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篇


  (一般的教材总要从基本概念开始讲起。本书没有这样作,是因为我们还难以为科幻艺术下一个完整的定义,那需要准确地把握科幻艺术的内涵。而这并非今天科幻界已经作到的事。不过,尽管内涵还不能讲清楚,但看完本篇之后,你至少可以对科幻艺术的外延有个大致的了解。
  另外,在本书中,我一直使用“科幻艺术”的概念,而非狭义的“科幻文学”、“科幻文艺”。我认为,科幻艺术是一个横跨文学、影视、美术、音乐等诸多艺术门类的整体。它们共同构成一种对传统艺术提出巨大挑战的艺术形式。这一点,当你读完历史篇之后,会有比较深刻的了解。)

第一章 科幻小说的发展历史

  纵观西方科幻小说一百多年的历史,我们可以大致将其划分为四个阶段,即:萌芽初创时代、黄金时代、新浪潮时代和新浪潮以后(塞伯朋克阶段)。下面分别作些简单介绍。

第一节 萌芽初创时期
(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初期)

  在1634年,德国著名天文学家刻卜勒就曾写过一部题为《梦》的小说,其中有对安眠药、宇宙飞行的超重、极低温以及真空状态的细致描绘。遗憾是作品主人公实现月球旅行的办法超出了科学的范畴,他使用的是巫术。从这部作品中可以看出,西方文学传统中很早就有强烈的幻想成份。早在古希腊时期,萨莱斯岛上的卢西就创作过《真实的历史》,柏拉图创作了《理想国》。以后,还有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1516)、佛兰西斯·培根的《新大西洲》(1627)、乔纳森·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1726)等等一系列作品。在这些作品里,作者以丰富的想像力描绘了一些超越现实的世界,在那样的世界里,人们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正是这种充满想象的文学传统,导致了科幻小说的诞生。
  另一个引起科幻小说出现的因素是西方工业革命。1765年,瓦特创造了世界上第一架蒸汽机;1807年,富尔顿发明了轮船;1814年史蒂文森制造了火车。在这一切产生以前,哥白尼确立了太阳的中心位置;开普勒发现了行星运动的三大规律;牛顿找到了万有引力定律。所有这一切,都强烈地改变着世界的面貌,冲击着社会的政治和经济,也冲击着人们的心灵。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一种新的文学门类——科幻小说产生了。1818年,著名英国诗人雪莱的妻子、二十岁的玛丽·雪莱(1797-1851)发表了一部题为《弗兰肯斯坦》的小说。它不是一部偶然产生的作品,它具有十分深刻的思想。书中对科学技术的态度,使人想到了一个进退维谷的人类代表,站在新时代的十字路口时,所可能具有的种种复杂心态:一方面,科学向上帝挑战,创造了奇迹;另一方面,这奇迹又与人类的传统本性格格不入。
  从《弗兰肯斯坦》开始,科学小说进入了文学的舞台。在它漫长的初创时期里,还有两位作家值得一提,他们是法国的儒勒·凡尔纳和英国的赫伯特·乔治·威尔斯。他们两人从不同的方面开拓出了古典科幻小说的两个主要派别:技术派和科学派。
  凡尔纳一生创作过上百部科幻小说,其中最有名的有《地心游记》、《从地球到月球》、《海底两万里》、《世界主人》等。凡尔纳以极大的热情去幻想一个美好的未来社会,他是科幻小说中所谓乐观主题的最好体现者。但是,他的这种热情有时显得有点作做,他像个痴呆人似地去描写一些“狂徒”。那些人试图创造一个大炮飞向月球《从地球到月球》、或者为了打赌而环游世界《八十天环游地球》。或者航行于太平洋底《海底两万里》。我们之所以觉得凡尔纳笔下的人物是一群痴呆人或狂徒,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沿袭玛丽·雪莱那种哥特式小说的恐怖写法,而是继承了法国文学中面面俱到的传统。他笔下的人物千篇一律,没有深刻的内心生活,他也不试图去表现技术带给人的内心冲突。结果,他的小说成了科技成果的大展览,成了对未来的预言书。这也正是后来一部分评论家误入歧途,把科幻小说当成科学发展启示录的原因。但是,无论如何,凡尔纳开拓了科幻小说的许多领域,他所写过的纷繁题材,至今仍被作家们重复着。
  威尔斯正好相反,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描述科学技术对人类生活的影响上面,而对明天将产生多少种飞机和火车不感兴趣,威尔斯是个生物学家,也是政治评论家。他一生涉猎广泛,科幻小说只是其创作早期的一个部分,主要有《时间机器》、《摩洛博士岛》、《隐身人》、《星际战争》等。虽然威尔斯与凡尔纳几乎生活在同一时代,但我们可以看出,他们确属两代作家。在威尔斯的作品中,文风已不再是古典的了,小说的动作性很强,人物没有脸谱化。通过故事的逐步展开,我们能体会主人公在变化着的科学奇迹下的痛苦、狂喜和无能为力感。威尔斯作品中的“科学”也比凡尔纳的“先进”许多,凡尔纳基本上是在凭常识写作,而威尔斯则涉及到时空变换、元素与化合物等更深奥的东西。几乎每一部威尔斯的作品都让人觉得很悲壮,他是科幻文学中所谓“悲观主义”的体现者。
  萌芽时期还有一些作家,比如美国的埃德加·爱伦·坡,他是侦探小说的鼻祖,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科幻小说作家。他把悬念和逻辑推理传统带入科幻创作,取得了极好的效果。
  萌芽时期的作品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作家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创作一种特殊的文学品种,也许他们意识到了,但不乐意去标榜这种特殊性。他们没有宣言,没有给自己的作品定出特别名称和给出特殊定义。这样做避免了来自读者和文学界对于创新的太多责难。
  第二、初创期的作品没有固定的格式,作家们尽量从各方面进行探索。这些探索在接下来出现的科幻小说黄金时代中被综合起来,形成了固定模式。
  第三、我们可以看到,从科幻小说的初创开始,科学和技术就没有在其中上升到主要的地位,它不是当成科普读物或是科学预言被创作出来。作家们更关注的是人类的命运,关注整个世界的前途。
  最后、萌芽初创期确立了后世科幻小说的主要题材,它们是太空探险、奇异生物、战争、大灾难、时间旅行、技术进步以及未来文明的走向等。

