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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十字街头 中学生偶像大情人

万里烽火 电影人激情新天地


  且说1936年元月27日,上海电影界爱国人士欧阳予倩、蔡楚生、周剑云、孙瑜、费穆、李萍倩、孙师毅等,鉴于日本帝国王义灭亡中国的危机迫在眉睫,发起成立了上海电影界救国会,发表宣言,要求全国电影界联合起来,组成救国的统一战线,参加民族解放运动,摄制鼓吹民族解放的影片。
  这个救国会的成立,标志着“国防电影运动”的开始。国防电影的制作,明星公司打响了第一炮。
  明星公司生产的国际电影代表作是《十字街头》和《马路天使》。
  《十字街头》的剧本由沈西苓、石凌鹤、王尘无合写,沈西苓执导,赵丹和白杨主演。
  《十字街头》剧情大致是这样的:
  老赵、阿唐、刘大哥和小徐都是失业的大学生。刚毅的刘大哥在民族危亡的关头,回北方家乡参加抗敌工作去了。消沉懦弱的小徐因找不到工作和出路、企图自杀,被老赵救起后,也回家乡去了。
  阿唐是个乐天派,以给商店布置橱窗糊口。老赵则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他找到了一个报馆校对的工作。
  不久,老赵的后楼搬来一位新房客杨子瑛,她刚从女子职业学校毕业,新来上海,在某纱厂当教练员。
  杨子瑛是日班,老赵是夜班,两人隔室相处,却互不相识,并常因对方弄脏了自己的房间而写字条互骂,把脏东西从彼此的房间里扔来扔去。
  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两人相遇了,接着老赵和阿唐又帮助她打跑了调戏她的流氓。意外的相识使两人互生了恋情。不久,杨子瑛工作的工厂倒闭了,杨子瑛和好友桃大姐都失了业。
  为了不妨碍老赵的前途,杨子瑛悄悄地留条出走,接着老赵也被报馆辞退了。正当老赵和阿唐沮丧地在街上走着的时候,恰和姚大姐、杨子瑛在十字街头相遇。
  在报上,他们看到了这样两条消息:小徐在归途中还是自杀了,而刘大哥则正在抗敌前线战斗着。于是,四人合着步伐,坚定地向前走去。
  《十字街头》通过这三种知识青年的不同典型,生动地反映了30年代知识青年的精神面貌。影片的编导者巧妙地截取了生活中的一个横断面,剪裁得相当集中、精练,各个人物都有一定的个性,电影语言的运用流畅自然、生动活泼、富有生活气息。
  《十字街头》也是一部倍受国民党和租界工部局的电影检查机关蹂躏的影片。开拍之前,剧本就被他们一再窜改。影片拍成之后,又经他们再三删剪,许多有意义的画面和对白,都被删掉了。插曲《思故乡》的歌词,竟被全部删去,只剩下曲谱儿。
  尽管检查官们对这部影片蛮加蹂躏,但是由于它的内容紧扣了时代脉搏和人民大众的抗日救亡情绪,编剧、导演、演员都表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所以影片公映后仍然产生了轰动效应。
  随着《十字街头》的公映,女主角杨子瑛的扮演者白杨,犹如一朵俏丽的芙蓉露出了水面。这是她的第一部成名作。
  当时,白杨虽然只有17岁,阅历并不丰富,知识也有限,但她却很有表演天赋,她的神态身影好像是生就的演员坯子,加上她那非凡的悟性,认真执着的态度,她扮演的女知识青年杨子瑛.引起了观众的极大兴趣。
  影片是1937年4月公映的。当时有篇评论《十字街头》的文章说:
  “白杨女士恐将成为中国的新影后。”“她虽然只有17岁,中等身材.可是她的美丽、魔力、风韵和艺术天才,都卓然超出于一切……可以说是瑞典女皇嘉宝的匹敌。”
  同一天的《泰晤士报》也说“许多中国影迷都觉得他们已发现了一个中国嘉宝,那就是她具有和嘉宝异曲同工的特长”。
  白杨原名杨成芳,1920年出生在北京的一个没落的士大夫家庭;她的父亲是晚清举人,民国初年曾创办中国最早的私立大学-新华大学,并任校长。
  可是.好景不长,国内军阀混战,生灵涂炭。学校只得拍卖地产.地产一时卖不出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办学经费发生了危机。50多岁的父亲杨震华整天放浪于脂粉阵中。
  这个老教育家似乎看破了红尘,苦心经营几十年的教育事业受到时势的亵渎,日趋萧条,教育家哪有回天之力,他苦闷、傍惶、去风月场上消磨时光。
  从此,学校每况愈下,支撑不了几年,新华大学不得不倒闭了。办了20年学的老校长仰天长叹,无计可施,就一蹶不振,沉湎于酒色,挥耗着为数不多的校产。
