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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无的放矢



  拂晓,一串轿车在晨雾下开到西安机场,直趋停机坪。
  警卫们簇拥着戴笠下车。机场负责人走上前来,对戴笠说:“机场有雾,飞机尚未准备好起飞,请戴局长到候机厅稍休息片刻。”
  戴笠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十分钟——限十分钟!”
  机场负责人又说:“局长稍安,据重庆机场报告,重庆也在降大雾,估计要到中午才能雾散,飞机才能降落……”
  戴笠蛮横地说:“这你不用管,这里只要起飞,到了重庆不管什么雾不雾的,我都会命令降落!”
  负责人见戴笠不可理喻,便默默走了。
  毛人凤凑到戴笠跟前:“我们还是去休息片刻吧。飞行安全重要,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做好准备吧。”
  戴笠勉强点点头。
  毛人凤转身对一个副官吩咐:“去叫他们都下车,到候机厅休息吧。”
  副官答应着去了。
  原来毛人凤将新收的“游击训练班”学员都带了来,要带回重庆去接受特工训练。
  毛人凤很看重这批学员,所以虽叫副官去传话,自己也站在一旁等候着。
  戴笠在众多卫士和副官簇拥下进了候机厅。他坐下后,才看出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穿将军服、佩少将军衔的人,此人就是叛徒袁高参。显然戴笠很看重他,始终把他带在自己的身旁。
  袁高参东张西望,神色颇为不安。戴笠很清楚对方是在寻找张倩。
  自从交代了西京地下组织名单后,张倩就再没有在袁高参眼前露过面。袁高参询问过多次,戴笠都以“范小姐去料理她自己的事了”搪塞。此时袁高参已失去了行动自由,又怕遭到组织的制裁,所以躲在西京站为他准备的一间房间里,多一步不敢走,也就无可奈何。
  今天拂晓前,他突然被叫起,说是马上转移去重庆。他问范小姐何在,并表示不见到她他就不转移,弄得特务们毫无办法。戴笠只得亲自去劝说:
  “现在共产党方面已经得知你跟范小姐的关系了,所以范小姐在你身边目标太大了。我让人保护她先行一步,你跟在我身边,就万无一失了。”
  袁高参虽将信将疑,但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他真赖着不走,戴笠可不会因为他不走而留在西京。戴笠要是拂袖而去,把他交给西京站,他不相信小特务们会善待他,所以只好跟着戴笠登车了。现在仍不见张倩的踪影,他忍不住想要问一问。这时正好女服务员送来热气腾腾的咖啡和蛋糕,戴笠似乎已敏感到了对方要提出什么问题,为了堵嘴,就招呼他:“吃吧,吃吧,一切都会使你满意的。”
  天不亮就起床,几乎不及漱洗就登车,确实也有点饿了。更何况戴笠已含糊给了暗示,袁高参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端起咖啡杯贪婪地喝起来。
  戴笠坐在一旁看了,脸上泛起了一丝冷笑。他将自己面前的一杯咖啡推到袁高参跟前,又将蛋糕碟子往对方跟前推了推,表示他自己的一份也让给了对方。
  戴笠并非不饿。职业习惯,在陌生的地方,宁可饿着肚子也不食人间烟火。现在他见袁高参吃得挺香,也不免暗暗吞涎水。
  候机大厅里坐满了人,那些“游击训练班”的学员们,都一手端饮料杯,一手拿着点心在吃着,似乎对眼前的待遇还很满意,至于去重庆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们都没有考虑。经过参加服务团、忽然被解散,闲了一阵,又参加这个训练班,已经使他们有了“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想法了。
  毛人凤并没有去戴笠那一桌坐。他在远远另一桌坐着,他的旁边坐着的是真正的范秀珍。
  训练班成立后,毛人凤去过几次。教官们向学员介绍,称他为“毛主任”。虽没说明他的官衔有多大,但从教官们对他的毕恭毕敬的态度可以看出他的来头不小。
  毛人凤一眼就看上了范秀珍,召她个别谈话。从那以后,教官们对她的态度大有改变,无论是吃、住、训练,都特别照顾。这以后毛人凤每去训练班,都要把她叫去谈话,内容只是问寒问暖,没有一句是谈工作的。
  范秀珍虽然年轻、天真,但也“闻弦歌而知雅意”。她也清楚毛人凤很可能是个大官,然而此时她那纯洁的心目中,还容不下丑恶的东西,所以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甚至曾暗示过她无意接受他的善意。
  毛人凤并未知难而退,他仍旧十分殷勤地对待范秀珍。现在进入候机厅,他就把范秀珍叫去,目的是让她能享受到机场对他的特殊待遇——他享受的早餐自然要比学员吃的精致得多了。范秀珍本想拒绝的,但教官要她去,她不能不服从。她知道现在有多少双同学的眼睛在注视着她,所以她低着头吃着,对毛人凤说的话,一声也不回答。
  大约过了半小时,机场负责人来报告,飞机可以起飞了。戴笠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站起来就走,卫士、副官们一拥而上,把他和袁高参裹在中间,朝停机坪走去。
  毛人凤也带着学员随后登机。
  军用运输机腾空而起,飞上了蓝天。
  飞机爬上了九千米高空才逐渐平稳了。
  袁高参等飞机平稳后,就站起来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张倩的人影。他急了,对坐在一旁的戴笠嚷道:
  “你说安排好她先走一步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她在哪里?”