第二节 黄金时代
(本世纪三十年代-六十年代)

  经过众多作家的共同努力,特别是本世纪初美国出版商的推动,使科幻小说有了极大发展。从本世纪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开始,形成了一个持续的创作出版高峰,这个时期通常被称为科幻小说的黄金时代。这个时代的作品大致有以下特点:

  一、出现了一批科幻活动家。

  在他们的积极组织下,才产生出作家、作品辈出的繁荣景象。其中最重要的是美国人雨果·根斯巴克,他是工程师,负责主编《科学与发明》杂志。为了开拓刊物的功能,也为了恢复科幻高雅的名声,根斯巴克从很早就开辟出一定版面刊登科幻作品。到了1932年,他干脆发行了科幻小说专号。专业杂志整本地刊登文艺作品,无疑对读书界产生震动。
  如果说雨果·根斯巴克的主要工作放在启蒙读者上,那么小约翰·坎贝尔的功绩则主要是团结和培养了作者。从1938年到1971年的整整三十年里,坎贝尔主编了主要的科幻小说杂志《惊奇科幻故事》。他从来稿中发现作者,不辞辛苦地指导他们,安排新作家之间的交流聚会,改写他们的稿子,甚至给他们设计写作题目。正是在这三十三年里,他发现了包括阿西莫夫、莱斯特·德尔·雷伊、海因莱因、西奥多·斯特金、A·E·
  沃格特和克里福德·西马克等许多作家。为了纪念他们的贡献,人们用他们的名字创立了两种科幻奖项,其中雨果奖已发展为当今最有权威的科幻小说奖。

