“由您来陪伴我,这样重大的光荣我可承受不起。”“我先去,你以后再来,”他答道,“请你嘱咐朱克斯太太拿一两瓶加那利白葡萄酒和一些核饼来。”说着他就离开我去陪伴客人们。 这座凉亭面对着花园中一条最长的砂砾人行道,当我沿着这条大路走时,他们就看着我一路走去的情形。如果那里有小路,我走小路去不会显得不自然,那么我就会选择小路去了;我真但愿那里有条小路,但是那里却没有。主人后来把他们所有议论我的话都高兴地告诉了我。 如果你们爱虚荣的女儿把他高兴告诉我的话全都告诉了你们,那么你们会原谅她吗?你们将会认为我爱虚荣,而我只能说,他这样非同寻常地对待我,我感到自豪;而且这些令人愉快的情况对我是多么新鲜!当我对这些光荣的事情愈来愈习惯时,我希望我所有的自豪感都将会消失在我对上帝和对他的感激中。另外,我知道,我现在幸福的故事会使你们高尚的心感到快乐,你们不会认为我这时的表现有什么过分出格反常的地方,因此,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不仅你们的女儿感到自豪,而且连你们也应该感到几分得意呢。 他首先看到我,说,“女士们,请看那里,我漂亮的乡下姑娘来了!”我看到他们都站在凉亭中开着的窗子近旁和门口,细细地打量着我的全身上下(这使我感到怪尴尬的)。他们那样做好吗? 主人告诉我,琼斯夫人说,“她是个迷人的人儿!我远远看去就看出来了。”西蒙爵士年轻时是个不可救药的放荡鬼,他好像发誓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大方的风度、这样美好的身材和这样优雅的举止。达恩福德夫人说,我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彼得斯夫人说了好多赞美的话。甚至彼得斯先生也说,我应当是这个郡引以自豪的人。主人还高兴地告诉我,那些年轻的小姐们脸涨得通红,都在妒忌我!但其实不可能这样好!都是由于主人对我的偏受,我才得到了这样的恭维。 当我走近时,他看到我有些慌乱,就非常亲切地前来迎接我。“把你的手给我,”他说,“我的好女孩子;你走得太快了。”(因为我确实想走出他们的视野之外,不让他们这样注视着我)我行了个屈膝礼,把手给了他;他领着我走上凉亭的台阶,并以极为高雅的态度把我介绍给那些女士们。她们全都来吻我的脸,向我表示敬意,并说,她们希望能够和我更好地相识;达恩福德夫人高兴地说,我应当是附近一带地方的鲜花。西蒙爵士说,“好邻居,请允许我,”然后吻了我的脸,又说,“现在我要说,我已吻过英国最可爱的姑娘了。” 但由于他过去进行告密,搬弄是非,所以尽管他说了这些话,我觉得我对他还是有些怀恨在心,虽然这一切的最后结果很可能是十分幸福的。 彼得斯先生十分庄重地仿效他的榜样,并像一位主教一样,说,“愿上帝保佑您,女士阁下。”“亲爱的夫人,请在我身旁坐下吧,”琼斯夫人说。他们全都坐下来了。 我迟疑不定,仿佛想找一个挨近门的地方。“坐下吧,我的好女孩子,”主人说,“这些女士们,我的好邻居们,现在因为是我的缘故而溺爱你;但当他们跟你熟悉了以后,他们就会因为你本人的缘故而溺爱你了。” “先生,”我说,但语气是迟疑不定的,“我要是对他们的溺爱能受之无愧,那我就将会感到自豪了。” 他们全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注视得我都无法抬起头来了,因为我想,这些有地位、有教养的人们具有的特性之一就是让害羞的人感到不好意思。“唔,西蒙爵士,”主人说,“现在您有什么话要对我漂亮的乡下姑娘说呢?”他郑重其事地发誓说,如果他也像主人一样年轻,那么他就一定更懂得对我要说什么话了。达恩福德夫人说,“西蒙爵士,你将永远不会打消念头的。” “你刚才走得太快了,我的帕梅拉,”主人说,“请平静下来。我已对在座所有和善的邻居们说过许多你的经历和优点,因此你可能会平静得更快些。”“是的,”达恩福德夫人说,“亲爱的邻居,我爱这样称呼您,我们这些在座的人都已听到您不平凡的经历。”“那么,夫人,”我答道,“你们听到的事情,会使你们感到有必要善意地体谅我了。”