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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睡美人


  
  恨铁不成钢的秦王硬下心肠把小华阳捆在马上,然后使劲给马屁股一鞭。可是女儿不但没有因此变得坚强,反倒瘫痪在床,成了“睡美人”。秦王在叹息中似有醒悟。

  接连受了两次惊吓的小小华阳公主当晚就发高烧,一连几天不省人事,嘴里说胡话,不停地手舞足蹈,把个老太后心疼得直哭。幸好医治及时,半个多月后渐渐复元。
  可是秦王明知道女儿得了病,病得不轻,且病因与他有关,他却不去看她。
  太不像我的女儿了,怕血,怕打仗,怕见死人。如果不打仗,不流血,不死人,能有我大秦国吗?“孩子,究竟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孩子。”母后总是这样袒护着她。可是,如果不从小就让她把胆子练大,长大了再练能来得及?至于说女孩子嘛,说不定有时候比男孩子还顶用。历朝历代,兴亡在女人手上的事例还少吗?
  像小华阳这样聪慧的女孩子还少见,就是胆子太小,要是能训练出来,将来一定是个好帮手。可是她太柔弱,不用两剂猛药不行。
  听说她病好了,秦王来到华阳公主的小院。
  这是为练她的胆子专为她安排的住处,离王宫中心较远,与御花园一墙之隔,地方比较偏僻。除了几个宫女陪伴外,还有个教她认字读书学习武艺的老太监。夜晚,让她独房歇息,要她从小习惯黑暗,习惯孤独。
  秦王不声不响进了小院,悄悄进了小华阳的书房,见她正在专心练字,比照着李斯《仓颉篇》字帖,一笔一画写得好认真。看她写完一篇,秦王在她背后赞道:
  “写得好!”
  小华阳转过身来,见是父王,吓了一跳,立即跪下叩头:
  “给父王请安。”
  秦王忙说“免了免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岂知这一搂,却触发了小华阳脆弱的感情,鼻子一酸,竟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她感到委屈,病了这么久,父王没来看她;她感到恐惧,父王那么凶狠地杀人,一天杀了那么多;她还感到陌生,她怀疑今天这么亲热搂抱她的父王,难道就是那天凶恶杀人的父王?……
  秦王为女儿擦干了眼泪,拉着她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很大,楼台亭阁,小桥流水,林木花草,水池假山,应有尽有。秦王领着女儿愉快地转游着。有父王陪着玩,小华阳心里的阴影开始消散。
  可是今天秦王不是专门来陪她玩的。明天,他要去狩猎,他决定带上扶苏和华阳,让他们出去练练胆子。他怕小华阳病体未好,专门来看看。见她活蹦乱跳的,一点病影也没有了,便对她说:
  “女儿,明天随父王外出打猎好么?”秦王的话说得很柔和。
  “我,我不去。”
  “好玩着呢,你哥哥扶苏也去。”
  听说有哥哥,她心动了,但又说:
  “我怕。”
  “还是怕血?”
  小华阳不敢说。她不仅怕血,更怕看到那些动物被杀死的惨状。
  “你的胆子太小,跟父王多出去几次,胆子就大了。”
  小华阳想了想说:
  “等我长大了,胆子也大了,天天跟父王去打猎。”
  “傻丫头,胆子是从小练就的,不是随着人长大的。你看有的人七八十岁了,胆子还小得很哩!”
  小华阳低着头,身子扭动着,表示不同意父王的说法。
  秦王的意志是不允许违抗的,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许。他心里决定,明天一定要带她去。
  第二天一早,秦王不顾小华阳的反抗,把她抱上马,扬起一鞭,向咸阳郊外的狩猎场驰去。
  小华阳从来没有骑过马,尽管有父王搂着,她还是害怕,死死抱着马鞍不放。
  好容易捱到狩猎场,小华阳被抱下马。秦王叫过两个小太监陪她在山坡上玩,看看打猎的场面。秦王则在众武士簇拥下,带上扶苏,向猎场深处驰去。
  小华阳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山,这么大的森林。鸟叫虫鸣,野花遍地。她又跑又跳,玩得很开心。但是两个小太监不会逮鸟,不会爬树,她便想起了小棋子。
  “你们知道小棋子吗?”华阳问。
  “知道。”小太监回答。
  “他为什么没来?”
