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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和平谈判终告结束



  ●和谈的道路已被完全阻断

  占领张家口后,未出半月,在东北的杜聿明占领了安东。
  马歇尔说蒋介石子得太冒,太露骨,太不通情理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进攻张家口时,还给他通个信呢。
  周恩来被第三方面人士黄炎培、梁漱溟、章伯钧、罗隆基从上海接回南京,当晚在梅园新村和董必武等商谈。这时有人透露了国民党军队攻占安东的消息。
  周恩来正在喝茶,他愤怒地放下手中茶林说:“我们要回延安,从此以后不再谈了。蒋介石和我们打了十几年交道,并不了解共产党。共产党从无到有,从最底层翻上来,何伯国民党的压力?怕压力。当初就不会有共产党!”
  黄炎培力劝说:“恩来,暂时还不要返回延安,以免不明真相的人误解。”
  梁漱溟也在力劝,大家才又喝茶,缓缓情绪。表示第三方面始终不渝的有事同共产党协商。
  第二天周恩来同马歇尔会谈说。“张家口被占,国民党政府宣布召开‘国大’,说明全面破裂已定。因第三方面的努力,故我这次回来谈判。”
  马歇尔表示欢迎地说:“周将军,您回到谈判桌上来就好。”
  周恩来严厉地指出:“我们回到谈判桌上了,战场上国民党军队在东北攻占了安东。三人小组另一方的后台蒋已去台湾,避而不谈。”
  马歇尔说:“委员长他留下和谈停战八条,我们可以协商,待他回南京再面谈。”他把打印的八条递过来。
  周恩来只是看了八条一眼,往桌子边上推开说:“蒋的八条没有道理,谈已不必要。这是蒋方一手造成的。中共主张停战,已尽了最大努力。”他站起身来了。
  马歇尔见已不能再谈,便留下话说:“周将军,待委员长回南京,三人小组再研究吧。”
  周恩来悻悻地说:“他们占了安东,我们还要看他占下去!”他向马歇尔告辞了。
  蒋介石回来后,马歇尔立刻见到蒋介石说:“政府军占领了安东。”
  蒋介石忙洋洋地说:“是吗?噢,我不在南京呀!”
  马歇尔说:“最近政府的军事行动以及委员长不在南京,严重影响了谈判前景。”
  蒋介石一声没吭,坐在沙发椅里,好像屋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上帝存在了。
  马歇尔警告地说:“共产党丢失的是城市,不是军队。他们是不打算在二个地方死守或打到不剩一兵一卒的。”
  蒋介石说:“我们再谈谈嘛。”
  马歇尔又和蒋介石私下里进行一系列会谈。他试图起草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停火声明。国民党在蒋介石的授意下拿出一个声明。马歇尔大为失望,因为委员长附加了某些“战胜国”的条件。马歇尔向杜鲁门报告了他的失望,说蒋介石由于重新开战以及强行单方面召开国民大会,从而错过一个极好的和解机会。
  这篇声明本来就解决不了问题。而蒋介石的顾问们连声明中的微小让步也反对。马歇尔仍然勉为其难的,约周恩来谈话。他说:“周将军,希望共产党能做出有利的反应。”
  周恩来知道时机紧迫,说:“如果将军还认为有一线希望,我愿意再费一点时间继续努力;如果将军认为无望,我就必须回延安。”
  “马歇尔皱着眉头说:“希望周将军能参加三人小组会议。”
  周恩来爽快地说:“我可以再试一次。”
  马歇尔先召开三人小组非正式会议。一开头就提出蒋介石的停火建议,他说:“委员长认为半步也不能后退了。”
  周恩来说:“我愿意把这停火建议转给延安。假如委员长单方面召开国民大会,必然造成政治分裂。”他带有警告的口气。
  马歇尔说:“周将军要往前看,要打破目前的僵局,我看前途还是光明的。希望共产党暂时不管政治上的分歧,先接受停火。”
  蒋介石这时应无党派代表之请,作为避免破裂的最后一分钟的努力,他同意把国民大会开幕日期延至十一月十五日。这就是用一分钟换出三天的“伟大”历史性的记录。
  周恩来电告中共中央:目前的工作在揭穿美蒋的欺骗,打破第三方面的幻想,故稍留几天再回延安。
  蒋介石宣布国民大会延期三天召开,目的只是为了想再多拉几个第三方面的人进去。中共代表团发表书面谈话,指出对此不予重视:国民党如果还有丝毫尊重政协决议的诚意,那就不是延期,而是停开其一党包办之国大。
