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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吹熄书房的灯,关上门,上楼去他目前睡的房间。他早就不睡书房的沙发了,搬到主卧室旁边的一个房间睡,与费丝仅有一墙之隔。 李斯打开他房间的门,走进去,开始脱衣服。 有人为他把壁炉里的火生起来了,是费丝。每天他都想谢谢她的体贴入微,但他总是话到舌尖就咽下去。他不是没注意到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为了避免和她太亲近,他只好假装不知道,什么都不说。 他掀开床罩,坐在床边脱靴子。在他躺在这张床上的数十个晚上,他至少想像过数百次与费丝甜蜜的做爱。没办法抱她睡觉,他只好抱枕头睡觉,这种痛苦他唯有自己承担,无处倾诉。 他叹口气。许是他太想念她了,他竟闻到她的香味。 他踢开靴子躺上床。 “我还以为永远也等不到你上床。”她轻柔的声音从房间角落的阴影传来。 李斯张大眼睛,看着她从阴影中走出来,怀疑是他的幻觉。 她坐到床上。 “费丝?”他清清喉咙,“你……”他看看房间,确定他没有走错房间。“你来这里做什么?” “等你。”她伸出手指,玩弄他的乳头。 “你在干什么?你想做什么?”他抖着声音问。 “你还猜不出来吗?”她跪到他腿边,“我要你。”她用她的唇代替她的手。 李斯抽气,既愉悦又痛苦,当她的舌舔逗他的肚脐时,他用颤抖的手抱她的头。“不要,费丝,你不能再……” “谁说我不能?”她大胆的玩火,抚他、吻他最敏感的地方。 李斯无助的呻吟。 “我知道你会喜欢!”她舔弄着他。 “费丝!”他吟哦她的名字,半哀求半发泄地,“费丝!” 她抬起头,吻他的唇。“让我爱你,李斯。” 李斯不再挣扎,他不晓得是什么奇迹使得她来他床上,反正逃不了了,他只好尽情享受。再说他也不想逃,他实在恨透了和他的欲望交战的非人折磨。 太久不曾发泄,他很快就达到高潮。 然后再换他逗弄费丝,等她也得到满足,他们拥抱着入睡。 半夜,被激情吵醒,他们热烈的做爱,之后微笑着睡着。黎明时又缓缓的爱恋对方一次,再沉沉睡着。直到阳光透进窗帘了才醒来。 “李斯?” “嗯?”他睁开眼睛,看费丝手肘弯在枕上,手掌托着后脑在凝视他。她眼角含春,媚赛春花,美极了! “我还没有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那原是你不必做的。送圣诞礼物、为裘伊准备粉红色的房间、买小黑给她、请婷琵阿姨来……” “嘘,”他手指投到她唇上。“我做那些都是有目的的,不是真慈善。” “我还是要谢谢你,你使得裘伊、婷琵和我在瑞奇蒙的亲戚们每个都很高兴。我──”她突然顿住话。 “费丝,怎么了?”李斯警觉的坐起来。 她微笑,“你的孩子在踢我呢!”她拉他的手去摸她的肚子。“这里,你感觉到了没有?” “有!”李斯兴奋得整张脸像开了花。“你痛不痛,他很有力气呢!” “没提防的时候被他踢第一下会有点痛。”她握起他的手亲吻。“谢谢你。”她流下泪来,“谢谢你给我机会孕育生命。” “看在老天份上,不要谢谢我,费丝。”他跳下床在房间里踱步,“我已经观察你几个月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的感觉吗?现在婷琵又嫁给凯文。该死!我希望……”他转身面对她,他能面对任何事,除了她的眼泪。命运为什么不安排他先遇到她而不是歌豆琳?歌豆琳对他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李斯,”费丝平静的说。“我们签过合约,你不用担心我毁约,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遵守合约。” “该死!费丝!”他快爆炸了!“你……”他不想失去她,可是他又不能留她。 “你会怎么跟孩子说我?” 这个问题把他问呆了。“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会怎么向你的儿子描述他的妈妈?”她手抚着肚子。 “我想……我会告诉他她在生他之后就死了。” “什么?”费丝讶叫。 “不然你要我怎么说?说他妈妈在他出世之后就抛弃他?或是,因为她签了一张她必须放弃他的合的?还是要说是我强迫她走?” 费丝摇头。