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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粟裕诱敌天目山,神炮“小老虎”威震敌胆;新
        四军组建船上炮兵队;粟裕下死命令:“宁可牺
        牲一个连,也不能丢失一门炮!”

              粟裕回马三枪破敌胆

  1945年5月, 侵华日军苟延残喘,缩短防线,集中退守沿海地区,同时诱使国民党反动派挑起内战,向我军发起进攻。

  蒋介石知道,抗日战争的结束,即是国共两党新一轮纷争的开始。因此,在日军威胁减弱的情况下,如何束缚八路军、新四军的发展,便成了蒋介石的唯一心事。

  在重庆的军事大本营里,蒋介石面对着作战地图,苦思冥想了几天,他把打击共产党武装的主要目标,放在了正在江浙天目山一带活动的新四军身上。

  5月中旬,国民党第3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副司令长官上官云相,接到了蒋介石亲自签发的“对天目山之共匪,应迅速剿灭,尔等可集中必胜兵力,统一指挥,断其后路,一鼓歼之”的密令。

  顾祝同原本就是新四军的老冤家,当年皖南事变,新四军惨遭失败时,担任围剿总司令的就是他。

  接到蒋介石密令后,顾立刻将精于谋算的25集团军总司令李觉从福建调来,接替陶广任前敌总指挥,纠集兵力14个师,15万兵马,分二路对天目山地区坚持抗战的新四军进行围剿。

  由于前两次围剿都遭到重创,所以这一回他们接受了历次惨败的教训,不敢分兵,不敢突出,不敢长驱直入,而是采取了步步为营,齐头并进的战术,一步步地缩小包围圈,最后迫使我军同其决战。

  于是天目山区风云突变,我新四军苏浙军区的指战员们面临着四面受攻的危险境地,形势十分严峻。

  担任新四军苏浙军区司令员职务的是战将粟裕。此刻,粟裕好像同往常一样,每天处理完军务,便到房前的菜地劳动,锄草、翻地、敲坷垃,遇到老农就在田间地头和他们拉家常,谈农时,说笑话,使人丝毫觉察不出新四军面临大敌压境的局势。

  但到了晚上,粟司令员散步的时间缩短了,看地图的时间却越来越长,神情也更为专注。他时而走到军用地图前,仔细圈划着什么地方,那儿或许是一个不出名的山包,一个人所难知的小村,或者是一条小河,一条羊肠小径。时而他会坐在木凳上,久久地凝望着地图,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往事。人们都知道,天目山区原来就是一个古战场。南宋时,赵家王朝的军队曾在这儿同金兵鏖战,太平天国的大军曾在这儿惨败。再往近些说,这儿还是当年方志敏蒙难、红10军团几乎全军覆没的地方。

  5月下旬, 敌人的兵力纠集妥当,遂向我苏浙解放区发动了进攻。李觉先以一个师在富春江以北地区,切断天目山与金萧地区的联系,另以一个师向孝丰地区进扰,其他部队则分别在宁潜、宁国东南集结,杭嘉湖地区的顽军亦向莫干山地区迫近。

  粟裕及时洞悉了敌人的作战企图,为了打乱顽军的部署,控制富春江两岸的广大地区,确保浙东与浙西的联系,他决定乘顽军立足未稳,争取主动,予以反击。

  5月29日晚, 第1、第7、第10三个支队,兵分三路向新登方向运动。部队连续突破顽军第79师在大岭、永昌、松溪、方家井一线的防御,于6月1日进抵新登城下。

  顽军第79师自从龙游调防新登以来,为了守住这座老城,进行了苦心经营。他们强派大批民工砍光了周围的树木,修筑了一个一个碉堡,古老的城墙外布满了大量地雷,护城河里也置了许多鹿砦和木障。

  谁知79师的守备实在不堪一击, 经过一昼夜厮杀,特别是我1支队的炮兵犹如神助,弹无虚发,炮炮命中敌堡,弹弹迸飞血肉,很快就把敌人的火力压制下去。我步兵健儿英勇冲杀, 浴血奋战,战至2日上午,新登全城即被我攻克,随即又和兄弟部队配合,打退了敌人的八次反扑。蒋介石的精锐国际纵队6000余人,全部是英式装备,由英国教官训练,这次前来增援,结果也碰了个头破血流,惨败而归。

  这一仗, 取得了歼灭顽军2000余人的重大胜利,新登城外的300多个碉堡也被我全部焚毁。

  6月4日黄昏,粟裕司令员来到了新登,听取了1支队政委陈再道的战况汇报后,非常高兴,热情地赞扬说:“这一仗打得好,把蒋介石顽军的威风打下去了!”

