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季卡女士是国王的红颜知己。”伊拉奇乌姆参谋介绍道。
  “不,是生活伴侣。”女士说着呜咽起来。
  “是的,已故国王陛下的生活伴侣。”
  “认识您非常荣幸,”柯拉说。她的心跳愈来愈剧烈。任何一个侦探都会有过这种感觉:突然之间你的手上就出现了一位宝贵的极其有价值的证人!啊!可算有线索了!
  “辛季卡女士,可以向您提几个问题吗?”柯拉问。
  “当然可以,我们正是为此才安排了这次会面,”参谋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她的回答不能让您满意,我将很乐意作补充。”
  “国王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吗?”柯拉问。
  “与其他的君主全然不同,”参谋替辛季卡回答道,“我们敬爱的国王陛下没有任何不良习气。自从他心爱的妻子去世以后话到这里,柯拉发现到隐藏在昏暗之中的辛季卡女士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柯拉无声地笑了:女人总是最能明白女人的心思。柯拉也讨厌那些明明已经结了婚的男人还对她说上一些恭维话。她也不知道听过多少这样的话了:哎呀!要是我没结婚就好了!
  “自从陛下心爱的妻子去世以后,就由辛季卡女士帮助料理他的饮食起居。”参谋继续说道。
  听到这,辛季卡的呜咽顿时变成了嚎啕大哭。
  “您也住在宫里吗?”
  “噢,不。”辛季卡女士回答。
  “她差一点就自杀了,”参谋从容不迫地解释说,“国王被害的第二天辛季卡女士就服了毒想自杀,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救过来。”
  “我想知道在宫里国王会不会也有危险?”
  “如果没有危险他现在也就不会死了。”辛季卡女士伤心地抱怨道。
  “总之他是被人害死的!”参谋忿忿地总结说。
  “或许是来自外部的攻击,又或许是什么阴谋才致国王于死地的吧。”柯拉猜测道。
  “难道有人说服您也相信是那些可怜的地球人于的吗?还没进人宫殿里,他们就会被炮火炸死了。”参谋对柯拉的想法感到诧异。
  “我才不会被人说服呢,”柯拉笑了,“从小我就属于那种喜欢质疑的孩子。”
  “为什么会喜欢质疑呢?”辛季卡不解道。
  “柯拉小姐开了一个很不高明的玩笑啊。”参谋解释说,同时柯拉也感到脸上一阵发烧。这些痛苦的人们哪还需要什么玩笑呀,提心吊胆还不够呢。
  “对不起。”柯拉道歉。
  “地球上的人总是喜欢嘲笑那些他们不熟悉或者不了解的人,——这也是银河系里其他星球上的人们厌恶他们的一个原因。”参谋如此指出。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柯拉小心翼翼地反驳道。
  “就是所有人。”参谋坚持说。
  “算啦,问题不在于玩笑上,”辛季卡打断他说,“而在于他们那儿有着各种丑恶的思潮和流派。尤其是那个所谓的民主,对此我们的人民还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呢。”
  柯拉本来想问,你们究竟还要准备多长时间才能接受,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她实在不愿意继续加深银河系与地球人之间的隔阂。
  “我们非常清楚。”参谋说。
  “身为知识分子。”夫人补充道。
  “我们都非常清楚,不存在什么坏的星球、坏的人民,只能说地球上有好人也有坏人。”
  “我甚至还有一些来自地球上的熟人,”女士解释说,“他们都.是些相当好、相当正派的人。”“谢谢您!”柯拉发自内心地感激道。
  “可其他人并不这样认为,”参谋说,“他们都把地球人当成了我们永久的最危险的敌人。”
  “就像蟑螂、苍蝇一样,”这次辛季卡的补充显然没有及时跟上。
  “噢,不,请您别说了!”参谋阻止道,“问题不在于我们的观点如何,而在于我们的新任国王可以利用他对地球人的排挤来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使他的篡位成为合法行为,并且得到人民的支持。”
  “我们星球中的黑暗势力现在已经越来越盛了。”辛季卡肯定地说。
  “老国王反对这种势力吗?”柯拉问。
  “当然极其反对啦!”辛季卡几乎喊了起来,“他对我说,那帮人妄想先把地球人消灭干净,然后再把他从王位上拉下马。”
  “老国王在位时的一切好的东西现在都成了坏的,都被列为犯罪行为了。”参谋说。
  “全部都黑白颠倒了!”这位女士叫道。
  “他总是怀疑这国王的宝座他是否还能坐下去。”
  “难道还有人能把他给挤走吗?”
