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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潜伏危机



  第十七军团将校级百余名军官在西安机场停机坪上列队,另有西安地方政府官员和社会知名人士也云集在此。
  一架大型运输机在机场上空盘旋而下,在跑道上滑行,又从跑道尽头兜回,最后停在队列近前。
  一辆背着舷梯的卡车开到机身旁,准确地将舷梯靠在舱门口。
  机舱打开,首先走出舱门的是蒋经国,他向机下欢迎他的人群挥了挥手,然后缓缓走下舷梯。在他身后出现的,是美国军事考察团团长霍克少将等一行六名军官。
  胡宗南带着参谋长罗泽闿和秦进荣迎上前去。他们向蒋经国行军礼;蒋经国还礼后,与胡宗南紧紧握手。
  蒋经国当时的头衔是“三民主义青年团”的总干事及新成立的“青年军”干部处长。按其地位,本不应受到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胡宗南根本不会买账,只不过因为他是蒋介石的长子,而且受到蒋介石着意培养,所以才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
  胡宗南正与霍克等人寒暄,忽然发现在蒋经国的随行人员中,有一个身穿中山服、戴着礼帽和墨镜的人,低着头在尽力避免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一眼认出此人便是戴笠,不免有些惊讶。正想过去打招呼,却见戴笠趁乱一钻,脱离了人群朝一旁走去,他当即悟到戴笠的身份不宜公开露面,而且此来必有机密任务,也就只当没看见。
  记者们拥上来抢镜头,镁光灯闪闪。
  胡宗南带着秦进荣,陪着美军考察团接见军官和地方官员、知名人士等,蒋经国听秦进荣在翻译时说一口流利的英语,颇为惊讶,但当时也不便打听。
  介绍完毕,胡宗南又陪着蒋经国和军事考察团检阅了仪仗队。然后由秦进荣和副官处长彭毅带领考察团成员去招待所下榻,胡宗南则与蒋经国登车,一同回到胡宗南官邸。
  蒋纬国没有参加欢迎队伍,而是在官邸等候其兄。兄弟见面,也仅仅是礼貌地互致问候,并不十分热情。
  尤德礼伺候着蒋经国去盥洗间洗漱过后,回到客厅,与胡宗南谈起此来的目的。
  蒋经国拱着手说:“恭喜寿山兄了——军委会已决定委任寿山兄为第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兄弟带来了军令部的委任令哩。”说罢从公文皮包中取出委任令递过去。
  此事胡宗南在二次去重庆见蒋介石时已经知道了,所以并不感意外,而且他对这次的晋升也不感到高兴,接过委任令后,便随手往茶几上一撂。
  因为胡宗南事先未向任何人透露此事,所以罗泽闿还是有意外的惊喜。“水涨船高”,作为幕僚,当然巴望主官禄位高升,才有自己的出路,所以他想看看委任状。但刚一伸手,发现胡宗南在瞪他,便又惶惶缩回了手。
  胡宗南阴阳怪气地说:“上次在重庆已经风闻有不少人都加官晋爵了,想必现在都在忙着摆酒请客。我胡某人可不凑热闹。再说抗战时期物力维艰,免了俗套,经国兄不会怪吧?”
  蒋经国颇为惊讶胡宗南怎么会“气不打一处来”。细一琢磨,终于明白了,便笑道:“寿山兄,这一次发表的集团军总司令人数是不少,如宋希濂、关麟征、汤恩伯……这些黄埔一期的后起之秀,但是,这也绝非‘一碗水端平’的措施。我们军队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大部分来自军阀部队的改编。所以在一定时期内,还必须用原部队将领,以安抚这些部队。加之黄埔军人羽翼未丰,保定前辈不能不用,所以黄埔军只能列入第二梯队。现在黄埔将领在战争中经受了考验和锻炼,逐渐成熟,是掌握兵权的时候了,所以这一次把第一期中的佼佼者提拔上来,统帅大兵团,逐渐形成以黄埔军人为基础的军事集团,使国民革命军正规化、纯洁化,这是大的形势,绝非个人恩怨。至于家父对寿山兄,总是有别于其他将领的,来日方长,寿山兄捷足先登有日,不必为此计较啊。”
  胡宗南心事被道破,有点尴尬了:“啊,经国兄言重了!寿山蒙校长提携,知遇之恩未报,岂敢心怀怨望。兄弟认为,黄埔同学中也有贤愚不等,只凭资历而委以重任,难免贻误党国大事。校长日理万机,难于明察秋毫,只能靠身边的人提醒了。”
  蒋经国明白对方所指,但他也不便言明:“寿山见所言甚是,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也只能在使用中进行考核,逐渐淘汰吧。”
  胡宗南很想说,一个将领指挥千军万马,在战场上若无临机应变能力,那是要以士兵的生命作代价的,更何况现在委任的是集团军总司令,每个总司令至少要统帅十万以上大军,在战役中将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这样的将领,如果所用非人,于党国大事太不利了。然而他又意识到蒋经国在回避,自己过多地说,只能起副作用,所以淡淡一笑置之。
  蒋经国换了个话题:“寿山兄,家父以为共产党乃是心腹大患,所以让寿山兄率精锐围堵,并从物资方面进行封锁,希望能使其自生自灭,至少也要日渐衰弱。但是,据情报,陕北共产党通过生产自救,竟然有所发展。当然,其中还有些我方的消极因素所促成,如果听任其坐大,将来一旦抗战结束,就十分棘手了。
  “最近有一契机:据情报,国际共产内江,即将瓦解。这将震撼各国共产党组织。我们可趁其惶惶不可终日之机,进行突然袭击,可望一举全歼!