  “他害病了,已经病了好久了。”
  “啊。”小华阳想起来了,那天去给妈妈上坟,就没见到小棋子。不过幸好他有病,不然那天他也会被父王杀掉的。她为他庆幸。
  “他现在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
  小华阳放心了。
  这时,山间响起阵阵吆喝声、狗叫声、野兽咆哮声。狩猎的包围圈在缩小,随着野兽的声声惨叫,围猎进入了最紧张最令人兴奋的时刻。
  可是,生性柔弱胆小的小华阳却把耳朵捂上,她怕听到那些声音。
  对野兽的围猎结束了,武士们不断向秦王报告:
  “大王射死了六只鹿。”
  “这只野猪也是大王射死的,看,这是大王的箭。”
  秦王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后面是抬猎物的队伍,猎物有野羊,野猪,野鹿,狍子,狼……远远的,秦王就见到小华阳了。他想:她见到打了这么多野兽,一定很高兴。
  然而当他骑在马上走近女儿时,却见她双手捂着脸。
  秦王生气了,暗暗骂了句:“朽木不可雕也!”他愤怒地下了马,不由分说,将小华阳的手从脸上掰下来。小华阳看见那些在滴血的动物,又看见父王那可怕的脸,吓得直往后退。泪水,止不住流出了眼眶。
  在回程的马上,秦王突然想起个逼使女儿胆大的办法。他对华阳说:
  “我下去了,你一个人骑马。”
  “不,父王,我害怕。”小华阳叫着。
  “胆子大些,不要怕。”秦王说着,腿一抬跳下马。
  “我会摔下来的。”
  “那我把你拴在马上。”秦王说着,命随从取过一根绳子,也不顾小华阳哭着反抗,硬把她捆在马背上。然后,取过马鞭,使劲朝马屁股上一鞭,那马放开四蹄飞奔而去。被捆在马背上的小华阳吓得又哭又叫,扶苏见了可怜,求父王放了妹妹,秦王不理。他只感到一阵畅快,一阵惬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记得小时候就是被父亲这样绑在马背上才练出胆量来的。
  秦王爱骑烈马,而今天所骑的这匹马性子又是最烈的。它被重重地抽了一马鞭后很不服气,加上背上捆的孩子又哭又叫,听了心烦,便撒开蹄子乱跑狂奔。一阵抖动后绳子松了,小华阳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立即昏死过去。那马把背上的小孩抖掉后感到轻松,任意飞跑起来。但没跑多远就觉得自己犯了错误,赶快掉头跑回在小华阳脸上嗅来嗅去,打了两个响鼻,便顺路飞跑了回去。
  一个哈哈还没打完,秦王便有些焦急了,要是出了意外呢?当远远的见到他的坐骑跑了回来,悄悄地松了口气。他想:小华阳只要经过这么一次,把胆子吓出来,以后准有出息。可是,当那马跑近,马背上没了女儿,只有一截绳子从马背拖到地面时,秦王呆了,眼直直地望着那马。那马自知闯了祸,在秦王面前咴咴叫了两声,又把前蹄刨着地面,表示忏悔。秦王见了,跑过去抓住马缰,腾地上了马,腿一夹,那马掉过头飞奔而去。接着,秦王的贴身随从也策马跟了去。
  那马载着秦王飞快地跑到华阳公主落马的地方,只见她静静地躺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秦王跳下马来,抱起女儿,抹去她脸上的血污和草屑。摸摸她的鼻子,一息尚存,只是软塌塌地在他手腕上,像只被打死的小鹿。
  望着手上面色死灰、手足冰冷的女儿,秦王一阵心痛。他感到后悔,不该对她那么残忍。可是,当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她这个年龄时,有次在邯郸街头被赵国那些小泼皮打得头破血流,晕死过去,直到一只饿狗来舔他脸上的血,他才惊醒。他一拳打开狗嘴,挣扎着慢慢朝自家门口爬去……那时,谁又可怜我?想到此,他无名火起。他恨,他恨赵国那些泼皮;他也恨自己手上的女儿太不争气。这种胆小懦弱的东西,留着她,将来也是被人期负的材料。我后宫嫔妃数以千计,要生多少有多少,就少你一个女儿?没有出息的东西!想着想着,一股恶气窜上脑门,他举起双臂,要把手中的女儿抛向山下的深谷……
  “大王息怒!”
