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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夺得大明第一城


  话说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正月,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建元称汗,成立后金国以后,花费两年多的时间,把主要精力放在整顿内部问题上。这时的后金,已基本统一女真各部,又征抚了漠南蒙古,扩大了兵源基地,稳定了后方。不仅地域扩大,人口也猛增起来,势力更加强盛。偏居辽东一隅之地,已经满足不了后金统治者增加财富和向外扩张的欲望。身为后金汗的努尔哈赤,追念金朝人主中原故事,反明的意图已昭然若揭。于是他把战略的重点,从女真内部的统一,开始转向外部,首先准备攻占明朝的辽东地区。
  明朝政治日趋腐败,辽东军备废弛,客观上又给努尔哈赤战略的转变,起了催化剂的作用。万历末年,土地高度集中,穷苦农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统治阶级内部,主昏臣庸,宦官当权,党争日烈,整个社会腐败不堪。万历皇帝挥金如土,侈糜无度。为了增加内库的收入,满足他穷奢极欲的生活,他还派出宦官,充当矿监、税监,到全国各地收刮民脂民膏。太监高淮到辽东开矿收税,贪暴虐民,把辽东军民“逼上梁山”,纷纷起来反抗。他拖欠建州的参钱、珠钱长期不还。为此,努尔哈赤曾经率领轻骑兵五千到抚顺关上挟赏,要求或给还参钱或将欠参钱的人交出来。明代辽东边官进行贸易中,不是凌辱贡使,就是赏赐草率、拼命克扣,连努尔哈赤兄弟也不能幸免。这就使后金统治者不能正常获利。
  万历四十四年起,辽东地区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后金地区的情况尤为严重。尽管努尔哈赤积储有年,但是连年大灾,导致农业不收,羊牛瘟疫,造成饥寒交迫,老弱死于道路。努尔哈赤无可奈何,只好命令本部居民到朝鲜王国去就食。万历四十五年,后金全年缺粮,且逢大灾。若是出兵劫掠抚顺,既是建州统治者的求生之路,又可以使人马饱暖,缓解危急。这些因素,都促使努尔哈赤下定决心,采取军事行动。从时间的选择来看,既有历史的必然性,也有现实的偶然性。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天命三年),后金国汗努尔哈赤传令各牛录额真,令其催促部民,用心喂好战马,整顿盔甲、兵械。四月初,动兵以前,颁布攻城策略,传令领兵的众贝勒、大臣说:“平日,咱们为人处事,应该以正直为主;战争时期,咱们要提倡智巧谋略。战争当中,每个人要能够做到不劳己,不损名,并能够克敌制胜。这样的人才能作为三军统帅。”
  为了保证出师的胜利,努尔哈赤在战前还申明军纪,颁布“兵法”,进行军事训练,修整器械等。他具体布置说:“每个牛录出五十个甲士,以十个甲士守城,四十个甲士出征。在四十个甲士中,以二十个甲士制造云梯两件,以备攻城之用。”为了蒙蔽明朝,一切准备工作都必须秘密进行。连伐木制造云梯的事情,也扬言是为了大兴土木,修建马棚之用,不准走漏一点风声。
  努尔哈赤又召开全体将领开会,向他们申明军纪。他说:“自出兵的那一天起,到班师回城止,任何士兵不准离开自己所在的牛录;谁若违抗命令,将严惩不贷。若是甲喇额真(即五牛录额真)不向所属军民申明汗的法令,罚甲喇额真和违抗的人马各一匹。若是甲喇额真已经申明了军纪,那就将违抗的人正法。”
  在会上,他又对官兵作了具体指示。他说:“甲喇额真、牛录额真的职务非同一般,凡是汗所委托的人,不能胜任的可以自行引退;如果勉强接受了,则会率领百人,误了百人的事。率领千人,误了千人的事。各个大小官职,都涉及到国家大事,非同儿戏。”
  在攻城的策略上,努尔哈赤又具体说道:“凡是攻城夺邑,如果有一两个人盲目地率先登城,那不值得赞扬,受伤、死亡也不给赏,不予记功。”这是他对那种脱离集体的个人英雄主义者的否定。
