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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来帮忙的年轻人,总是围着月亮转,大概使黎芬不很开心。尤其她一手提拔的杨扬,对月亮的美,到了心醉的程度,无论如何,这是她挺忌讳的,虽然她并不表现出来。
  月亮未出现之前,她是年轻人的中心,黎芬的魅力就在于她理解这些二三十岁的男男女女。第一,她思想不陈腐,和年轻人能找到共同语言。第二,她是实力派,凭本事,凭能力,实干出来的。第三,她认为只有现代科学技术进入管理阶层,才能使官僚体制淡化。
  “好!”大家轰然叫绝。
  在杨扬眼里,这个唯美主义者,只看到她那成熟女性的健康,丰满,优雅,和风度,这是最棒的女性,他对那些年轻人说他的陶醉,其他什么,他不感兴趣。
  “是啊是啊!你什么都有,便着眼于女人的本身了。”
  计统司里的年轻人,所以争着向她献殷勤的,就因为她在头儿们那里,有发言权。很简单,分房出国,提级加薪,她一句话能起决定作用。彭克做不了她的主,但她却能左右老总,甚至部长老田,也不得不屈尊来征询她的意见,什么软科学啊,模糊理论啊,拓扑学啊,她总是比那些吃政治饭,只会当太平官的人要明白些。所以,加班的日子,吃完夜宵,出了机关大门,准有年轻人义务保镖,抢着送她回家。
  因为,离机关不远,有一段三四百米的僻静马路,两边都是围墙大院,院内树木葱茏,墙外路灯晦暗,曾经出过几起抢劫和流氓侮辱妇女的案件。尽管后来加了灯,加了岗,那种阴森森的气氛,弄得同是行路人,也互相戒备着提防着,等走对面了,方知是同一单位的人,不禁哑然失笑。黎芬不像她的副手那样有福气,先生坐在大门口的轿车里等候。可她指望不上那位败落干部谢子军,却有好多青年自愿者,有一天,她只顾加班,忘了看表,那些骑士们,打了一会乒乓球,见她老不出来,以为她先离去,便也散了。
  等她十一点多出来,惨了,末班车都收了。
  这时候,她最恨的就是她那不争气的先生了,你可以完蛋,你可以自暴自弃,你可以像一条癞皮狗,成天趴在窝里,但你至少应该尽到做丈夫的责任。这么晚不见人影,你能安心在家稳坐着看电视吗?当她一个单身妇女,穿过空旷的机关大院时,那种轰轰烈烈的感觉,再也找不到了,而是凄清孤独,无依无靠。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位酷哥,在机关大门口等着她呢!
  “你——”她惊喜地快走几步,扑向那辆本田摩托。“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那些人回来说你早走了,我给你家电话没人接!”他给她扣上头盔,说:“上车吧,我送你,免得坏人把你打劫了!”
  黎芬下了班,严肃就少一点。“老姐我还怕你小子打劫呢!”
  “你不上车,我可要走了!”
  杨扬从来不掩饰对于黎芬的亲昵感情,他根本也不在乎别人说长道短,表面上,人们理解是黎芬好像在巴结这位部长的儿子,其实,倒是杨扬从一开始不知甚么原因,对于这个女人有依恋。说句良心话,她坚持要他去读研究生时,并不了解他是谁的儿子。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融洽亲近起来,是存在着一种说不出的“场效应”的。这也算就是缘分吧?
  “那好,就让你打劫一回吧!”她骑上了他的摩托。通常情况下,他见有人陪着,就往后站,但若是没人伴她走过那段路的话,他总会出现的。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她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但在月末加班的日子,那肯定要坐他的车了。
  深夜,空荡的大马路上,风驰电掣,疾风从耳鬓飕飕掠过,也是在办公室里找不到的乐趣。这时候,她不再是按程序运行的女机器人,甚至鼓励杨扬加速,“快点,再快点!”反正夜深人静,出出洋相也无妨,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呼啸。
  “你真会疯!”