  白杨兄妹四人,大哥杨成勋,大姐杨成业(杨沫),二姐杨成亮,白杨在姐妹中排行老三。
  白杨从小并没有更多的在自己家中度过,她被奶妈带到乡下去,直到八岁那年,她才被大哥接回北平。九岁那年,白杨终于挎上书包踏进了福绥境的北平第十四小学。
  由于白杨比别人多一份“犟劲”,在比同学们少读一个学期书的情况下,经过勤学苦练,终于到二年级下学期,追上了第三名。她一下子成了十四小学的佼佼者。
  有一天,白杨竟然一下子变成了小仙子了。那是学校举行一次文艺演出活动,老师让白杨参加排练小歌舞剧——《葡萄仙子》,饰演小仙子。穿的是纱绸的小舞衣,在身上轻飘飘的,是淡紫色的,活像朵盛开的紫丁香。
  到了舞台上,白杨随着优美动听的音乐旋律,翩翩起舞,飘然欲飞,真如腾云驾雾的仙女。她久久地陶醉在那超然的如诗如画的情景里。
  在这同一次演出活动中,高年级同学还演出了压轴戏——《兰芝和仲卿》(即《孔雀东南飞》),那演兰芝的同学,表演得情真意切,楚楚动人,把白杨纯洁的心紧紧抓住了,惹得白杨哭了一遍又一遍,她很长时间都忘不了这个戏。
  从此,白杨深深地爱上了文艺,成了学校文娱活动的活跃分子,她爱唱爱跳,乐不可支。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母亲突然患了血崩。一个阴风惨惨的冬夜,母亲一命归天。
  母亡家破,父亲丢下儿女独自出走,生路在何方?十一岁的白杨不得不考虑这一严肃的人生课题了。大哥和大嫂由于和父母不和,离家出走,独谋生路去了。大姐杨沫,二姐杨成亮,均生活无着。她——白杨该怎么办?北平设立第五厂,办演员养成所,正招收培养电影演员。白杨多么渴望自己能走进银幕,于是,她报了名。
  这天一早,白杨独自走出家门,毫不犹豫地朝着招生处走去。没有钱买车票,她干脆步行着去,从西城白塔寺到东城王爷府招考处,足有十几里路。
  走进招考处,应试的尽是些大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没有见到一个像自己这样幼小的考生,她有点胆怯了。
  “杨成芳。”主考先生叫到她了。
  “嗯。”白杨羞答答地走过去。
  “你为什么来报考呢?”
  “为了生活……”说罢,垂下了头。
  旁边两个赶考的姑娘听了.吃吃地笑了。
  主考先生瞥了她俩一眼,神态很冷峻。他完全了解这个小考生的境遇,喜欢她单纯、说实话。
  而白杨,听到有人在旁边笑她,忙又补充了一句:
  “我也喜欢演戏。”
  “你演过什么戏?”
  “在学校演过一个‘葡萄仙子’。”
  “那好,请你再表演一下。”
  白杨意识到先生在有意考她,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鼓足勇气表演起来。
  那位主考先生是王瑞麟,毕业于北平艺术剧院戏剧系,造诣颇深,曾与一代影星阮玲玉合作主演过《故都春梦》,蜚声影坛。
  这会儿,他细细审视着白杨的表演,那修长、俊美的体态,那自然、柔和的舞步,那清晰响亮、略带几分娇稚声的嗓门,都隐露着小白杨天赋的艺术素质。不需要再考她了,她已经是比较理想的演员了。
  白杨在北平演员养成所里接受了严格的教育和训练,她是养成所里年龄最小的学员,她虚心好学,刻苦认真,三个月圆满地完成了培训任务,结业后参加拍片。
  白杨参加拍摄的第一部影片,就是联华公司北平分厂的唯一出品——《故宫新怨》。白杨饰演了一位年龄与她相仿的小丫头。全片在颐和园实景中拍摄,白杨这个“小丫头”,从宫殿门前一口大铜缸背后探身出来,调皮地窥视着……演得入情入理,真切动人。
  那时白杨用杨君丽之艺名,随着《故宫新怨》的公映,白杨被联华公司北平分厂视为颇有前途的蓓蕾。
  不料,“联华”发生变故:在“—·二八”战争中,“联华”在上海的二厂毁于炮火,公司遭到损失,1932年7月,北平分厂连同附设的演员养成所,一并宣告停办。
  白杨失了业。
  1932年,北平的仲秋是清冷的,一轮如冰的月亮浸泡在护城河里,悠悠荡荡。间或有一对青年男女,互相依偎着徜徉在月下河边。白杨独自踽踽在街头,心绪惆怅、茫然。
  “小杨,杨君丽!”
  白杨忽然听见有人喊她,扭头一看,原来是演员养成所里的同学许多。
  “嗨,怎么是你?许多,养成所解散后,你上哪里去了?”白杨问道。
  许多诙谐地说:
  “我们一些无处可去的同学,还有些无家可归的大学生,搞了个‘苍莉芭’(俄文‘斗争’一词的译音)剧社,上戏院、学校等地方去演出。”
  一听演出,白杨马上来了兴趣:
  “演出哪些戏?我能参加吗?”