  十四日中国民主同盟主席张澜发表谈话:“民盟决不参加一党国大。”
  十五日,由国民党一手把持的国民大会当天上午开场。国民党以外,只有青年党,民社党和少数克党派人士参加。和谈的大门最后由国民党关上了。
  第二天,周恩来举行记者招待会发表声明,指出一党的国大最后破坏了政协以来的一切决议及停战协定与整军方案,割断了和平商谈的道路。进攻解放区的血战方殷,美国政府援助国民党政府内战的政策未变,中共愿同一切真正为民主努力的党派、为真和平、真民主奋斗到底。
  周恩来对这阶段的谈判,他作了这样的分析:七月以来谈判的本身不会有什么结果,但马歇尔、蒋介石还在欺骗。假如那时我们不谈就会孤立,因为人民不了解,我们只有在‘国大’开了之后才能走,一定要在第三个阶段结束后才能走,这样才能完成教育人民的一刻。
  周恩来走访了马歇尔说:“谈判之门业已关闭。尽管有将军之努力,谈判已失败。蒋介石想用武力解决一切,我们不会屈服。中国人民的人心向背是决定一切的。我即将返回延安。”他谈得很从容不迫,但也看出他内心很痛苦,谈判的失败,即将给中国人民带来灾难。
  马歇尔沉默地听着,他这位调停人看到国大即已召开,再没有理由挽留周恩来了。
  周恩来语调很重地说:“将军,我对您个人仍然高度尊敬,中国的问题太复杂,变化太快。我们在南京还留下一位代表,如果政府真的像我所料而进攻延安,则一切谈判即告结束。”
  十六日下午,周恩来在南京梅园新村举行告别性的记者招待会,他在重庆、南京进行的历时一年多的谈判结束了。他还是穿着在政协开会时所穿的那套黑呢子中山装,还是那样目光炯炯,彬彬有礼。大家陆续到来了,工作人员向参加会的人散发书面声明。严正谴责国民党一党召开的“国大”是违反政协决议和全国民意的,中共决不承认。
  许多记者围住了周恩来,向他询问谈判破裂的情况。他请大家坐下,他潇洒地站在大家面前,好像一面墙迎挡着各方面吹来的风。他回答记者的提问。
  记者问;“周先生认为现在已无可再谈了吗?”
  周恩来回答:“是的。一党‘国大’召开后,已把政协决议最后破坏了,政协以来和谈的道路也已被完全阻断。”
  记者问:“几时回去?”
  周恩来回答:“两三天内。”
  记者问:“几时回来?”
  周恩来答:“现在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
  一个记者说:“谈判破裂了,国民党在军事上肯定要大举进攻,延安的军事情况怎么样?”周恩来让工作人员挂起一幅地图。在这幅“国民党进攻解放区形势图”中,周恩来指着代表解放区边界的蓝线说:“我们一直是在自己区域实行自卫。但假如政府继续进攻,特别是进攻中共和解放区的中心延安,那就逼得我们从蓝线里打出来,那就是全国变动的局面。”
  记者问:“青年党参加‘国大’后,还能再称‘国大’为一党包办的吗?”
  周恩来气愤地回答;“一党包办的性质并无改变,因为这一‘国大’是以近四个十年前一党包办选出的旧代表作基础的。政协时因为改组政府、宪草修改原则等一切决议都成立了,而且政府还保证在国大中通过由政协审议完成的宪法草案。这样我们才能作最大的让步,承认这些旧代表。但是现在政协各项决议一条也没有实行,而‘国大’却仍以旧代表为基础。其次,这一‘国大’的召开不是经各党派协议的,而是一党召开了之后,再请其他党派参加的。青年党的参加,也是单独和政府交涉的。”
  记者问:“假如‘国大’通过对中共下讨伐令,中共将何以处之?”
  周恩来笑笑说:“那有什么不同呢?早就在打了。我们在南京的人早就准备坐监狱的。抗战前十年内战,抗战中八年磨擦,胜利后一年纠纷,都经历过了。再二十年还是如此,我们还是要为人民服务。只要不背叛人民,依靠人民,我们在中国的土地上一定有出路的。假如你们替我们担心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要紧的。”
  记者问:“国共分裂后,中国革命的形势如何?”
  周恩来答:“百年来,中国的革命都是为了独立和民主。这个阶段是不能超越的。我也是生长在城市里的,但自从进入农村后,认识了农民力量的伟大。中国的工业化是不能建筑在沙滩上的,必须依靠农业,依靠农民,依靠农村的解放。”
  记者问:“战争的前途如何?”