  二、出现了大量作家和优秀作品。

  黄金时代的杰作数不胜数,水平都很高质量齐整。我们仅摘取三个具有代表性的作家进行介绍。
  (1)罗伯特·安森·海因来因(1907年-1988年)。军人出身。1939年开始创作。主要作品有《未来历史丛书》、《星球兽》、《双星》、《星船伞兵》、《异乡异客》、《月球是个严厉的妇人》等等。海因莱因是讲故事的能手。他不特别追求过高的文学品味,只求用平易通俗的笔触写故事。他的作品构思巧妙,悬念不断。他可以用大量俚语和民间格言来为作品增加魅力。海因莱因拥有广大的读者群。
  (2)阿瑟·克拉克(1912年-)是英国作家、科学家,国际通讯卫星技术的奠基人。他的作品以出色的科学预见、东方式的神秘情调和海明威的硬汉笔法著称。是唯一颇具哲学家韵味的科学家兼作家。克拉克最感兴趣的话题是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在他看来,肯定存在着智慧高于人类的生命形式,这种形式人类根本无法理解,于是,最好的文学表现手法就是神秘主义。
  (3)艾萨克·阿西莫夫(1920年——1995年)是俄裔美国人,专业科普作家,其主要科幻作品有《基地系列小说》、《我、机器人》、《钢窟》、《裸日》、《奇妙的航程》等。他是商业化写作的代表。创作的作品涉及科幻、科普、文学、历史等众多方面,数量巨大。他有驾驭大场面的能力。并且喜好推理。他把推理小说与机器人题材结合在一起,形成机器人系列故事。他也是开拓科幻题材的高手。
  除了海因莱因的故事性、克拉克的神秘性、阿西莫夫的逻辑性之外,黄金时代有特色的科幻作家还有长于讽刺的谢克利、田园风格的西马克、黑色幽默的克莱门特、反乌托邦主义的奥维尔等。
  在这一时期,作者们不再像萌芽时期那样心中没底地左右冲突,而是共同遵循某一固定模式。这个模式是:(1)必须有一个带有悬念的好故事;(2)这个故事必须与科学发展或科学家的工作有关;(3)要有几个恢宏的奇异场面;(4)无论结尾是乐观还是悲观的,最好能给人一定思考。对科幻小说的定义也开始趋于一致。

第三节 新浪潮时代
(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中期)

  “黄金时代”对科幻小说认识的统一以及创作方法的标准化,给科幻小说带来了桎梏。加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几十年间国际政治、军事和科技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冷战、左翼兴起、东方宗教的传播、美国在东南亚的卷入,毒品泛滥等给公众以极大的震动。大家发现,科幻小说中那些美妙故事要么缺少现实性,要么比现实还缺少神奇性。再加上长期以来科幻作品属于通俗文学范畴,得不到主流文学界的重视,这也深深地刺痛了科幻作家。
  1965年夏,著名作家兼编辑家米切尔·莫考克出任英国《新世界》杂志主编。他一上台便推出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部分作家的革新作品。这些作品与传统科幻小说对立,它不再把自然科学当成主要内容,而是重视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甚至神学。它的写作手法极力接近正统的主流文学。它不再像过去的科幻小说那样热衷于二千年、三万年以后的世界,而是极力想表现最近的将来,甚至表现当前的世界。1968年,编辑家朱迪·梅丽尔把它们正式称为新浪潮运动。这场运动后传入美国,并极大地改变了科幻小说的地位。下面,我们介绍几位新浪潮运动的代表人物。
  J·D·巴拉德是《新世界》杂志上最早推出的作家。他1930年生于上海,十五岁后返回英国。他亲眼目睹了日本军队的入侵和战俘们的悲惨遭遇。这些经历后被写成非科幻小说《太阳帝国》,并由以导演科幻影片著称的斯皮尔伯格在上海实地拍摄成电影。从1956年发表处女作开始,他就试图用一种新的形式在更深的层次上表现人性。他最有名的科幻代表作是毁灭三部曲:《沉没的世界》、《燃烧的世界》、《结晶的世界》。他的小说完全脱离流行文学的风格,最大限度地向主流文学靠拢。
  布里安·奥尔迪斯是另一位新浪潮代表人物。他的作品有《犯罪记录》、《户外》、《温室》、《飞行的季节》等其中《月光掠影》是他登峰造极的作品,也是新浪潮运动的杰作。其作品常能构造出一种特殊场景,使人玩味其中。
  米切尔·莫考克作为新浪潮运动的发起者,身体力行,创作了一批优秀小说,包括《空中军阀》、《瞧这个人》等。此外,新浪潮的典型作家还有菲立普·J·法马尔,代表作有《江河世界》、《恋人们》、《兽之王》、《时间之门》等。
  新浪潮作品有以下共同特点:

  一、刻意求新

  “新浪潮”作品抛弃了传统科幻小说的套路,向主流文学靠拢。这种靠拢最终使科幻小说脱离通俗小说的范畴,进入严肃文学的领域。不但如此,主流文学家还使用起科幻小说的手法,这样的作家包括保罗·厄尔德曼、约翰·巴斯、托马斯·品钦和霍华德·法斯特等。

  二、强调意象性、隐喻性和心理性。

  社会现实和人类内心世界并非向古典科幻小说中表现的那样直观,很多东西是模糊的、片段的、支离破碎的。要想从深度上展现内心世界,必须借助于隐喻、象征等方式。文学中现代派手法的引进,使科幻小说的深度有了提高,也使形式更加扑朔迷离。