“可是……说死了未免太……” “他会爱一个为了生他而死的母亲,不会爱一个抛弃他的母亲,不管她是为了什么理由抛弃他。” “我有一个最后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她低声说。 “你说吧!”他毫不迟疑的回答。如果她要他撕毁该死的合约,他更乐于答应。 “我们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我需要很大的勇气来熬过这段期间。” “我知道。”他实在不想听他们还剩下多久的时间。 费丝作个深呼吸,咽下她的尊严。“在这段期间,你想你能陪我睡吗?假装你爱我,让我到时候没有遗憾的走。” 他咬牙切齿的诅咒,觉得她的话深深刺进他的心脏。 费丝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要他假装爱她有那么困难吗?她后侮说了刚才的话。“算了,忘了吧!就当我没说。我不应该说的,只是因为……我害怕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对不起,我不应该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请你原谅我。” 李斯没说话。他没办法说,说不出来,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出不来。 她要他假装爱她!她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他…… 他穿上裤子,套上衬衫,抓起他的袜子和靴子走出房间,用力摔上门。 费丝把脸埋进枕头里痛哭流涕。 她无法使他爱她已经够悲惨了,她连请他假装爱她都办不到,她在他心里真的丝毫分量都没有吗? 李斯想踢自己一脚,使自己滚下楼梯去。 他听到费丝的啜泣声,知道他又伤害她了。他不是故意的,但是他还是伤害了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她的坦白令他措手不及,他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态下,被触动了心灵的最深处,教他如何能不惊慌? 该死的李斯·乔登!该下地狱的李斯·乔登!他知道她是个多么骄傲的人,一个连别人送的一篮水果都不肯轻易接受的南方淑女,他居然使她哀求眷顾她,然后请他原谅她提出的要求。 他从厨房的后门走出去,不觉用力摔上门。他恨自己。他是个傻瓜!蠢蛋!白痴! 刚才他为什么不能耸耸肩,轻轻松松的答应她的要求?他为什么不能假装他不在乎?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很透了假装、虚伪、欺骗。他不想昧着自己的良心继续下去,否则他会疯掉。 他必须找个人谈谈,在他爆炸之前、在他发狂之前。找一个年纪大的、有感情经验的聪明人谈。找一个能帮他处理这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情事的人。 他敲敲他外公木屋的门。 邓肯。亚力山德来开门。 “外公,我必须和你谈谈。” “我们正要去吃早餐。”邓肯说。 “我必须独自跟你谈,外公。”李斯蹙眉说,“我有麻烦,需要你指点迷津。” 伊丽莎白对她丈夫微笑。“你就跟李斯在这里谈吧!我去吃早餐,我会叫玛莉给你们送早餐来。”她再对她外孙微笑,“也许你们该吃饱了再谈,很多事情在空肚子的时候看起来都比较严重。”她拍拍李斯的手之后走出去。 邓肯请他外孙进屋。“你把你的问题自己再整理一下、考虑一下,我们待会儿边吃边谈。” 李斯点头,背着手在屋里踱步。 几分钟后,玛莉送来一托盘的食物给两个饥饿的男人。 邓肯坐下来,拿起一块面包沾蜂蜜。“你要我怎么帮助你?” “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使得我自己和一个我关爱的人蒙羞。” “我不相信你会做这种事。” 李斯啜了一口热咖啡。“我已经做了,外公。我觉得我该死。” “那你就必须更正你的错误,使你能饶恕自己。” “问题就在这里,我不知道要怎么更正,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邓肯细细的打量他外孙。李斯一向是个不用人担心的聪明孩子,他是每个长辈的骄傲。邓肯实在很难相信李斯会使他自己和别人蒙羞,而且陷入困境。