  他又说道:“凡是毁坏城墙的,给记首功,由固山额真记录下来。城墙破坏,固山额真吹响角螺,各处兵同时进战时,率先登城的人记大功。”
  四月初,明朝抚顺关游击李永芳决定,于四月十五日,在抚顺大开马市。这消息传到了后金后,以努尔哈赤为首的众大臣,欣喜万分,都认为攻明的最好时机已到。遂于四月八日,召开秘密的军事会议,研究军事形势和攻城部署。
  会上,四贝勒皇太极积极主战。他说:“对明朝开战,必须先夺取抚顺城。因为此城是咱们出人的要路,也是通向明朝边关的门户。李永芳要大开马市,边备必然松弛。应该以精兵扮作商人,混入城中。一旦打响,施展内外夹击。抚顺城必将一举攻克。”
  与会大臣都同意皇太极的意见,努尔哈赤又对皇八子的作战方案作了一些补充,并研究了四项具体措施:第一,用重金收买、引诱抚顺的兵卒,让他作向导。第二,派人鼓动西部宰赛、援兔等蒙古二十四营到抚顺讨赏,以分散李永芳等人的注意力和官军兵力。第三,派遣汗的两个儿子前往广宁府,探听明军统帅部的意向及战备情况。第四,大造去马市经商的舆论,来迷惑明朝的边官。计划讨论定后,努尔哈赤便命令众贝勒、各大臣分头布置、执行。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天命三年)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亲率二万兵马,决定誓师攻打明朝。他周身披挂,骑上战马,带领文武官员到天坛祭天,由司礼各官点蜡焚香,大家恭行三跪九叩首礼。正当这些文臣武将一齐跪下的时候,一眼望去,只见满地翎毛,根根倒竖,恰似一座菜园。这时候,努尔哈赤也跪在下面。只见读祝官站在台上,捧出那“七大恨”的文来。这“七大恨”原是努尔哈赤登上汗位、建立后金国之后拟就好,全文倒真的说出一番道理来。
  文道:
  “后金国汗努尔哈赤,谨昭告于皇天后土说:俺的祖父、父亲,未尝损害明朝边境的一草一木,而明廷无故生事于边外,杀了俺的祖父和父亲,这是一大恨。
  虽然杀了俺的父亲和祖父,俺仍然愿意与明廷和睦相处。曾经与边官划定疆界,立石为碑,共同立下誓言:无论明朝人还是女真人,若是有越过边境的,看见了就应该杀。假如见而不杀,那么罪将波及到不肯杀的人。明廷累次违背誓言,竟命令兵卒出边,去帮助叶赫部,这是二大恨。
  自清河城以南,江岸以北,明朝人每年偷过边境,侵夺女真地方。俺以盟言为据,杀了出境的人,理所应当。而明廷不顾盟誓,责备俺杀人,逮捕了俺派往广宁的大臣刚古里、方吉纳,以铁锁加身,迫使俺送去十个人,杀于边境。这是三大恨。
  明廷派兵出边,卫助叶赫,使俺已经聘定的叶赫老女,被转嫁给蒙古人,这是四大恨。
  把俺数世耕种的柴河(今辽宁省开原县东南柴河堡)、三岔儿(今辽宁省抚顺城东北铁岭县三岔村)、抚安(今辽宁省铁岭东南抚安堡)三路,女真人耕种的谷物,不许收获,派兵驱赶。这是五大恨。
  明廷偏听叶赫部的话,以种种恶言诬害俺,肆意羞辱俺。这是六大恨。
  哈达部人,两次帮助叶赫部侵犯俺,俺发兵征讨,得了哈达部,明廷一定令俺返还。后来,叶赫部又数次侵犯哈达部。天下各国,相互征战,哪有死于刀下的人再让他复活,已经得到手的人、畜返归的道理?作为大国的君主,应当作天下共主,怎么偏要与俺构怨!先前扈伦四部会合九路兵马攻打俺,俺不得不反击,并获得胜利。明朝皇帝却帮助叶赫部,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妄加剖断。这是七大恨。综上所述,对咱欺凌太甚,情所难堪。因此七大恨之故,是以征之。谨告。”
  读后,众贝勒与各大臣皆呼万岁。这时候角声响起,螺号嘹亮,催师出发。努尔哈赤离了天坛,上了骏马,将手中御鞭一指,那大队人马迅速向前移动。顿时,旗旗蔽日,枪戟如林,浩浩荡荡,杀奔抚顺关而来。大军行进三十里,兵分两路,到古勒山宿营。
  这时,忽有一书生求见。努尔哈赤便令侍卫将他宣进来。侍卫先将他周身先搜查一遍,怕是奸细,然后带进帐来。努尔哈赤见他生得粉白的面皮,相貌清秀,便问道:“你是汉人,还是满人?来俺这里干什么?”