  “总共有四个竞争者呢!”辛季卡大声道,“而且他们的机会原本都应该比他更多一些。”
  “那么现在他们都去哪儿了?”
  “唉,别提了!”辛季卡女士从口袋中掏出一块蓝色的手帕擦了擦眼角。
  “竞争者中的一个是夫人的表兄。”参谋解释说。
  听了这,柯拉觉得还是应该再顺着刚才的问题继续问下去。
  “都有谁能够接近到国王的身边?”
  “您是指什么时候?”参谋有些不太清楚。
  “夜里。我是指出人国王的卧室,塔楼。夜里,傍晚,或者清晨。”
  “老国王不会让任何人进人他的卧室的。”参谋肯定地答道。
  柯拉瞟了一眼女士。
  女士立即反问道:“您是不是以为到了晚上我就会在国王那里过夜?”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真没有这样想。”如此一来,柯拉在心里又暗中收回了自己的想法,重新恢复了对女士的尊敬。
  此时女士又一次拿出了手帕。
  “埃古阿基先生不止一次对我说过他这样或是那样做的缘由,”参谋说,“他有着诸多的理由可以害怕来自自己侄子的伤害。因为实际上当时也正在进行着一场竞赛……”
  “竞赛?”柯拉惊奇地问。
  “没错,就是竞赛!”参谋重复道,“老国王收集了许多有关自己侄子恶劣行径的材料,但是毕竟不能简单地把他投入监狱了事。这必须得先由法庭做出判决之后才能执行。”
  “你们这儿也有宪法?”
  “我们可是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参谋骄傲地回答。
  “请接着说。”
  “那时国王正等着来自西部的信使——那个人将带来他侄子密谋叛乱的文件。他侄子当然不甘心束手待毙……这一点国王也清楚,但同时他也确信侄子无论如何都拿不到那些文件。”
  时至如今参谋还在坚持不称现在的国王为国王陛下。可能,这里面包含了他对国王的蔑视吧。
  “老国王说,他非常愿意让我和辛季卡女士进人他的卧室。但一是他又说,谁能保证凶手不会跟在你的背后一起溜进来呢。”
  “您的意思是说,”柯拉小心翼翼地问道,“凶手就是当今国王本人?”
  “噢,不不不,绝不是!”参谋急忙否定并且恐惧地回头看了看门。
  柯拉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慌张,便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门后,拔开插销,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空空如也,但是前面拐弯处还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他、到底又是谁?”柯拉返回屋内,问。
  “有一个人,我们俩都觉得可疑。”辛季卡女士说。
  “他就是预言家巴尔范。”参谋解释说。
  “这个飞黄腾达的政治暴发户!”
  “痴呆的蠢才!”
  “不折不扣的酒鬼!我几乎从来没见他清醒过。”
  这时,门外响起了尖锐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女士顿时愣在当场,参谋也不例外。随后,房门吱呀一声慢慢地打开了。柯拉立刻冲上前去,可是又和刚才一样连个鬼影也没见着。
  “一定是我刚才没关严。”柯拉道,然而显然大家都不相信她的话。
  客人们慌了神,马上就想离开,但是在没有听到夫人对预言家巴尔范的看法之前柯拉怎么可能放他们走呢。
  “对这个巴尔范我有着说不出的讨厌!”李季卡挥了挥她圆乎乎的小手说。
  “您是说那个预言家吗?”
  “我一直感到迷惑不解,国王怎么会和这个家伙缠到一块呢?没有一个知识分子相信巴尔范!然而我们的国王陛下就是这么一个例外!”参谋说。
  辛季卡坚定地点了点头:就好像“知识分子”这个词在这个星球上具有一种精神安慰作用一样。
  “他很重用预言家巴尔范是吗?”
  “岂止是重用啊,简直是对那个肮脏的家伙言听计从!”参谋回答。
  “给我点水,”夫人请求道,“我实在太激动了。”
  参谋站起身,拿出一个细长颈的玻璃瓶倒了满满一大杯水。
  “给我详细说说这个预言家的事吧。”柯拉突然想到顺着这条藤摸下去可能会有所发现。
  “这个卑鄙的家伙有什么好说的!”辛季卡大声叫道。她那玫瑰形的盘发在头上摇来摆去。
  “对于评价他的语言我本该用得更小心一些才是,”参谋道,“我们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不是看他同我们的关系如何,而是看他实际作为到底如何。”
  “他有什么鬼实际作为?”辛季卡激动地反驳道,“地地道道的一个诈骗犯。我认识很多优秀的知识丰富的预言家,他们帮助人们,预言未来,可是这个……这个家伙干的全是卑鄙污秽的勾当!”
