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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各显其能



  蒋经国和美国军事考察团来到,西安的知名人士自然要设宴恭请。胡宗南命罗泽闿一一婉言谢绝,并对晋升第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之事也秘而不宣,却积极布置召开军事会议。
  这天晚上,司令部里戒备森严,岗哨星罗棋布,情报处长刘横波指挥着警卫营长和几个连长不停地巡视,如临大敌。
  在司令部机要会议室里,原第十七军团的军师级将领在会议桌前正襟危坐,目不旁视。一张大幅军事地图挂在墙上,美军少将霍克手持木棍,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讲解着偷袭陕甘宁边区的作战计划。蒋经国不辞劳苦地站在一旁逐句翻译,将领们也不时提出质疑,再经反复翻译交换意见,所以会议进行得极为缓慢。
  秦进荣坐在胡宗南身边,很熟练地向胡宗南翻译著。胡宗南不动声色地听着,他对美国人制定的作战计划颇不以为然。他认为美国人太不了解国民党军队的战力,即火力配备和运输能力,因此对攻击的效果和进展的速度都估计过高了。比如按美国人的作战计划,是以炮火为主攻力量,再以空袭为掩护,步兵跟进,只起到占领作用,那就需要对一个攻击目标用数以万计的炮弹进行反复轰击。但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大多数部队一个步兵营都没有迫击炮的配备。师军一级的部队虽有独立炮兵连、独立炮兵营,但炮火配备也极有限,尤其是弹药配备更是少得可怜,在对日作战中,炮兵起不了太大作用。因为炮火力量不足,一旦暴露炮兵阵地,就会招来日寇强大炮火的压制,往往炮兵阵地被摧毁。第十七军团的火力配备,在国军中是数一数二的了,但是在对日作战中,仍处于劣势。至于部队的运动,主要还要靠士兵的两条腿,而美国人的进军速度却完全是机械化的,甚至有赖于空;运。以美国的装备来要求此外在作战中情况瞬息万变,加之共军作战灵活多变,更需有应变计划,而不止是一套固定方案。
  罗泽闿显然与胡宗南有同感,他向霍克提出了疑问。但霍克很自信,认为他制定的方案万无一失,只要严格按他的方案去执行,就可以无往不胜,一举歼灭共军。言外之意是胡宗南的将领们有畏难情绪,甚至说如果按方案去执行还不能取胜,那也应归咎于将领的无能。
  将领们不无气愤,要与霍克争执。胡宗南制止了,他对蒋经国说: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盟军显然不了解我军战力,更不了解共军的战术。我承认盟军在战略战术上有比较先进的设想,但是,脱离了实际就成了空想。我理解他们,几十年来美国人没有遭遇战争,所以他们的军官也只不过纸上谈兵而已。争论没有好处,我看这样吧,我军战前做动员准备也需要几天时间,在此期间请盟军去部队实际考察一下,我想他们就不会坚持己见了。”
  蒋经国表示同意。
  会议开到拂晓才散。
  胡宗南回到办公室,指示罗泽闿:
  “你下午就陪盟军去各部队视察。要把他们带到装备较差的部队去,并命令各部队长也不必准备什么,部队是什么样,就让盟友们看到真实情况。”
  罗泽闿不了解胡宗南的用意,似有怀疑。胡宗南看出来了,便笑着解释道:“如果我们不让盟友看到我军的装备和士兵的现状,就不可能要求他们修改作战计划,那么,一旦完不成作战任务,责任就要由我们来负,他们反会指责我们作战不力了。等他们看了我们的部队实际情况,我相信他们就不再夸夸其谈,只好让我们来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此外,我们也要让他们看到我军状况,明了我们是在如何困难的条件下坚持抗日的,或者能争取到他们的同情,在装备上多援助我们一些。那实在是利莫大焉!”
  罗泽闿这才恍然大悟:“听先生之言,部下顿开茅塞。部下知道该怎么去做了。只是昨晚开了一夜的会,是不是让他们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再去部队……”
  “不!”胡宗南固执地说,“军人不知何谓疲劳。现在要抓紧时间,拖延下去就会贻误战机。你们先去,我这里制定作战计划,只要盟友回来打退堂鼓,就按我制定的作战计划立即发动进攻!”
  “遵命!”罗泽闿敬礼告退。
  胡宗南又对秦进荣说:“你翻译得很好,经国先生也很夸奖你哩。只是太辛苦你了!”