  国民党剿匪前线司令官李觉见新登城被我攻占,立刻纠集大军,向新登城杀来,企图在新登同我决战。粟裕审时度势,决定放弃新登,避开敌人的锋芒,再次等待消灭敌人的有利时机。

  6月8日,我1支队撤出新登。随后又撤离临安。

  此时正是梅雨时节,天空灰暗,阴雨连绵,山路泥径上到处是杂乱的脚印,破军衣、军帽,打了补丁的米袋子、烂鞋子扔得遍地都是。

  新登战役后,新四军不但没再扩大战果,反而把辛辛苦苦攻占的几座城市又拱手让了出去,不少官兵心里觉得堵气,一边行军,一边发牢骚。

  他们不知道,这正是粟裕的又一着妙棋。他又设下了一个陷阱,让李觉往里面跳。

  按照常规,双方阵亡的将领在对阵时一般都保密。但新四军却与众不同,许多战士抬着在打新登时牺牲的支队长刘别生的大红棺材满街乱转,还派出后勤人员四处高价套购粮食,一派军心混乱、粮弹匮乏的样子。

  这些情报,从不同途径,雪片般飞到了顽军前线总指挥李觉的办公桌上。

  然而李觉看了那些自我吹嘘的战报后,依然提心吊胆,谨小慎微,再三告诫属下:“共军一向狡猾,惯于诱敌深入,不要受骗上当,如今共匪隐身丛林深谷之中,极易埋伏,务必缜密搜索前进,勿要贪功冒入……”

  顽军这一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战法,使得粟裕设下的陷阱无法奏效。此时,随时准备与我军决战的顽军有6万多人, 而我只有两万多疲惫之师,况且粮草筹措极为困难,陷入长期的消耗战,对我十分不利。

  为了保存有生力量,争取时间休整部队,经慎重考虑后,粟裕决定暂时放弃天目山,向孝丰地区撤退。同时,在撤退时大造声势,看能否诱敌来追,以便趁势杀一个回马枪。

  6月13日起, 我军原建在天目山区的军械厂、被服厂、医疗队、仓库和其他后方机关陆续撤退,分赴苏南、皖南、浙西等敌后区。沿途之上,他们遵照军区的部署,废物乱丢,雇工搬运,车拉马驮,摆出一副战略撤退的样子。

  这一回,李觉有些动心了。因为共军的后方机关露脸了。须知后勤工厂搬迁是十分复杂且困难的事情,行动起来也不像野战部队那样迅捷。因此这一回定下决心,准备放胆追过去剿杀了。

  谁知李觉的命令还未下达,担任左翼进攻的顽52师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为建头功,提前行动,抢先杀了过去。

  6月18日, 我侦察部队捉到敌人一个排长,粟裕从俘虏口中获悉,敌52师已经不再步步为营,脱离了原来相互依赖、稳步向前的队形,独自突到了前方。

  粟裕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必须紧紧抓住。他马上命令第2、第3、第7、第9、第10等六个支队,回过头来,将顽52师团团包围起来。

  粟裕的决心下定后,参谋部的同志却犹豫起来。须知从天目山区撤退的计划是已经报党中央和华中局批准了的,现在又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开始进攻,不先向中央报告,能行吗?况且部队此时粮弹奇缺,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的话,粟司令员是要负责任的。

  粟裕看出了大家的顾虑,便笑着说:“你们不要替我担心,放心地下达命令,认真组织好战斗就行了,只要仗打得好,我就不会犯错误……”