  三、嘲弄或悲观情调

  新浪潮作家们舍弃了传统科幻小说对未来世界的预测主题,不再关注硬性和科技成就。他们宣称,自己只是去设计“可能的未来”、设计“人类的多种未来”或平行的未来。这样,科幻小说的公式就从过去的“技术成就——未来”改成了“假如这样——未来”。而这里的未来是不确定的,统统是悲观的。

  四、开拓题材。

  “新浪潮”运动开拓了有关性爱和政治等方面的题材,使科幻小说的内容得到了丰富。

第四节 “塞伯朋克”时代

  “新浪潮”科幻小说在国际科幻小说界引起的强烈震动是无法形容的,但即使在它发展之初,就有不少人反对。这种反对集中在“新浪潮”作家们的主要努力——将科幻文学融入主流文学上面。批评家认为,当一个文学样式失去了自己的特点时,它的本身其实已经走向死亡。因此,在“新浪潮”发展的后期,一批勇敢的年轻作家们终于站出来,用自己的激进作品寻求科幻小说的回归。这就是所谓的“塞伯朋克运动”。
  “塞伯朋克”运动的两个中心人物是美国作家吉布森和斯特灵。吉布森的作品故事大多发生在某种颓废的环境下,在那里,人类如一盘散沙,但却由电脑网络相联结。他的《神经漫游者》出版于1984年,引起轰动,成为如今许多网络题材科幻小说的源头。并且是科幻界对网络时代的最先预言。其对网络中旅行的描写完全是信息化的、超现实的,与二十年前克拉克《2001年太空漫游》中首次出现的通过超时空之门一样具有首创性。吉布森的其它作品还有《康特·杰罗》、《燃烧废料》等。
  布鲁斯·斯特灵是“塞伯朋克运动”的主要理论家和发言人。他的代表作有《心之海》、《人造孩子》、《晶体点阵》、《蜂群人》等。在他的作品中,科学技术的推测常引向极端。
  卢迪·拉克是数理逻辑学博士。他的“塞伯朋克”小说具有较高的思想内涵和反文化的活力。代表作有《时间和空间》、《软件》、《生活的秘密》等。此外,“塞伯朋克”名著还有施恩纳的《边疆》、舍利的《活人转移大会》、《蚀》、杰特的《莫洛克之夜》和《玻璃锤》等。
  “塞伯朋克”运动从出现至今已经十几个年头。其主要特点如下:

  一、呼唤科幻小说从“新浪潮”回归。

  塞伯朋克运动的参与者要求科幻小说摆脱“新浪潮”运动的反技术倾向,希望科幻小说回复到四、五十年代那种重视科学的创作中去,回到阿西莫夫和海因莱因的时代。他们评击新浪潮运动的后继者们一味地向主流文学靠拢,放弃了新技术的预言;以及太专注于形式、人物,忽略了科幻作品本身的价值。

  二、引入现代高科技

  由于世界面貌已经大为改观,“塞伯朋克”的倡导者们希望大力引进高科技内容。斯特灵曾指出,科幻小说没完没了地改装银河帝国,一次又一次超光速飞行,一而再、再而三地复制美国社会60年代的主流,而这些早已落后于时代。科幻小说的题材必须走表现高科技的路子。塞伯朋克的作品大多取材于电脑和生物工程等新科技内容。

  三、文化价值观的反传统性。

  塞伯朋克作品的政治观念常常是反传统的。在社会取向上,它反对资本主义国家的右翼高科技势力,反对“星球大战”和“高边疆理论”;在处世态度上,它共有某种颓废的特征。他们乐于写作关于暴力、毒品、堕胎或其它形形色色的“灰色事物”。他们设计的未来场面也常常显得冷酷怕人。

  四、反对标签化和不结盟的文学立场

  对于亲身参与塞伯朋克运动的作家来说,很少有人承认自己属于这一文学派别。他们反对给自己的作品贴标签,也反对将自己纳入塞伯朋克系列。事实上,将七十年代中期以来的科幻小说完全归结于塞伯朋克是不确切的。在这一阶段,传统科幻小说仍然继续存在,“新浪潮”的后继者也仍在继续努力。此外,人文主义科幻小说、女性作家的作品等多种流派,异彩分呈。到1987年夏季,塞伯朋克已明显融入主流科幻文学中去。一个多流派并存且相互融合的时代即将来临。
  (以上各节由吴岩先生撰写,有删节)