  那书生说道:“鄙人姓范,名文程,字宪斗,沈阳人氏,原是北宋范文正公仲淹之后。自幼博览群书,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三教九流无所不晓,兵书韬略无所不精。十八岁即举秀才,后因屡次上书大明皇帝,明皇不用,落拓一生,无凭无藉。今因陛下崛起满洲,故不辞劳苦,不避斧銊,效法毛遂自荐,来见陛下。陛下如爱惜人才,下臣当尽毕生之力,上辅明主。”
  努尔哈赤听了这番言语,语语中人心坎。便说道:“贤士远道而来,是朕的幸运。目前,朕处正少一汉文先生,劳你任了此职,并拜为军师,参赞军机大事。”
  那范文程听了,急忙叩首谢恩。努尔哈赤称他为“范先生”,各贝勒、大臣都称他先生,满朝文武对他十分敬重。
  次日早上,努尔哈赤便问范文程说:“抚顺关守将李永芳,这人本领如何?”
  范文程道:“无能之辈。”
  “这么说,抚顺关能够一鼓可下了?”
  “俺以为:以力服人,不如以德服人。陛下暂时不必用兵,先给他一封书信,劝他投降。他若投降,何必去拼杀呢?百姓岂不感激陛下的恩德呢?古往今来,建大业者,贵得民心;民心服从,大业即成。务望陛下深思熟虑臣之意如何?”
  努尔哈赤兴奋地说道:“先生的话对极了!”他心里说:这人真有学问!出口成章,都是治国兴邦的大道理,俺以前从未听过这些话,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于是,努尔哈赤就让范文程写了劝降书,再命令士兵用箭射入城内。这且慢表。
  再说兵马出发前,努尔哈赤派遣三皇子阿拜、四皇子汤古岱前往广宁城,于十四日夜间,他们到达辽东总兵张承荫的府邸作客。二人让随从献上礼物:黑貂皮两张,东珠五颗,人参十斤。总兵大人张承荫一见,笑得合不拢嘴,赶忙说道:“承蒙令尊大人厚爱,本官不胜感激。今日府内无事,本官将奉陪二位畅饮几杯。”阿拜与汤古岱互相看了一下,高兴地说:“难得总兵大人有如此雅兴,真是盛情难却,咱们只得尊命了。”
  说话之间,酒席已摆上了。鸡、鸭、鹅,牛肉、羊肉、马肉、猪肉等,七碟八碗九大盆,满满一桌子。三人入座,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到酒酣意浓之时,张总兵立即吩咐道:“让老九出来!”侍卫一听,急忙跑进后院,去请张总兵的九姨太出来陪酒。
  这九姨太原是沈阳“睡春园”里的一个名技,名叫葛玲玲,年约二十三四岁,生得妖媚艳丽,肌肤又白又嫩,体态苗条,一副娇滴滴、浪滋滋的酸相。张承荫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的。
  平时,来了贵客,又逢总兵大人高兴之时,便让葛玲玲出来陪酒。今天,努尔哈赤的两个儿子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他怎能吝啬呢?
  不一会工夫,只听环珮叮噹,一阵香风飘过,姗姗走来一位女子。阿拜与汤古岱举目去看,那女子果然大姿国色,不同凡品。
  张总兵一见,哈哈大笑道:“老九快来!建州龙虎将军的两个公子来了,你陪他们喝几杯,咱要去方便一下。”
  这张总兵由于酒色过度,肝脾受损。如今只要酒一下肚,肠肚便要呼呼作响,若不及时蹲下,大便就要屙到裤子上了。这时,他见九姨太到来,便立即离座往厕所走去。
  再说九姨太葛玲玲,一见阿拜、汤古岱两个年轻人在愣瞧着自己,心中已有数。她本是胭粉阵里走出来的行家里手,什么样的男人未见过?于是满脸堆着迷人的笑容,两只媚眼溜一下这个,又溜一下那个,施展出勾魂的伎俩。她端起酒杯,连续喝下三大杯,说道:“今日能与二位公子一块饮酒,是小女的幸运。按照俺汉人的规矩,俺已喝了令酒,就有权行酒令了。下面,咱们以‘接词’取乐。每人一句,每句四字,用‘顶真’法进行。不知二位公子愿意吗?”