  “预言家巴尔范从不为人们猜测未来,”参谋解释道,“他坦白地承认自己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但是他能够知道过去所有的事。而根据过去则可以准确无误地推算出未来。”
  “我不明白。”
  “很多人都不明白,而且可能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还是从国王那儿才了解了一些他的不着边际的玄论,可是我们的国王却跟他非常亲近,无论巴尔范说什么都相信。”
  “这个巴尔范是什么地方的人?”
  “好像和您一样,也是太阳系的。不过,难道这与案件有什么内在联系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请继续说吧,伊拉齐乌姆先生。”
  “国王对我说,在巴尔范的帮助下可以从过去的某件事中为将来发生的事找出答案。他还说要在预言家的帮助下侦破这件凶杀案。”
  “就是这个坏家伙杀了老国王,”辛季卡确信无疑地嘀咕说,“我希望您能够证明这一点。”
  “这么说我倒应该见识见识这个预言家了。”柯拉说。
  “您的想法可以理解,”参谋说,“但是请原谅我们不能送您去他家,这太危险了,会有人跟踪我们的,我们已经冒了很大的危险了……”
  “我之所以同意与您会面,”辛季卡说,“正是因为我对杀死我亲爱的恋人的凶手怀有满腔的仇恨。而且即使要用我自己的生命来替他报仇,我也在所不惜,死而无憾。”
  “预言家巴尔范住在城北,”参谋道,“在斯特列克尔区,通向克罗古斯牛奶公司的转弯处,公司对面就是预言家的别墅。您一定要谨慎,我们不能给您派向导了——您只好一个人前往。”
  “没问题。”柯拉回答。
  “现在我们该告别了。”参谋说。
  他按照地球人的方式伸出了手。柯拉握了握他瘦小的手,发现他的手掌里由于担心早已汗水淋漓了。而辛季卡女士则选择了贴脸的告别方式,她脸上的胭脂味浓浓的。
  “希望将来能找个好时间我们再聚一聚,”辛季卡女士低声说,“我一定在自己家里好好款待您。非常可惜眼下我正在为国王哀悼,不接待任何人。”
  柯拉首先走出屋子。走廊里空荡荡的。她踮着脚尖来到后楼梯口,溜回了自己那一层楼。
  她的房门没有锁。
  柯拉毫不担心地走了进去——然而直觉却背叛了她。她还没走到屋子中间就感到屋内不止有她一个人存在。
  “谁?”她低声问。
  “我,”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冷笑,“没想到吧?”
  柯拉伸手准备开灯,却遭到了那个熟悉声音的阻止:“别动!”
  “怎么了?”
  “黑暗里更便于观察外面的大街。”
  墓地,柯拉看见国王黄色的头发在黑暗中闪了一闪。
  他的嗓音如此威严,让你觉得不服从于他不行。
  柯拉走到窗口向外望去,酒店正对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人行道上停着一辆加长型黑色轿车。
  这时,酒店大门的角落里出现了两个身影,柯拉立刻认出了他们。已故国王的参谋身穿一件黑色长外套,脑袋上低低地扣着一顶宽边礼帽,手挽着身披黑色短斗篷的辛季卡女士。
  他们来到汽车旁边。参谋先是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再竖起耳朵倾听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车门。突然之间,柯拉的心头掠过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噢不!”她大声叫道,并且企图拉开窗子。
  “已经晚了,”国王说,“命运的时钟将在12点整敲响。”
  柯拉浑身颤抖了一下,一切都不可挽回地发生了。
  辛季卡绕过车头从另一侧钻进车门,而参谋则坐在了司机的位子上。
  “砰”“砰”两声,车门关上了,可是紧接着就响起了强烈的爆炸声。
  随后,火光冲天而起,一阵气浪把车子高高抛向空中,最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好了,都结束了,”国王说,“看到了吗?我们就是这样惩罚国家和人民的叛徒的。”
  “你这个凶手!”柯拉大叫着抡起拳头向国王扑去。
  国王被柯拉打得来了个倒栽葱,在地上颠了几下,又弹到了空一中,一头撞到了立柜的镜子上。最后他瘫倒在地板上,像一只小狗似的趴在那里低声哼哼着。
  柯拉本来打算冲上去向国王认错,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那样只会错上加错。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方设法让国王相信,这并不是自己干的。
  “国王先生,您怎么啦?”柯拉惊呼道,“您跳到立柜里干什么?到底谁把您吓成这个样子?”