  戴笠冷笑道:“袁先生,请你冷静。我是说过让她先走一步,那是指她先去了重庆。到了重庆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袁高参到此时已意识到上当受骗了。他愣了片刻,缓缓坐下后,冷笑着对戴笠说:“你不要以为到了重庆就可以把我怎样。我已有言在先:你不把我和秀珍一起安全送到美国,我是不会再向你透露半点情报的!”
  戴笠不动声色地说:“袁先生,你放心吧,我以人格担保我对你的许诺……”
  袁高参似乎要争论似的在坐位上弹跳了一下,忽然软瘫下去。戴笠先还以为袁高参急了,要拉扯他吵闹,所以下意识地起身躲避。他的副官、卫士见状也拥了上来,企图制伏袁高参。但众人仔细一看,却见袁高参嘴里吐着白沫,脸色死灰。
  戴笠首先意识到不好,喝叫一声:“怎么回事?”
  戴笠的随从副官贸金南上前扶着袁高参的头仔细看了看:“报告局长,他……好像不行了……”
  戴笠骂了一句蒋介石的口头语:“娘西皮!快抬到后面去,让他躺下,进行抢救!”
  副官、卫士们七手八脚地抬起袁高参。
  此时众学员也乱了。
  戴笠厉声喝道:“不许乱!都坐下不许动!”
  众学员看到戴笠露出了凶煞恶神的面目,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毛人凤凑到戴笠耳边悄悄说:“看来是在机场吃了有毒的早点。要马上通知机场抓人……”
  戴笠板着脸,没有任何表示。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毒死了侥幸得到的重要叛徒,这对他的打击是极其沉重的,不知多少人会耻笑他赌输了这一把。逮捕下毒的凶手吗?如此精心策划的行动,自然会有转移的周密布置,更何况机场的人不具备侦破本领,只能通知张倩去办理,但张倩现在正陷入侦破军机泄密案,也是分身无术。他灵机一动,大声对毛人凤说:“快让随机医务人员给他灌心脏病突发的抢救药——他一定是心脏病突发了!”
  毛人凤马上心领神会,随声附和:“对!对!是心脏病突发!心脏病突发!快按心脏病突发抢救!快!”
  戴笠所料不差——张倩脱不开身,她此时正在司令部传讯参谋处第三科的参谋人员。
  张倩带了侯连元、阮超群、李增等特务,在情报处设了间审讯室,将参谋处第三科的各级参谋一一传去审问,顿时在参谋处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参谋处主任张良去见参谋长罗泽闿说:“参座,让这些军统的人闹下去,我们参谋处就无法办公了。”
  罗泽闿苦笑道:“这是先生批准的呀。”
  张良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张倩在情报处主持审讯,几乎将所有接触到一点军机的人都逐一审问过,连那些译电员、报务员也都传讯了,她并没有发现半点破绽,于是她怀疑的焦点,再一次落在了秦进荣的身上。
  这天午后,她来到了秦进荣住宿的那间休息室。
  秦进荣正坐着看书,张倩悄悄进去,站在桌前,他也没有发现。
  张倩扑哧一笑,秦进荣才惊得抬起头来。张倩说:“好用功啊!看的什么书?”