  这阿拜、汤古岱在家时,每逢节日,努尔哈赤也曾与全家一起玩过这酒令,见这女人如此多情,也就不便推托了。特别是三皇子阿拜,本是个好色之徒,心里早被她迷上了。遂接口说道:“好,好,好!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九姨太说道:“今天二位公子到来,是咱总兵府上的喜事。俺就从这‘喜’字上行令了:‘抬头见喜——’。”下一个是汤古岱,只听他说道:“喜上眉梢——。”九姨太听了,马上叫好。再下面是阿拜的,只见他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地在叨咕着:“梢,梢,梢……”,突然,他大声说道:“骚不可闻——”。九姨太和汤古岱二人听了,都禁不住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汤古岱说:“两个字不一样,应该罚酒。”九姨太也笑着说:“是应该罚酒。”一边说着,她端三大杯酒送到阿拜面前。趁这工夫,阿拜伸手握住九姨太的小手说:“这一人喝酒也没意思,咱请九姨太一起喝罢!”九姨太只好答应,二人一连碰了三大杯酒。
  俗话说:“酒是色媒人。”九姨太虽是海量,但是,酒已对她起了作用。这时候,阿拜的胆子更大了,马上立起身来,伸手拉着九姨太说:“请九姨太带俺去方便一下!”由于阿拜拉着她手,不得不跟着他离座走去,二人走出客厅,阿拜急不可奈地说:“快找个僻静地方!”九姨太只觉得手臂发麻,急忙说道:“快松手,俺的胳膊就要被你弄断了!”阿拜笑了笑,立即松开手,又说道:“快找个地方,咱们——”
  再说那阿拜与九姨太干完那事之后,九姨太不再言语,遂整理好裙子,走了出去,只听阿拜在她背后说道:“咱们不久之后,还会见面的!”
  阿拜回到酒桌边坐下。汤古岱小声说道:“你真是色胆包天!你忘了俺来的任务,父王若是知道,你还有命么?”阿拜向他挤了挤眼说道:“这有什么?你回去不说,父王怎么知道!”
  二人见张承荫回来了,也就不说话了,只听这位总兵大人说:“老九呢?”阿拜说道:“你的九姨太真是海量,把咱兄弟俩都灌醉了,刚才不知谁把她叫回去了。”
  三人又重新喝了起来,兄弟二人见总兵官已经有些醉意,汤古岱遂问道:“总兵大人,俺父亲的志向可不小呢!咱们屡次进谏,他就是听不进去。假如有一天他率领兵马向你们开战,咱不知总兵大人有什么计策?”
  张承荫醉眼朦胧地看了看他们二人,然后满不在乎地说道:“咱大明是天朝大国,有雄兵百万在辽东镇守,有上将千员。你建州不过是弹丸之地,若想与俺交锋,不过是以卵击石,以肉投馁虎,有来无回罢了!至于你们的父亲,他虽然有些抱负,据俺所知,他对大明皇帝一向唯命是从,他不会轻举妄动,铤而走险的。所以俺无需多虑,根本不需要有什么计策,只是高枕无忧,当俺的总兵官罢!”
  阿拜与汤古岱见情况已经探明,知道张承荫是“酒后吐真言”,他们根本没有一点准备,毫无警觉性,于是心里踏实了,放心了。这时候,天色已晚,他们兄弟二人微笑着与张总兵告辞。走前,阿拜又向张总兵说道:“请总兵大人代咱感谢九姨太的盛情款待。不久之后,咱们还会见面的!”二人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当夜,阿拜与汤古岱兄弟俩飞马赶回,向努尔哈赤报告了在广宁府的所见所闻。听了两个儿子的报告,努尔哈赤不禁哈哈大笑道:“真是笨猪一头!大明皇帝不是明君,他任用的将领又怎能是明智之士?朱姓王朝该灭亡了!”