他是个自信、有能力的人,很少向别人求助,这件事一定很严重。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我才能明确的帮你想法子。” 李斯再为自己倒一杯咖啡,然后从他想要一个继承人开始讲,叙述事情的始末。滔滔不绝的讲完之后,安静的坐着,等外公置评。本来他自己觉得是个很聪明的计划,现在听起来竟荒唐无稽。 “你说你叫大卫代替你站在圣坛前结婚?”邓肯怒道:“你说你计划要夺走费丝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以后不准她来看小孩?” 李斯无言的点头。 “我没有办法帮你的忙。”邓肯摇头,“我对你太失望了。你只有一个办法能更正自己的错误,可是必须要你自己去做。你懂吗?”他炯炯的望着他外孙,“你必须面对你的恐惧。” 李斯懂他外公的话,但是他不确定他办得到。 “如果你爱她,事情就简单了。你爱她,不是吗?” “我不知道。”李斯蹙眉。“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才叫爱,我爱过歌豆琳……” “呸,不要跟我提起那个怪物。”邓肯嗤声道,“你不爱她,你当时爱的是跟她结婚的主意,你一心想挤进波士顿的上流社会。她没有伤你的心,她伤的只是你的面子。” “我该拿费丝怎么办?”李斯站起来,在壁炉前踱步。他心里其实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他需要外公支持他。 “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你就白活了。李斯,再跟她结婚,真正的结婚。必要的时候跪下来求她。你不能办到就送她回家,连她的孩子一起送。” “我不能……” 看到孙子那么痛苦的表情,邓肯只有无奈的叹气。这是他自找的,没必要怜悯他。 “我没什么话可说了,你自己去想想看吧!” 李斯缓缓的走向门口。 “还有一件事,李斯。”邓肯没有转头,背对着李斯说:“我要你答应,在你和她真正结婚之前,你不会再碰她。” “外公……” “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你。”李斯垂头走出木屋。 不知道哪里不对,费丝感觉得出来。 家里的气氛和以前不一样了。 邓肯和伊丽莎白已经有两个月不来用餐,食物都由他们的孙子送去他们的木屋。李斯每天游魂般的在牧场里晃荡,总是一副若有所失的茫然神情。 费丝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她想接近他、安慰他、分担他的劳忧,可是她怕再被他拒绝。自从她挑逗他的那天晚上之后,他没有按她的要求陪她睡。开头那几个晚上,她每晚切切盼望他踏进主卧室,待夜已深沉,或是听到他走进他房间的脚步声时,她的希望又一次破灭,才伤心欲绝的在枕上流泪到终于疲累而眠。 她相信她该为李斯家所笼罩的低气压负些责任。虽然每个人仍都对她礼貌和善,但是她发现他们看她时都多了一些同情的眼光。不知道是什么事使他们有这种转变? 一天,在伊丽莎白的玻璃屋药草园里采收药草的时候,费丝决定向玛莉问个究竟。 费丝在心里打了半天稿子,思索各种旁敲恻击、迂回聊起的开场白,最后她还是直截了当的问。 “玛莉,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近大家都怪怪的,好像心情不好。” 玛莉抬头看费丝一眼,又低头继续采药草。肚子已经九个月大的费丝只能在旁边零碎的帮玛莉的忙。 “我没有资格讲话。”玛莉说。 “拜托,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和李斯有关,可能和我也有关。我有权利知道。” 玛莉叹口气,再抬头看费丝,“李斯使得他自己和我们关心的一个人蒙羞。细节我不清楚,我也不想搞清楚,我只知道除非李斯能更正他的错误挽救他的荣誉,否则外公不和他讲话,不和他同桌吃饭。” “李斯不可能会使他自己和别人蒙羞,”费丝急急护卫李斯,“外公可能误会了。”她突然感到背上剧烈的痛,伸手去扶后腰。幸好这阵痛来得快去得快,只维持了约三秒钟。 “是李斯自己跟外公讲的。” “那么一定是李斯自责太深了,他使得谁蒙羞?” 玛莉没有回答,又开始采草药。 “是我,对不对?” 玛莉抬头,以关心、忧虑的眼光看费丝。