  周恩来答:“可以假定两种前途:国民党军多占城市就多付代价。过去已经损失了三十五个旅,占的城是空的。我们的主力未受损失。渐渐地他的损失达到或越过总兵力的二分之一时,占的城市和交通线就保不住了。那时候,就逼得他考虑新问题。国民党一面占许多地方,一面又消灭了我们的主力,那就叫胜利。但我可以肯定地说,这种胜利他是永远也得不到的。”
  记者问:“假如国际干涉,中共采取什么态度度?”
  周恩来说:“如果是武装干涉,不论来自何方,我们一概反对。如果善意调解,我们都愿考虑。”
  记者们接着提出许多问题,其中什么问题都有。周恩来一直站着侃侃而谈,他有时语调激昂,有时是冷静地进行分析,有时是诚恳地作解释。散会后,记者围着他,请他签名题字。他题道:“为真民主真和平而奋斗到底!”
  第二天中午,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在梅园新村宴请民主同盟领导人,并摄影留念。十九日周恩来率领中共代表团邓颖超、李维汉等十余人,结束历时一年多的艰难而曲折的谈判,乘坐马歇尔提供的飞机,飞往延安。
  董必武仍留在南京。

  失败了的马歇尔

  马歇尔在周恩来没有返回延安之前,他向杜鲁门概述了形势的发展,并说如果政府真的进攻延安,我将认为这样便结束了我的使命。
  马歇尔立刻收到杜鲁门总统的回电。总统对局势如此发展迅速既表示遗憾,但又向将军保证;“不会降低我们对你的工作成绩和效能的高度评价。你将得到我始终不渝的感激和信任。
  马歇尔突然想起艾森豪威尔来时带来的杜鲁门的口信。便写信给杜鲁门总统:
  “我通过艾森豪威尔转告接受任命,但是,说实话,我在一九四六年九月以
  前无法离开中国,因为政府和共产党之间即将达成一项协议,果真得成,我必
  须滞留数月,使其顺利执行。建议先进行提名并报国会批准,但允许我到九月
  再行就任。”
  在这种情况下,杜鲁门别无他法,只有同意。然而中国的双方当然没有达成协议,它们依然只作出口头许诺而根本无意遵行。九月到了,马歇尔依然滞留在中国,杜鲁门越发不耐烦起来。和他同来的拜鲁德说:“他呆得太久了。现在该他回家了。”
  马歇尔同艾森豪威尔在艾克巡视远东来华时,他们编了一套供他俩使用的简易密码,例如“松林”代表国务卿,“主人”代表总统。艾森豪威尔走了个把星期就给他来电报说:“请回家,主人要你当‘松林’。”
  马歇尔就是脱不开身。他给艾森豪威尔写信说:“我在这儿的仗打得可是没完没了,两头都朝我的身上挤,世界上每发生一次动乱,都使这里的问题更加难办。我现在一心想回家去养鸡。”
  杜鲁门总统悄悄通知马歇尔在华盛顿的联络员,他看了魏德迈报告的草稿,说马歇尔的调解是倒向共产党。杜鲁门是不信的。但是,如果印发下去,将对马歇尔将军不利。魏德迈的报告里还批评马歇尔和国务院置国民党于不顾,听凭赤色分子接管中国。国务院拿到报告副本后,声称其中含有某些不实之词,并打电报给马歇尔,建议他同他旧日的部下联系,让他修正,或者修改论点。
  魏德还坚持说:“我的报告已写成,我是为我的国家写的。论点不能修改。”
  杜鲁门听了魏德迈的报告,真是又急又气,他怕马歇尔将军知道,赶忙向将军表示,自己继续对他抱有莫大信任。总统通过马歇尔的联络员给他捎了如下口信:
  总统请你把他下面的话转告给马歇尔将军,以下是我记忆中的原话:
  总统申明,他对马歇尔将军在中国表现的耐心和坚韧不拔,一如既往地表示深深的感激之情。他要我告诉您,正如他以前经常对您讲述的那样,总统对马歇尔将军所作所为,怀有最充分的和毫不动摇的信任。他要马歇尔将军知道,他完全信赖马歇尔将军对中国问题的决断。也只相信将军一人的决断。只要在我担任总统时我就将继续这样做。
  总统回信中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可如今,看在上帝分上,还是回国吧!”