  19日夜,我军对顽52师发起了突然攻击。开始,敌军还认为是小股零星部队。可是当密集的炮火海啸般在他们的阵地上爆炸时,此起彼伏的枪声、杀声如滚涛般涌动时,他们才知道是新四军的主力杀过来了,他们已经陷入了重围。

  粟裕的这一回马枪杀得如此有力,以至于顽52师被全歼后,李觉居然丝毫不知。在他的幻觉中,新四军经过新登战役后,已经粮尽弹绝,穷于奔逃,与52师接火后,战斗肯定会呈现胶着状态,这正是集中兵力,迅速收缩大网,向着52师防地实施包围的大好时机。于是立刻给各路兵马发电:“共匪主力已经被52师缠住,望各部放胆行动,努力奋进,尽最大努力,以竟全功。”

  各路顽军接密令后,急速挺进,殊不知此时不但52师已经全军覆没,连其33旅亦被我重创。

  本来,粟裕作战强调军队要“打得、跑得、饿得”,现在疲惫的部队得到了52师粮弹的补充,士气更加高涨。于是粟裕再次果断地下达了作战命令,杀出了第二个回马枪:除留一个支队打扫战场,清除残余的顽军外,其余各支队挥戈东进,将担任右翼攻击的顽79师和突击总队在孝丰城边团团围住。

  这时, 敌右翼集团总兵力有1.2万余人,以我两万的兵力去吞吃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按照一般的作战规律,当然应该分割包围,各个击破。可是顽军白天伸展纵横30里, 晚上却收缩在一个方圆仅3里地的一个狭小圈子里,很难实施分割作战。

  粟裕亲临前线,详细察看地形后,决定打破常规,充分利用其晚间害怕被我分割而龟缩一团的弱点,实行集中围歼。

  23日晚8时, 我六个支队的所有炮兵对龟缩的敌人开始实施密集的炮火轰炸,当猛烈的炮火摧毁了敌人的工事掩体,把敌人赶得四处乱窜时,我各步兵团开始了勇猛的冲击。霎时,孝丰城外杀声蔽野,枪声炮声震撼大地。由于敌人过于密集,每一发炮弹迸裂,都会有十多个敌人非死即伤。

  敌人在我军密集的炮火面前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只能蜷缩在掩体里,等待交械投降。

  至24日晨,敌人被我压迫在孝丰东南之草明山、白水湾、港口等狭小的山谷内,除少部残敌狼狈脱逃外,其余均被我歼灭。

  第三次反伪顽战役胜利结束。风景秀丽的天目山,作为历史的见证,亲眼目睹了这场大战的始末。

            从两门土炮到神炮“小老虎”

  在敌后的抗日战争中,正规部队装备的大都是从敌人手中缴获来的野炮和山炮,而游击队打鬼子据点时用的炮,则大多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土炮,有时连土炮也没有。这里还有一段土炮变神炮的故事呢!

  枪声啪啪响,子弹啾啾地打在厚厚的炮楼上,只是掀起一团团尘土,炮楼却若无其事地屹立在那里。

  两个伪军抱着大枪,像疯狗一样在岗楼上跳来跳去,嘲弄地对着炮楼下的游击队喊:“喂,小八子,快把你们那几条破步枪收起来吧,这炮楼墙厚着呢,你们拱不动,等我们打出去,阎王老子可等着呐!啊……”

  未等喊完,炮楼里传出一阵得意忘形的狂笑声。

  副大队长沈竹修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说:“炮,要是有炮就好了……”

  翻开古往今来的战争史册,人们便会发现,战争的形式从冷兵器过渡到火器后,火炮便一直占据着战争主宰的位置。

  “大队长,有炮,兴隆庄有两门土炮!”一位当地入伍的战士瞪大眼睛说。

  一听说有炮,大伙立刻来了情绪。也难怪,打了两天,就这么一个孤零零的炮楼子,硬是攻不下来,大伙谁心里不急。

  政委王风山带着几个民兵,飞快跑到兴隆庄。果然,在地主家门口,看见了两尊黑乎乎的土炮筒,有小水桶粗,两米多长,外边生了锈,既没炮架,也没轮子。大伙看到它,心里有些犯嘀咕:就这两根生铁筒,能放炮打鬼子?