  “当然,在此抗战时期,打起内战来,会有不良反应。如果时间拖长了,不仅日寇会利用我们的内部矛盾攻击我们,国际舆论也会谴责。所以这次军事行动要十分秘密行动,以闪电袭击一举攻占延安,造成既成事实后,也就无所谓了。
  “为此,家父几经与参谋本部商讨,一致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至于如何行动,却各执所见。家父认为事关重大,而且不能拖延,又要把握性大一些,所以请美国军事顾问团协助制定作战计划,这就是考察团此来的目的。当然,也要做出一些姿态,例如让考察团去各部队转转,让他们了解一下我军的战力。”
  胡宗南颇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共产党可以籍我抗战之机逐渐坐大,但是,陕北为不毛之地,就那么一块地盘,那么点人,能有多大发展呢?我们拥有数百万精锐之师,如果在抗战结束后,有必要铲除陕北共军,只要校长一声令下,我可以在几天之内将陕北夷为平地!但现在正值抗战关键时刻,如我向共军发动进攻,恐怕舆论哗然,民心浮动,不利于大后方的局势稳定吧。”
  蒋经国愣了一下。他何尝不知当此抗战关键时刻,挑起两党战争将是多么不得人心!但是,他老子一意孤行,他也难以说服。他只能很勉强地辩解:“自从西安事变后,国共两党说是联合抗日,其实摩擦时有发生,大动干戈亦非前所未有。’一新四军袭击鲁苏皖战区,击毙我第八十九军军长李守维,而后顾祝同又击溃了新四军。这件事由于我们宣传不力,共产党方面反而恶人先告状,说我们挑起战端,‘同室操戈’!结果世人只知我们背信弃义击溃了新四军,却不知是新四军先打了我们,弄得我们很被动!”
  胡宗南叹息道:“所谓‘干秋功罪,后人评说’,历史可以歪曲一时,不能长久。至于在宣传方面,我倒以为应该学学共产党。当然,我不赞成颠倒是非,但是,宣传能起到鼓舞作用。想当年北伐时期,国共合作,宣传工作就由共产党去做,那时北伐军走到哪里都受到百姓欢迎,不能不说是宣传的力量。这事我曾向校长建议过,但校长很烦躁地说,不学他们那套诡辩之术!嘿嘿,正是这套‘诡辩之术’使我们吃了多少亏啊!”
  蒋经国对其父的顽固也无可奈何:“关键在于他不理解有许多事并不是强权能够办到的。”他很想说“包括这次闪电袭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胡宗南却说:“这也难怪,我们内部问题太多了,校长根本没有闲暇去考虑这些事。”
  蒋经国言归正传:“关于这次闪电袭击计划,寿山兄有何意见?”
  “我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校长已决定了,寿山敢不效死!事不宜迟,明天就召集师以上高级将领开会,请盟军顾问宣讲作战计划,寿山保证遵照执行。”
  蒋经国舒了一口气:“好!那么,我提一点要求:与会人员严格控制,除高级将领外,其他参谋、副官都不得进入会场。”
  胡宗南皱起了眉头:“经国兄,不必讳言,我们的高级将领中,能听懂几句英语的寥寥无几,倒是一些年轻的参谋人员还能应付……”
  蒋经国忙说:“这不要紧,我来当翻译。”
  胡宗南苦笑摇头:“听众多达二三十人,讲话的也有六七位,只经国兄一人当翻译,恐怕太辛苦了吧?”