  秦进荣一笑,将书合上,书的封面上有《三国演义》几个字。
  张倩以玩笑的口吻说:“人言看了水浒好打架,看了三国学诡诈。你本来心眼多,再看三国,可别算计我唷!”
  秦进荣起身拉了把椅子摆在办公桌旁:“大姐这话正说反了,我是常受人算计,才想从中悟出点道理的。”
  张倩听懂了对方在讽刺她,却不接碴:“好了,在服务团那环境,你叫我声大姐是亲热的,在这儿可不怎么适当,以后叫我倩倩吧。”
  秦进荣一笑:“别人听了会怎么议论?”
  张倩哼了一声:“你记住,要想活得潇洒,你永远也别去想别人会怎样看待你。”
  “人无顾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难道你对自己的言行这么没有信心?”
  “自信当然不可缺少,但过分就不好了。”
  “什么叫过分?古人不也常说‘我行我素’吗?”张倩多少有点开导对方的语气,“进荣,人活着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或者你会说这太自私,但谁又能做到真正的大公无私呢?共产党人宣称他们追求的真理就是一个‘公’字,你相信他们能做到吗?”
  秦进荣摇摇头:“我没研究过共产主义。”
  张倩盯了对方一眼:“那你研究过什么主义呢——三民主义吗?”
  秦进荣又摇摇头:“不,我什么主义也没研究过。”
  张倩一笑:“不可能吧,现在的知识分子研究主义是很时髦的呀!”
  秦进荣也一笑:“我要有那么时髦,就无须坐在这里,洗耳恭听你的教诲了。”
  张倩白了对方一眼:“好一张利口!”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支钢笔,在手中转着观察着,“唔,是支派克,送给我做个纪念如何?”
  秦进荣无所谓地说:“送你纪念品倒也没什么,但是以纪念品送人当纪念品,总不大合适吧——这支笔是我考上大学时,家母卖了耳环买来给我的。”
  张倩看着秦进荣:“小气何必找借口!”
  秦进荣也直视对方:“你神通广大,可以去调查嘛。”
  张倩被说得低下了头:“进荣,是不是对我至今耿耿于怀?是的,在服务团时我调查过你,那是例行公事,而且多了解一点你的过去,不是更有利我们的接触吗?”
  秦进荣耸耸肩:“谈不到什么耿耿于怀。更何况现在你是上校,我是学兵,等胡先生哪天发话,我就回军校去继续受训了,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都难料,过去的事还纠缠什么呢7”
  张倩抬起头来动情地说:“进荣,不能设想我们会永远别离。我现在是胡先生委任的情报处副处长,你是胡先生保送去受训【的,将来毕了业肯定会回到胡先生身边的。”她见对方要争辩,就抓住对方一只手说,“不!不!你不要说泄气的话。无论情况有什么变化,我都会尽一切可能促成我们永远在一起!”
  秦进荣并没有缩回手,只是很冷静地说:“永远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吗?”
  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她说:“怎么会让这种局面长期存在呢?你放心,我会很快弄清一切,改变这种局面的。”
  秦进荣冷笑道:“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张倩别有所指地说:“话不能这么讲,什么叫‘亏心事’呢?大凡一个人每做一件事,他当时都认为是有理的,否则也就不去做了。譬如国际上有些恐怖主义分子,尽于些杀人放火的事,谁不知道杀人放火是犯罪的呢?但恐怖主义分子有他的说词。再以日本侵略者而言,谁不知道侵略别人的国家是不允许的呢?他们却说是拯救中国人民,要搞大东亚共荣圈;希特勒纳粹分子残暴屠杀犹太人,他们用纳粹主义来解释。我们和共产党刀兵相见多年,至今两党明争暗斗,不也各有说词吗?彼此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为主义干什么都不觉是‘亏心事’,你说是吗?”
  秦进荣冷笑道:“你口若悬河,我却不得要领哩。”
  张倩很得意地笑了起来:“进荣,不要回避现实,那是没有用的。也许我们的观点不同,那不要紧,我相信慢慢可以接近,最后达到一致。在没有达到一致之前,你也不用怕人敲门,因为我会是你的保护神啦。”
  秦进荣明白对方有所指,他沉着应付:“那你就犯了个不小的错误。因为如果我们观点不一致,我是不会袒护你的。”
  张倩伸手托住了对方的下巴:“请你注意,我是强者,无需任何人的帮助。”
  秦进荣捉住了对方的手,使劲攥住,暗暗加力一捏,张倩终于“啊”了一声。秦进荣说:“强者不是自许的。”
  张倩甩着被捏痛的手:“进荣!……怎么这么狠啊!”