“对。” “我就知道,那个自大的笨蛋,他怎么会以为他使我蒙羞?” “他没有跟你结婚,叫我哥哥替他去教堂,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他应该和你一起站在圣坛前说婚姻的誓言。” 费丝的怒气陡升,经过李斯这一番宣扬,她才真正蒙羞。现在牧场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她不是他真正的太太了。“大卫说我跟李斯的婚姻是合法的。我本来就不想结婚,有没有和李斯一起站在圣坛前说婚姻誓言根本无所谓。他连结婚戒指都没给我。即使他向我求婚,我都不见得会答应。” “我想他是因为无法克服他的恐惧。” “他恐惧?” 玛莉点头。“他恐惧旧事重演,又在教堂里空等新娘。” 费丝吃了一惊。“你是说他有过这种经验?” “是的,一个波士顿上流社会出身的女人故意羞辱他,要给所有有红番血统的杂种一个教训。她还是个名门闺秀呢!叫歌豆琳。” “名门闺秀?”费丝替李斯气愤不平。“我看她是个神经有问题的疯女人。哪一个男人敢跟这种蛇蝎女人结婚?李斯没有跟她结婚应该庆幸他运气好。难怪……”她低声自语:“难怪他宁可雇用女人为他生孩子。” “你爱他,是不是?” 费丝望向外面。“他是个固执的傻瓜,我也是。我是爱他,明知不应该爱他,还是深爱着他。也许我几个月前就应该告诉他我爱他。”她作个深呼吸,“在我走之前,我会告诉他我爱他。” 她转身,往玻璃屋外走,突然停下来,慢慢的再转回身叫玛莉的名字。 “怎么了?”玛莉警觉到费丝的表情怪异。 “我湿了,”费丝有些尴尬有些困惑。“水无法控制的一直流下我的腿。” “我的天!”玛莉的手在围裙上擦擦,然后跑到费丝旁边扶她。“你要生了,你能走路吗?” 她能走路吗?费丝已经走了几个小时的路了。玛莉扶她回房后,他们就立即去请凯文医生来。凯文带着肚子已经明显隆起的婷琵尽快赶到。 他们还没有来之前,费丝就在莎拉哈的坚持下不断的在卧房里走路,由莎拉哈和李斯轮流扶着她走。她已经走得好累好累了,很想躺下来休息,但是莎拉哈还要她继续走。 他们正在争执。凯文要费丝躺下来,莎拉哈摇头快速的用苏族语讲话,说走路可以帮助费丝生产。 “她说什么?”凯文问正扶着费丝走路的李斯,“她说得那么快,我一句话也没能听懂。” “她说现在太早了,还不能让费丝躺下来。”李斯的脸色不好,他似乎比费丝还紧张。“她说苏族女人都是走到阵痛很频繁了才躺下来。”他私心希望能让费丝躺下休息,她看起来好累了。他心疼她如此受阵痛的折磨还得走路,用眼光向莎拉哈祈求放费丝休息。 “费丝不是苏族女人!”凯文叫道,“我是个有二十年接生经验的医生,应该听我的。” 婷琵轻撞他的手肘。“孩子有一部分是苏族人,费丝说她希望她的孩子以苏族的传统方式生下来。” “婷琵,在走路的不是孩子,”凯文说,“是我们的费丝,她不是苏族人。” 一阵强烈的阵痛再度袭击费丝,她本能的停步,咬牙承受阵痛。等痛苦过去,她对李斯耳语,“走,再走。” “好吧!”凯文终于让步。“再让她走一会儿,待会儿我叫停的时候,就一定要让她躺下来了。” 过了半个钟头,费丝的阵痛已经相当密集,凯文命令李斯扶费丝躺下,但莎拉哈仍摇头。 “你再摇头也没有用,我坚持要她上床。你看不出来她已经累得失去意识了吗?” 莎拉哈快速的说苏族话。 李斯翻译,“她说床太软了,她叫费丝蹲在地上。” “绝对不行!”凯文怒吼,“我绝不让我的孙子一生下来头就撞到地上。” “什么?”李斯愕然望着凯文的蓝眼睛。他再看向婷琵,婷琵点头证实。“我的上帝!” “没错,李斯,我的外孙就要诞生了。”凯文恢复平静,“费丝是我和婷琵的女儿。现在请你把我女儿轻轻放在床上,我才能为你的孩子接生。” 李斯还没能消化凯文刚才宣布的惊人消息,不过他还是轻手轻脚的放费丝躺到床上。 “好,你出去。”凯文卷起袖子洗手。 李斯只退开了一步。他还不能完全相信孩子会是凯文的孙子,不过他百分之百相信孩子是他的孩子。他拒绝让费丝一个人独自承受生产的痛苦。 稍后,在目睹费丝生产的过程时,他后悔没有听凯文的话离开房间。费丝每一声痛苦的尖叫都使他难过得要命。就在他以为他将要丢脸的痛昏过去的时候,他的孩子终于出世了。 “婷琵,我们有孙子了。” 费丝听到凯文兴奋的叫声,她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她太累了,没有力气去想,她所剩的力气仅够她去看她和李斯共同创造出来的奇迹。“我的孩子在哪里?”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看。 