  许多说:
  “演出一些独幕剧,比如《炸弹》、《战友》、《SOS》等,可来劲啦!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参加我们的‘苞莉芭剧社’。”
  “那太好了。”白杨高兴地拍起手来。
  苞莉芭剧社是北平的左翼戏剧团体,宣传抗日斗争,颂扬真善美。这会儿,许多并没有将这些向白杨和盘托出,他想让她在实际的演出活动中,逐渐认识、理解这个剧社的性质。
  许多说:
  “小杨,过几天,12月28日晚上,苞莉芭剧社将在清华大学礼堂举行演出活动,是学校的东北学生自治会邀请我们去的,我们一起去参加。明天你来宣武门头发胡同通顺公寓刘莉影处报到。”
  12月28日,清华礼堂里坐满了黑压压的男女学生,在一片嘈杂的声浪中,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手拿小提琴走上了舞台,这个小伙子叫聂耳。琴声一响,全场肃然,他演奏的是《国际歌》。
  白杨沉浸在热烈、庄严的情景里,十分钦佩面前那位不住拉动着琴弦的演奏者。聂耳演奏毕《国际歌》,白杨与聂耳等一起演出《战友》、《乱钟》等独幕剧。
  一个星期后,白杨又随剧社去东单外交部街“平大俄文商学院”参加演出。露天的舞台,观众们冻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情绪却一直很高涨。
  聂耳扮演《血衣》中的老工人。他含泪诉说:
  “大宝、二宝,这是你爸爸的血衣!老孙、老李,这是你兄弟的血衣,我们要把我的血,你的血,大家的血都染上去,变成一片血染的红旗,照遍世界!”
  白杨与观众们一起,拭泪昂头,奋发自强之气油然而生。
  1933年春末,北平的形势越来越不妙。控制古都的国民党部队,大肆搜捕中共地下党员及革命青年,苞莉芭剧社不得不解体。
  此后,白杨又和同学董世雄一起演话剧,并组织了星期剧社,活跃在北平的大小舞台上。白杨主演《自由了的范西》,她饰演的范面,博得好评,也为剧社扩大了影响。年轻的白杨,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不久,白杨又在女同学王晖华的邀请下,参加了北平艺术学戏组织的“北平艺术研究会”。兼编、导、演于一身的高材生杨村彬准备把熊佛西先生的《喇叭》搬上舞台,特地请白杨饰演小姑娘冬姑。
  在北平艺术研究会,白杨还时常念起苞莉芭剧社时那些伙伴,那些大哥哥、大姐姐给她进步的影响,那时他们给白杨取个名字叫“鲁枷”。“鲁枷”在俄语里是“红色”的意思。
  有次她和杨村彬说起鲁你的名字,杨村彬向她开玩笑地说:那你是“红杨”啦!我可是“白杨”呢。
  杨村彬所谓的“白杨”,言外之意专致力于艺术,其他无兴趣,才称为“白”。这时听了“白杨”这个名字,令白杨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的白杨树给她留下的美好印象,于是在杨村彬面前使着孩子气说:
  “白杨这名字还是给我吧!”
  杨村彬笑诺了。就这样,杨君丽变成了“白杨”。
  当时的白杨,以醉心于艺术的精神,投入《喇叭》的排练。《喇叭》排了一段时间就拉出去公演。那是北平艺术研究会的首次公演,演出相当成功。
  在1933年10月的北平《晨报》副刊上是这样报道的:
  北平艺术研究院戏剧部,9月3O日晚上在协和礼堂公演《喇叭》和《月亮上升》两剧,票价1元,上座极盛。在座的专家很多,士。余上沅夫妇,朱君允先生,名伶程砚秋等……大家不约而同赞美《喇叭》。……表演方面……杨君丽,即白杨(采纳杨村彬提议,易名白杨)小姐的冬始演得出色。她曾在普罗戏剧上努过力,也是一位很难得的演员;漂亮和活泼均不在杨谨(艺术学院戏剧系毕业的一位色艺相当好的女演员,是杨村彬的同学)以下,可惜声音薄,不沉着。
  这次公演,白杨引起了专家与北京观众的兴趣与关注。至于“声音薄”,主要由太年少(才13岁)所致,而她的演技,在同龄人中是罕见的。
  一位将鲁迅的《阿Q正传》译成英文的美籍华人——梁社乾,禁不住大步流星走到后台去,拉着白杨的手,说:
  “这次来中国,有两个演员给我印象最深。在南方,我看到南国社的《苏州夜话》,数唐叔明演得好;在北方,看了你们的《喇叭》,数你演得漂亮,杨小姐前途无量。”
  戏剧界老前辈余上沉、程砚秋也特向白杨颔首致意。余上沅还特请她到北平小剧院参加演出。由于白杨活跃在北平的剧场上,且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她被选为“北平小姐”,巨幅照片刊登在画报上。
  一天,美籍华人梁社乾找到白杨,问她:
  “你想进入中国旅行剧团吗?”