“不,”彼得斯夫人说,“我们所听到的事情,将会使我们永远把您看作是我们女性的光荣,看作是这个郡中所有年轻女士们的楷模。”对于这样高度的恭维,我只能行屈膝礼表示感谢。 朱克斯太太走进凉亭里来,由南拿着加那利白葡萄酒和一些放在托盘中的糕饼。我说,“朱克斯太太,让我来当您的助手。”因此我就接过托盘,举着它围绕桌子送到这些客人跟前,最后送到主人那里。琼斯夫人说,她过去没受到过这样体面的招待。他们全都称赞我。当我把糕饼送到西蒙爵士跟前时,他特意说,我应当担负比这更好的任务才是,并好像等待着我回答一些话。“我希望,”我说,“我善良主人的恩惠将永远不会使我忘记,服侍他的朋友是我的责任。”“主人!可爱的人儿,”西蒙爵士说,“我希望您不要把B先生老是称做主人,因为我担心,我们的女士们会把这当做称呼丈夫的时髦词儿,在全郡流行开来。” 我把糕饼送到年纪较大的达恩福德小姐跟前时,她站了起来,对我说,“请您原谅,亲爱的夫人;我曾听说这件衣服您穿起来十分合适,还听说了它的历史,于是我就请求您肯赏光,把它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非常感谢您,小姐,”我说,“您好意的指示跟我本人的选择正好十分吻合。”“这是您本人的选择吗?”她说,“我听您这么说感到很高兴。我一看见您,就自己原谅了自己,觉得我原先提出的要求对您没有什么不好的。因为我看到,您的容貌对任何服装来说都是一种装饰,而不要任何服装来装饰它。”我脸红了,行了个屈膝礼,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达恩福德夫人对主人说,她希望我能跟他们一道用餐。他很亲切地说,“现在是由她作主的时候了,我听随她来作出选择。”“先生,如果这些善良的女士们肯原谅我,”我说,“那么,我还是想请她们原谅我不奉陪了。”她们都说我一定不能这样,我又请求她们允许。“你有什么理由呢,我的帕梅拉?”主人说,“既然女士们都提出了这个请求,我希望你就跟我们一起用餐吧。”“先生,”我答道,“您的善心好意将会使我今后每天愈来愈值得受到这些女士所给予我的光荣;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太不相配,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因此这样特大的光荣,我承受起来是不会从容自在的。” 主人宽厚地说,“那么女士们,这件事我们就别劝说了;我们一定不要让我的好女孩子感到局促不安才好。” “我们一定要答应您吗,我可爱的朋友?”达思福德小姐亲切地说。“请接受我这个请求,”她说,“允许我把您当作我的妹妹一样地爱您吧。” 亲爱的父母亲,这样优秀的一位小姐纡尊降贵来亲近我,你们的女儿是感到多么欢欣鼓舞啊!大家对我都表示敬意,主人对这似乎感到很高兴。 达恩福德夫人高兴地说,“可爱的邻居,我们将不会强迫您;但如果我们同意您不跟我们吃午饭,那我们可一定要坚持,您必须陪我们一起喝茶,并一起玩牌;因为,先生,”这时她对主人说,“我们已跟您说过,我们打算跟您在一起过一整天。”“对达恩福德夫人亲切的期望,你有什么话要说,我的帕梅拉?”主人问。“先生,”我答道,“我想,遵从您和女士们的意愿是我的责任。”她们说,我十分谦和有礼,但西蒙爵士却拍着桌子发誓说,如果她们愿意,她们可以在一起吃午饭,而他却要跟我,而不跟其他的人一起吃午饭。 年轻的小姐们人人都提出要跟我在花园里一起散步。我们三个人,还有琼斯夫人的小姑子和彼得斯先生的侄女就一起去散步。 她们都很友好、亲切与谦和有利,我们不久就相处得十分融洽;我对达恩福槽小姐的好感时刻都在增加。她的妹妹稍稍有些隔阂,我后来听说,大约在一年以前,她乐意让我主人向她求婚;但虽然大家都认为西蒙爵士有钱,主人却认为她还不足以使他感到充分幸福。现在他屈尊降格,看中我这样一位身份低徽的人,对一位可怜的小姐来说,这是一种屈辱!我怜悯她。我确实希望我们所有的年轻女性都像我可能那样的幸福。 