婷琵急忙抱婴儿给费丝看。“费丝,你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好漂亮的小女婴。”她轻柔的把婴儿放进费丝的臂弯,再帮费丝的背后多垫一个枕头。 费线凝视着怀中的小生命,她的小脸蛋细致美丽。“她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她低语。 “和她外公一样的爱尔兰蓝眸。”凯文骄傲的说。 费丝没有注意听凯文的话,迳自喃喃道:“我以为她的眼睛会是和她爸爸一样的巧克力色。李斯呢?” “我在这里。”他从壁炉前走到床边坐下。 费丝把婴儿送进他怀里,“来看看你的女儿,她是你的。” 李斯张口欲言,但费丝继续说:“我知道你想要一个儿子,我给你生了女儿,希望你不会太失望。” 婴儿在李斯怀里,他有点手足无措,想把婴儿还给费丝。“你抱她。” “不,”费丝含泪微笑着看李斯抱女儿。“我不要抱她,她是你的,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会照顾她,我把她交给你了。”她说完咬着下唇转过头去。 “费丝……”李斯欲言又止。 她摇头。 婷琵上前接下婴儿,“李斯,费丝累了,让她休息吧,你可以晚一点再跟她谈。” “可是我……” “让她睡觉。”莎拉哈用苏族语说,“暂时别打扰她。” “你确定你不会改变主意吗?”婷琵问。 费丝在收行李,她转身看她妈妈。“你把我送给普露和爱德华的时候,也没有改变主意。” “我是不得已的,当时,我爸爸要把你送给别人抚养,我姊姊流产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她担心她不会再怀孕,愿意收养你,我姊夫提出条件叫我发誓不告诉你真相,否则他宁可多等几年,等到姊姊身体好了他们再自己生孩子。为了不把你送给陌生人,我只好答应,但是我提出相对的条件要在你身边照顾你,当你的阿姨。” “她们都知道,是不是?薇德、汉娜、艾妮斯,她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一直被蒙在鼓里。” “是的,她们都知道。普露和爱德华死了之后,我一直犹豫着想告诉你,但是我答应过爱德华我绝对不说,我又怕我说了你会看不起我,破坏我们两个人之间亲密的关系,所以……”婷琵抹抹眼泪,“我就怕这种情形会发生,我一直怕你会不谅解我。” “我谅解。”费丝轻声说,她走过去握起她妈妈的手轻捏。 婷琵宽慰的含泪点头。“我相信你现在能了解我当时的心情,因为你将要离开你的女儿。” “可是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在我身边。我却必须离我女儿远远的。”费丝长叹,走回衣箱前继续收拾衣物。 “我现在还在你身边,你爸爸也会在你身边。” “可是我要和裘伊回瑞奇蒙,大卫说他要回瑞奇蒙办事情,可以顺便送我们。我相信他要办的事是我和李斯离婚。” “李斯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我和你爸爸会跟着你走。”婷琵在这一刻下了决定,她也曾经和凯文讨论过这件事。虽然凯文在奇邑尼已有名声,但是为了弥补多年来不曾尽到的父亲职责,他愿意放弃在奇邑尼的生意,迁居到瑞奇蒙照顾女儿。 “可是……妈,你怀着身孕,不宜长途跋涉。你应该留在奇邑尼,李斯也许需要你帮忙照顾婴儿。” “婴儿!婴儿!”婷琵发火了!“你以为你不为她取个名字,你离开奇邑尼就可以忘了她吗?” “为她取名字是李斯的事情。”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我要普露答应不给你改名字。你至少应该给你的女儿取个名字做纪念,名字是你唯一能给她的东西。” 费丝再也无法抑制眼泪,“我已经把她交给李斯了,她是李斯的。他需要有个人可以让他放心的去爱,他需要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孩子。” “那你呢?你想过你的需要没有?” 费丝哭着拥抱她妈妈。“我需要知道他们拥有彼此的爱。我需要知道你和凯文会在他们附近照顾他们。” “我没有办法答应你这点,费丝,你是我的孩子,我的亲骨肉。如果你去瑞奇蒙,我一定要跟你去,我不能丢下你。” “妈!