  但是马歇尔,老马识途,终于领会到了这一言外之意。他给艾森豪威尔打了一份电报:“请告主人,我即返‘松林’”。
  马歇尔显然平静下来了。他已深信有效的调解到尽头了。他离开南京去天津,研究立即减少驻津美军的问题,然后去北平讨论军调部的前途。他精神愉快多了。回到南京和司徒雷登去蒋介石官邸谈话,由蒋夫人在场专译。
  蒋介石这阵脸上又泛红光了,他身穿中山装,潇洒得像个文职官员。
  马歇尔说:“我此次走一趟华北,我感到共产党的军事和政治力量已经庞大到不容忽视的程度,应该把他们纳入政府。”
  蒋介石脸上的笑容,只是在面颊的颧骨颤动一下,他心里好不自在地说:共产党的庞大还不是你调停的吗?他想到这里也感到有点亏心。要不是调解,他怎么能争取到时间,把军队运到各战场呢。他缓缓气说:“将军,你太仁慈了,共产党不会和国民党合作,他们是受苏联政府影响的,他们野心太大,他们的目的在于破坏政府,插手外交政策。”他一口气说了将一个小时,主题就是要消灭共产党。
  马歇尔说:“委员长声称必须消灭共产党的军事力量,这个做到了,解决共产党就没有多大困难了?”
  蒋介石放大了声音说:“我相信可以在八至十个月内消灭共产党军队,所以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向延安让步。既然共产党没有合作的愿望,美国应该重新考虑其使命,着重于稳定政府及稳定整个远东,把共产党当作政府的成员之一,那是行不通的。”
  马歇尔重申地说:“我深信政府不能忽视共产党这个庞大集团,而且不等到政府实现其消灭共产党的计划,国家就要面临经济总崩溃了。”
  蒋介石不高兴地说:“这是怎么说呢?”
  马歇尔坦率直言地说,“腐败。”
  蒋介石不高兴了,晃着两条腿。
  马歇尔根蔑视蒋介石,看惯了他那条老腿转呀转的,差点碰到天花板了。
  他们足足谈了三个多小时。司徒雷登倾向蒋介石,他抱有希望,他相信可以把蒋介石同国民党反动势力分开来,并使蒋介石执行一个使中国强大起来的政策。马歇尔不那么有把握了,他要看到更多能达成协议的迹象,他觉得蒋介石同国民党反动势力分不开。
  这一年脚步艰难地走到了年尾,委员长在南京举行圣诞节宴会招待中美官员。
  蒋介石身穿长袍马褂,头戴貂皮四喜帽子,脚穿薄底靴子,袖头用白兔儿毛镶的软袖筒儿,像唱戏式的下巴领上挂了白胡须。在来宾入席后,他憨声憨气地说:“上帝赐给我们光明。”他点着一支蜡烛,接着圣诞树上的彩色灯泡全亮了起来。他一挥手唱机响起了圣诞歌声,身穿白衣唱圣诗的二十个少女也一齐唱起来。这种仪式结束后,蒋介石换身通常圣诞节男主人穿的严肃的黑长袍。宋美龄则穿着迷人的以翠绿描金锦缎镶边的黑丝绒旗袍。他们庄重地挎着胳膊绕场走一圈,向在场人们致了敬意。
  蒋介石由夫人陪伴着,同美国客人谈着最近局势。
  在今天圣诞宴会上缺少一位主角,不是上帝,而是马歇尔将军。他对蒋介石安排的圣诞节没兴致,再加傍晚时分,患了重伤风卧在床上。他心里很烦躁,正在这个时候他住处来了一二百示威者,高喊:“美国大兵滚出中国去!马歇尔滚回美国去!”他听得很清楚,从床上爬起来喊道:“安德伍德上校,这是怎么回事儿?”
  安德伍德上校往床前凑近些说:“将军,是一个中国姑娘被两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强奸了。示威者要将军主持公道。”
  马歇尔脸色刷白地问道:“当地军警没有阻止一下吗?何必到这里找我呢?”他有些喝叫起来了。
  安德伍德上校缓缓地说:“这件事好像委员长也知道。”
  “嗯!”马歇尔重重哼了一声,心里说:“这是往我头上抽鞭子,要赶我走了。于是一边下床一边说:“给我找个译员来。”他感到自己有些中国话说不全,再加这种事情有翻译在场,磨时间话好说些。
  安德伍德上校知道会说中国话的美国人,都碰巧去上海看体育比赛去了。他只得从美国海军代表那里要来一个军官,他恰好是海军陆战队的。马歇尔这时正在下床,看着进来的这位军官就大声吼道:“你怎么搞的,把一个陆战队的人弄来当译员!”