主人后来告诉我,我们到花园里去的时候,其他的女士们以及西蒙爵士和彼得斯先生都对我的容貌和言谈举止满口称赞,因而其他任何话题都不谈了。这位亲爱的先生(愿上帝保佑他!)以一种愉快的态度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因此使我倍感高兴。 我们走进屋子,由于午饭还没有准备好,所以年轻的小姐们就要求我在大键琴上给她们弹奏一首曲子。达恩福德小姐高兴地说,她们知道,不论是指法或是音调,她们都能从我这里学到有益的东西。 她们不愿意我拒绝她们的要求,所以我就服从了。 这些女士们对我的演奏非常善意地表示满意;达恩福德小姐高度地恭维我,说,她希望她们能说服B先生在那即将来临的快乐时刻举行一个舞会。虽然我没有说,但我不能说我也希望这样做;因为我认为,这种时刻大庄严了,不适合作为主要的女当事人去参加舞会,特别是如果她们也跟我一样想到那个庄严的仪式时就更是如此;因为现在,虽然在我面前有着一个幸福的前程,它可能被地位高贵的女人们所羡慕,然而我想到这件事情时,心上却有种很严肃的感觉;当这件事愈来愈临近时,它就愈来愈显得严肃。 大约四点钟 主人刚才上楼来到我跟前说,“帕梅拉,如果你在楼下看到威廉斯先生,你认为你不会感到惊奇吗?”“不会,先生,”我说,“我希望不会。我为什么要惊奇呢?”“那么,”他说,“当你到楼下客厅里跟我们在一起时,请期待着遇上一位生人吧润为女士们正在准备牌桌,她们坚持要你跟她们一道玩。”“啊先生,”我说,“您似乎有意把我全部的勇气都试一试呢。”“帕梅拉,难道见威廉斯先生还需要勇气吗?”“先生,如果您这许多邻居不在这里,那是不需要勇气的。我过去认为我处于危险境况中时,他们当中有些人拒绝保护我。他们回忆起那时发生的事情时,心里会不好受,因而也会影响我,使我心里不好受。特别是西蒙·达恩福德爵士,他也许会提到威廉斯先生向他夫人提出过的请求;彼得斯先生——”“唔,”他打断我的话,说,“我想让你对令人吃惊的意外事情做好思想准备,虽然你将见到一个你根本没预料会见到的人,而你也许是深深爱着他的。” 这番话使我感到同样惊奇和忧虑。如果他吃起醋来,对我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他说这些话时,神情十分庄重。要是现在竟会发生什么转折,那该怎么办啊!我内心感到不安,但又尽量装出高高兴兴的样子,这样才不会有什么过错归咎到我头上来。不过我真但愿威廉斯先生现在不要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有这么多客人;否则我倒很高兴见到这位可怜的先生,因为我确实认为他是个善良的人,而且还为了我的缘故遭殃受罪。 他们派人请我到楼下去打牌,我就要去。我希望他们继续对我保持好感,而我的处境却很尴尬。主人已向我一本正经地提出问题,并以此提醒我要对意外事情做好思想准备,这已使我十分惊慌了。我希望他爱我!但是不论他爱不爱我,我想我现在深深地掉进了爱河里,已经欲罢不能了,我不能不爱他,否认这一点是愚蠢的。 现在,亲爱的母亲,我必须给你写信了。主人要我对意外事情做好思想准备时,难怪他要说得那么神秘兮兮。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吃惊过,也从来不可能会意外遇见到一个我这样深深爱着的人!啊母亲,在楼下准备接见你女儿并向她祝福的,并不是威廉斯先生,而是我亲爱而又亲爱的父亲啊!主人和父亲嘱咐我把整个事情的前后经过,以及我在快乐时刻的思想状况都详详细细地写下来。 我想把这件事情从上帝指导父亲从家中出发,步行到这个宅第的时候开始写起。这是我从朱克斯太太那里,从主人那里,从父亲那里,从那些女士们那里以及从我自己的内心和举止表现(就我对这两方面所知道的情况)中了解到的。 大概是这样:父亲和你想要知道托马斯告诉你们的情况是否真实,心中非常焦虑不安,担心我已被陷害和完全糟蹋了,所以在托马斯到你们那里去以后的那一天,他就动身了;并在星期五早上到达邻近的一个镇上;他在那里听说,附近一带身份高贵的人士都在主人家里参加一个盛大的宴会,他在那里的一个啤酒店里把原先装在衣袋中的新亚麻布衣服穿到身上,还刮了胡子,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出发到主人家里;他为我担心,也害怕他本人受到威逼。