  蒋经国勉强道:“兄弟也只能勉为其难。”
  胡宗南看看在一旁默坐的蒋纬国,他有意提醒蒋经国应该让蒋纬国也参加会议,帮着翻译,但蒋经国以视而不见的态度对待蒋纬国,使蒋纬国十分难堪。既然对方不兜揽,胡宗南也不便挑明。
  “好吧,明天会上,就多劳经国兄替将领们翻译。我这里倒无须偏劳,因为我决定带一个翻译在身边……”
  蒋经国一惊:“带一个翻译!有此必要吗?”他见胡宗南以沉默来回答,就又问,“是寿山兄的侍从参谋吗?人可靠吗?”
  胡宗南仍旧不予回答。
  坐在一旁的罗泽闿见蒋经国有些尴尬,便解释道:“先生要带的翻译,就是在机场跟在先生身边的那位青年——他叫秦进荣,现在分校受训……”
  蒋经国更惊讶了:“什么——军校的一个学兵吗?”
  胡宗南冷冷地说:“我们都是学兵出身的。”
  蒋经国听了更觉尴尬,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是好了。
  蒋纬国打圆场:“家兄的意思在于保密,其实也是多虑了。以先生的阅历,看人是不会错的。这位秦进荣兄,是先生过去执教时的校长之于,人品极好,学识渊博,堪当此任啊。”
  蒋经国恍然大悟:“既如此,兄弟无话可说了。”
  胡宗南解释道:“是的,秦进荣的确是我故交之子,也因此厚待之。但我也很清楚自己军国大事系于一身,决不能用私情而贻误党国大事。对于秦进荣我不仅观察再三,而且几经调查,他是十分可靠的。换言之,军事方面的较量,是实力的抗衡。诸葛亮足智多谋,为刘玄德鞠躬尽瘁,仍未兴汉室,足见阴谋诡计也不过得逞一时而已。经国兄请放心,与共军战端不开则已,一旦打起来,以我第一军精锐之师,必能使共军片甲不归!”
  蒋经国不禁十分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位瘦小的将领,深感其气魄与形象实在太不协调了!但历史上不少矮小的人都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他暗想:“这个身材矮小的人,或者也会创造出奇迹来!”于是不无奉承地说:“寿山兄是黄埔将领中佼佼者,运筹帷幄,决胜干里,必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胡宗南看看对方兄弟俩,忽有所悟,很谨慎地说:“经国兄过奖了。我们黄埔将领,都在校长指导之下,略有战绩,亦是上赖校长指挥有方,下赖将士效命,个人的作为是很有限的。惟一可无私奉献的,只不过忠诚而已。”
  蒋经国很理解胡宗南的谨慎。按其地位来说,已是“封疆大吏”了,外界又称其为“西北王”,这是很犯忌的,如果被怀疑其有野心,那后果就严重了,所以他不得不时时刻刻将“效忠”挂在嘴边,给人们造成一种印象。当然,他也明知胡宗南对蒋介石的忠诚不假,蒋介石对胡宗南的宠信也无以复加,若无大的变故,这种关系是不会改变的。胡宗南的谨慎,说明他并不恃宠忘乎所以,这是很明智的。他安慰着对方:
  “寿山兄对党国的忠诚有目共睹,家父常说,将领们都如寿山这样,何愁江山不固!”
  午餐后蒋纬国告辞而去。胡宗南请蒋经国去准备好的卧室休息,然后带着罗泽闿去书房。
  胡宗南对罗泽闿说:“这次军事行动,要快速奏效,所以须告诫诸将领必须全力以赴,一举成功。经国先生再三提出保密要求,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告诉刘横波,会场内外严密戒备,除与会人员外,其他任何人不得靠近会场。还要告诫与会将领不得走漏此次军事行动计划,否则后果是极为严重的!你马上去布置吧。”
  罗泽闿答了声“遵命”,即敬礼告辞而去。
  胡宗南等罗泽闿走后,又将尤德礼叫到近前问:“秦进荣在司令部做些什么事?有没有外出?”
  尤德礼答道:“他在房里看书,没有外出过。”
  胡宗南又问:“真的没有外出过吗?”
  尤德礼很肯定地说:“没有。他刚住进司令部那天,部下告诉他,原先服务团有个女青年很想见他,问他是否抽空去见一面,他说先生已经吩咐他等待接受任务,不能擅离职守。”
  胡宗南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个女青年叫什么名字?跟他关系如何?”
  尤德礼答道:“她叫范秀珍,在服务团时成天追着他——很喜欢他的……”
  胡宗南又点点头:“是这样……这个女孩子现在哪里?”