  秦进荣答道:“先生刚才还说‘军人不知何为疲劳’,哪里能说部下就辛苦了。更何况能与美国人对话,对部下也是很好的学习和锻炼机会。”
  胡宗南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好。在美国人离开之前,你的任务没有完。你也不必去陪他们了,就在司令部休息吧。”
  “是!”
  胡宗南沉吟半晌,才很婉转地说:“军事会议是最高机密,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半个字啊!所以在最近几天内,你最好深居简出,少与人联系,免惹是非。”
  “部下明白了。”
  胡宗南又点点头:“那就好。你去休息吧——我已经命令宋洪一日三餐把饭送到你房里去,这样也省事一些。”
  “多谢先生关怀。”
  秦进荣回到自己的房间,尤德礼跟了进来,讨好地说:“老弟,辛苦了!辛苦了!我已经叫宋洪去取早点了,少时便送来。这几天就由宋洪侍候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去做。”
  秦进荣说:“我算干什么的,就使用起勤务兵来了!”
  “嗨——!老弟不是带着军衔去受训的吗?用个勤务兵也不算过分。再说了,是先生吩咐的,说这儿的情况你又不熟悉,别楼上楼下地暗闯,闹出什么误会来。”
  秦进荣明白自己是被软禁了。
  尤德礼继续说:“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我一定照办。你若问得慌,我就在斜对面那间挂着‘保卫室’牌子的房间里,你过来我们聊聊天,下下棋。先生的几个贴身卫士也在那儿,人多,倒挺热闹的。”
  秦进荣装糊涂:“我有什么需要的?吃饱就行了。先生这休息室里书多得很,我看看书就行了。”
  尤德礼笑道:“你们读书人就是好静,要叫我一个人呆着就闷死了,再说见了书本就头痛、犯困!”
  秦进荣只是笑笑,不搭碴。
  “啊,这桌上的电话你可别打,那是通总机的,通讯员会监听的啊!”
  秦进荣一笑:“我在这儿谁都不认识,打什么电话呀。要不就把线掐了吧。”
  “那倒不必。”尤德礼颇为尴尬了,“先生若有事找你,会用电话通知你的……”
  秦进荣默默无言。
  尤德礼再也说不下去了:“啊,老弟歇着吧,歇着吧……有事只管叫我,别客气……”说着走了出去。
  秦进荣看着尤德礼的背影消失,才皱起了眉。胡宗南竟然对他如此防范,是他始料不及的,这说明他还远没有取得胡宗南的信任,将来由军校毕业出来,能不能留在胡宗南身边,尚是未知数。即使能留下来,不能取得信任,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他告诫自己:“今后言行要注意了!”
  这次得悉的要偷袭陕甘宁边区的作战计划,是很重要的军事情报,必须尽快送出才好。然而现在被软禁,不仅寸步难行,甚至一切与外界联系的办法都被阻断了,又如何将此重要情报传送出呢?
  他正在苦思之际,宋洪用托盘送早点来了。
  宋洪将托盘放在办公室桌上,含笑对秦进荣说:“这是先生吩咐按他的标准送来的早餐,快过来趁热吃吧。”
  秦进荣走过去看了看,说是按胡宗南的标准做的早餐,也不过是一碗糖水卧两个鸡蛋,再有就是食堂蒸的小馒头和一碟咸菜。因为胡宗南是江浙人,爱吃甜食,所以馒头也是甜的,大概也就这点特殊了。
  秦进荣在胡宗南官邸吃过饭,知道胡宗南生活很简单,每餐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因为胡宗南的食量不大,所以都是小碗小碟,让人简直不敢下筷子。跟胡宗南同桌,他只能吃三分饱,那已经是将饭菜都“扫除”干净了。
  宋洪又说:“先生吩咐,你有什么事,就让我去办。我在楼下传令班,你让总机接传令班找我就是了。”
  秦进荣苦笑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呢?”他没有将使用电话的禁令告诉对方,“啊,你忙你的去吧。”
  宋洪点点头:“那你先慢慢吃着,回头我给你送开水来再收走碗筷吧。”
  秦进荣点点头:“我不怎么喝水的,你每天只要送一壶水,灌两暖瓶,我连晚上洗脚用水都足够了,别麻烦老送水来。”
  宋洪说:“反正要给先生送三次水的,不麻烦。”说着走了出去。
  宋洪走后,秦进荣坐下来吃着早点,但他心烦意乱,简直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他边吃边想着如何将此重要情报送出去。
  他是单线联系的,只有将情报送到李晚霞手中才能生效。
  但在目前情况下,又如何与李晚霞见面呢?