  秦进荣淡淡一笑:“我只想告诉你,我是个男人!”
  她看着他,笑了。是的,男人应该是强者,女人需要男人的强悍来征服,并从中得到慰藉。这不仅是生理上的需要,也是心理上的需要。
  她比他大两岁。一开始,她曾经想以大姐姐身份出现,以母性的溺爱去爱抚他。然而经过尝试后,却并未从中得到什么享受。她终于明白女人再强也是女人,在男人面前,女人永远是软弱的。如果要向男人逞强,那也只不过是撒娇,以此获得男人的客让。男人的容让,是一种爱的表示,女人可从中得到享受。也只有接受了男人的种种示爱,其中包括粗暴的示爱,女人才会觉得得到了较高的享受。
  她认为他是在向她展示着雄性的强悍。她觉得这比向她献殷勤要好受得多。
  “进荣,”她十分温柔地说,“请相信我——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会谅解你,帮你解脱。我只想把一些事情弄清楚而已,对你个人绝无恶意。”
  秦进荣耸耸肩:“请便——你要怎么做,无须征得我的同意;只要你能力所及,我就服从你的安排。”
  张倩看着秦进荣。她觉得这个人有时冷静得可怕,有时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真真假假,很难应付。她预感到,要使这个男人就范,那是很难很难的。但是,越是难到手的东西,其价值也就越高,更何况她的性格是好斗的,这更刺激了她的兴趣了。
  “好,进荣,我们走着瞧!”
  正说着,宋洪提着水壶走了进来。他的出现,使张倩和秦进荣不约而同地暗暗一惊。
  张倩脱口而出:“他——!这个孩子怎么会在这儿?”
  秦进荣骤然产生不祥之兆,但他尽力控制住了自己:“啊,服务团解散时,他是胡先生点名要来的。”他见张倩还在发愣,就补充说,“这事你是知道的呀!胡先生挺喜欢他的,所以留在身边当勤务兵哩。”
  张倩的确把宋洪忘记了。秦进荣向她解释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紧紧地盯着宋洪,看他灌完水,目送他提壶走了出去。
  宋洪走后,张倩已无心再跟秦进荣聊下去。她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张倩走后,秦进荣皱着眉想刚才宋洪出现的事。他越想越觉得会出事,就想把宋洪叫去,叮咛对方最近不要外出。但是,如何措词呢?宋洪是个勤务兵,又怎么能始终不外出呢?他思之再三,想不出好办法来。最后还是决定把宋洪叫去,叮咛言行多加小心。他认为这样做总比无所作为要好些。
  他接了按桌上的铃,过厅里执勤的卫士应铃而入,他便吩咐卫士去传宋洪。卫士回说见宋洪下楼去了,他不能离开岗位下楼拔人,建议转告尤德礼,让尤德礼再派别的卫士去找。
  正说着龙德礼走了进来:“老弟,先生请你去一趟哩。”
  秦进荣不便再提宋洪的事,起身去见胡宗南。
  胡宗南问秦进荣:“大概你也听说军机泄密的事了?”
  秦进荣点点头:“是的。”他抓住了这个话题的契机,“军统现在天天在审查参谋处的人,搞得沸沸扬扬,人心隍惶。”
  胡宗南一愣:“都有哪些人受审查了?”
  秦进荣答道:“我也只是听说——参谋处第三科的人都反复审查了,连译电员、报务员也无一遗漏。”
  胡宗南又一愣:“罗参谋长怎么没有来报告?”
  秦进荣提醒对方:“张倩是先生委任的副处长,她似乎就有权审查她认为可疑的人。”
  胡宗南皱起了眉,似乎在考虑如何收回成命。
  秦进荣向胡宗南提出了建议:“既然要查清军机泄密,审查一些接触军机的人,也是很必要的,关键在于要有节制,不能借题发挥,搞得人人自危。这就需要有人监督张倩的工作。本来刘处长是可以制约她的,但据说先生盛怒之下要撤他的职,弄得他惶惶不可终日……”
  胡宗南怒气未消:“他不该背着我胡来!”