  且说大将译登巴尔接受努尔哈赤的派遣,化装成一个有钱的商人模样,带着一个随从,前往抚顺关,准备去收买关上的守门士卒。二人来到关前,守关士兵阿王与阿甲上前问话。译登巴尔的随从兀胥友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元宝,给阿王、阿甲两人每人一个,介绍说:“这是俺家老爷译登巴尔,俺是来卖黑貂和人参的,三天后俺的骆驼队就要进城了,请二位给予方便。”
  俗话说:“见钱眼开。”阿王与阿甲见是元宝,立即点头哈腰地说:“二位爷有所不知,从前日开始,关上派来了新头领,进关的人员要按新章程办手续。”正说着,来了一个大个子,阿正忙说:“王头领来了!”
  阿王、阿甲急忙上前说道:“建州来了一个做貂、参生意的译登老爷,他们的骆驼队三天后进关。”
  译登巴尔走到王头领面前,说道:“在下译登巴尔,是做貂、参生意的,请王头领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请到城楼上喝茶,咱们叙谈叙谈。”译登巴尔随王头领上了城楼,二人坐下后,兀胥友捧着一个纸包儿进来,译登巴尔接过纸包,放到王头领面前,笑着说:“这点薄礼,是俺的一番心意,请王头领笑纳。”译登巴尔说完,随即解开纸包,里面立即闪着亮光。原来包里有珍珠十颗,元宝二十个。
  王头领一见,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嘴里说道:“译登先生太客气了,初次见面,如此重礼,兄弟实在不敢当。”遂吩咐阿王说:“快去准备酒菜,俺要与译登先生喝上几杯呢!”
  工夫不大,酒菜准备好了,王头领遂邀译登巴尔坐下喝酒,二人一边喝酒,一边叙谈。
  且说抚顺关游击李永芳,辽东铁岭人,曾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在抚顺关教场,与努尔哈赤会见过。这李永芳本不姓李,原姓邹。父亲邹华章,在铁岭开一个珠宝店,娶妻赵本英,长得俊俏美丽,生有二子一女。李永芳为长子。李成梁在抚顺关任职期间,他常去邹家珠宝店光顾,一来二去,便熟抬起来。见到老板娘赵本英长得漂亮,李成梁有事无事,总想去店里坐坐。尽管李成梁府里妻妾成群,他却对赵本英一往情深,爱得如痴如醉。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李成梁眼里,赵本英是人世间最美的女人。无论是外貌、体形、气质,连走路的姿式,都美得人间少有,世上皆无。为了赵本英,他想得好苦哇。
  对于李成梁的频繁枉顾,赵本英已有所觉察。她心里说:俺是有丈夫的,三个孩子的母亲,三十岁的人了,还有啥恋头?你那府里美女如云,比俺小十来岁的大闺女成百上千,为啥对俺——。她思来想去,总是猜不透李成梁的心思。
  一天,李成梁和他的副官在珠宝店里坐着,赵本英在柜台上忙着,三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闲话。不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赵本英一见,便说:“你不在屋里读书,跑出来干啥?”那孩子说道:“俺听到街南头有吹喇叭的,想去看看热闹。”“吹喇叭的有什么看头?真淘气!快进屋读书去,你父亲回来见了,饶不了你!”赵本英正准备领那孩子进里屋,李成梁早站起来,抢前两步走到孩子跟前,伸手拉住他的小胳膊,说道:“孩子小,不能整日关在屋里读书,也要给他玩耍的时间。来,跟叔叔叙叙话。”那孩子也很听话,见这位叔叔也甚和善,就看着赵本英,意思是“可让俺去?”赵本英听李成梁如此说,也不好拦阻,只得说道:“永芳啊,你可不能淘气,这位叔叔可是个大官呢!”李成梁向副官使了个眼色,那副官飞也似地出去了。
  李成梁把小孩拉到跟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俺叫邹永芳,今年十岁。”孩子回答道。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妈妈叫什么名字?”
  “俺爸爸叫邹华章,妈妈叫赵本英。”
  李成梁高兴得笑起来,说道:“你真聪明!是个好孩子。”他又接着问孩子说:“你读的什么书?能背几段让俺听听,好吗?”