他好像在啤酒店里问过他们,附近那位乡绅家里有什么人,因为他希望听到我的一些事情;他们说,“一位女管家,两位女仆,现在还有两个马车夫,一个男仆和一个帮手。”“那个家里没有别的人了吗?”他问。他们告诉他,那里有一个年轻姑娘,她曾经是乡绅母亲的侍女,但大家猜想她将成为他的情妇了。他们对父亲说,不要说这些消息是从他们那里听到的。他说,这些话使他听了十分伤心,并证实了他的忧虑。 下午三点钟他到达铁大门的门口。他拉了门上的铃;西蒙爵士的马车夫靠门口最近,就走到他跟前。虽然父亲从我所写的信中对女管家感到忍无可忍,但这时他却请求见她。朱克斯太太根本没想到他是谁,就派人请他进去。她在那个小前厅中问他,他找她有什么事?“夫人,只是,”他说,“我是不是跟乡绅说一句话?”“不能,朋友,”她说,“他很忙,现在正在接待几位先生和女士。”“我跟乡绅先生有一件对我来说比生死还重要的事情,”父亲眼中含着泪水说。 她听到这些话就走进那间大客厅里,主人这时正在那里与女士们愉快地谈话一她说,“先生,有一位性情善良、衣衫整洁的老人想见您。他说,他要跟您谈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态度十分认真。”“唔,”他说,“他会是谁呢?把他领到那个小前厅里去吧,我很快就到那里去。”主人正往外走时,西蒙爵士以他那毫无顾忌的态度说,“好朋友,我敢说,肯定是个私生子。如果是,请把他抱到我们这里来吧。”“我会的,”主人说。 朱克斯太太告诉我,主人看见父亲时十分惊奇;父亲说,“仁慈的上帝!请给我耐性吧!不过,先生,虽然您是一位高贵的人物,但我却必须问您要我的孩子!”然后他老泪纵横,放声大哭起来。朱克斯太太看到这种情景,更加感到惊奇。[啊,亲爱的母亲!我给你们两人带来多少苦恼啊!]主人拉着他的手,说,“安德鲁斯先生,别忧虑不安!您的女儿正在走向幸福的道路中呢!” 这句话使父亲感到惊慌,他问道,“什么!这么说,她快要死了吗?”他浑身颤抖,几乎站都站不住了。主人让他坐下来,并坐在他身旁,说,“不是,让我们赞扬上帝吧!她身体十分健康;请放心,她已写了一封信让您确信,她有理由得到很大的满足和幸福,” “啊先生,”他说,“有一次您告诉我,她在伦敦,服侍一位主教的夫人,其实她却一直是这里一个受到严密监视的俘虏。”“唔,安德鲁斯先生,那些事情现在全都已经过去了,”主人说,“情况改变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现在这位可爱的女孩子已让我成为她的俘虏了;再过几天,我就要戴上男人们一直戴着的、那最令人愉快的镣铐了。” “啊先生。”他说,“您把我的悲伤拿来开心逗趣太过分了。我几乎心碎肠断了。但是我可以看看我可怜的孩子吗?”“您很快就会看到了,”主人答道,“因为她将下楼到我们这里来;虽然您好像怀疑我,但我希望您将会相信她。” “先生,”父亲说,“在那之前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我可不可以知道,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怎样去看待她?她清白吗?贞洁吗?”“像刚出生的婴孩一样,安格鲁斯先生,”主人说,“在十二天的时间内地将成为我的妻子了!” “啊别讨我欢喜了,善良的先生,”父亲把两手合拢,说,“这是不可能的!我担心您用离奇古怪的希望来哄骗她,并想让我相信不可能的事情!”“朱克斯太太,”主人说,“有关我和您未来女主人的一切事情,就您所知道的,请都告诉帕梅拉的父亲吧。同时,您现在有什么吃的东西,请全端出来,再让他喝一杯他最爱喝的酒。如果是葡萄酒,”他又说,“请也给我倒上一满杯。” 她照他的话做了;他拉着父亲的手,说,“请相信我,善良的人,请放下心来;因为看到您在这令人痛苦的悬虑不安之中受折磨,我受不了。