第五节 中国科幻发展简史

  与欧美科幻文学发展时间相比,中国科幻的起步其实并不晚。据有史可考的文献纪录,中国第一个关注科幻小说的人是被尊为“一代文豪”的鲁迅先生。1902年,当时的中国正处在民族危亡与大变革的前夜,青年鲁迅远渡东瀛,在日本的弘文书院补习日文期间,鲁迅根据日文译本转译了法国著名科幻小说作家凡尔纳的名篇《月界旅行》和《地底旅行》,可以说是开中国翻译科幻小说之先河。至于他的那句“导中国人群以行进,必自科学小说始”,也早已广为流传。只可惜鲁迅先生自己并没有一部原创的科幻小说作品流传后世,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至于各中缘由,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一般认为中国的第一部原创的科幻小说是1904年荒江钓叟的《月球殖民地小说》,关于作者具体的其他资料便没有寻找到。不过同时期的还有一位鲜为人知先驱式的人物是值得一提的,他就是徐念慈先生。徐念慈(1875年-1908年),今江苏常熟人,别署东海觉我。通晓日文和英文,擅长数学和写作,思想进步,受西方启蒙及科学思想影响颇深。1904年前后,与友人曾朴在沪创设小说林社和《小说林》杂志,并曾任译述编辑。
  本世纪初,徐念慈开始关注科幻小说。它先是翻译了美国的西蒙钮加武创作的《黑行星》,之后又参与审校了另外八部类似作品。1905年小说林社出版的《新法螺》一书中,收入了徐先生自创的一部随笔性质的中篇小说《新法螺先生谭》(需要说明的是《新法螺》共收录了三篇科幻小说,其余两篇是包笑天从日文本转译的德国科幻小说《法螺先生谭》和《法螺先生续谭》,这两篇文章都是谈话体小说,“谭”通“谈”,原作者不详)。在这篇文章中,徐先生运用了大量的笔墨描述了主人公纵横于多姿多彩的月球、金星、火星等组成的外太空世界之间,并将诸如“卫星”、“磁极”、“离心力”、重力加速度、万有引力乃至“造人术”、“脑电”、“循环系统”等这些即使是现在看来也并不落伍的概念运用自如,巧妙的穿插于文章之中,可见其功力不俗。我需要提醒大家注意,1905年的中国还处在晚清末期,在当时的历史和社会背景下,能够创作出这样的文章确实是件难能可贵的事情。关于清末民初的其他科幻小说作品及其作者的情况,可以参见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的《清末民初小说书系·科学卷》。
  民国以后,直至解放初期,中国科幻小说创作进入了一个沉默期,这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有着深刻的联系。但是,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出现了一批有影响的科幻小说性质的文艺作品。其中老舍先生的《猫城记》可以说是其中的佼佼者。事实上,《猫城记》是一篇映射当时黑暗社会现实的讽刺体的预言故事,但是由于它的背景是火星上的“猫社会”,所以凭添了几分科幻小说气氛。
  另一部有史可考的作品是1940年出版的顾均正所著的小说集《和平的梦》,共包括《和平的梦》、《伦敦奇疫》、《在北极的光》三部作品。这部小说集的科幻小说色彩要比《猫城记》浓的多,几乎可以看作是正统意义上的科幻小说(另有人认为这部作品更接近于文艺式的科普作品)。
  回顾科幻小说在中国的前半个世纪,我们并不难看出仁人志士们翻译、创作科幻小说的目的,无外乎希望把科学知识,以一种通俗的形式向大众普及,使大众“获得一斑(般)之知识,破遗传之迷信,改良思想,补助文明。”(鲁迅《月界旅行·辨言》)以达到救国救民的目的。这对中国科幻小说后世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解放后,特别是50年代中期到60年代初,中国科幻小说开始以儿童文学的形式的走向大众。我们必须承认一点中国科幻小说的“崛起”,很大程度上有赖于苏联科幻小说的发达与传统(事实上,中国作家在国际上所获得唯一的一个科幻小说奖项就是在这一时期的苏联拿到的)和当时亲密的中苏关系。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在中国这样一个缺乏科幻小说传统的国度里,如果不是受到外来的强烈影响,是根本不会有科幻文学发展的余地的,特别是在计划经济和农业生产处于国民经济的主导地位时代。由于研究的局限,我无法断言中国对于科幻小说的少儿性与科普性的定义是否与苏联科幻小说发展思想有直接的联系(事实上也并非如此),但这种影响不应该被忽视。