  “大王手下留情!”
  “大王留下小公主一命!”
  策马而来的随从们团团一圈把秦王围住,齐齐跪下向他求情。
  秦王的手终于软了下来,顺手把女儿抛给身边的一个随从后,纵身上马,叭叭几鞭,朝咸阳城飞驰而去。
  小华阳被救活了,但从此下肢瘫痪,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当秦王冷静下来时悔之已晚,四处寻求名医为她医治,却不见一点效果。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小华阳已长成大姑娘了。虽然她瘫痪在床,但发育正常,除了双腿失去知觉不能动弹外,其他一如常人。她长得美如天仙,娇艳无比。夏天,盖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冰雕玉琢般躺在那里,像一座精美的塑像。见到的宫里人都说,那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睡美人。
  睡美人的日子只有睡在床上艰难悲苦地数着过。
  至此,秦王才自认“改变她”的计划失败,不仅仅失败,他感到自己反倒被她改变了不少。
  秦王迷信,他认为小华阳所以这样定是上苍对他的惩罚。要不,她怎么那么柔弱,那么胆小?要不,她从马上摔下却未摔死,留下终身残疾。都长成大姑娘了,天天躺在床上,她的终身大事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自己行事太陡,太急,一时性起,不顾后果。于是,他想起被他掼死的那个小宫女,想起被他一口气杀了的那十二个太监。其实那中间只有一个该杀,可是他却杀了十二个。要是不那么性急,那个人是一定会查出来的。
  不想则罢,想到这些事秦王心中就烦。
  他想到什么地方去散散心。宫中,哪个角落都走到了,他想去咸阳街上逛逛,那还是当太子时曾去过的。最近又听说因为天旱,有不少灾民逃到咸阳。作为一国之君,也该去了解了解下情,他决定微服私访。
  黄昏时分,秦王打扮成富商模样,带了四个扮成随从伙计的武士,悄悄出了宫门,到咸阳城中四处游玩。
  这咸阳,是秦国的都城,是个人口众多商贸繁荣的地方。全城有数十条大街,纵横交错,密如蛛网。街两旁店铺林立,各种货物齐全,买卖十分兴隆。以往,秦王也多次在马车上经过这些街道,但只是走马观花一闪而过。而今,脚踏实地地走在街面上,望着两旁被各色灯光装点得红红绿绿的店铺,店铺里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那些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百姓,秦王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自豪。这宽宽的街道,华丽的店铺,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我大秦的,都属我秦王管辖……想着想着,他便把遮掩自己半个脸的斗蓬取了下来,挺胸阔步无所顾忌地在大街上走起来。
  身后的卫士见了大吃一惊,忙上前半步,在秦王耳边低声说道:
  “大王,街上冷,请把风帽带上。”
  秦王冷冷一笑说:“没事。”顺手把帽子交给向他进言的卫士。
  这卫士无可奈何地接过帽子,紧紧跟在他身后。
  秦王长相特别:隆鼻长目,虎口满须,身材高大,膀大腰粗,很容易被人认出。四个卫士见秦王取了帽子,招摇过市,都心惊胆战,生怕出事。然而劝他又不听,只有小心翼翼跟在身后,手中紧握藏在长袍里的刀剑,随时准备与歹人搏杀。