  安德伍德上校立正站着,他感到真是吓人,他想回答没有用,他确实没有说运的机会,他知道马歇尔发火的原因,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外边示威者还在叫喊,他见那位海军军官也在楞怔着,便灵机一动,上前扒掉那军官的海军制服。
  马歇尔接见了代表,他答应由他给海军陆战队打招呼,并且主持公道。虽费些口舌,但总算把示威者应付过去了。示威者走后他给中国外交部打了电话,让他们对此事多关照。这时他对安德伍德说:“我去参加蒋介石的圣诞宴会。”
  蒋介石听说马歇尔将军到了,亲自和夫人迎接到门口儿,并特意为马歇尔准备了西式晚宴。
  马歇尔和军调部美国军官被飨以烤火鸡,葡萄干馅饼,果冻和冰淇淋。
  正在这时,一位大块头中国军官,蒋军中基督教头头黄仁霖出场了。他化装为圣诞老人,开始给来宾分配礼物。会场气氛热烈起来了。
  马歇尔得到的一张供桌上阅读用的小桌子。这是做工精细的工艺品。随同马歇尔的人只分得了极平常的礼品,他们都很不舒服。
  接着到了圣诞节这一天。马歇尔注意到了,这天他们见面,蒋介石表情很严肃。他明白这是蒋介石在西安被扣十周年。这里边还有另一层意思——国民大会通过新宪法。当然共产党不高兴,周恩来再一次要求另开新的国民大会,恢复一月十三日的停火线以重新划定军调时期的军事阵地;他完全拒绝新宪法。在马歇尔确定回国之后,应蒋介石之请,他对局势作了长篇大论的报告及分析。他在报告中说:“……我怀疑共产党此时会愿意达成任何协议,因为他们认为国民党打算消灭他们。认为我马歇尔也是这么想的。政府军将领们是错误地以为可在几个月之内使共产党就范。我吁求勿让军事行动破坏进一步谈判的可能性,我也要求委员长保证国民党内各派取得新政府的主要职位。如果共产党此刻不参加政府,则委员长仍应在新机构内为他们留出席位,而委员长不仅仅是一党领袖。……”
  蒋介石这次从外表看温顺得像老猫,脸上不时带着微笑。其实他内心对马歇尔有些厌烦,他认为对付共产党不得力的时候,用谈判获得时间是一种策略,既然现在军事上全面铺开了,共产党纷纷撤出城市及交通要道,政府军给养供应、部署都能展开,共产党就没法抵抗,谈判已无必要了。他手下的将领都向他表现了突出的战争欲,而且在中原、华北、东北都有突出的表现,最为明显的是张家口的占领、安东的占领, 使他趾高气扬了。 当马歇尔长篇谈话时,他一有空隙就加上一句:“将军,感谢您的大力帮助,没有您的调解,我还不能伸开腰,一时把兵力都困守在大西南了。您当我的顾问吧!”
  当马歇尔谈话一停时,他一有空隙就加上一句:“将军,感谢您帮助我对共产党有了深刻认识。在谈判一开始我就有决心和共产党干到底。您当我的顾问吧!”