  在这一时期,比较著名的作家有郑文光(代表作有《从地球到火星》等)、刘兴诗、肖建亨、迟叔昌等。其中,郑文光先生的成就最高,这不仅是因为他的《从地球到火星》为中国科幻小说在世界上赢得了荣誉,更是因为他数十年笔耕不辍,为我们留下了不少可以传世的佳作。在这一点上,我们称其为中国科幻小说的“泰斗”是不为过的。但是,由于“十年浩劫”对于文艺界的无情摧残,再加上中国并没有对于科幻小说的传统,以及认为儿童文学处于从属的地位的认识,使得中国科幻小说的发展道路被彻底封杀了。科幻小说和她的读者与作者,都不得不开始在漫长的“冬夜”里静静的等待……
  直到1978年,中国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之后,科幻小说才迎来了她在中国的大地上新的春天。
  1979年,对于中国科幻小说来说,应该是值得记住和纪念的一年。在这一年,著名科幻小说家、《珊瑚岛上的死光》的作者童恩正正式提出了科幻小说应该以普及科学的人生观为己任的主张。先抛开这种观点的正确与否不论,它的提出无疑是动摇了自鲁迅以来,关于科幻小说是科普作品的一贯论调,开启了科幻小说向文学靠拢的大门。一时间,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众多的科幻小说作品应运而生。
  在这个时期,出现了一大批有影响科幻小说作品,比如《飞向人马座》(郑文光著)、《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叶永烈著)、《古星图之谜》和《追踪恐龙的人》、《科学福尔摩斯》系列等。其中,最有影响的当数叶永烈的《小灵通漫游未来》,这部作品曾经创下了中国科幻小说图书的销售纪录。但平心而论,这部作品依然没有脱离科普作品和儿童文学的框架,但这也许正是“小灵通”成功的关键。同时期,中国的科幻影视也实现了零的突破,先后出现了《珊瑚岛上的死光》(根据童恩正同名小说改编)、《消失的大气层》和《霹雳贝贝》等几部科幻、准科幻影片,虽然数量不多,但意义非同小可。不过这个时期传统认识对于人们的影响还是显而易见的,单是从这几部影片的出品单位就可以知晓。在期刊领域,也出现了《科幻海洋》(海洋出版社)、《科学文艺》(也就是如今的《科幻世界》)等专业科幻期刊和准科幻期刊《智慧树》(天津新蕾出自版社,不妨把它算作儿童科幻刊物)。可以说,80年代初的热潮是真正意义上的“春天与高潮”。
  不过这次高潮还是退了,这里需要澄清一个事实,之所以说潮退了是指大多数的职业作家退出了经常性的科幻小说创作,并不是说没人写科幻小说了(刘兴诗先生曾主编了一本80年代中后期科幻小说集,大家不妨一阅!)。究其原因,有人认为是不恰当行政干预和所谓对“‘伪’科学”的讨伐。其实在更深层次,则根源于客观上没有对于科幻小说的实质理解和创作思想的问题上达成应有的共识,主流消费市场缺乏有力支撑,对于科幻小说的理解处在感性阶段。主观上,由于思想解放和中美关系的缓和,大量的美国科幻小说作品涌入和中国的实际情况,使得中国的本不算成熟的科幻小说作品出现了一些文学性、科学性、民族化和联系实际不足的问题,严重制约了科幻小说社会价值的充分发挥。当然,也有一些作品在以上的几个问题上作的很好,这有赖于职业作者深厚文学功底和良好的文学素养。更重要的是职业作者拥有成熟、独立的文学创作构架模型(也可以称为是独立的文学风格),而这种模型是建立在中国文学风格的基础之上。
  九十年代以后,《科幻世界》杂志社孤军奋战,为读者提供了大量出色的科幻作品,以及王晋康、星河、绿杨、韩松等“新派”科幻作者。他们的作品风格与世界潮流已基本无异,可以说名符其实的中国科幻正是在他们手中诞生的。步入九十年代后期,一些出版社开始进入科幻市场,如福建少儿出版社、新华出版社、湖北科技出版社、内蒙古远方出版社等。另外,《科技日报》、《科技潮》、四川经济电台、湖南经济电台等媒体也相继开设了科幻专栏。使中国科幻又一次出现百花齐放的局面。而且,由于国内的文化事业已经在前所未有的市场环境下运行,这次科幻大潮的商业氛围较重,应该说这是时代的一个进步。
  (本节由刘健先生撰写,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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