  他猛然想起李晚霞曾经告诉过他,经地下党组织安排,她已在中央医院西安分院工作。于是他想借口生病去医院诊治,设法与李晚霞见一面。
  生病的借口多得很,譬如说“胃病”、“头痛”,都很容易取信的。他为自己能想到这条“妙计”而兴奋过一阵,甚至推碗准备去向胡宗南报告了’;但他又否决了这条“妙计”,因为他知道司令部有军医处,胡宗南必然会召军医来给他诊治,又不是必须送医院的大病;即便送医院,也会在众多人陪伴监视之下的,根本不可能单独与李晚霞见面,更不用说把情报交给她了。
  吃完早饭他仍在反复苦思,却又不能流露于表面,他就拿了一本书,坐在办公桌后,翻书看着,却又看不进去,于是烦躁地拔出钢笔来,想写点什么,忽然,他看着钢笔发起愣来。
  这支派克钢笔是李晚霞所赠。当时李晚霞曾对他说过,在紧急情况下:可以通过这支笔将情报送出。办法是将情报写好藏入笔内,送到皇后影院对面的新华商场内一家修笔也卖笔的摊位,交给一个姓胡的戴眼镜的老头即可。
  他拔出笔来,仔细观察,发现靠笔尖的笔杆上,刻有英文字母“L”,这就是暗号。
  想到这里,他兴奋起来,勿勿写了张小纸条,卷好塞入笔囊内,旋好笔帽,等着宋洪来收碗筷。
  过了不久,宋洪提着开水壶进来,给暖瓶灌了开水,然后来收碗筷。
  秦进荣问:“小宋,今天你上街吗?”
  宋洪答道:“每天总要上街给参谋、副官们买东西的。因为胡先生说了,要我听候您的传唤,所以就不能应别人的差事了。”
  秦进荣忙说:“这可不好,平时这么多人指着你跑腿,现在因我一个人,耽误了那么多人的事,岂不招骂吗?快别这样。我不是说了吗——我没什么事要你去办,你尽管忙你的。”
  宋洪挥挥手:“嗨——!他们也没正经事。再说还有别的勤务兵,让他们去跑腿吧。”
  “不能这样。”秦进荣解释道,“我现在还是个学兵,即或将来毕业分配到司令部来,也不过是个见习官,还没正式来司令部就得罪那么多人,还怎么处呢?所以你千万别为我得罪那些人。”
  宋洪想想,似有所悟:“唔!您说的是,说的是……”他说着收拾碗筷往托盘里装。
  秦进荣似乎想起了什么:“啊,小宋:回头你要是出去,我还有点事让你就手办一办。”
  宋洪放下了托盘:“嗨——!您有事派我去办是正经的,干吗要顺便啦?”
  秦进荣又解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还是个学兵,又不是司令部的人,指派你去干事,人家背地里会骂我狐假虎威!所以只能就手带着办了,还不能让人卸道。”
  宋洪点点头:“我明白了,早上有两个参谋要我去邮局寄包裹,还有副官让我去买香烟、茶叶什么的。回头我就去——您有什么事只管交给我吧。”
  秦进荣不慌不忙地掏出钢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买了支钢笔,有点漏水,想拿去修修……”
  宋洪满不在乎地说:“嗨——!小事一桩。我知道哪儿有修笔的……”
  秦进荣推开宋洪伸过来要拿走钢笔的手:“不!这笔要去买笔的地方修——我是在皇后影院对门的新华商场里一个修笔也卖笔的摊位买的,经手人是个戴眼镜姓胡的老头。要把笔交给他才能免费修好。”
  宋洪大大咧咧地说:“行啊……”
  秦进荣叮咛:“你可别不在意啊!”
  宋洪说:“你交办的事,我哪敢不在意呀,是皇后影院对过新华商场一个修笔也卖笔的摊位,要找一个戴眼镜姓胡的老头……对吧”
  秦进荣满意地笑了:“完全正确!那你就辛苦一趟吧。”
  宋洪接过钢笔:“您赌好吧,”又补充了一句,“我跟谁都不说您让我办的事!”