  秦进荣劝道:“刘处长追随先生多年,应该是先生信得过的人。他的过失属于求成过急,颇有点‘病急乱投医’,才上了军统的圈套。责其改过足矣。更何况先生正在用人之际,总要允许部下略有闪失才好。”
  胡宗南的脸色逐渐缓和,但他表面却不置可否:“你替我写的那篇文章,总算对舆论有所交代了,经国先生又从中斡旋,进攻陕甘宁边区计划暂且搁置,盟军考察团也算完成了任务吧。”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解嘲的苦笑,“我决定在日内举办一个欢送会,就在礼堂,办成鸡尾酒会形式,活跃一些,多请些女士来跳跳舞。你设计一下,让副官处布置。”
  秦进荣答应了。回到休息室,他还在想着宋洪的事。他认为这倒是个机会:借着布置礼堂,可以把宋洪留下来,不使其外出。虽然这个差事也不过一两天,但至少可以“容徐图之”了。
  他拿定主意,正要去副官处找处长彭毅商量布置酒会的事,忽然刘横波匆匆而来,见面就握着他的手,一阵乱摇,并激动地说:“老弟!老弟!谢谢了!谢谢了!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用得着老哥的,只管说,无不从命!”
  秦进荣一看对方态度,就明白了大半,却还装着糊涂:“刘处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刘横渡握着对方的手不放:“刚才先生打电话把我叫去,说是准予我复职,要我马上把情报处的工作抓起来,严格控制军统的人胡为。先生说都因为老弟在先生面前讲情,才使先生回心转意的。所以啊,老哥能不首先过来向老弟道谢吗?”
  秦进荣说:“嗨——!我这也只不过是得机会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不当刘处长如此多礼的呀。”
  刘横波仍旧感激涕零:“不瞒老弟,愚兄追随先生多年,全靠先生提携。如果先生见弃,愚兄只好回老家种田了。此恩此德,愚兄是没齿不忘的。”
  秦进荣提醒对方:“处座,你我有话不妨日后得空慢慢聊。先生起用你,是为了扼制军统的人,以稳定军心。处座还是赶快去坐镇,并迅速拨乱反正吧。”
  刘横波忙点头:“对!对!对!愚兄回去,决不能再让那个娘们胡来了——不经愚兄批准,是不允许她再传讯任何人的。”
  刘横波匆匆而去。秦进荣送走刘横波,就去向尤德礼打了一个招呼,说去副官处商量事情。下得楼来他四处寻找宋洪,并向人打听,都不见踪影,也没人说得好宋洪去了哪里。
  宋洪此时的确不在司令部。他给秦进荣送完开水后,就出了司令部,去替一位参谋取一套在裁缝铺做的内衣。
  他从裁缝铺出来,刚走到人行道上,就听见“嘎吱’一声紧急刹车声,把他吓了一大跳。他抬头一看,只见张倩带着侯连元推门下了车,朝他走了过来。他尚未意识到会对他有什么不利,只是迫不得已,勉强朝张倩行了个军礼,并喊了声“团长”。
  张倩走到宋洪跟前,笑嘻嘻地说:“啊,小宋啊,长高长大了啊,差点认不出了,你这是干什么呢?”
  宋洪答道:“有位参谋叫我来替他取一套衣服……”
  张倩点点头:“啊……你都干些什么差事啊?”
  宋洪答道:“勤务兵嘛,什么都干的。”
  张倩又问:“常有人派你出来办事吗?”
  宋洪点点头:“是的,天天都有人派我出来的。”
  张倩一笑:“好!你跟我回去,好好说说都有哪些人派你出来,你都替他们于了些什么事!”
  宋洪这才意识到有了麻烦:“啊,团长!派我出来的参谋还等着要衣服。你等我交代完了,再向胡先生说明去向才能跟你去呀。”
  张倩哼了一声:“怎么,连你也拿胡先生吓唬我?”
  宋洪辩解道:“不是吓唬你,我是胡先生的勤务兵,去哪儿当然得请示胡先生啰。”
  张倩说:“胡先生那儿有我去打招呼,你马上跟我走——上车!”
  宋洪朝后退着:“不行!我不能跟你走……”
  张倩朝侯连元一摇手,侯连元便扑了上去,一把揪住宋洪的胸襟,抡圆了给宋洪一大耳光:“他妈的,你小子还敢犟!”他掏出了手铐将宋洪铐上,然后掏出了手枪,“你再犟老子崩了你!”他将宋洪拽进了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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