您的女儿是我打心眼里喜爱的人。您来了我很高兴。您将会发现我们全都众口一词。这里,为您太太的健康于杯;愿上帝保佑你们两人,全靠你们才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幸福!”然后他就为这极为恳切的祝酒干杯。 “我听到的是什么话用!不可能真正这样!”父亲说,“我希望,阁下不会嘲弄一个可怜的老人!那个讨厌的主教故事正在我的脑子里来回转悠呢!不过您说我将看到我的孩子!我要看到她是清白无瑕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虽然贫穷,我也不愿承认她是我的女儿!” 主人嘱咐朱克斯太太暂时不要让我知道父亲来了;然后走到客人们跟前,说,“我刚才愉快地吃了一惊。正直的安德鲁斯先生满怀着悲伤的心情,到这里来看他的女儿;因为他担心她已被诱奸;这位值得尊敬的人告诉我,他虽然贫穷,但如果她不贞洁清白,那他就不承认她是他的女儿。” “啊,”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亲爱的先生,这位善良的老人,你这样高度称赞他淳朴、善良的思想和诚实正直的心灵,称赞他对他女儿的爱,称赞她女儿对他的孝顺,我们能见见他吗?”“我想让她大吃一惊,”主人说,“在她见到她父亲之前,不要让她知道他已经来了。”“亲爱而又亲爱的B先生,”达思福德小姐说,“他们初次见面时让我们在场吧!”(他们全都附和她的这个请求)但是亲爱的母亲,这不是很残酷无情吗?因为他们完全料想得到,在遇到这样令人愉快与吃惊的意外事情时我是会支撑不住自己的呀! 他和善地说,“我只有一点担心,这亲爱的女孩子可能会太激动了。”“啊,”达恩福德夫人说,“我们全都会帮助她稳住情绪的。”“我将到楼上去,”他说,“让她稍稍有些准备。” 于是他就到楼上来了,就像我已告诉你的那样,把威廉斯先生的事说来跟我开心逗趣。 主人离开我以后,走到我父亲那里,问他是不是已吃过什么东西了。“没有,”朱克斯太太说,“这位善良的人心情太激动了,在见到他女儿之前吃不下去,也没法安宁下来。”“很快就会见到了,”主人说。“我想请您跟我到里面去;因为她将要去跟我的客人们坐在一起打四十张①。我将去催她赶快下来。”“啊先生,”父亲说,“别,别让我去;我在您的客人面前露面不合适;求求您,让我自己去见我的女儿吧。”“安德鲁斯先生,我所有的客人都知道您正直的品格,”主人说,“为了帕梅拉的缘故,他们都渴望见见您。” ①打四十张:18世纪流行的一种纸牌游戏,共40张,由4人打。 于是他拉着父亲的手,不顾他的反对,把他领进去,领到客人跟前。“好邻居们,”主人说,“我把英国最正直的男子当中的一位介绍给你们认识,他就是帕梅拉的父亲。”彼得斯先生走到父亲眼前,拉着他的手,说,“我们都很高兴见到您,先生;您有这样一位女儿,就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今天以前我们从没见过他,但现在怎么称赞她都称赞不够。” “安德鲁斯先生,”主人说,“这位先生是这个教区的牧师,但年纪不轻了,所以不是威廉斯先生。”可怜的父亲说,主人那轻松快活的谈吐使他在片刻间担心,这全都是在开玩笑。西蒙爵士也拉着他的手,说,“啊,对您老实说,您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们全都爱上她了。”女士们也走上前来。说了一些很好的话;特别是达恩福德夫人,她说,他有了这样一位女儿,就可以认为自己是英国最幸福的人了。“夫人,”他说,“如果她是贞洁的,那确实是这样;贞洁是头等重要的,其余都只是次要的。不过,我怀疑,东家大人跟我开玩笑开得太过火了。”“不,”彼得斯夫人说,“他对她怀着十分高尚的意图,我们全都可以当见证人。”“听您如此善良的夫人这样说,我倒是感到一些欣慰,”他抹着眼泪,说,“不过我希望能见到她。” 他们想请他在他们身旁坐下,但他却喜欢坐在房间角落中门的后面,因此有人进来时,不会看见他;因为我可以说,当门打开的时候,他就被门挡住了。