  秦进荣亲切地拍了拍宋洪的肩头。
  宋洪已不是当初在黄河边上偷馒头的那个毛孩子了,他不仅长了个子,也长了见识,变成个十分机灵的小伙子了。在司令部里起初都当他是个孩子,叫他“小鬼”,多少也因为他是胡宗南点名招到司令部里来的,大家另眼相待,他没受人欺负。后来因为他机灵,勤快,谁叫他干什么他都不拒绝,所以那些军官都很喜欢他。
  这天上午他出了司令部,径直就去皇后影院,找到了新华商场,又在新华商场内找到了那个修笔也卖笔的摊位。
  他走进摊位,见是个女店员在柜台里,他就站在柜台前等着。
  那位女售货员见来了个当兵的,尽管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却因为那一身“老虎皮”惹不起,不敢怠慢,忙上前搭话:“老总,您要买笔吗?”
  宋洪翻翻白眼:“我不买,是修笔的。”
  女售货员忙说:“修什么笔,拿来看看。”
  宋洪掏出笔攥在手里:“这笔是在你们店里买的,现在漏水,你们要负责修好,否则就退钱!”
  女店员以为是来讹诈的,就说:“您说是在我们店里买的,有没有发票啊?”
  宋洪又翻翻白眼:“发票?啥发票?我买东西从来没要过什么发票。你们店里想赖账是怎么的?我还告诉你,这笔是我们长官的,你敢赖账,我们长官饶不了你!”
  女售货员更以为是大兵讹诈了,正急得没主意,她身后的货架忽然推开,原来那是一扇门,从门里走出个戴眼镜的老头。
  宋洪一见老头,就高兴地问:“喂,老头,你是不是姓胡啊?”
  那老头取下了眼镜看看宋洪:“你有什么事啊?”
  宋洪递过钢笔:“这笔是不是在你店里买的?现在漏水,你能修好不?”
  老头接过笔看了看,又拨下笔帽再仔细观察一阵:“啊,这笔是我们店卖的……”
  宋洪对女店员说:“你看是不是?还是上了年纪的人老实。老头,你说怎么办吧。”
  胡老头说:“没关系的,我们负责修就是了。”
  宋洪说:“那你麻利地修,我还要去邮局办点事,回头就来取,别耽误了。”
  胡老头点头答应:“放心吧,误不了啊!”
  宋洪匆匆而去。胡老头拿了笔,转身走进里间,那扇门关上,恢复了货架。
  里间很狭窄,光线也很暗,只有一个工作台,一盏台灯照明。胡老头坐在工作台前,仔细地从笔囊里取出纸条,展开来凑近台灯一看,他的脸上顿显惊讶之色。只见他将钢笔收好,推开工作台,露出了地道入口。原来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窖,里面堆放了一些货箱。他搬开一只货箱,取出一台收发报机,放在货箱上。他就蹲着戴上耳机,麻利地开始发报——国民党偷袭陕甘宁边区的重大阴谋,通过电波飞向了延安。
  当天晚上,在军统西京站里,戴笠摆了一桌丰盛的酒筵,招待由张倩请来的袁高参。
  戴笠和毛人凤不等张倩介绍,就鼓掌迎上去,嘴里连说:“欢迎!欢迎!”
  此时的袁高参虽脸色苍白,却抱有赌徒心理,态度还很镇定。他很冷淡地与戴笠和毛人凤握了握手,一言不发地坐在上席。
  戴笠做了个手势,李增和阮超群各捧一个托盘上来,将托盘放在袁高参的面前。这托盘是银质的,上面各放着十根大金条。
  戴笠殷勤地说:“不成敬意,请笑纳!”
  袁高参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久闻戴老板是个人物,来这一套岂不贻笑大方!”
  戴笠不禁一愣。
  毛人凤搭碴:“啊,袁先生,这只是我们戴老板略表敬意而已。当然,欢宴之后,其他条件可以慢慢谈……”
  袁高参哼了一声:“不要以为我走进了你们的大门就没有了回旋余地,须知我若没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就不会走进你们的门!”
  戴笠醒悟过来,赔着笑说:“袁先生不要误会,戴某决无怠慢之意,只要合作愉快,其他的要求戴某无不从命。”
  袁高参不动声色地说:“条件当然会有的。我已经让秀珍对你们说清楚了……”
  戴笠忙说:“啊,是的,是的,范小姐的确已转告了……”
  袁高参指着两盘黄金:“那么,见面就来这一套干什么?”
  戴笠和毛人凤不禁面面相觑。
  张倩颇不过意地埋怨袁高参:“看你呀,既然决心合作了,又何必见面就板面孔呢?”