  “俺读的是《论语》。子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孩子的童音琅琅悦耳,吐字也很清楚。李成梁真的动了感情,把永芳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嘴里还不停地夸奖说:“真是个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这时候,副官抱着一大包东西进来了。他来到孩子面前,“哗啦”一下解开那纸包,里面全是一包一包的点心、糖果,还有几个玩具。李成梁指着那些东西说:“永芳,这些全是你的。你喜欢吗?”
  永芳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点心,玩具,一下愣住了。接着,又歪着小脑袋看他妈妈,意思是等他妈妈要他接受时,他才敢要哩。
  赵本英对那些东西扫了一眼说道:“哎呀!给孩子买那么多东西干啥呀,实在不好意思!”
  李成梁抓了一把糖果放在永芳手里,他把两只小手背到身后,就是不敢接。李成梁看着赵本英说道:“俺说老板娘,你对孩子也太严了吧!你看,你不发话,他就不敢要。”
  赵本英听了,笑了笑说:“好罢!永芳拿着吧,要谢谢李大人!”
  永芳听妈妈说了话,就伸出小手,接下了,嘴里小声地说:“谢谢李大人!”
  “别喊‘李大人’了,就叫俺‘李叔叔’吧!”
  永芳随即改口说:“谢谢李叔叔!”
  “嗳!这就对了,永芳真是好孩子!”李成梁喜欢得咧着大嘴笑着。
  这时候,副官突然说道:“大人如此欢喜永芳,就认他作干儿子吧!”
  还未等李成梁说话,赵本英立即说道:“副官老爷开什么玩笑!俗话说:小庙子怎能受得了大香火?俺这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哪有那福分!俺可不敢高攀呀!”
  李成梁听了赵本英的话,有些不高兴地说:“什么福分、高攀的,俺才不管它呢!这个干儿子俺就认定了!你这个老板娘就是心眼多,俺是个武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说完,他对副官说:“快去!给永芳扯几套衣料来,俺这个干爹就当定了!明天晚上咱在‘得月楼’请酒,请你向邹老板转告,务请你们全家到得月楼赴宴!”
  副官一溜烟出去了,李成梁也跟着走了出去。赵本英站在柜台里面,愣了好长时间,才清醒过来。她转身一看,小永芳也站在那里向她看着呢。她心里想:小冤家呀!这可怎么办?俺这不是让孩子去“认贼作父”嘛!
  当夜,丈夫邹华章老板回来,听了妻子的转告,二人都像在自己的胸口上,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一时喘不过气来。最后,赵本英无可奈何地说道:“咱就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罢!”邹华章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信口冒出一句话来:“夜猫子进宅——没有好事哟!”
  赵本英听了,马上明白丈夫话里的意思,遂变得温柔地说:“自今而后,咱们都得提防着些。你也别出门了,咱老夫老妻的,常在一块,有个伴儿,也好应付意外事啊!”说完,一头扑在丈夫怀里,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上床休息。
  到了次日傍晚,李成梁的副官就来到珠宝店,催着邹老板一家去赴宴。邹老板遂进了里屋,与赵本英说了几句话以后,各自换上干净衣服,又将永芳洗洗小脸、小手,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留下两个小的,让店里伙计照看着,三口子随副官一起,往得月楼酒店走去。
  这一日,正是春天的时候,温煦的风儿,拂面吹来,令人感到舒畅极了。李成梁带着十几位妻子,老早就来到了得月楼酒店,大家嘻嘻哈哈,围着李成梁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儿。不一会儿,邹老板、赵本英带着永芳来到了,李成梁上去拉着永芳的小手,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那些妻子也都围过来看着,这个说:“永芳长得眉清目秀,长大了准是个美男子!”那个说:“永芳长得聪明伶俐,将来一定能有出息。”都是夸奖的话儿。也有的说:“永芳有福气,认了个有钱有势的干爹!”……
  李成梁让邹老板夫妇与自己一桌,他让永芳坐在自己旁边,然后说道:“今晚,俺在这里备的是家宴,主要是庆贺俺认永芳为干儿子。现在请大家为永芳的父母——邹老板夫妇生了一个好儿子,干杯!”