  秦王先在大街闹市上转了几圈,但大街上除了店铺还是店铺,王宫里什么东西没有?他对店铺不感兴趣。
  感兴趣的地方有两个。
  第一个是小吃摊。咸阳小吃是有名的,有条小街上专卖小吃,各类摊点一个接一个,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各类小吃花样繁多品类齐全:小碗荞面,大碗拉面,酸辣凉粉,羊肉泡馍,芝麻锅魁,蛋煎薄饼,大葱烧饼,烧羊尾,烤肉串,炸馓子,烙油饼,呼拉汤,八宝粥,酸辣汤……少说也有几百种。老远,秦王就被一阵诱人的香味所吸引。走近一看,好长一条街上全是卖吃的,各种刺激食欲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秦王只觉得口中的分泌物不断涌动,再也忍耐不住,便大步朝那些摊点走去。
  远远的,摊主们吆喝开了——
  “客官请这里坐,这里有地道的咸阳烤饼,夹的是新卤的驴肉,再加一碗酸辣呼拉汤,吃得饱饱的,暖暖的,一身受活……”
  “客官,请这边坐。这里卖大碗拉面,汤宽味鲜,两个小钱一碗……”
  秦王见一个摊位宽敞干净,便去上前坐定,四个卫士围他而坐。
  “客官,吃点什么?”摊主见一行五人,为首的像个有身份的人,便弯腰问他。
  “拣你拿手的送来。”秦王把手一挥说。
  听了回话,那摊主一惊。
  原来秦王说话声音特别,尖利刮耳,犹如狼叫,初听使人惊奇。摊主本待再问,却被随从打断:
  “快去拣好的送来,少噜苏。”
  摊主一弯腰,随即进到里间,只听一阵刀板响,便端出几大盘香喷喷的时鲜菜来:有卤牛肉,炸羊尾,红油金钱肉,酸辣黄凉粉,接着是一大摞才烤出来的锅魁。
  摊主放下食盘后,见四个随从为主人取过锅盔,夹上肉,放好香料,又把筷子擦了又擦,给他递上。把他服侍得周全后,各自才吃。
  接着,摊主端上热腾腾的酸辣汤,先给首坐主人面前送去。刚放上桌面竟一失手,碗里汤泼了一桌,淌下去,又滴在秦王的衣服上。
  那四个随从腾地站了起来,对摊主喝叱道:
  “瞎了你的狗眼!”
  “我看你是不要……”
  “算了算了。”秦王制止了他们。
  摊主则连连打拱陪话:
  “对不起,对不起,小人失手,该死!”说着,向里屋喊道:“快拿抹布来!把那张干净洗脸巾拿来!”
  里屋随即跑出个小厮,将桌子抹干净。摊主则接过洗脸巾为主人擦衣服。
  “闪开闪开,让我来擦!”一随从抢过洗脸巾,跪着一只腿为秦王擦起来。
  收拾干净,摊主重新端上汤来。主人胡乱吃喝了一通,丢下一大把铜钱,扬长而去。
  摊主直送到街心,不停地点头打拱道:
  “客官慢走,谢客官赏钱!”
  秦王的第二个目标是兰池花馆。他听说花馆老板新从楚国会稽买回一批歌舞妓,个个美貌无比。虽然他后宫美女如云,但能寻找些野草闲花玩玩,定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兰池花馆是咸阳城的有名去处,来客多是王孙公子达官显贵。秦王等一行刚刚跨进大门,便被接进宽敞的花厅。老鸨儿见来者不俗,笑脸迎上。坐定,献茶,客套几句后,鸨儿吩咐摆宴。
  秦王意不在吃喝,且又想着及早回宫,便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鸨儿才知道是个只图来快活的主,便把馆内姑娘叫出来听选。
  但见门帘一掀,一溜进来七八个年青女子。秦王见她们个个长得美俏,偏都腰大殿肥,分明是北方女子,便挥手叫退下。
  “听着,我们主人要新近从会稽弄来的那些。”一随从对鸨儿说。
  鸨儿听了笑道:
  “只是身价颇高……”
  “少啰嗦,只管叫来!”