女士们都坐下来了。主人派人来请我,我就到楼下来了。 我进来以后,把门往身后轻轻带上,这时达恩福德小姐为了不让我看见父亲,就前来把我迎接过去;因此我没有立即看见父亲;父亲的心万分激动,激动得说不出要对我说的话;但是他默默地站起来又坐下去,接连两三次,完全无力向我走过来。女士们的眼睛全都看着他;但是我以为威廉斯先生在那里,所以不愿意往那个方向看;她们让我坐在达恩福德夫人和琼斯夫人中间,并问我,我们该玩什么牌。我请她们来决定;我看到她们脸上笑嘻嘻的,一会儿朝我看,一会儿又朝房间的那个部位看,心中感到纳闷;由于主人还没有把威廉斯先生介绍给我,所以虽然我的脸对着门,桌子就在我的前面,但我仍没有往那个方向去看。 “我的好女孩子,”主人说,“你有没有把寄给你父亲的信交到驿馆去?”“当然,先生,”我答道,“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托马斯先生把信拿走的。”“我不知道这对善良的老夫妇看了这封信会说些什么话?”他说。“啊先生,”我答道,“这消息传达了您极大的盛情厚意,对他们高尚的心将会是一服兴奋剂!” 父亲听到这句话,无法克制自己,但也无法从原地走动;他眼泪汪汪地直流出来,喊道,“啊,我的孩子!” 我熟悉这声音;当抬起眼睛,看到父亲时,我跳了起来,没有照顾到客人,就推翻了桌子,前去扑倒在他的脚跟前。“啊爸爸!爸爸!”我说,“这可能吗!这是你吗?是的,是你!是你!啊,请祝福你幸福的——”(女儿吧)!我本想这样说的,但后面三个字却说不出来了。我整个身子都坍倒在地上。 主人感到着急。“我担心,”他说,“这意外的吃惊太大了,她的精神承受不了。”所有的女士们都跑到我跟前,并让我喝了一杯水;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最亲爱的父亲怀抱中。“啊,请把一切都告诉我!”我说,“你到这里多久了?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的?母亲好吗?”在他能回答我之前,我还问了五六个其他问题。 他们允许我跟父亲一起离开这房间;于是我为这增添的幸福向上帝滔滔不绝地说出了我所有的誓愿与感恩之情,然后我向父亲证实了主人对我所有的盛情厚意,使他惊喜交集。当我消除了他所有的怀疑,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之后,我们一起跪下来,颂扬上帝,并相互祝福,也为你祝福,亲爱的母亲,我们就这样欣喜若狂地度过了好几分钟。不久,主人进来了;亲爱的父亲说,“啊先生,这是什么样的变化啊!愿上帝在这个和下个世界中报答您和保佑您!” “我可爱的女孩子现在好吗?”和善亲切的主人说,“我刚才一直为你感到苦恼!我没有事先通知你,我感到遗憾——” “啊先生,”我说,“刚才是您!您做的一切一定是对的。但这是个完全预料不到的幸福啊!” “唔,”他说,“你给所有的客人们带来了令人难受的快乐。当你能回去时,他们见到你将会很高兴。安德鲁斯先生,请把这房屋当作您自己的房屋;您在这里待的时间愈久,您就愈受到欢迎。我亲爱的女孩子,你稍稍安定下来之后,请重新回到我们这里来。我看到你身体已经很好了很高兴。”然后他就离开了我们。 “亲爱的父亲,”我说,“你看,这位曾经是很不规矩的主人心地多么善良吧!啊,请为他祈祷吧!我但愿能对他的善心好意受之无愧,请也为这祈祷吧!” “亲爱的孩子,发生这幸福的变化有多久了?”“啊,”我说,“有好几个幸福的日子了!我把一切事情都写下来了;你将会看到,上帝为你的女儿做了多么可喜的事情啊,是他把她从绝望的深处一直引导到现在!” “让我们颂扬他的名字!”他说。“但是我是这样贫穷的一个人,这样高贵的一位先生会让我的孩子成为一位贵夫人,这是可能的吗?啊上帝的仁慈呀!你的母亲怎么接受得了这些幸福的消息啊?我明天就动身回去,把这些消息告诉她;因为在这位亲爱的善良女人能分享我的快乐之前,我只能感到一半幸福。