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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第二天的晚餐时刻,他才回来,如计划中及时赶回来准备参加何家的舞会。太阳已经西斜入河中。 伊芙听到他的马蹄声,也听到大门甩上的声音,并等候着。她已经放弃聆听他的脚步声奔上楼梯,只是木然拿起海棉擦拭珍娜滚烫的额头。在她的一生中,她从未感觉如此无助,也不再感觉尼克有能力挽回颓势。她已经太过疲惫,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他是否在乎。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现在已经太晚了。 稍后在他冲进房间时,她甚至不曾抬头注视他。 尼克在椅旁跪下,苦恼的叫声略微唤起珍娜的注意。她的睫毛缓缓抬起,在她发出微弱的声音时,伊芙感觉有如刀割,然后,她再次昏迷。 “老天爷,你为什么没有派人去通知我?”尼克夺走伊芙怀中的婴儿,伸手轻抚她的额头,拨开几经散乱的黑发,而珍娜毫无反应时,他低声呻吟。“医生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来帮忙?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伊芙扭干海棉递给他。“我们只有等待。我已经等待好几天了。你的酒鬼医生始终不曾出现,你的邻居也没有兴趣接近一些,而且,我确实派人送过消息,你似乎认为没有回应的必要。拿去吧,她必须靠这个降低她的体温,这是我唯一知道能做的事情。” 尼克首次把视线转向那个木然坐在椅中的女人,在依稀间注意到伊芙穿的衣服好像就是他离家时的那件。她的头发散乱而勉强地夹住,她的大眼睛里盈满痛苦,在苍白的脸庞上显得特别大,而她眼中的恐惧更刺透他的心,使他好想哭。 这不是可以用刀或枪解决的问题。尼克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死亡。他紧紧抱着那个婴孩,恳求地望着伊芙。 “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必须有人协助我。” 伊芙疲惫得无法思考,感觉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她摇摇头,没有说话,在看到他眼中的绝望时,泪珠滚落她的双颊。 “我无法击败我不了解的敌人,”她低语。“我尝试降低她的体温,尝试喂她喝水,做过我能做的每一件事。令堂没有接到那个消息吗?我一直希望她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尼克站起身,走向婴儿的小床,放下她,为她脱掉汗湿的袍子。“我没有去我母亲家,找个女仆上来这里。我会派人去寻找医生。” 伊芙必须假设他是住在别的地方,或许是去找那个叫贝莉的女人。她曾经以为尼克在娶凡妮时已经放弃他的情妇,但他或许认为应该重续前缘了。 她低头接受尼克的这项人性弱点,走出去叫唤安妮。在珍娜垂危时,她没有力气再去分析她对石尼克的感觉。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知道有人分担她的恐惧似乎稍微减轻她的心理负担。他们一起照顾珍娜,设法延续她的生命。医生仍然没有出现,伊芙也已经放弃所有无效的处方。他们只能继续做擦澡和喂食的工作。 在很晚的时候,伊芙突然想到何家的舞会必然热闹非凡,并听到男人愤怒的叫声从楼下传来。她抬起满血丝的眼睛,聆听着狂乱的敲门声和大门用力甩上的声音。尼克依旧坐在珍娜身畔,甚至不曾站起身子,只是用新的湿布取代旧布。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时,伊芙开始紧张。她瞥视尼克,他的下颚板紧,眼中闪耀着危险的光芒,阻止她提出任何问题。她托高珍娜的头,把一汤匙的蜂蜜水倒进那个小孩的双唇之间。 “尼克,我知道你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如果我发现你在伊芙身边,你最好准备好你的武器!” 尼克苦笑地抬起头,迎接伊芙震惊的视线。“杰瑞。”他低声说道,几乎带着歉意。 那个愤怒的闯入者显然追随育婴室的灯光前来并找到他们,在看到摇篮中昏迷的小孩时,他倏地在门口停住脚步。 尼克拿起他女儿额头上的布,把它泡进冰水里,冷冷地注视着杰瑞。他不认为任何有理智的男人会在看到这一幕时还有任何不正当的假设。 伊芙颤抖地放下手中的汤匙,抬起头迎接杰瑞震惊的视线。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今晚的他看起来特别英俊,穿着他最好的外套和长裤,头发也整齐地梳向后。