  中国旅行剧团(简称“中旅”)是中国第一个半职业化的话剧团体,其发起人、团长唐槐秋在学生时代曾出国留法勤工俭学,回国后,他和发妻吴静参加了田汉主办的“南国电影剧社”(即南国社)。
  南国社被查封后,唐槐秋来到南京,结识了戴涯。一天在煮酒论英雄之后,两位有志之士一拍即合:组建一个中国的旅行剧团。两人自封正、副团长。
  1934年1月,“中旅”来到北平演出,梁社乾和唐槐秋是老相识,所以,“中旅”一来到北平,梁便邀请他们来作客。
  当听到梁社乾问她想不想进入“中旅”时,白杨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太好了。”
  “那晚上到我家吃饭吧,唐槐秋团长今晚也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白杨就这样踏进了“中旅”。
  两个多月后,即1934年10月21日,白杨所在的“中旅”,终于踏进了北平的艺术之宫——协和礼堂举行公演。当时的协和礼堂,是北平知识界内部专设的高级剧场。北平艺术研究会的首次演出也曾在这里举行,那次白杨参加演了《喇叭》;这次是作为“中旅”的成员,又来参加首次演出,尽管没有她的戏,白杨心里也乐陶陶的。
  她看到,北平的不少社会名流和有身份的观众纷至沓来。其中,北平小剧院名演员董世锦,还帮着白杨一起散发演出说明书,给“中旅”壮威,引起观众们的极大关注。
  剧场的铃响了,开演的时间到了,全场的目光都移向舞台,帷幕却迟迟没有拉开。
  唐槐秋正要站起询问,团长夫人吴静特来报告:原饰演梅萝香的演员凌萝至今还没有归队,不知她上哪儿去了。
  按计划,今晚演“中旅”的拿手戏《梅萝香》,主演凌萝还没有回来,怎么办?在这北平的艺术之宫里,当着那么多的专家名流,“中旅”的首场演出,难道就半途而废?这怎么行!全团的人急得团团转,白杨手里的茶杯差点儿掉到地下。
  团长唐槐秋却把希望的目光移向白杨:
  “小杨,你去演梅萝香。”
  “我——”白杨怔住了。
  白杨进“中旅”后还从来没有上过台,至于《梅萝香》,每次演出,她都细细看了,对凌萝演的梅萝香,她认为凌萝的声音还有特色,形象并不怎么好。
  排演前两天,当凌萝不知去向时,团长清白杨饰梅萝香,她胸有成竹去排演了,也就排演两次,只是排排而已。她没有料到会让她正式上演,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作这样一次极重要的演出,她的心慌了。
  “小杨,别愣着,快跟我化装去。”团长夫人一把拉过白杨,往化妆室走去。
  化妆时,白杨怀里还像揣个小兔子,心蹦蹦直跳,可一当走上舞台,她镇静自若。白杨饰主角梅萝香,唐若清饰筱春兰,唐槐秋饰白森卿。
  白杨与他们及其他角色默契配合,举止自如,吐音清亮,每句台词一字不差,梅萝香来回走动的舞台方位也一步不乱。面前是无数张观众及专家的脸庞,是千百双注视着她的目光,白杨却如入无人之境,从外形到内心,全部进入了梅萝香的角色之中,随着剧情的发展驰聘舞台。
  十四岁的白杨,饰成年的梅萝香,竟形似,神似,楚楚动人。未见她登台过的“中旅”同仁震惊了,全场的观众都在为她喝彩叫好。
  白杨在“中旅”首次登台获得意外的成功。无疑这也是“中旅”在北平的艺术之宫首次公演的圆满成功。于是,“中旅”一鼓作气,在协和礼堂连着公演了四场《梅萝香》、《女店主》,继而又去开明、哈尔飞戏院及清华、燕京、辅仁等大学,公演了四十多场。
  “中旅”受到北平戏剧界的盛大欢迎和破格赞助。“中旅”从北平各大学、戏院一直演到天津新新戏院,风靡平津。
  白杨在其间除参加演出《梅萝香》外,还在《一个女人和一条狗》中饰女人,在《少奶奶的扇子》中饰少奶奶,在《茶花女》中饰欧兰浦。
  不久,即1935年6、7月间,“中旅”到天津演出时,一位年轻的教授马彦祥,客串“中旅”,并首次在《少奶奶的扇子》中与白杨合作。
  马彦祥原是齐鲁大学的教授,因不满教会学校暮气沉沉、毫无学术空气,便毅然违背父亲的意愿,来到“中旅”,过起苦行僧的生活。
  1935年7月2日,天津新新戏院上演《少奶奶的扇子》,白杨饰演徐少奶,马彦祥饰少奶奶的丈夫徐子明。
  连日来,白杨主演的《少奶奶的扇子》在新新戏院公演后,引起了天津广大市民的极大兴趣。该剧是杰出的艺术家洪深根据英国唯美主义作家王尔德原作翻译改编的。
  饰少奶奶的白杨,以雍容华贵的仪态,温柔妩媚的举止,圆润动听的嗓声,自然、生动地塑造了一个二十开外的少妇的感人形象。
  唐若清饰的年届四旬的其母金女士,她那饱经世故的交际花风韵,颠倒众生又爱女至深的复杂情感,与少奶奶其人的遭遇纠葛在一起,相映成趣。
  与彦祥饰的风流倜傥的徐子明,周旋于两性之间,缠绵徘恻,情节离奇曲折,扣人心弦。
  全场观众如身临其境,看得如痴如醉。
  《少奶奶的扇子》演出一场后,又发生一个小故事,值得供大家一笑。
  第一场演出后,有两个打扮时髦华丽的少奶奶,趁向白杨献花致意之际,向她打听住处。白杨不知其意,就只告诉住惠中饭店,未说明所住房间。