亲爱的孩子,我们两位老人的确应当到一个遥远的国家去把我们躲藏起来,以便不会因为我们贫穷而给你丢脸!” “亲爱的爸爸,”我说,“你现在是第一次说这样冷酷的话。你们的贫穷一直是我的光荣,你们的诚实与正直一直是我的财富。我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的人,之所以将来可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全都归功于你与我亲爱的母亲对我所进行的良好教导和为我所树立的良好榜样吗?难道我会因为父母亲而感到羞愧吗?你不是已经看到这位高贵与富有的先生由于你的善良而尊敬你吗?跟善良相比,高贵算得了什么呢?” 亲爱的母亲,我们就这样度过了这幸福的时刻,直到达思福德小姐进来为止。她亲切地问候了我的健康情况,然后拉着父亲的手和我的手,以极为亲切、可爱的态度,把我们领到大客厅中客人们的跟前。这些客人们全都站起来祝贺我们;主人以极为亲切的态度拉着父亲的手,一定要他在他身旁坐下来,并用一杯葡萄酒为他干杯。西蒙爵士以他那滑稽的态度,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您的翅膀长在什么地方?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什么人飞得像您那么快。哎唷,”他说,“刚才您推翻桌子的时候,把琼斯夫人的胚骨都撞疼了。夫人,请把您撞疼的地方让她看看。” 他们十分好意地原谅我不陪她们玩牌,主人让我坐在世界上对我最亲爱的两个男子中间,每个人拉着我的一只手!父亲不时流着眼泪,抬起眼睛,说,“我过去什么时候能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我问他,他是不是已费神把信件带来了。他说他已带来了,并看着我,仿佛想问,“我现在要给你吗?”我说,“请把它们给我吧。”他就把它们给了我;我站起来,行了个屈膝礼,把它们交到主人手中。“谢谢你,帕梅拉,”他说,“你父亲将把你所有的信件都带回去,这样他可以看看我曾经有过什么过错,也可以从中了解发生这幸福变化的原因。但是所有的信件都必须退还给我。我将为了写信人的缘故而保存它们。” 主人屡次三番地请求他们留下来吃晚饭,她们终于同意了,但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我必须光临餐桌(他们高兴地这样说)。我请求她们原谅我夫陪。主人说,“帕梅拉,既然女士们提出了这个请求,你就别失陪了。而且,我们不想让你跟你的父亲分开,所以你也跟我们在一起吧。” 我原来希望父亲和我可以在一起吃晚饭,或者只跟朱克斯太太在一起吃。 当晚饭端进来时,达恩福德夫人拉着我的手,对主人说,“先生,请您允许,”她想要我坐在餐桌上方的席位上。“您请,请,夫人,”我说,“请原谅我;我不能坐在那里,我确实不能。”“帕梅拉,”主人说,“既然达恩福德夫人要求你坐在那里,你就答应她的要求吧。现在离你当主妇只差很短很短的一点时间了。”他的话使善良的父亲听了极为高兴,这我可以从他的神情中看得出来。 “亲爱的好先生,”我说,“请别下这道命令!请让我坐在我父亲身旁。”“这真是无谓的纷扰,”西蒙爵士说,“请在餐桌上方坐下来吧,这是您应当坐的地方!您父亲应当在那里坐在您的身旁。” 这使父亲感到为难。主人说,“喂,让我来给你们所有的人安排座位。”他就让达恩福德夫人坐在上方的席位,琼斯夫人坐在她的右手,彼得斯夫人坐在她的左手;又把我安排在两位年轻的小姐中间,但他很有礼貌地把达恩福德小姐安排在她妹妹的下方,说,“喂,小姐,我请您坐在这里,因为你将把这只漂亮的杜鹃鸟围住,不让它飞走。” 这似乎使姐妹俩都感到高兴;因为妹妹过去跟主人之间发生过那段事情,如果让她坐在我的下方,那就会损伤她的自尊心,使她不高兴;达恩福德小姐把位子让给她妹妹,坐在我下方,那就显得不那么异常了。 主人亲切地说,“来,安德鲁斯先生,您和我坐在一起。”他坐在餐桌的末席,并让父亲坐在他的右手,西蒙爵士愿意坐在他的左手。