她认为她在他眼中看到痛苦,但是,她不能对他说任何安慰的话。 “谢谢你离开你的欢迎舞会,前来探视病患,杰瑞,”尼克嘲讽地说道。“我能询问你为何如此匆忙吗?” 罪恶感盈满杰瑞心中,他缓缓走进那个房间,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不必重复那个使他匆匆赶来这里的谣言。在爬上楼梯时,他已经清楚地道明来意。凝视着伊芙疲惫的脸庞,他感觉羞愧掠过他全身。她甚至不曾指责地注视他。他知道她或许不了解他是怀着什么心情来到这里,但是尼克很清楚,他背部的每一根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你们没有来参加舞会,让我妈相当担心。她听说这里有人生病,害怕或许会是伊芙。刚到这里的人常常会水土不服。” 杰瑞编的谎言相当牵强,但伊芙的唇边还是浮现一抹微弱的笑,令杰瑞稍感安心。 “伊芙已经在这里居住一年多了,杰瑞。她在去年夏天感染热病并康复。除非你知道如何治疗婴儿,否则,我建议你回去找你的未婚妻献殷勤。” 听到尼克严厉的声音,伊芙吓了一跳,不过,她也不知道杰瑞已经订婚的消息。她的视线落向昏迷的婴儿,想像她在听到她父亲的声音时会清醒。 “还没正式宣。你的道贺有一点提前了,”杰瑞不悦地说道。“毕竟,我是个美国人,并不适合纽奥良的那些名媛淑女。” 被女仆吵醒的迈可也在此时赶到。他扬起眉毛,注视那两个在他妹妹面前吵架的大男人,然后看到那个躺在伊芙膝上的婴孩。他越过杰瑞走进育婴室里,伸出手背碰触珍娜的脸颊。 “可怜的小女孩。你有没有试过在她的水里加一滴苦酒?妈常用这个方法。” 迈可的存在似乎稍微化解了些紧张的气氛。杰瑞露出更加尴尬的神情,仿佛知道伊芙的表哥不可能坐视尼克欺负他的表妹。在迈可好奇地转头注视他时,他退向门口。 r我妈有一个非常擅于医治热病的女仆,我会立即派她过来。我很抱歉……” 伊芙含笑与他道别。杰瑞以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同伴,而且他的保护本能也赢得她的一点芳心,现在她可以更清楚地了解他。他不像尼克和迈可那么坚强。他是一个好人,也会是某个女人的好丈夫,但是,那个女人绝对不会是她自己。 “小心一点,杰瑞。天色已晚,路上相当危险,还是等到明天早上再派任何人过来。” 听到她柔和的语气,尼克和迈可都怀疑地望着她,杰瑞则面红耳赤地鞠个躬并转身离开。 迈可转向他的雇主。“我会派一个女仆上来照顾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伊芙好像需要睡一觉。” 尼克抱起伊芙怀中的珍娜,朝伊芙伸出手,对着她说话,而不是对她的表哥。 “去休息一下吧。我会待在僧尼里告诉女仆怎么做。你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竭,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你认为珍娜这个样子我可能睡得着吗?”伊芙厉声问道,僵硬地站起身子。 “你们两个在外面玩耍时,我一直在照顾她,继续去做你们的事情吧,再次把她留给我就好了。” 尼克愤怒地扒过他的头发,然后怒视迈可。在做好决定之后,他抱紧珍娜,开始走向门口。 “随你便,但是我要带她去楼下,那里比较凉爽,而且有一张可以休息的大床。如果你要跟来,就带着她的东西过来吧。” 伊芙知道他说到做到,虽然清楚她哥哥会对她的顺从深感震惊,还是匆匆服从尼克的命令。尼克的主卧室确实是最宽敞、最舒服也最凉爽的一个房间,比邻的房间里还有一张小床,她和尼克可以轮流躺下,还有足够的空间容纳进进出出的人,不像大家在育婴室里碰来碰去。 迈克一言不发地拿起脸盆,跟随伊芙走向楼下的房间。 快要黎明之前,危机降临。伊芙和衣躺在尼克的床上,把珍娜紧紧拥向她的身体,感觉那个婴儿抖动着,聆听她发出悲惨的啼声。尼克已经用毛毯里住她,正忧心仲仲地踱着步,迈可则躺在小床上睡着了。 珍娜的啼声转变为哀呜,伊芙把她按向胸前,紧紧拥抱着她,向唯一的上帝祈祷着。她感觉到湿气渗透层层的毛毯,于是更狂乱地祈祷着。尼克发出苦恼的呻吟,扑倒在她们身边,把她们拥向他,用他们俩的身体裹住珍娜。她的战栗逐渐减缓,不久之后,她安详地睡在伊芙怀中。 伊芙惊骇地拉开毛毯,伸手搜寻那张小脸,寻找着任何生命的迹象,汗湿的头发黏在珍娜的额上,她在睡眠中发出呓语。 泪水涌上伊芙的眼眸,她抬起视线,迎接尼克的凝视,但只看到他伸手拂过他的脸并转开。小孩夹在他们之间,她无法伸手碰触他,但是,她感觉到他比她更加需要有人安慰他。 可是,她不是那个有权利安慰他的人。伊芙蜷缩地偎向珍娜并睡着,唇上仍呢喃着他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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