  戴笠似乎得到了启发:“啊,这是奉敬范小姐略作脂粉之资,袁先生不要误会啊。”
  袁高参点点头:“要这么说,那倒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坦白地说,我走这一步,多半为了她。秀珍,既是戴老板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张倩一笑:“我也不是见钱眼开的女人。先放一边,你们还是谈正事吧。”
  袁高参摆摆手:“戴老板,毛先生,请坐吧。’等那两个在下手坐定,他将张倩拉到身边坐下,“戴老板,秀珍已经告诉过我了,你要求我先将西京地下组织及成员名单说出来,这个要求我答应了,饭后就说出来,并且不要任何报酬,只要求保证我和秀珍的安全即可!”
  毛人凤拍着胸脯说:“袁先生请放心,西京站犹如铜墙铁壁,雀鸟也飞不进来的。”
  袁高参冷笑道:“你们总不会把我们两人终生软禁在此吧。”
  戴笠理解了对方所指:“这一点也请放心,来日袁先生可随我先转移到重庆。”
  袁高参强调:“我的要求是我们夫妻要去美国的。”
  戴笠也拍拍胸脯:“没问题——到了重庆,我安排你们坐美国军用飞机去美国,并保证在美国给你们安好家。”
  袁高参又冷笑道:“你能不能保证我不管,反正我有办法迫使你履行诺言!”
  戴笠听了,方信张倩言之不谬。他见过不少共产党的叛徒,只要见了他,无不俯首帖耳,哀哀乞怜,哪里想到这个叛徒居然气焰如此嚣张,竟敢出言要挟!他不禁暗暗咬牙:“小子,等你倒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如果不因为急于得到情报,他甚至会当场翻脸。他绝不相信袁某人那种视死如归的话——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是不会走这条路的。“有情的皮肉,无情的刑具”,多少铁挣锋的汉子,在那些酷刑之下都挺不过来,他绝不相信就撬不开袁某人的嘴!
  张倩在一旁察言观色,知道戴笠的忍耐到了极限,真的发作起来,那是很不堪设想的。因为在此来之前,袁高参曾对她说过:
  “戴笠是个无赖小人,要防备他翻脸。如果发生什么情况,你要保重自己,勿以我为念……”
  张倩暗暗吃惊。她十分温柔地问:“大令,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们现在已将“密司”和“密司脱”改为亲切的“大令”了,所以袁高参才以“夫妻”的关系向戴笠表白。
  袁高参冷笑道:“据我所知,军统的酷刑惨绝人寰,许多人都挺不过而屈服。我不能忍受这种酷刑。如果他们翻脸,我就先咬断舌头,使我不能语言;我在手表下面藏了刀片,只要一翻腕,就能割断动脉。这样,他们想要抢救也来不及!”
  张倩惊讶极了,没想到袁高参居然还有这样的准备。她力劝他不要这样做,说是为了她也要委曲求全地活下去。他却固执地说:
  “大令,我正是为了你才有些准备,在必要时这么做。否则,我寄人篱下,你也绝无幸福可言。我们必须争取到自由才行!”
  道理是对的,她无法说服他放弃。
  她还来不及将此情况通知戴笠,所以有可能铸成大错!
  她忙打圆场:“大令,我可饿了,还是先吃饭,慢慢商量吧。”
  毛人凤忙接碴:“来,来,来,我们先为袁先生弃暗投明干一杯!”
  袁高参却冷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弃暗投明——在你们国民党统治下,黑暗得很!进了你们军统,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张倩又忙打圆场:“我们为自由干杯!”
  袁高参这才笑了:“对——我们是为争取自由而来的。”他举起了酒杯,却只跟张倩碰了杯就一饮而尽。
  戴笠忍下了一口气,同时也冷静下来了。他知道遇见了一个很特殊的对手,而且也说明袁某人确实掌握了大量情报而有所恃,才敢如此嚣张。因此他改变了主意:不妨花点代价,只要他能全盘托出,就送他去美国也是很容易的事,更何况这样做还可以招来后继者哩!
  张倩频频劝酒,袁高参三杯下肚,便忘乎所以了,结果喝得酩酊大醉,被搀进房去,睡得如同死猪。
  张倩这才将袁高参此来之前的准备,告诉了戴笠和毛人凤。
  戴笠听了十分惊讶,暗想这个人应该是十分工于心计的,结果却走了这样一条道路!他看看张倩,忽有所悟:“女人!是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吧!”他告诫自己:“今后切不可沉迷于女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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