你要留在奇邑尼,我求你,你还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我签了约,就要照合的上的规定做到,就像你答应了你姊夫而把秘密藏在心里二十几年。” “我当时才十七岁,我是受了我爸爸和我姊姊、姊夫的胁迫,才不得已答应的。你的情形和我不同,费丝,我不以为李斯会真的胁迫你离开。” “我必需自己走,不能等到他胁迫我离开。如果他告我违约,我要拿什么来赔偿他?那些钱我们已经用来修房子和做为薇德她们的生活费了。” 婷琵拥抱她女儿。“噢!费丝,我勇敢的女儿,你总是为别人着想。你和李斯是合法的夫妻,如果他逼你,我们可以请一个律师反告他。” “使得李斯和我的名誉都受损?不,妈,我不会做这种事。”费丝拍拍她妈妈,退出她妈妈的怀抱,盖起衣箱。“我爱李斯,他要孩子,我就给他。他要我离开,我就离开。” “我想你错了,费丝,他不会要你离开。” 费丝又流下泪来。“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如果他曾经要求我留下,我会高兴的留下。可是现在……太迟了。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我,他从来没有……”她泣不成声。 李斯在婴儿房抱着他女儿走来走去。孩子的妈明天早上就要离开了,可是他还说不出请她别走的话。他不是没有机会,他有太多机会。过去的六个礼拜,他像只哈巴狗,常常跟在她屁股后面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等待最好的机会开口。可是每次话到嘴边他就咽下去,怎么都溜不出舌尖。 他甚至想到再和费丝订一个新合约,要她再帮他生个儿子。可是他还是始终开不了口。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他轻声对女儿说。“我怕她不爱我,我不想再用合的强制她留下。” 他从来没想到原来自己是个道么胆小的懦夫。以前他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事,现在他才知道他怕面对自己的感情。 “如果她只是喜欢跟我做爱但是并不爱我呢?” 女儿没有回答,只是睁着蓝色的大眼睛安静的看他。 要是她拒绝留下,拒绝他的爱,他还活得下去吗? 如果失去她,他又活得下去吗? “我应该怎么办?我以为她生下你之后,会因为舍不得你而求我让她带你走,这样我就可以把合约和结婚证书拿出来,不准她带你走,她只好留下。我也以为她会求我让她留下来照顾你,向我坦白说她爱我,我就会立刻把合约撕毁,高高兴兴的答应她。” 他坐进摇椅,抱着婴儿轻摇。“可是你妈妈是个有骨气、讲信用的女人,她决定遵照该死的合的去做,不管我的心是不是会碎掉。” 他亲一下女儿的额头。“他们都不理我了,他们都觉得是我的错,我心里的话没人可说只好对你说。我错了吗?不过我还有机会挽救。我知道她在离开之前一定会再来看你,等她来看你的时候,我就会跟她谈,给她我本来预备在她生日那天就要给她的戒指。我希望她肯听我说,我准备勇敢的对她说我多么……” 他哽咽得无法发出声音,把脸埋在女儿小小的身子后面,怕让她看到他的眼泪。 费丝从李斯怀里把婴儿抱起来,他们两个人都睡得很熟。他大概是坐在摇椅里摇女儿睡觉,结果把他自己也摇睡着了。她微笑着想:他会是个好爸爸,他女儿不会缺少父爱。 她发现他的脸颊是湿的,那是他的泪吗?毕竟他还是有点舍不得她离开,那已值得她安慰了。 她蹑手蹑脚的抱着女儿走到摇篮边,没有发出声音,却又希望自己能不经意的发出声音吵醒他。 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讲,但是不能讲。她想留下,但是必须由他开口要求她,不能由她开口破坏合约。她对他的爱远超过面子问题、自尊心问题,即使他无法回应她的爱,连假装爱她都办不到,她也还是很想告诉他她爱他。 费丝亲吻女儿的脸蛋,再把她放进摇篮里。“我好爱你。”她轻语,“我好爱你们两个,可是我不能留下来。他不爱我,他还在爱那个很久以前曾经伤害过他的歌豆琳,她伤害他太深,使他不准自己再爱别人。他不相信爱情,宁可相信合的。” 费丝轻轻摇动摇篮。“你爸爸不敢爱我,可是他很爱你,和我一样爱你。你要快乐的长大,将来帮妈妈照顾他。希望有一天你能原谅我……” 她鼻头一酸、眼眶一红,几乎发不出声音,“有一天……”她沙哑的说。“你会看到这封信,你会了解我有多爱你,多爱你爸爸。”她把一个信封放到摇篮里,她女儿的拳头旁边。 