  不管它,反正有比没有强。王政委同炮主人交涉了一番后,几个民兵用绳子一套,几根扁担一扛,将这两个黑家伙抬到了小当乡乡公所。

  谢乡长喊来两个木匠,连夜做了两个炮架,然后将黑黑的炮筒架上去。嘿,还蛮像那么回事,挺威风的。

  当夜,有人擦炮筒,有人收集火药、铁砂,天快亮的时候,不知谁又牵了头大黄牛来,往炮车上一套,鞭子一甩,炮车便吱吱咕咕地拉到了岔庙据点前。

  包围炮楼子的民兵们一看大家伙真的来了,情绪像火一样噌地燃烧起来,他们也不知这炮能不能管用,扯开喉咙,对着炮楼子大喊起来:

  “喂,炮楼上的听着,我们攻城的大家伙来了,快投降吧,快点投降,还能留一条小命,如果还不投降,我们就不客气了,到时候这大炮一响,炮楼子上了天,想投降也来不及了……”

  炮楼上沉默了一阵,那个像疯狗一样跳来蹦去的伪军又出现了,嘻皮笑脸地说:“哈哈,小八子,有大家伙了,不会说梦话吧,行啊,快放两炮给大爷听听,让大爷也开开眼……”

  炮楼上的鬼子和伪军们看不到我们的牛拉炮车,还以为我们是空口吹大牛哩!如果他们看见我们的炮车,那一定会更乐。谁会相信这两根黑乎乎的疙瘩筒能放出响声来呢!

  民兵马季伦跑到炮车前,说:“这些狗日的不投降,就让他们吃点苦头,装药……”等装好了药,马季伦对大伙说:“好了,你们都散开,我来点火!”

  马季伦开始摆动着炮车,仔细地瞄准,然后用火绳引着药捻,对着炮楼上大声喊:“龟、龟……龟孙子,尝一口俺这大铁炮吧!”

  话音未落,只见火光一闪,“轰隆”一声,好似平地起了个炸雷,震得大伙耳朵嗡嗡直响,眼前黑烟滚滚。

  等烟雾消散了,大伙才发现,对面那高高的炮楼子被轰掉了一个角。

  这一炮给大伙增加了信心,马季伦便连着放了四炮,这四炮都结结实实地砸在炮楼上,炮楼上的机枪哑了,鬼子和伪军被压死炸死大半,剩下几个受了伤的,嗷嗷哭叫着当了俘虏。

  从此以后,小当乡民兵大队的威名就在这一带传开了。谁都知道,这个大队里有两门大炮,攻个炮楼子啥的根本不费劲。

  当然,民兵大队的壮大不仅仅是靠几门土炮,还有新四军的帮助和支持。比如沈竹修就是主力部队派来的,他在部队里原来是排长,战斗经验丰富,点子也多,枪法更是没说的,那真是百步灭灯,还是飞毛腿,跑起来一阵风,大家都送他外号“火车头”。

  不久,民兵大队又在汤沟搞到一门土炮,这家伙比前两尊都大,炮身足有一丈多长,炮筒底那一节,比挑水用的大水桶还要粗。有了三尊土炮,民兵大队也跟着改名叫土炮大队,附近十里八乡的队伍只要打炮楼,给他们说一声,他们就会把大炮拉上去,轰轰几炮,就能把炮楼子连底端掉。

  县委书记兼县独立团政委龙光英同志是从新四军10旅下来的老红军,文武双全。他对土炮大队的成长特别关心,常常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专门给大队的民兵上课,讲军事知识,讲党的政策。他常说:“一个革命战士不懂得党的政策,连个半吊子也算不上。”他在军事上也很内行,指示大队不能满足于土炮土办法,要想办法把土炮改造成性能好、威力大的大炮,让它们在战斗中发挥更大的威力。

  根据县委龙书记的指示,民兵大队决定改装大炮,自造炮弹。

  别看马季伦老实巴交,可他的计谋还真不少,听说要改装大炮,便建议去请金胖子,他说:“金胖子懂,有手艺……”