  一时间,酒桌上热闹起来,气氛也活跃了,大家纷纷站起敬酒,有的与邹老板夫妇碰杯,有的祝贺李成梁认了干儿子。邹老板与李成梁也连碰了几杯,李成梁把一些好吃的菜放到永芳面前,那小家伙也真够能的,一口一声“干爹”,叫得李成梁眉开眼笑的,快活的不得了。
  李成梁趁着酒意,看着那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妻子;再看那赵本英,既不擦粉,也不抹脂,仍是平日的素妆打扮,却更显出她的端庄大方。最动人的,是那白玉似的脖子,衬着一片乌云似的鬓角,在她头上还插着一朵红花,越显得分外娇艳。心里想:这女人富态身段,真有些像杨贵妃!
  又喝了一会儿酒,李成梁对副官说:“俺送给干儿子的礼物你去拿来!”副官答应了一声,遂将一个鹿皮口袋提了出来,放在李成梁面前。李成梁让副官拿出来看看,大家都围上来看着。计有:珍珠项练一只,银手镯一副,玉如意四枚,元宝十只,还有一些小孩玩具等。
  这时,李成梁的那些妻子,也都慷慨解囊,有的拔下金簪,有的脱下银镯,有的解下银项圈,等等,一会工夫,放了一小堆。
  赵本英只得站起来,说道:“感谢今天的盛情款待,更感谢李大人与各位太太的深情厚义,俺一定教育永芳记住大家的关怀爱护,在他有出息之日,好好报答大家!”
  自此而后,李成梁去珠宝店的次数就更多了。但是,每次去了,邹老板都热情接待,赵本英据礼相迎,李成梁见没有下手的机会,也只得将那不可告人的企图,深深地埋藏心底。
  一天,副官跑来告诉李成梁说:“邹老板今天到开原去了。”李成梁一听,立即穿上一套崭新的衣服,往珠宝店走去。进到店里,果见赵本英坐在柜台里面。李成梁见四下无人,遂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弯腰一揖,说道:“俺想得嫂子好苦!”赵本英一见,知道他来的不怀好意,便慌忙后退。谁知李成梁竟厚着脸皮,一步抢前,搂住赵本英就亲了两下,又伸手去摸她的胸脯。赵本英急忙让开身子,把脸色一沉,说道:“请大人放尊重些!”遂迅速走出柜台,站到了店门口。李成梁见赵本英如此拒绝,不好再强难予她,只好怏怏而返。
  再说李成梁回府后,喊来副官,向他小声讲了几句话,副官急忙走出去。且说赵本英见李成梁走了,一头扑在床上哭了起来,三个孩子见母亲伤心,也都跟着流泪。
  且说邹华章老板到开原去,办完事之后,就急忙往回赶。他座下的马如飞一般,四蹄翻花。只听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路两旁的树木一闪而过。他的眼前又闪现出赵本英的面容,耳旁又响起她的叮嘱——抓紧时间办事,争取早些回来。他在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头一晕,那马一头栽下,把他抛有两丈多远,噗嗵一下摔在地上。他正想爬起来,两边草丛中突然冲出十几个人来,用刀逼着他说道:“咱们与你无冤无仇,让你死得明白,这是李大人的命令,与咱们无关。原因很简单,主要因为你妻子赵本英长得太俊了,哈哈哈……”
  邹老板被他们杀害了。他们又连夜把他的尸体运回来,借着夜色的掩护,丢弃在珠宝店门前,然后才扬长而去。
  次日早上,伙计开门一看,见老板横躺在门前,已经死了。他急忙跑进里屋,告诉了老板娘。赵本英听到以后,当即昏厥过去,过了好长时间才醒过来。她哭着说:俺已预计到会有这个后果的,却未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呀!这人为何这么残忍啊!……
  邹老板不明不白地死了,左邻右舍的人都来吊丧,许多人陪着赵本英在流泪。确实令人伤心,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领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今后怎么生活?社会如此险恶,人心这么叵测,还有平民百姓的活路吗?
  其实,那些邻里乡亲,对邹老板的死,谁个心中能没有数?所谓心照不宣罢了!他们劝说赵本英老板娘,要想深些,想远些,把路子留得宽些,这都是为了那三个孩子。他们提醒她说:要作好忍辱负重的准备。为了抚养三个孩子,你要准备迎接最大的打击。即使是厄运来临,也要勇敢地迎上去,克服它,战胜它!