  不想,白杨当夜卸妆梳洗完毕,在惠中饭店乘电梯下楼时,这两位天津的少奶奶迎了上来,说道:
  “白奶奶,可等着你了。”
  开电梯的小姐笑道:
  “她是小姐,可不是奶奶。”
  “白杨小姐,”少奶奶马上纠正,“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白杨愕然。
  “求你收下这两把扇子。”
  白杨这才注意到她俩各持一把十分考究漂亮的羽毛扇,一把是洁白的,镶着绿色的翡翠;一把是黑亮的,其中镶着红色的玛瑙。
  两把偌大的扇子,白杨曾在工艺品商店见过,价值高达上百元,她哪里敢要,推托道:
  “这——”
  一位丰腴的少奶奶说道:
  “不要客气。你简直把少奶奶演绝了。美中不足的是剧中那把扇子不够考究,我们特地给徐少奶奶换上两把好扇子,戏也可完美无缺了。”
  是啊,徐少奶奶所用的扇子,显得寒酸了点,不合身份,哪有面前这两把名贵。这两位少奶奶专程来给徐少奶奶换扇子,用心良苦,盛情难却,白杨就半推半就收下了。
  却说“中旅”在天津演出获得巨大成功,7月9日,“中旅”到达开封。接着,又开赴郑州。
  8月,“中旅”返回北平。
  白杨饰演的角色受到了行家和观众们的好评。论演技白杨可算是佼佼者。可是,“中旅”并不把她当台柱子用,所饰主角,往往是在“救场”等情况下把她推上台去。
  是啊,“中旅”是唐家打的天下,所谓唐家班。白杨属后来者,“飞来燕子怎能争过当地鹁鸪”?十五岁的白杨,路在中间,日子怎能好过。
  于是,回到北平不久,白杨决定离开“中旅”,并将此想法告诉了马彦祥。此时马彦祥正受命于南京国立戏剧学校在北京招生,他想了想,答应白杨,到了南京,如有什么工作,马上通知她。
  不久,白杨便收到了南京马彦祥给她的信,说一切安排就绪,近正与田汉等忙着筹备中国舞台协会成立事宜,在南京有她驰骋的舞台,望白杨速来南京。并给她寄来了车费。
  在南京,白杨意外地见到了在“联华”时的老同学刘莉影,刘莉影此时已是上海滩上小有名气的电影明星了,相见之下,抱作一团。
  在南京,白杨还拜见了著名的戏剧家、电影艺术家洪深先生,结识了作曲家冼星海、张曙;又与一代同仁舒绣文、尚冠武、刘琼、顾梦鹤、吴茵、王愫、洪逗、朱铭仙、冷波、赵曼娜等尽情联欢。
  群星荟萃,蔚为大观,白杨领略了天之高,地之厚,人才之众,愿尽心尽力,不断进取。
  在南京,白杨和马彦祥在话剧《回春之曲》中饰演一对华侨夫妇。后又在独幕剧《早餐之前》中饰演一位中年妇女。白杨一个人一台戏,征服了满场观众。校长余上沅特地走上舞台,向白杨致意。
  正当白杨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时,收到大姐杨沫的来信,说许多(现已改名许晴)因出售进步书籍被捕、至今还被关着。白杨看到来信、感到一阵阵揪心的疼痛,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驱使她立即回北平一趟。
  回到北平,白杨去监狱看望了许晴,许晴满脸放光,他说道:
  “你放心去干你的事吧,我想我们总还会相会的,希望在前头,美好的日子在招手。”
  果然,一年后,许晴刑满出狱,找到上海,与白杨会晤时,十六岁的白杨已成蜚声大上海的影星。
  白杨成为上海的大明星,可以说有两个原因:社会机遇与伯乐青睐。
  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一位不速之客来到白杨家里。他四十开外年纪,穿着杭绸衬衫,白净的长方脸上戴着一副黑边眼镜,一进门,就上上下下打量了白杨一番,递上一张名片。
  白杨愕然,接过一看,见是“上海明星影片公司经理周剑云”,便将客人请进客厅。周剑云在上海明星公司苦心经营十几年,与郑正秋、张石川一起被称为“明星三足鼎”,是“明星”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刻,周剑云的目光移向白杨。粉红的连衣裙衬出了格外细腻白嫩的肤色,两只眼睛大而有神,淡淡一笑,整个脸庞恰如朵含苞怒放的鲜花,闪耀出青春的光彩,给满屋带来了生气和活力。
  白杨不明白这位不速之客为何总这样上上下下打量她,浑身感到不自在,脸上泛起了红晕。
  电影公司经理要找她商量事?聪明的白杨一下预感到了什么。
  周剑云问道:
  “你愿当电影演员吗?”
  “我本是‘联华’五厂的,还参加拍过一部电影。”白杨说。
  “那好极了!”周剑云兴奋地站起来:
  “聘请你到本公司作基本演员,怎么样?洪深曾亲口对我说,‘你要办明星二厂,非得把白杨请来不可。’他导演过你的戏,说你上场有台风,吐词有情感,表演有节奏,堪称色艺双全,我遵嘱来搬兵。”
  这正是白杨求之不得的,能去上海作电影演员,这太美了!白杨急忙问道:
  “什么时候去?”
  “越快越好!”周剑云说道:“可以订个合同,本公司第一年付给月薪一百元,第二年一百五十元,第三年二百元,先订三年合同,怎么样?”