  金胖子是个铜匠,在当地造枪造炮有些名气,不论啥样的难活他都能做。他家住伪化区,本人在沈小街子据点干活,摸清情况后,大家决定去争取他。

  第二天一早,沈队长就派人到他家去接头,看到金家的日子过得很苦,他母亲和老婆都想搬到根据地来住,图个安宁。民兵们就趁此机会帮他们搬了家,给他们安置了住处,还经常帮助他们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也向他们灌输一些革命道理。有一回金大娘病重,民兵派了专人去照顾,金胖子回家探望时,沈队长又请他吃饭,劝他留下。在母亲和妻子的劝说下,金胖子终于答应为民兵大队工作了。

  他认识本行的许多铜匠,一招呼,来了七八个,沈队长为他们腾出房子,还建了个土工厂。每天,他们在工厂里化铜铸铁,打铁锻钢。村子里终日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俨然像一座小兵工厂。

  时间不久,他们就造出了第一批土炮用的炮弹,这种炮弹前漆红,后漆绿,试了几炮,果然威力很大,和大炮弹差不多,可携带方便多了。

  与此同时,赵木匠又进一步改装了炮车,给大炮套上了红布炮衣,显得十分神气。大队一出发,嗬,队旗在前,八九条大牛拉着炮车,沿途的老百姓都争着观看,惊讶地说:“乖乖,了不得,新四军连这么大的炮都有了。”

  在沈修竹同志的带领下,大家日夜苦练操炮本领,接连不断地攻克碉堡岗楼,把日伪军打得魂飞魄散。

  胜利也鼓舞了全大队的士气,大家纷纷要求去配合主力部队打大仗。龙政委高兴地说:“好啊,你们的胃口越来越大了,等着吧,有任务会叫你的。”

  一天,大队的同志们正在王集地区埋雷设伏,龙政委来了急信,让土炮大队连夜出动,支援主力部队攻打刊山北赵圩子。大家一听,都蹦起高来,太好了,要和主力部队一块打仗了。

  大队连夜出发, 到达赵圩子的时候,正是早晨,在这儿打仗的是新四军第7旅第20团。他们早就在路边等着了,一见民兵的大炮,就七手八脚帮着推进早已设置好的阵地。

  马季伦和其他民兵炮手站在炮阵地上,顺着主力部队领导介绍的方向看去,只见正前方就是鬼子的炮楼,心里早就憋着的那股想在大部队面前露一手的情绪,一下子便显露在脸上。大家立即动手,准备投入战斗。只见马季伦用一块三角尖木头在眼前比量了几下,调整了炮口,便点上了火,这一炮打出去,如同长了眼睛一样,炮弹不偏不倚,正从炮楼子的炮眼里钻了进去,把岗楼子爆了个满膛花。

  里面的敌人被这天雷劈顶般的一炮给炸昏了,等新四军冲上去缴枪时,他们有的还摇摇晃晃地没醒呢!

  “好样的,真不赖,不愧是神炮小老虎!”20团政委夸赞说。

  就从这天起,人们不再叫他们土炮队,而叫他们神炮“小老虎”了。

  战斗结束后,20团的政委当场给了土炮队嘉奖,还奖给马季伦一件新四军的棉军衣,喜得他当场就穿到身上,拍拍打打地合不拢嘴,好像路也不会走了,一边摇晃,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半个新四军的兵了……”

  中午,部队杀了猪,做了香喷喷的大米饭慰劳土炮大队。从此后,他们经常配合主力部队攻城拔寨,最后还帮助主力部队攻下过淮阴城呢!

               海防船上的山炮连

  1941年,华中抗日根据地的斗争处于极其艰难的时期。为保护炮兵连的安全,10月,1师决定将山炮连和师后勤机关一起搬上海防船,躲避敌人的突然袭击,也便于我军的机动作战,同时,不至于将这几门宝贵的山炮丢给敌人。