  她回答:“我为什么不会疯呢?”
  但不论怎么疯,也不论怎么晚,第二天,住得离机关最远的黎芬,总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而且已经做过了韵律操,冲了淋浴。相比之下,月亮这少不经事的小姐,就显得慵懒了,她从家里到机关,走大马路,骑车只要十分钟,抄近路,还要快些。但每天,她总是最后一个打卡,而下班铃一响,是她第一个走出办公室。她一出门,黎芬就摇头。
  似乎她有专门盯着这位小姐的第三只眼。
  刘虹在核算中心,大家特别佩服她的僚机精神,她年纪比黎芬小一岁,学历却比黎芬高一截,她是幸运儿,当了珠算冠军以后,就保送工农兵进大学,后来又读了研究生,而黎芬则是下乡插队,恢复高考才读计算机专业。刘虹对这些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那圆乎乎的脸上,永远挂着知足和快乐的笑容,要不然的话,黎芬大概早想法把她赶走了。她现在扮演的角色,就是女机器人和大家之间的缓冲器。黎芬需要这样一个人给她补台,而群众也需要这样一个人,能对她施加一点影响。
  刘虹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在长长的楼道里,撵上了那个漂亮小姐。“月亮——”
  “有事嘛?刘老师?”
  “我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吴月望着这位细皮嫩肉,日子过得很舒心的副主任,猜不透她什么意思,但她一笑起来,很甜很甜的样子,使吴月放下了心。尽管杨扬对她说过,他不喜欢这个副主任,说她整个儿的俗气外,还有一点点邪气。吴月不是艺术家,看不出来。但刘虹经常帮她业务上的忙,特别吴月动不动糊涂出错的时候,她总会为她悄悄地纠正,而且不像主任那样沸沸扬扬地,弄得她无地自容。所以月亮很感激,很尊敬她的。吴月甚至还知道她在主任面前,说过她的好话:这年轻女孩不是笨,是没有开窍,谁都有这个过程,适应以后会慢慢地好起来的。主任反正看不上她,反驳刘虹说,“我们都是这样进机关的,怎么没有这个过程?”刘虹当然不愿得罪主任,便笑笑,不再坚持己见。
  “老师——”吴月连说句客气话也不懂,站在那儿。
  “这不是主任的意思,你放心!”
  一听黎芬的名字,她有点条件反射,立刻紧张起来。
  “其实吧,月亮,你现在参加选美,断不了活动,耽误不少工作时间,既然让你去了,那你最好不要踩着上班铃进来,踩着下班铃离开。”她笑着说:“当然,那也不能算迟到和早退,不过,主任是个严格要求的领导,所以,这也是一个印象问题。”
  吴月傻了,她最怕主任一句话,收回成命,不让她去参加选美。
  “那倒不会的,黎芬是个说了就算,不算不说的人,这你放心,你要是注意一点,总是有益无害吧!”
  那天回家,她心里也想讨黎芬的好,也想做出些好的表现,不过睡了一觉以后,第二天清早,月亮把副主任的嘱咐,忘了。一上班,走过刘虹的办公室,看见那双朝她笑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的忘性太糟,刘虹半点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但她心情却坏透了。
  上午,心乱如麻的她,至少做错了二十份单据,需要返工,以致杨扬来了两次电话,告诉选美的进展,她也提不起精神和他谈,下班铃响,她要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黎芬把她叫去,很客气,先问她,“今天晚上,选美有安排嘛?”她摇了摇头,“那好!你多留一会,把这些出错的单子,再重复做一遍。”
  主任声明,这当然是没有必要的事,因为你已经发现并改过来了,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但这个女机器人说,“这绝不是惩罚,只是想让你加深印象,以后再碰上类似情况,便会产生一种职业的警觉。”
  “这有点破天荒。”黎芬走了以后,刘虹对吴月说,“主任一般不这么太让人过不去的,也是为你好吧!算了,你就努力地做吧!”
  大家都走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就月亮一个人,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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