  每月能拿那么多薪水,对十六岁的白杨来说,简直想都不敢想。
  当白杨踏进大上海时,正值“明星”公司重整旗鼓。新改组后的“明星”二厂,荟萃了一代精英:应云卫、袁牧之、陈波儿、吴印咸、贺绿汀、沈西苓、赵丹、吴茵等,一个个英姿勃勃,热情洋溢地欢迎白杨的到来。
  白杨到上海不久,开始拍摄第一部轰动大上海的成名之作——《十字街头》
  红尘万丈的大上海,中国电影的发源地,已涌现出几多影星。1937年初春,又一颗新星从这里崛起。
  ——白杨,仅两个字占据了大报的两个版面,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到处流传。《申报》头版套红刊登了白杨与赵丹主演《十字街头》的巨幅照片。大光明电影院旁,茫茫的人海上空,白杨的彩色头像足有两层楼高。
  阳光、鲜花,簇拥的人浪;月光、彩灯,璀璨的夜空;还有那日夜追逐着她的年轻人。呵,白杨仿佛沉入了甜蜜的梦中。
  是呀,这不就是梦幻吗!
  月夜。小杨穿着茶花女式的衣裙,在花园里的一棵树下荡着秋千。忽然,一位身穿黑色大礼眼的青年跑进花园。小杨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心上的人儿——老赵。
  小杨向他点头微笑,他走进白杨身旁,推着秋千来回摇荡。
  小杨挽着老赵的手,步入豪华的卧室。
  小杨坐在床上,老赵向她躬身行了一个礼,便坐在她身旁。小杨默默地摘下胸前的白玫瑰,送到老赵唇边,老赵嗅嗅玫瑰,又深深地吻着小杨。
  她惊醒了过来,原来确是一场梦,是《十字街头》中白杨饰的杨芝瑛的一个梦幻。
  在《十字街头》的整个拍摄过程中,白杨感到自己不是在演电影,而是和一群情趣境遇相投的青年男女,和谐、自然地生活在一起,真实地展示着他们的生活。
  这或许是《十字街头》获得成功的根本因素。
  当然,生活不等于艺术。拿白杨来说,若没有过去四、五年影剧生活的磨励,没有演出十多部话剧的舞台经验,也难于将小杨其人塑造得如此顺理成章,在银幕上脱颖而出。
  《十字街头》显示了编剧兼导演沈西苓艺术上的成熟。他截取一群青年男女的生活横断面,集中,洗练地通过其不同的生活遭遇及表现,刻划出人物个性。
  除了电影的艺术成就之外,还在于这部影片的题材选得好。《十字街头》通过三类知识青年的典型,刻划了三十年代知识青年的精神面貌,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冷酷和罪恶,激励徘徊者猛醒,抗争者奋然前行。
  这个主题激起了广大有知识的一代青年的共鸣,广大观众仿佛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欣赏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生活故事,亲切感人,饶有风趣。
  不少青年重复看了好几遍《十字街头》,还学着唱起了它的主题歌。春夜里,街头巷尾不时传来这优美、明快的歌声。《十字街头》主题歌,盖过了大上海的靡靡之音,在四处传诵开了。
  随着《十字街头》的广泛公映,白杨的社会影响不断扩大。正如当时报刊上所说的:
  “《十字街头》的成功,为别的影片所未见。其中白杨演技的优越是不能抹煞的。”
  “她的庄重的影子,几乎笼罩在每个中学生的心头。大家都在崇拜着她,她差不多成为中学生的大情人。”
  上海《电影周刊》这样写道:
  “白杨加入明星在《十字街头》中演出后,在影界的地位和声誉便日渐高涨起来,而明星当局对她亦极倚重,有把她当作胡蝶的后继者的企图,这可从最近明星加给白杨月薪从一百元变为三百元这数目来看,可见她今日在明星的地位了。”
  近些日子来,几乎每天都有人送鲜花来献给白杨。此外,电话及来访的人也络绎不绝。小报记者对她的私生活则尤感兴趣。什么“关于从南京到上海去的白杨女士”,“一个戏剧家眼中的白杨”,“白杨在银幕上的成就之预估”……云云,不一而足
  一天晚上,“明星”编剧委员会副主任兼英文秘书姚莘农来找白杨跳舞,白杨认真地说:
  “不,我不去了。往后,有什么事,你也早点来为好。”
  “为什么?”姚莘农不明就里。
  白杨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些报纸,递给姚莘农。
  姚莘农浏览了一遍后说:
  “这些靠猎奇,捕风捉影来哗众取宠的小报,我大多都看过,你在乎它干吗?”
  “不在乎能行吗?”白杨说,“这十里洋场,到处都是造谣公司,没有的事,可以造得有鼻头有眼睛。尤其是出了一点名,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多少人在包围着你,一些事稍不注意,就会弄得满城风雨。”
  “让他们去说吧,你不必那么认真。”
  “人言可畏呀。你还记得吗,阮玲玉,在这上海滩上,还不是被可畏的人言吃掉啦!”
  “……”姚莘农见她那么一本正经地说着,神态又是那样矜持、高雅、不可接近,他想着,只好说:
  “你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影星难当,女影星尤其难当。
  白杨被推上女影星宝座后,既要抵挡来自各方面的包围与追逐,又要走电影艺术的道路,这谈何容易啊!公司老板把他当作摇钱树,一味想靠她招徕观众,赚钱。
  一天,老板给她送来一本《双姐妹》的剧本,要她在其中饰两个女角色。白杨看了剧本后,感到此剧内容无聊、大卖噱头,迎合的是小市民的趣味,实在没有什么价值。
  白杨当即把剧本退了回去:
  “这样的角色,我不演。”
  老板张石川大为吃惊:
  “为什么?”