  从此,炮兵连便随船在海上生活和训练,多次参加了海防斗争。

  1942年2月的一天,我1师海防船正在海上进行训练,突然发现远处有几个黑点向船队悄悄迫近。

  原来,这是海匪陆兆林的船队,他们听说海上有一支新四军的后勤船队到处游动,其成员主要是机关干部,没什么战斗力,因此想来捞个便宜。

  我后勤机关首长汪主任从望远镜中发现敌人后,马上命令船队作好战斗准备,同时,让山炮连装弹上膛,准备用山炮还击敌人。

  陆兆林原本是海上一伙打家劫舍的海匪,见日本鬼子兵强势大,便投靠了日本人。

  船队越来越近,陆兆林看看已进入射程之内,便指挥船上的小炮向新四军的船队发了几炮,想先抖抖威风。这几炮虽然没有命中目标,但掀起的水浪有十多米高。如同他原来预想的那样,新四军的船队静悄悄的,没有还击。

  “哈哈,一定是被我们的船队和大炮吓傻了。”陆兆林指挥船队迅速向新四军的船队靠近,还隔着老远,就让喽罗们扯起喉咙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没有退路了,想活命就赶紧投降!”

  汪主任低声对炮连胡连长说:“老胡,准备好了没有?”

  胡连长报告说:“山炮连一切准备完毕,就等开炮揍这二鬼子了。”

  “好,注意,瞄准目标,开炮!”

  随着汪主任的一声号令,山炮连的四门山炮分别向四个目标同时开炮,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有三条船冒起了黑烟,歪歪斜斜地向海里沉去。

  陆兆林一见这阵势,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几条船上的弟兄们正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如不救助,他们就要掉进大海喂鱼虾了,可要救他们,这仗也就没法打了,新四军便会乘虚而入发起攻击。他一咬牙,决定今天来个鱼死网破。他命令剩下的六条船全力向新四军的船队轰击,不消灭山炮连决不撤兵。

  顿时,一场残酷的炮战在海面上开演了。

  胡连长他们自从从陆地撤上海船后,三个多月还没有打过一回仗,心里发痒,这回好不容易捞到实战的对象,全连上下勇气倍增,大家相互鼓励着,向敌人的船队射出一发发炮弹。

  两个回合之后,又有两条匪船被击伤,像死鱼一样漂浮在水面上。陆兆林一看情形不好,顾不得救护那些落水的喽罗,发一声喊,立刻争先恐后地四散逃离了。

  现在真成了海上打活靶练习了,山炮连的同志们瞄准敌人的船只,射出一发发致命的炮弹,在最后就要跑出射程的时刻,又有一艘敌船中弹,轰然一声被炸得粉碎。

  战斗结束后,船队虽然也有损伤,但并不严重,大家高高兴兴地将缴获的战利品拖上岸来。

  事后,粟裕师长知道这件事后,专门来到海防船队,接见了全体山炮连的同志们,详细询问了海战的情况,高兴地说:“你们山炮连是我们师的精血,不要看现在把你们放到船上,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这是保存实力,把你们放到大反攻的时候用。山炮是我们的命根子,就是牺牲一个步兵连,也要保住山炮。我要你们在这段时间里,给我训练出上百名神炮手,今天我们只有四门炮,可到了明天,我们就会有上百门、上千门大炮……”

  粟师长的话使得大家信心倍增,热血沸腾。大家决心苦练杀敌本领,人人都当神炮手。

  没过多久,果然炮连迎来了第一批新学员,他们之中有20多名是抗大九分校调来的知识青年,还有30多名是从正规连队调来的正副班长,炮手们全部享受干部学员待遇,可见粟师长是多么看重炮兵。

  不久, 山炮连又转移到苏北新四军第3师师部所在地进行学习和训练,为此后的炮兵建立训练出一大批合格的炮手和基层指挥员。

               炮和炮弹的故事

  1941年1月7日,我八路军在侯集与郓城中间的潘溪渡,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全歼了日本鬼子的一个小队。

  这场伏击战,是杨勇司令员亲自指挥的,参战的是第7团。

  这一仗打得漂亮,结束得利落,在缴获的许多战利品中,特别让人高兴的是有一门步兵炮。虽然这家伙已经老得失去了烤蓝,可那时候有这么一个重武器,应该说是件大喜事。

  八路军对缴到这门重炮虽然极为看重, 可随同这门炮参战的只有当时缴获的6发炮弹,这些炮弹一旦打光,这个大家伙便成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这年冬天, 杨勇司令员便把试制步兵炮弹的任务交给了第8军分区修械所和炸弹厂。

  当时,这个兵工厂一无机器,二无原料,三无科技人才。仅有的几十个工人,只能修修破枪,造些手榴弹什么的,步兵炮的炮弹是什么样,有多大,多长,许多人连见都没见过。可大家听说前线需要,情绪特别高,他们说:“什么东西都是人造的,过去咱们手榴弹也不会造,现在不是个个开花吗!”