  当马歇尔谈话停顿时,他又会加上一句说:“将军,军事上打开局面,政治上开了国大会,我浑身都活了。请您留下当我的顾问吧!您会看见我怎么对付共产党、战胜共产党和毛泽东的。”他伸手抓住正在谈话的马歇尔的手,眼内蓄满了泪水。
  马歇尔此刻明白蒋介石这一套,他是以胜者姿态在狂哮后的一种极其暂短的温顺,等你扭转身子工夫,他就会伸出利爪抓你皮。马歇尔想到了,蒋介石已掀起全面战争的高潮,下一步只是夺取共产党的老巢延安罢了。马歇尔预感到那时对国民党不会有多大转机,闹不顺利蒋介石会窝了探出的脖子。他再一次强调他不接受蒋介石顾问的职位。共产党的反美情绪已是如此强烈,他们在气恼美国给蒋介石往各战场运兵,供应大量军用物资,使蒋介石获得了发动战争的时间。但马歇尔也明白,国民党蒋介石失掉了民心,这是他们最大的损失。他怎么能留下当顾问呢?况且国民党内极端反动分子也会反对他,使他的工作无法展开。此刻静下来思考,蒋介石何尝不是国民党极端反对分子的头子呢?他已经向杜鲁门总统私下写了报告,他感到政府和蒋介石所以要他留下来,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取得美国的支持以加强国民党现政权的地位。
  蒋介石看到马歇尔忽明忽暗的表情,心里不禁酸溜溜的,进一步说:“将军,中国有句老话:‘帮人帮到底,救人救个活’。我多么衷心地希望您当政府的顾问。”
  马歇尔受到感动,他差不点掏出心里话,告诉蒋委员长:我要回国当国务卿去了!但他还是没有透露出去,他一再地表示感谢委员长对他的信任和邀请。
  最后蒋介石征求他对政府及对共产党的行动和势态发展的意见和设想?马歇尔开诚布公地说,他认为共产党将拒绝重开谈判,政府只有依仗军事行动来打通铁路运输,就像一个没有熟透的瓜硬摘下来了,对国民党损失太大,在目前情况下,军调部的工作人员应减少到只留一名干部,美国的调停工作应即停止。他当蒋介石说要到天津、北平巡视一下美国海军陆战队。他在考虑从天津、北平撤出海军陆战队。
  蒋介石心中非常痛快,他在听马歇尔长篇训话时,他在祈祷上帝,把马歇尔这个儿子收回到美国老家去。
  蒋介石在除夕之夜,举行了一个不带女眷的宴会,同时也是为马歇尔将军做寿,邀请了五十多位客人,陈立夫和青年党的代表出席了庆寿宴会。蒋夫人协助丈夫迎接宾客,俟宴席开始后,她向马歇尔告退出去了。
  寿宴是西餐,菜肴同圣诞晚会的一样,只是多了个生日蛋糕。
  蒋介石脸面挺亮堂,他举杯致祝词,由宋子文翻译。他深沉地说:“祝贺亲爱的马歇尔将军的寿辰,感谢他来华一年为和平而做的努力。”
  马歇尔举杯回敬了委员长,他只是说:“谢谢!谢谢!”他神态肃穆,生怕说出太带鼓舞性的话来。在一阵掌声中,马歇尔动手切蛋糕,好像刀子发钝,切起来很费劲,也许他到了老年,对自己的生日都很留念,不愿切碎而愿完整。何况他又身在异国,身边没有亲人,再加上这次调停工作没有干出色,使他内心感到一切都是破碎的。
  第二天委员长以更多的友谊之情亲自往访。他从司徒雷登大使元旦访问时,才听说马歇尔将军是带病参加宴请的。他正要去探视。这可是中国政府首脑唯一的一次上门拜访将军。
  蒋介石在美国买了一架新的C— 54型飞机作为他的座机,他邀请马歇尔将军的夫人及女儿一家坐这架飞机回国,他们可先乘商业班机飞往印度与马歇尔将军会会。蒋介石提议等他的座机到后,再搭上马歇尔夫人她们向东飞到关岛,在那里她们可以坐海军的运输机到夏威夷避寒,这对马歇尔夫人的鼻窦炎大有好处。马歇尔说。“如果我回国,我可以在那里接她。一月份派恩赫斯特的气候对她正合适。”他在等杜鲁门总统正式命令。
  美国国务院电告马歇尔,总统要他回国。
  下午,马歇尔和司徒雷登再次同委员长及夫人会谈。蒋介石再一次请求将军回来当他的特别顾问,答应赋予他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共同为使中国成为中国人和美国人所向往的国家而努力。
  马歇尔答应慎重考虑蒋介石讲的一切。这是他假装出的诚恳态度,向蒋介石表示感谢和热恋他的这份调停工作。不过他的决心已经下了。当晚宴会,他请司徒雷登第二天去向蒋介石小心解释,他为什么不能接受委员长的聘请。
  蒋介石这才得到准确消息,知道马歇尔回国去任国务卿。
  第二天上午,委员长和夫人领着一大帮官员到机场相送,另外还有共产党人董必武。大家感情各有不同,语言态度亦都不同。
  马歇尔和董必武告别说;“查先生,您回到延安时,代我向周将军问好。”
  董必武说;“谢谢,我不久就会到延安。”
  飞机起飞了。一直拔到万米高空,马歇尔都没有睁开眼睛,眼里含着两大领泪珠,他不知道这泪珠是失败的忏悔,还是对中国的留恋?马歇尔将前往檀香山与他的夫人作短期休假。然后再往华盛顿。
  三个月后董必武和南京、上海代表团办事处工作人员撤回延安。张治中将军和邵力子先生到机场送行。
  董必武上飞机前向送别的朋友们说:“再会之期,当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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