  “谁……”国王嘴里含糊不清地低声念叨着,试着想从地毯上一爬起来,“是谁……谁敢?”可是话没说完,他又一头栽倒在地上。
  尽管对眼前这个坏蛋怀有满腔的忿恨鄙视,但柯拉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扶住国王沉重的仍然吓得战栗不停的脑袋,伸出指尖替他轻轻揉了揉擦破了的鼻尖。
  “噢哟,是谁把您伤成这个样子的?”她柔声细语道,“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混蛋把您弄成这样的?您倒是说呀!咱们找他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然而国王却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了柯拉。
  “就是你,”国王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哦,天哪,亲爱的陛下,”柯拉忙跳到一旁说,“您凭什么怀疑我呢?”
  “就凭这个!”国王打断她的话说,“你瞧!”
  他看了看大立柜上破碎的镜子,摸了摸脑门上的包,又摸了摸头顶上的包,最后还抹了抹鼻子里流出来的鲜血……“简直太恐怖了!”柯拉说,“他一下子就从墙角跳出来,狠狠地推了您一把!”
  “墙角?谁?这里一个鬼影都没有,你别信口开河了!”
  “您也不想想我怎么敢呢,亲爱的陛下……”
  国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冲到门口,拉开房门。那里立即跳出了六个卫兵。
  “有什么异常情况吗?”国王厉声道,“你们把谁放进去了?”
  “没有哇,国王陛下,门一直锁着呢,”吉姆胆战心惊地说,“不过里面好像挺吵的,我们非常为您担心。”
  国王没再说话,转过身,看了一眼羞怯的站在一旁的柯拉,叹了一口气,说:“唉,看来我不发脾气是不行了……只要我一发脾气,也就有人要遭殃了。没错——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要让所有和我做对的人都记住这个!”
  国王的最后几句话博得了卫兵们的满堂喝彩,他们鼓起掌来,声音在走廊里久久回荡。柯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幅乖巧的样子。
  “我就不信还有人敢惹我!今天我非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国王吼叫着。
  突然,一个满身烟味的卫兵沿着走廊跑了过来。
  “报告国王陛下,”他边跑喊道,“事办成了!他们全炸死了!”
  “闭嘴!”国王狂怒地说,“我们谁也没炸。就算有人干了,那也得由他自己负责。”
  卫兵吓得编懦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儿,国王才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随后,国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摸了摸头上一的大包,威胁而又疑惑地瞪了一眼柯拉。他的脸更红了,鼻子肿着,脑门上也青了一大块。
  国王终于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屋后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柯拉走到窗前。下面的火光已经暗淡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远远地围在四周,不敢走近——因为当地人都认为最好离别人的不幸远一些。
  柯拉就那么站着,看着下面的情景心里想,是的,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下了一个永远不可原谅的过错。以她的经验完全应该想到,国王会轻易地跟踪上这两个幼稚的达官贵人并很高兴能找到个借口把他们给除掉。而她还很相信自己的感觉呢……即使国王装出一副相信她的模样,其实他心里一直暗藏着怀疑和杀机!从今起她要小心再小心。米洛达尔呀米洛达尔,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呢?你那些聪明的建议、私下的提示和暗中的帮助又在哪儿呢?你怎么能把自己的学生远远地抛在一边不管不问了呢!
  一阵细微的声音传人耳中,好像有人在敲地板。唤不,是别的什么声音……门开了。
  柯拉听到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有人踩到了木地板上。不,确切地说,是开门时发出的那种声音。
  柯拉摸索到开关并把它打开。枝形吊灯的刺眼光茫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屋里没有人,但凌乱不堪。柯拉与大块头皇帝的短暂交手使旅馆的财物损失惨重。椅子翻倒在地,床呢,就像有好几个大胖子同时在上面折腾过一样,被压得散了架。衣柜的玻璃门上留下了星状的裂纹,裂纹的中心是一个黑洞——那正是皇帝的脑门撞到的地方。
  刚才的声音就是这扇玻璃门发出的。只见它轻轻晃动了一下,然后像被风刮的似的,慢慢打开了。
  柯拉松了口气,走过去把它关上。可是这扇门却不听她的,固执地再一次打开。
  柯拉不耐烦地使劲一拉。
  门一下子彻底敞开了,原来里面站着一个人。此人正值中年,个头不算高,稍稍有些发福,但相貌不错,脸色红润。他穿着深红色的睡袍,光脚踏着拖鞋,头戴灰色睡帽。别看他一身睡觉时的打扮,动作拖泥带水,全然是个醉客的样子,却仍然保持着几分威严。从那圆滚滚的脖子和狡黠的目光中,柯拉一眼就看出他是那种喜欢大吃大喝,经常为漂亮女人争风吃醋但又永远不会太出格的人。啊哈!这回她可大错特错了!