  尤德礼答道:“服务团解散后,她和一些青年闲了一阵子,后来被第一军政治部办的游击训练班吸收去了。”
  胡宗南愣了一下。他原有成人之美的念头,打算安排范秀珍一个工作,等秦进荣在军校毕业后,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听说她被游击训练班吸收,他很清楚其性质,就产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所以不再说什么了。停了停他才言归正传:
  “我要让秦进荣做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我把他留在司令部,为的是在他执行任务期间,不让他与外界接触。从明天起,你让小宋一日三餐送到他房里去,有什么生活所需,你先替他准备好,最好不让他单独下楼——当然要严禁他外出。你去告诉通讯兵,他房里的电话不接外线,有外线电话也不要传给他。总之,在此期间,他的行动由你暗中监视,不可大意。”
  尤德礼虽十分诧异,但军人接受命令是不允许问为什么的,所以他只打了个“立正”,答了个“是”字。
  胡宗南实际是个多疑的人,但他又极好面子,从不肯认错,宁可吞下苦果也不后悔。他在蒋经国面前硬顶到底,但内心却是空虚的。对于秦进荣虽经调查,毕竟没有较长时间相处,了解不深。这次事关重大,他倒不怕承担责任,万一毛病出在秦进荣身上,岂不让人笑话他有眼无珠!因此他有了“宁可一万,也别万一”的防备心理,同时他也想通过这件事考验一下秦进荣。
  办完这些事后,他忽然想起了在机场看见的戴笠。“这个家伙来得蹊跷!要弄弄明白。”于是拿起电话,接通军统西京站。
  接电话的是毛人凤。
  毛人凤刚“喂”了一声,听筒里就传来胡宗南很烦躁的声音:
  “叫戴雨农接电话!”
  毛人凤赶紧捂住送话器,对戴笠说:“雨农,是胡寿山来的电话,指名找你,口气不大对啊!”
  戴笠一笑:“他大概是恨我不打招呼就来了。不要紧,我会对付他的。”于是接过话筒,“寿山兄,我是雨农啊……”
  “戴雨农,好大架子啊!在机场见面不打招呼,到了不打电话,你把胡某人当成什么了——不值得戴老板理睬吗?”
  戴笠冲着电话机连连点头:“岂敢!岂敢!兄弟干的这一行瞒不过老兄,一般来说行动最好不受人注意,这一次更是机密,所以在机场实不敢拜候。本想事后负荆请罪的,倒又烦老兄先来电话垂询了,实在得罪了!得罪了!”
  那边的语气有所缓和:“哼,你鬼头鬼脑的,能干什么好事啊!”
  戴笠答道:“兄弟不过为党国效犬马之劳罢了。”
  那边的语气又加重了:“跑到我的地盘来折腾,还拿大帽子来唬我!”
  戴笠拍拍脑袋:“唉呀老兄,我有几个脑袋敢在你西北王底下折腾?是因为经国先生驾到,料想老兄要忙于接待,不便打扰,否则必当及时向老兄请示——不得老兄批准,雨农决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边终于哈哈大笑起来:“雨农,你可不要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啊。说吧,此来究竟要干什么?”
  戴笠略作迟疑:“……寿山兄,电话里也说不清。这样吧,一半天兄弟专程造府请示,如何?”
  “这‘一半天’是什么时候啊?”
  “啊,一半天嘛……明天如何?”
  “明天不行,我要召开军事会议。这样吧,还是我打电话给你。”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可警告你,闷声不响地做完了就溜,我可要砸烂西京站的!”
  “岂敢!岂敢!兄弟一定静候老兄召见!”
  “量你也不敢啦!”又一阵哈哈大笑,才挂断了电话。
  戴笠放下电话,不禁舒了一口气,掏出一方纸来,使劲擤着鼻子。他为鼻窦炎所苦恼,尤其在烦恼时,更是感到鼻子不舒服。
  毛人凤摇头道:“胡寿山蛮横得可以呀!”
  戴笠苦笑摇头:“我这位盟兄是‘官大脾气长’。但是只要摸准了他的脾气,也还是好对付的。他这个人有长处,比较念旧,很讲义气,对朋友还是很不错的。”他转过头来问张倩,“倩倩,你已经接触过他了,印象如何?”
  张倩一笑:“诚如副座所言,胡宗南外表很严肃,但内在却是很重感情的。副座有一句话说得好:摸准了脾气便不难对付。”
  戴笠望着张倩:“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
  张倩又一笑:“岂敢。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认为胸有城府者,喜怒不形于色。他以声势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说明他的防线有多么脆弱!”
  戴笠哈哈大笑:“好!好!听你口气,我就放心了。说实在的,我派你来此,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怕你不能应付他。如果把他惹翻了,那你在此就无三足之地了。”
  张倩却说:“惹是要惹的——既要打交道,不意他就什么事也办不成。副座放心,我不会惹翻他,最后他会明白,在他的事业中,我是他不可缺少的助手!”