  白杨不好直说,只是推却道:
  “戏路子不对号。”
  对于已驰名大上海的白杨,老板也只得给她几分面子。便换了《社会之花》的本子给她。
  《社会之花》描写一个银行职员因挪用公款,投机失败而被捕入狱。刑满出狱后,他决心洗心革面做好人,但别人仍对他另眼看待。几年后,他的女婿重蹈覆辙,在劫难逃。他为了女儿的前途,以垂暮之年,代女婿坐监狱。
  全剧揭示了这样一个问题:
  一个人在那个社会里之所以会犯法,是因为世界是罪恶的,在一个人的周围,处处都是腐败的生活,处处引诱着你去做坏事,一个好好的人,也迟早要逼得你成为坏人的。现在的社会环境,好像一阵旋风,迟早要把一个清白的人卷进去,卷得他浑身漆黑,谁也逃不了这结局。
  《社会之花》尽管其中有某种宿命论思想,但作者多少揭示了这个社会的黑暗,有一定的社会意义。
  白杨看毕剧本,欣然同意参加这部影片的拍摄。她演职员的女儿,把从小娇生惯养,遇事惊慌失措,一心追求安逸生活的小姐气质演得十分逼真。
  这部影片刚拍完,白杨又一鼓作气,参加了洪深编的另一部影片《四千金》的拍摄。
  此片描写了姐妹四人:除四妹(龚秋霞饰)天真纯洁外;大姐(黄耐霜饰)小心谨慎;二姐(舒绣文饰)自私自利;白杨则饰演放荡不羁的三妹。她把三妹卖弄风骚,周旋于风月场上的姿态表演得栩栩如生,连走路都一摆一扭,摇曳多姿,别有风韵。
  导演张石川不住的夸道:
  “白杨越走越有风度了。”
  白杨精湛的演技,博得了行家的好评,赢得了更多的观众,公司接连不断要她主演新片。
  此时的白杨已不像初来上海时那样贫寒,她已成了大明星了,她早已搬出公司宿舍,住进了阔绰的公寓。
  一天晚上,白杨的门被敲响了。白杨拉开门一看,喜出望外地喊道:
  “大哥、大姐、大嫂,你们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原来,大姐杨沫已和丈夫张玄分道扬镖,和一位革命者马健民相爱了。杨沫像是出窝的飞鸟,翱翔在自由的蓝天里,她与马健民结成伉俪,相濡以沫献身于革命事业。
  芦沟桥的炮声把北平推进战火之中,已成为北平中共地下党员的杨沫,为了寻找党,便抱着生下才几个月的女儿,与不愿做亡国奴的哥嫂一家,一同来到上海的白杨家。
  这会儿,白杨与杨沫聚首之时,自然谈到许晴。杨沫说:
  “许晴一出狱,就到我那里拿去了你的地址,拖着尚未复原的身体,说南下找你了。现在,他在哪里?”
  白杨回道:
  “我已通过熟人,帮许晴找到了工作。”
  “那就好,那就好,改日我要找许晴好好谈谈。”杨沫把心放下了。
  白杨处已有五、六个人了,大姐杨沫及女儿;长兄、嫂嫂及孩子。离开炮声轰轰的北国,至亲好友团聚在大上海的寓所里,说说笑笑,亲亲热热,是多难得的天伦之乐。
  白杨继《社会之花》后,正忙着在艺华影片公司拍摄《神秘之花》。该片的导演岳枫,为将白杨清到“艺华”拍片,还颇费了一番周折。自从白杨主演的《十字街头》轰动影坛后,明星公司视白杨为“摇钱树”,怎肯轻易外借。
  说来也巧,正在这时,“明星”导演袁牧之,要请“艺华”的周璇参加拍《马路天使》,于是“艺华”才从“明星”请到了白杨。白杨也没辜负“艺华”导演的一片苦心。
  在不少人的眼里,白杨是颗“神秘之星”,看她开拍的第一场戏:
  白杨饰的女主角去珠宝店选购首饰,显得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然而,趁珠宝店伙计不留神时,她悄悄地窃取了一枚钻石戒指。这场戏从外形到内心,都表演得“神”了。
  编剧兼饰珠宝店老板的潘子农异常兴奋地说:
  “白杨在理解人物的思想感情方面,要比有些老电影演员还深刻得多,像她这样反应快,又能正确的表演角色的演员,实在是不可多得的。”
  白杨则意识到,在上海拍电影的机会已成不可多得的了。因为大姐杨沫对她说:“抗日战争已经开始,战火在蔓延,国土在燃烧,炮弹随时有可能在我们头顶炸响——要投身于抗日战争中去。”白杨也作了这种准备。
  “八·一三”战争爆发了。街头上的炮声、枪声和失掉家园的逃难者的悲声,声声在召唤着。战事越来越紧,工厂、学校、商店纷纷被炸,一座座大楼倒塌,一片片居民区陷入火海,上海危在旦夕。
  自从“八·一三”后,原月薪三百元的白杨,一个铜板也拿不到了,过去公司老板与她签的合同成了一纸空文,白杨只得靠着变卖家私杂物度日。
  哥哥杨成勋来告诉白杨说,他将举家随同济大学校长内迁,白杨只得又变卖了些衣物,送胞兄一家远行。