  “请原谅,”他拘谨而礼貌地微笑着说,“您不介意我进来吧?”
  “真是太过分了!”柯拉粗暴地吼叫着,“您早就躲在那儿了?”
  他从衣柜里出来,先飞快地扫视了一下自己,然后抖掉身上的尘土,挺直腰板向柯拉伸出手:“亚历山大·亚历山得洛维奇·巴尔范,”他自我介绍道,“您大概听说过。”
  “巴尔范?就是那个预言家?”
  “喏,不应该这么绝对!如果说有时候我能通过回顾过去预见未来的事情,我非常愿意以此来帮助我的朋友们。请允许我坐会儿,我在那个满是尘土的衣柜里站得太累了。”
  柯拉没有反对。他拉过一个躺在地上的安乐椅,一屁股坐了上去,完全不记得应该为房间的女主人也安排个座位。
  “您早就躲在这儿了?”柯拉问道。
  “很长时间了,我的手脚都麻了,”巴尔范说。“我本来只需要告诉您三个字,但是与您见面最安全的地方只有您的房间,在其他任何地方您都被监视着。我希望您能了解这一点。”
  “这我知道。”
  “那么请您原谅,我穿着这么……随便的衣服来见您,但我别无选择。”
  “请接着讲。”
  “我大约一个小时前潜人您的房间。当时您不在,但种种迹象表明您刚离开不久。我想您很可能是去酒吧了,时间不会太长,所以我决定留下来等会儿……就在这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门打开了,进来一个您认识的人,名字我就不说了,因为这里连墙都长着耳朵。”
  “你是指皇帝?”
  “正是他。”
  “请继续讲下去。”
  “他没开灯,就坐在椅子里。我想我还是不出声为好,尽管,老实说,我十分紧张,因为您与他约会,而我却偶然成了目击者……噢,这太可怕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柯拉觉得莫名其妙。
  “要知道我是个多么爱激动、多么神经质的人啊!要是看到您和他有什么亲热的举动我怎么能受得了呢?我会嫉妒死的!”
  “您什么也不会看到,”柯拉说,“从一个放在黑暗房间的衣柜里是不会看到太多东西的。”
  “可是想象呢?”
  “请往下讲吧,我累了,我想睡觉。”
  “首先,我没什么好讲的了,这接下来的事您都知道了……其次,您睡不成觉了。”
  “那我干什么?”
  “您要设法去拜访我,而我住在郊区,所以您的拜访得拖到后半夜了。”
  “还拜访什么,您不就在这儿吗?”
  “我现在是在这儿,但是为了我能来这里,您应该先去我那儿拜访我。”
  “依我看您是个疯子。”
  “我完全正常,”巴尔范缩在椅子里说。“只是今天我比您还要累,这个会面对我来讲完全是个意外。您有没有罗姆酒或是白兰地?劳驾,去冰箱看看。”
  柯拉真想把他轰得远远的,但毕竟他是客人——尽管是个不速之客;再说,她自己也不妨来点儿白兰地。柯拉打开冰箱,从里边翻出一瓶白兰地和两个杯子。她递给巴尔范一杯,另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白兰地可不能这么喝,”客人生气了,“这可是好酒,而您却像喝俄罗斯的伏特加一样,一仰脖儿就喝光了!那香气呢?美味呢?”
  “上帝啊,请您直说到底想要干什么,然后马上离开!”
  “首先,”巴尔范表示反对,“我现在离开为时尚早,因为周围有那么多警卫,我根本没法溜出去,还是等他们撤了比较好。其次,我在衣柜里精神过度紧张。老实说,我没想到还能活着出来……请问,参谋先生和辛季卡女士已经被炸死了吗?”
  “您是在挖苦我?”
  “就是说,已经死了。您就是为这件事骂我们敬爱的皇帝是杀人犯,并给他造成肉体的伤害。”
  柯拉没再与他争辩。他不是不正常,就是太狡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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