  “好大口气!”戴笠惊讶了,“倩倩,你要真能做到这样,那我也服了你了!”
  张倩笑道:“副座金口玉言,而已有主座作证,是赖不了的晴!”
  戴笠又哈哈大笑:“其实这一次你能手到擒来钓上一条大鱼,我已经服了你了!”
  毛人凤也附和:“是啊,我派钱静去纠缠了他很长时期,连边也没靠上……”
  张倩皱着眉打断了毛人凤的话:“主座!您用这么个女人来和我比较,实在太抬举我了!”
  戴笠指点着毛人凤:“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毛人凤连连拱手:“我糊涂!我糊涂!怎么就用草鸡比凤凰了?倩倩,别生气啊!”
  张倩笑笑,没说什么。
  戴笠摸着下巴,咂着嘴:“倩倩,虽然你已经将那个重要人物擒拿到手,但还要慎重。须知共产党反应极灵敏,只要他一来自首,消息走漏,共产党就会迅速作出反应,采取补救措施。他们能转移的会迅速转移,能销毁的就迅速销毁,这样,就会大大降低他所提供的情报的价值。”
  毛人凤又附和:“很对!所以我们要求他一来就全盘托出。我们这儿也事先准备好,给共产党来个迅雷不及掩耳……”
  张倩却摇摇头:“我可以尽力去做,但不一定能达到目的。因为他可不是那种土八路,而是心里揣个‘小九九’的知识分子,讨价还价就要磨一阵子,不会那么痛快的。”
  戴笠哼了一声:“他不过要钱罢了。我一次给足!”
  张倩摇摇头:“他是要钱,但他会想到更重要的是自身安全——只有他认为自身安全有了保障时,才会全盘托出。”
  “安全!”戴笠冷笑道,“连我们自己也不能十分有把握哩。”
  “他要去美国。”
  毛人凤一惊:“去美国?”
  戴笠朝毛人凤摇摇手:“可以!”
  张倩冷笑道:“那就毫无问题了——只要他到了美国,就会全盘托出。”
  戴笠盯着张倩:“怎么,必须他先到美国吗?”
  “我想是的!”
  毛人凤冷笑道:“倩倩,好像你是他的代理人,在跟我们讨价还价啊!”
  张倩嚯地站起:“主座!坦白地说,他要去美国,还必须有我相陪,否则,即便真的把他单独送到美国,也不可能使他全盘托出。你也许还不大了解我,但副座是清楚的,我张倩还不至于那么下贱,看上一块软骨头!”
  毛人凤十分尴尬地摆着手分辩:“你看!你看!不过开个玩笑,你就认真了!”
  “对不起,我们现在是在研究重大案情!”张倩毫不客气地指出。
  戴笠也很不满意地看了毛人凤一眼,但又不能明着谴责:“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倩倩,你看该如何处置呢?”
  张倩没有坐下:“副座,我听您的,您什么时候让我把他带来,我就立马去带他来。不过夜长梦多,谁也不能料定什么时候会出什么问题。袁某人现在已经神不守舍了,您讲话,共产党反应极灵敏,时间一长,被共产党识破,将他控制起来,那就真是鸡也飞了,蛋也打了!”
  毛人凤又冒冒失失插话:“那就马上把他带来——得不到多的,总比什么也得不到强!”
  张倩却只看着戴笠。
  戴笠不动声色地说:“一事不烦二主,我的意见还是由倩倩做主——倩倩认为什么时候带他来合适,就什么时候带他来!”
  张倩明白这是戴笠反将了她一军!戴笠的高明正在于此。
  “副座既这么说,我认为事不宜迟,明晚就把他带来。这样,我们有两天的时间准备。”
  戴笠点头:“好!那么,具体事宜也由你来制定。”
  张倩坚决拒绝:“不!如何办理,应由西京站长来决定。”
  毛人凤一惊,“这……”
  张倩抢着继续说:“我把他带来后,交给副座,就算任务完成了。此后将不再参与,也不再与他见面了!”她说罢便敬礼告退而去。
  毛人凤对张倩的傲慢一向颇不以为然,现在更是反感了。他指着张倩的背影,对戴笠说:“嘿——!现在就居功做上了!”
  戴笠却笑着说:“她是对的。如果她再参与,势必卷入谈判,在袁某面前暴露身份;如果她不暴露身份,就必须始终守在袁某身边。是的,她已经完成了任务,我要越级提拔她。至于我们能从袁某那儿得到些什么,那是我们的事,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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