  一些老工人认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有的说:“造炮弹和造手榴弹是两码事,就算能按样子造出炮弹,打得出去打不出去是一回事,能不能炸响又是另一回事。”

  正在这时候,军分区政委曾思玉来到兵工厂,带来了军区首长的指示:“一定要把炮弹造出来!”他还一再鼓励大家说:“白手起家,从无到有,这是我们的老传统,只要大家想办法,困难吓不倒人,人一定能征服困难,你们不但要有勇气造炮弹,还要有勇气造大炮!”

  曾政委一番话,把大家的心劲又鼓动起来。于是后勤处党支部研究决定:炸弹厂继续生产手榴弹,修械所全力投入炮弹的研制,等到技术问题解决后,炸弹厂再投入生产。

  艰苦的试验开始了。炮弹壳无法铸造,只能用旧的,弹头用破轧花机上的灰生铁回炉,信管里的雷汞,从废炮弹信管里挖取……

  就这样经过一次次试验,一点点摸索,突破了层层难关,最后终于研制出了三发炮弹。

  人们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新炮弹的试发射。通信员送来上级命令:到李庄去试炮。第二天一大早,程重远、赵连城等几名技术工人,抱着那三发炮弹,到达了指定地点。只见曾思玉政委和龙世兴团长已经到了,潘溪渡战斗中缴获的那门92式步兵炮,也虎虎实实地蹲在那里。

  这家伙浑身乌黑,两个轱辘托着炮筒,实在挺威风的。程重远和赵连城爱惜地上下抚摩着,心里想: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造出这家伙呀!

  曾政委笑着说:“你们不简单,终于还是把炮弹试制出来了,怎么样,试试看吧!”

  试射开始了,目标是对面山坡上的一座小破庙。

  大伙作好一切射击准备后,由程重远将炮弹装进炮筒,只听“嗵”地一声,炮弹飞了出去。

  阳光下,几十双眼睛细眯着,寻找着炮弹飞行的轨迹。

  等了半天,四野寂静一片,只有寒风扫过平原,卷起一阵阵尘土。没有爆炸声,程重远的心凉了半截。

  赵连城接着装上了第二发炮弹,仍然没有回音。

  最后一发又放出去了,原野里还是一片沉寂。人们都紧绷着脸,面面相觑。

  问题在哪里呢?大家跑过去,将弹头从深土里扒出来。

  龙团长说:“老程,把它卸开看看吧?”

  程重远和赵连城让大家闪开,然后将引信管卸开来。经仔细研究,终于把问题弄清楚了,原来是撞针的滑道太粗糙,弹簧太软,弹头落地后没有引爆炸药。

  情况弄清后,曾思玉和蔼地说:“找到毛病就好办了,你们再辛苦一番,马上改进,不管怎么说,你们已经走出第一步了嘛,别泄气,你们一定会走出第二步、第三步的……”

  老程和老赵感动地点了点头。

  “几天能改得好?”曾政委又问。

  “三天,我们立下军令状,三天一定改装完毕!”老程和老赵很有把握地回答。

  曾思玉笑着说:“这是科学,军令状不必立,但要抓紧,前线等着炮弹用哩!”

  不到三天,改装任务完成了,还是那个试验场,还是那个射击目标,程重远心情激动地装上炮弹,炮弹呼地飞出了炮膛,轰地一声巨响,小破庙被掀掉了一半。

  “好啊!”