信封上费丝以端正的字体写着收信人的名宇:希望。 她最后一次吻她女儿,再用唇非常轻的碰一下李斯的头发,然后匆匆走出育婴室,不再回头,直接下楼上马车,由凯文和婷琵送她到火车站。她决定不等到明天早上与大卫同行,她要一个人悄悄先回瑞奇蒙。以后大卫到瑞奇蒙时,她再问他离婚的手续要怎么办。 目前她什么都不想,只想赶上九点的火车。 李斯在午夜时醒来,他发现婴儿的摇篮里有一封信,立即打开来看。 她走了! 他跌坐进摇椅里。 他失去最佳的时机!她来过育婴室,见他睡着了,没有叫醒他。 生平第一次李斯真正感到恐慌,不知如何是好。李斯·乔登,一个最善于作计划,各项投资无往不利的胜利者竟迷失了。他茫然无助,只因为费丝离开他。 李斯站起来在育婴室里踱步。他无法相信他会是个这么愚蠢的人。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得到她,居然就这样让她走了。他明明希望与她共度一生,却迟疑踌躇,直到机会尽失。 他得想办法要她回来。但她连孩子都舍得抛下,他要用什么计策留她? 他把费丝的信捏成一团,丢进壁炉里燃烧。他们的女儿“希望”不需要这封信,她会在妈妈的照顾下成长。 他匆匆走出育婴室,大步迈进大卫的房间。 “起来。”他推推大卫的肩膀。 大卫痛苦的张开眼睛。“几点了?” “别管几点。起来穿衣服准备马车,我去叫外公。” 大卫坐起来找裤子穿,“我们要去哪里?”他打了个大阿欠。 “费丝走掉了,我要去追她回来。我们先去奇邑尼的电报公司办公室,我要把他们吵起来打电报。” “现在?” “她已经出发很久了,别浪费时间,快点。”李斯走出大卫的房间,关上门,靴子的足音在走廊响了几声,又听到他大声叫:“大卫,别忘了带着婴儿和奶妈。” 裘伊第一百次吵着说:“我不要回瑞奇蒙,我要回家,我要我的小黑,我不要离开我的宝贝马,我也不要离开李斯和山姆。” “我也不想离开,可是我们不得不离开。”费丝紧着声音说。 “裘伊,乖,别再吵了。你先回瑞奇蒙一段时间,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跟我和凯文姨丈回奇邑尼。”婷琵说。 “真的?”裘伊的小脸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凯文向她保证。 “费丝也和我们一起回奇邑尼吗?” “希望如此。她最好能回去和李斯与娃娃一起住,一家团圆。” “妈,你实在不必陪我回瑞奇蒙。”费丝说,“你怀孕坐那么久的火车会不舒服。” “我绝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面对薇德。”婷琵对费丝微笑。 “你是要带一个英俊的丈夫回去炫耀,”凯文逗道,“好让薇德嫉妒得脸发绿。” 婷琵笑道:“英俊的丈夫不见得会使薇德嫉妒,如果是富有的丈夫,那么她就会设法勾引走。” “我们也可以假装我很有钱,试试看薇德会有什么反应。”凯文说。他试着使气氛轻松,让费丝暂时忘记痛苦。她要是肯哭出来,发泄发拽倒还好些,可是她硬撑着不哭,令他担心她会闷出病来。 “还要多久才会到站?”婷琵问。 凯文掏出怀表来看。“快了,再过几分钟我们就会到松木断崖站吃早餐。” “待会儿你们下去吃早餐,我不下去,我不想吃。”费丝说。 “没有这回事,”婷琵说,“你要跟我们一起下去吃早餐。” “我不……” “费丝,”凯文以权威的声音说:“你听到你妈妈的话了,跟我们下去吃饭。” 火车进站,大家都站起来准备下车。 费丝勉强自己起身,让裘伊拉着她的手往车门走去。 一个年轻人站在月台上叫:“电报,李斯·乔登先生发给费丝。乔登的电报。”他重复大喊着。 费丝过了几秒钟才知觉到她就是费丝。乔登。 “在这里。”她挥手叫道。 在等年轻人走过来的时候,费丝自她的小手袋里掏出一个铜板。年轻人把电报递给她,她谢谢他、给他小费。 然后她忙不迭的打开信封来看电报的内容。看了之后把电报紧接在胸前,又哭又笑的流泪。 “电报说什么?”凯文着急的问。 费丝把电报递给她爸爸看。凯文念出来给婷琵听。 我爱你。我已恢复理智。我需要你,你的女儿希望也需要你。你待在原处别动,我带大街、外公和牧师来接你去教堂。根据合约你还欠我一个儿子。可否请你嫁给我?我们可以协商条件。爱你的李斯。附注:千万个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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