  鸨儿又一声唤,帘子一翻,出来一排年轻小姑娘,个个娇柔妩媚,美貌绝伦。秦王看得眼花缭乱,不由心中大喜,拣最如意的选了两个,由丫环带领,进了后院一所幽静的房间。
  老鸨转身对四个随从说:“请各位任选。”
  “我们是专来伺候主人的,一个也不要。”说罢秦王随从进了后院,远远守着那红烛照亮的房间。
  老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觉得今天来的这帮人非同一般,不敢多说了。
  那红烛高悬的房间里已摆好一桌精致的酒宴,秦王被几个女子拥着坐了上席,两个江南小姑娘左右相陪,一杯杯劝酒。凡送到嘴边的,他都一饮而尽。他觉得这酒、这菜、这些女子,比起宫中的来就是不同。
  其实,秦王哪里知道,他在宫中至高无上,人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连正眼都不敢看他。再美的酒,再好的菜,吃起来也寡味。特别是那些受他临幸的女子,诚惶诚恐地伺候他,小心翼翼地顺着他,毫无表情地供他玩乐,其目的几乎只有一个:希望能布下龙种。在他面前,她们不敢有丝毫或快乐或苦楚或主动或勉强的表现,否则,就会受到他或鄙夷或不悦或恼怒或叱责的对待。哪像与这些卖笑女子这么随便,她们虽然也为了钱向客人低三下四,但不存在恐惧与敬畏,往往在客人面前还赌气撒娇耍个小性子,逗得客人欢喜;就秦王自己说来,也不必去保持什么君主尊严,可以与她们无拘无束任意取乐……
  门外的四个卫士,目不转睛地守望着那红烛窗户,只听里面传来阵阵笑声,笑声过后,窗上的灯光熄灭了。他们静静地守候着。好久以后,也不见亮灯,卫士们急了,但谁也不敢去惊动他。又过了很长时间,城楼上已起三更,那窗户才又亮起来。接着,门呀的一声开了,四个卫士接住秦王,护卫着进入花厅,老鸨见了笑道:
  “正好睡时怎么就起来了?”
  “我家主人有事。”一卫士回着,取出一个大金锭。鸨儿笑吟吟地接过来说:
  “多谢客官,下次再来。”
  秦王等一行也不回话,抬脚出了花厅,路过庭院,出了大门。
  大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巷子,因为是专做夜间生意的花街,两旁大门上红灯高挂,把小巷照得通亮。只是因为已经夜深,没了行人。
  为了安全,秦王居中,前后各两个卫士护卫着向大街走去。如果不发生意外,只消半个时辰他们就可以回到王宫了。
  可是就在这时发生了意外,使秦王差一点再也回不到王宫了。
  早在秦王坐在小食摊上吃锅魁夹金钱肉的时候,就有人把他盯上了。那摊主是一个暗杀团伙的耳目,团伙头目向他介绍过秦王的长像特征:“隆鼻,长目,虎口,豺声,长八尺六寸,大七围。”一一对来都不差,只是说话声音想再听一次,便故意打倒酸辣汤引他第二次说话。一听,果然是他。于是,当秦王一行吃过夜宵走上小街时,几个人就把他们跟上了。见他们进了花馆,估计玩乐一阵后今晚要赶回宫中,便布置了暗杀团成员,把小巷紧紧包围起来。
  秦王一行出了大门正往前走,突然前面几个黑影挡住去路,只见明晃晃的钢刀在黑影手中闪动。掉头后看,又是几个黑影紧随其后。秦王低声下令:“冲过去!”四个卫士立即摸出短剑护着秦王朝前冲去。