“因为,牧师,”西蒙爵士对彼得斯先生说,“我想,穿裙子的人应当坐在一起①,因此请您坐在那位女士(他的妹妹)的下方”。他们听说,已故老夫人逢有要好的朋友跟她一起用餐时,经常善意地让我在餐桌上把盘中的内给切开,因此他们就要我来担任这一工作;当我切向时,他们都很喜欢我切割的技巧;她们全都善意地不让你可怜的女儿感到难为情。达恩福德小姐趁机称赞了我的嗓音和演奏大键琴的技巧。“波利多傻气,”西蒙爵士说,“听到她说话的人,谁还不知道她的嗓音好?看到她手指的人,谁还会不相信,它们就是为弹任何琴键而生出来的呢?”他放声大笑,然后又说,“牧师,幸亏您坐在我的身旁,要不然我会让女士们听了脸红的。”“我希望不会,西蒙爵士,”琼斯夫人说,“像您这样懂得礼貌的人是不会说出任何话来让女士们听了脸红的。”“不会,无论如何也不会,”他答道,“如果我说过这样的话,那就是像诗人所说的那样, ①牧师法袍的下摆像裙子一样,所以西蒙爵士开玩笑地说,牧师应当和穿裙子的妇女坐在一起。 她们脸红,因为她们明白。”① ①见斯威夫特所写《卡登纳斯与范妮莎》一诗。 当客人们告别时,达恩福德夫人、琼斯夫人和彼得斯夫人各自以十分恳切的态度邀请主人去回访她们,而且不能不把我带去。她们又对我说,“我们希望,在你们喜结良缘之后,您将敦促B先生跟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过去更多一些。”“过去每当B先生在这里的时候,我们总是很高兴的,”达恩福德夫人说,“现在我们将有加倍的理由高兴了。”善良的父亲听到这些话,心中感到多么愉快啊! 客人们离开以后,主人让我们两人在他身旁坐下来,说,“我跟这可爱的女孩子说过,她必须在这十四天(有两天已经过去了)当中选定一天让我成为幸福的人;是头七天中的一天还是第二个七天当中的一天,我也听凭她来选择。”父亲举起双手,抬起眼睛,说,“愿上帝保佑阁下,这是我唯一能说的话!”“帕梅拉,”主人说,“现在请别让一点点羞怯来耽误时间了。因为我将高兴尽早回到贝德福德的宅第中去;但在我没有给仆人们带去一位女主人之前,是不会到那里去的。这位女主人将帮助我来修补她曾在我家中所造成的乱子。” 我又高兴又慌乱,头都抬不起来。父亲说,“亲爱的孩子,凡是最能使这样善良的先生感到满意的事情,我想我就用不着怂恿你去听从照办了。”“我的帕梅拉有什么话要说?”主人说,“她惯常是不会找不到话来表达她意见的。”“先生,”我说,“如果我说得太急忙,那样看起来仿佛我对您心中所想的事情还有怀疑,而且不愿意让您有时间来思考似的。不过要是不考虑这一点,我就毫无疑问地说,我应当绝对听从您的意愿。” “我不需要时间思考,”他答道,“过去我本会高兴按照其他条件来把你称作我的人,但现在我只想按照你自己提出的条件来得到你;结婚仪式举行得愈早就愈好。安德鲁斯先生,您的意见怎样?”“先生,”父亲说,“您这方面十分善良,我女儿这方面,谢谢上帝,又十分谨慎,因此我应该完全不说话才好。但是事情办好后,我和我可怜的妻子就只能为你们两人祈祷,并怀着奇怪与喜悦的心情回顾上帝所安排的道路了。” “现在是星期五夜间,”主人说,“我的女孩子,假定把时间定在下星期——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上午,你看怎么样?说吧,我的帕梅拉。” “先生,”我答道,“我到明天再给您答复,您肯原谅我吗?”“我肯,”他答道。然后他按了按铃,召唤朱克斯太太来。当她进来时,主人说,“安德鲁斯先生今天夜间睡在哪里?请您照料好这位善良的人。他不论走到哪间屋子,都会把幸福带到那里。” 父亲高兴得流泪;我不能不陪伴他。主人吻了我的脸,向我致意,并祝我们两人晚安,然后离开了;我陪父亲到他的卧室里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主人的善良和我未来的前程。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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