  “炸啦,炸啦!”工人、炮手和首长一齐高兴地欢呼起来。

  从此,生产炮弹成了炸弹厂的主要任务。但由于敌人对根据地的严密封锁,造炮弹的各种原料奇缺。于是大家人人动脑,个个找窍门,动员民兵去扒铁路,把钢轨抬回来锻弹头;到处收集破铜烂铁铸弹壳。

  最难解决的是雷汞,幸好在八公桥战斗中,我们搞到伪军孙良诚部的一个兵工厂,弄到一本有关军火生产的小册子,张所长和老程、老赵几个技术骨干便按照小册子上提供的方法,摸索着生产雷汞。

  在军工生产中,攻克技术难关也像打仗一样,大家一个“碉堡”一个“碉堡”地攻,不断地创造和发明,一步步逼近成功。

  工人中有个姓范的小伙子,眼见别人干得热火朝天,他自己也想出了个点子。一天,他提着18磅重的大铁锤,来到村外的野地里,“吭吃、吭吃”地敲打一颗日本飞机扔下的瞎火炸弹,想把里面的火药掏出来后,用它的外壳做炮弹。有的同志发现后,赶忙拉住他责备说:“你这愣小子,你不想活了?”

  小范抹一把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怕,怕什么?豁上了,革命到底,也要把炸药都掏出来。”

  厂领导知道这件事后,立刻阻止了他的行动。

  不过,这件事给了张所长和老程他们很大的启发。是啊,敌人的瞎弹到处都是,如果不处理掉,总是一个隐患。如果我们组织起精干的排弹力量,把瞎火炸弹里的炸药掏出来,不但为老百姓解除了危险,造炮弹的原料也就有了。

  可这是项极其危险的工作,怎样才能提高它的安全系数呢?

  经过大家一番深入研究,终于想出了一个安全可靠的办法,那就是打开炸弹后,放到酒坊蒸酒的大铁锅里去煮,这样,炸药被熔成液体,慢慢从弹壳里流出来,没有丝毫危险。

  这个办法传开后,同志们就到处去收集瞎火的炸弹。说也奇怪,那一年,日本飞机扔下的炸弹瞎火的也特别多,也许是日寇最后穷途末路的时候,军火生产已经不再顾及质量了的缘故吧!

  这样在根据地出现了一种奇特现象,每当敌人的飞机投弹之后,大人孩子都向弹着点跑,炸了的,拾碎片,没炸的,抬回来煮。

  有一天,一位老汉背了一麻袋炮弹皮,来到兵工厂住处,一进门便说:“俺从东村找到西村,总算找着咱们的工厂了。”说着提起两个麻袋角一抖,倒出一堆炸弹皮来,足有四五十斤。

  这么多废家伙,老汉还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就这一点儿,是俺零星拾掇来的,原想留着打个锄头钉耙什么的,听说这东西能造炮弹,俺就送来了,如今打鬼子要紧啊!”

  造炮弹的原材料基本解决之后,工厂的产量也日益提高,开头每月平均生产10发,随着技术熟练,每月逐渐到了30多发。此后又集中力量生产82迫击炮弹,两种炮弹最多时达到月产100多发。 这样,那门92步兵炮在前线就更加活跃了,攻坚打据点,摧毁敌人的“乌龟壳”,大显威风。难怪鬼子也害怕了,在对上级的报告中说:“八路的炮大大的,八路会造炮了……”

  说造炮就造炮,兵工部从黄河虹吸工程区弄来一根大曲轴,老程老赵他们将它切断,先做了个炮筒,给那门老炮换了装,紧接着就仿造全套的92步兵炮。

  三个月后,全厂同志的辛勤劳动终于结出了硕果,一门崭新的92式步兵炮出厂了。这炮的炮筒是火车的大轴挖成的,座力簧是蓝牌钢打造的,密封甘油,是从蓖麻油中提炼的,一切都是自力更生,一切都是就地取材。炮筒里的膛线,是工人们熬红了眼睛,创造出了拉线杆,慢慢地一道道挖出来的……

  这门炮的每一个零部件,每一条膛线,都凝结着工人们的智慧和汗水。

  有了第一门炮,第二门就不愁了,这个厂子先后造出了四门炮,这些炮随同我军转战南北,攻城夺镇,立下了赫赫战功。

  今天,这四门炮中的老大,已经站在了北京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虽然它显得那么粗糙与陈旧,然而,它却令人深思,令人振奋,令人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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