  顿时,响起一阵刀剑的撞击声,卫士们与刺客交上了手。秦王因未带武器,心中不免有些慌乱。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惨叫,一名卫士被刺中胸膛倒在血泊中,秦王正准备去取拾他的剑,突然被墙上跳下来的两个黑影把剑直端端地逼向他的前胸和后背。
  “哈哈哈,嬴政,你也有今日!”前面的黑影说着,把剑用力向秦王刺来。秦王却并不躲闪,而是挺着胸向剑抵去,眼看那剑被顶弯,然后,叭的一声被顶断。那黑影大吃一惊,连连后退不迭。
  “嬴政,今晚你死定了!”后面的黑影说道用剑向他后背刺来,秦王仍不躲闪,背抵那剑用力后退,直把那剑抵弯,然后,叭一声剑被抵断。
  原来,秦王出门前为防万一穿了刀剑不入的软甲。因那时这种软甲极为稀有,两个刺客还以为秦王有什么神力,都吓出一身冷汗。但他们并不后退,举着半截剑朝秦王一阵乱砍。只是剑法已乱,一个刺客被秦王飞起一脚踢倒,再当胸一脚,踹得他口吐鲜血。当他只剩下最后一丝气力时,竟举起手中断剑向自己脸上乱划,顿时血流满面,已不成人形。
  前面黑影见了,大吼一声,不顾命地举剑向秦王砍来。秦王左躲右闪,与之周旋。
  秦王前面两个卫士一个战死,但另一个骁勇无比,与几个黑影对阵,毫无畏惧。
  秦王身后的两名卫士武艺高强,面对四五个黑影纵跳腾挪,不露半点破绽,瞅个空儿还把对方砍翻一个。
  黑影们见杀秦王不着,又自损了几个兄弟,阵脚有些不稳。此时,又一个黑影被撂倒,那黑影垂死前也将剑指向自己脸部一阵乱削,但见鲜血飞溅,面目已一片模糊。
  一连伤了数人,刺客们更加慌乱,其中一头目喊道:
  “专杀中间那个大胡子,莫要放过他!”
  黑影们听了,躲开对手,一齐向秦王杀过来。
  秦王虽然从小习武,有一身工夫,但手中没有武器,只有躲闪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正在此时,咸阳都尉府巡夜卫队经过巷外,听见厮杀声赶来问道:
  “什么人?”
  秦王卫士听了喊道:“大王在此,快来救驾!”
  巡夜军官听了,领兵杀将过来。
  刺客们见有众多兵丁杀来,不敢恋战,呼啸一声,四散逃去。唯有一刺客仍拼死要杀秦王,终因势孤,被卫士击倒。临死时因剑已脱落,便将脸向小巷的砖墙上猛擦,直至面部皮开肉绽连鼻子也被磨掉为止。
  另一刺客在逃跑时跌倒,被擒后由两个卫兵反剪双臂押去都尉府。半道上,竟被他挣扎着一头撞进街边赶早市炸油糕的油锅里,拉起来时脸已被炸焦。
  秦王明白这是一个有背景的刺客团伙。回宫以后,把御案拍得震天响,愤怒地吼出一个字:“杀!”
  杀谁?
  凶手活的没逮住,死了的个个毁了容,无从杀起。
  文武大臣,皇亲国戚,侍从宦官,以至平民百姓,个个胆战心惊,不知所措,整个咸阳城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
  但是出人意料,直至最后,嗜杀成性的秦王都未杀一人。其原因据他的贴身太监说,是因为他去看了华阳公主回来后便改变了主意。
  此说当然不足信,但有一点可以相信秦王确实没有因此搞“扩大化”。据史记载,秦王一生遇到四次暗杀,其中三次都查出了行刺人,唯独这次没有。对这次遇刺,《史记》中只留下“关中大索二十日”的记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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