  哥哥一家离开了战乱的上海,杨沫也着急了,她不会演戏,不能随影剧人走。此时,她收到爱人马健民的来信,说他已从沦陷区的北平辗转回到河北老家。杨沫立即拿定主意,将孩子送回河北老家,然后她和马健民一起投奔延安。
  白杨再次当掉了所剩无几的衣物、家俱,给姐姐准备了旅费。一个初秋的夜晚,踏着阵阵枪炮声,冒着不时从头顶飞啸而过的流弹,白杨将姐姐母女俩送上北去的列车。
  眼看大上海要陷落了。
  文艺工作者组成了抗敌救亡戏剧协会,组织了十个救亡演剧队,分赴内地宣传抗战。白杨是新近成立的电影工作者协会的常务委员,参加了“影人剧团”,准备随最后一批愿意撤离上海,投身抗战的电影从业人员同行。
  全团有三十多人,都急着要出发,苦于没有经费,这可怎么办呢?真叫人一筹莫展。
  “砰砰砰!”有人来敲白杨的门。
  白杨刚启开一条门缝,一位丰腴的女子挤了进来,是吴茵。白杨的好同事、好大姐。先与她一同拍过《十字街头》,吴茵饰小杨和老赵的房东老板娘;后又与白杨一起拍过《社会之花》,合作得很愉快。
  吴茵爽直、厚道、乐于助人,比白杨大十一岁,像关心小妹妹一样对待白杨。她说道:
  “小杨,快走吧!”
  “去哪儿?”
  “找夏云湖。”
  夏云湖先生是影片商,长期经营联华影片公司的影片,居
  多在四川发行,联华导演蔡楚生便向夏云湖建议参加影人剧团。白杨听了吴茵的一番话,若有所悟的问道:
  “请他出面出钱?”
  “对,孟君谋,陈白尘、沈浮等都去了。你是电影协会的常委,该赶快去。”
  白杨二话没说,立即与吴茵一起赶到夏云湖处。那里已聚集了一屋子人。除吴茵所说的外,还有谢添、施超、周曼华、王献斋等男女同仁。
  夏云湖向大家摆摆手,说:
  “不要紧!大家不要急,一切经费我负责了!剧团人多,沿途不要耽搁,一直奔四川去做开垦工作吧!四川还未演过话剧,趁此机会去宣传一下抗战,让还闻不到火药味的四川人看看国情吧!”
  说走就走,大家匆匆打起背包,集合出发了。
  全团24位男子,12位女子,共36人,由原上海“联华”制片处处长孟君谋管行政事务,剧作家陈白尘任编剧,沈浮作导演。夏云湖先给每人发了10元零花钱,带大家于9月23日午前赶到火车站。
  一辆辆待发的列车上都已挤满了人,车门都关上了,白杨等人硬是从车窗口爬了进去。半夜时分,火车才喘着粗气到了南京,然后由南京租船,奔芜湖,驱武汉。
  影人剧团再由武汉乘船,溯江而上,分别在岳阳、沙市、宜昌上岸歇脚,同时献演广场剧,宣传抗日。
  演出没有任何扩音设备,白杨只得扯着嗓子大喊,差点把喉咙都喊哑了。演出效果甚佳,在宜昌演《放下你的鞭子》时,有许多小伙子挺身而出,为白杨饰的受鞭挞的“女儿”解围,饰“老头儿”的施超差点挨了揍。
  从宜昌码头出发即进三峡了。
  先是西陵峡,峡区滩多水急,峰回水转,充满诗情画意。那兵书宝剑峡、牛肝马肺峡、峻岭峡、灯影峡,目不暇接,伫立在船头的白杨,顿觉心旷神恰,陶醉其间。
  出了西陵峡,便进入幽深秀丽的巫峡。这里是另一番奇景:群峡林立,争奇斗艳。飞凤、翠屏、聚鹤、登龙、朝云、神女、松峦、集仙等十二峰,或深谷幽壑,或烟雾苍茫,或白云缭绕山间,或彩霞映照石壁,真是变化莫测,气象万千。
  白杨看到这些秀丽的景色,一种对祖国河山的深切爱恋之情从心中油然而生。
  夏云湖看看重庆码头快到了,便将12位女同胞召集拢来,郑重其事地说:
  “女士们请注意!重庆快到啦,得告诉大家,四川军阀霸道、好色,且不好对付。请诸位女士要特别注意,衣着要朴素,不要修饰,外出要结伴,不要单独行动,以防万一。”
  白杨一听,一种恐怖不安之情陡然向她袭来。曾听夏云湖说,《十字街头》等影片早已入川,白杨在山城已有影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呀……
  吴茵似看透了白杨的心境,便走到白杨身旁,对大家说:
  “我们都是姐妹,出门是一家,要团结得像一个人。团结就是力量,只要我们互相帮助,集体行动,谁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请大家报一下年龄,我们要结成十二姐妹。”
  影人剧团中12位女子,吴茵28岁,最大,尊为大姐;白杨17岁,排行老九,称为九妹;刘莉影老五,唤作五姐……
  重庆终于到了,白杨不知等待她们的将会怎么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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