  众人正在劝说之时,李成梁大人来了,他让副官把祭物放在灵前,亲自上前奠酒,跪于地下,朗读祭文说:“呜呼华章,不幸夭亡!命短归天,人岂不伤?俺心实痛,釂酒一觞;你若有灵,享俺酒浆。呜呼华章,生死永别;魂如有灵,以鉴此心!呜呼痛哉,伏惟尚飨!”李成梁祭奠以后,伏地大哭,泪如泉涌,哀恸不止。
  李成梁祭奠之时,周围许多人在看,有人干脆说道:“这是猫哭老鼠的伎俩!”赵本英见了李成梁,未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李成梁说道:“事已如此,不必过于哀痛,孩子由俺抚养,你就放宽心吧!”赵本英听了,心里说:俺早已料到你会这样说的。因为早有了思想准备,也就不以为意了。
  丧事办完之后,李成梁对赵本英说:“你若还想开店,就在此继续往下去。本钱有困难,全由俺提供。若不想开店了,你就搬到俺府上去,过清静日子,把三个孩子抚养成人,俺不会亏待你的。”
  赵本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也毫不隐晦地说:“你把杀害俺丈夫的人查办以后,要俺怎么办都可以。否则,俺只有去死!”
  李成梁只得让副官从士兵中,捡调皮捣蛋的抓两个,捆上以后,又将其嘴巴塞上,拉到邹华章的坟上,当着赵本英的面,杀了。
  赵本英向李成梁说:“你的士兵为什么要杀害俺丈夫呢?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请再帮俺把幕后的指使者抓到。”
  这一下难倒了李成梁,怎么办?只有让那副官去当替罪羊喽!于是,他真的把那副官也拉到坟上,给杀了。
  于是,赵本英不再言语,她将四邻亲朋一齐请到家里,备上酒菜,请大家人座后,说道:“俺丈夫是怎么死的,各位都清楚,俺也不说了。今后三个孩子怎么办?俺若一死,他们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也难有活路。所以,俺只得走招夫养子这一条路了。往日,大家关照俺,厚待俺,俺将终身不忘!自今而后,俺还住在这里,仍请各位给予帮助。现在孩子们已清事理,等他们长大有出息之日,也就是他们对各位的报答之时。”说完,她劝大家喝酒,又让三个孩子出来,给众人致酒,直到夜阑人静,酒席才散。人们都说:“赵本英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次日,李成梁来了,问她如何打算?赵本英爽快地说:“你若真的喜欢俺,那就明媒正娶。不要偷偷摸摸的。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正大光明地办哩!”
  李成梁听了,高兴得了不得。他未想到赵本英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便当场对她说:“明天是个双头日子,咱就请人喝喜酒,把喜事办了。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求?”
  赵本英说道:“俺只有一条不放心,那就是三个孩子问题。你要给俺写个凭据,保证对待这三个孩子像亲生的一样,为他们成人后谋求职位,建家立业,负责到底。另外,俺仍在这里开珠宝商店。你当你的官,俺开俺的店。三个孩子也在此随俺生活,这是俺招夫养子哩!”
  次日,李成梁大摆筵席,办了喜事。于是铁岭又成了李成梁的第二个家。自那以后,他从抚顺常来铁岭,一来都要过上十天八天的。邹永芳,便成了李永芳。李成梁离任前,李永芳被任命为抚顺关游击。赵本英一直随儿子住在一起,搬到抚顺不久,赵本英就病逝了。
  且说李永芳决定在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于抚顺大开马市。一方面可以活跃市场,一方面也能增加税收,乘机捞些钱财。他的四姨太王桂英,深受李永芳的宠爱。她利用枕头风,要求派她弟弟王戈胜去城门负责稽查工作。这王头领便是,此人贪吝无比,才来城门不久,表现出见利就上,连蝇头小利也不放过。
  再说努尔哈赤派译登巴尔,扮作貂参商人模样,送重礼给守城王首领,因此得到王首领的欢喜,又请译登巴尔在城门楼上喝酒。二人喝得高兴,谈得也投契。译登巴尔说:“今后经济上若有桔据之时,你王头领只要提出,俺一定慷慨支援。三天之后,俺有十头骆驼要进城。上面装的全是珍珠、貂皮、人参等,还能没有银钱花?”
  王头领一听,立即说道:“俺也请译登先生放心,今后有用得着俺的地方,俺也是说一不二的!在这抚顺关里,谁不知俺王大个?”说到这里,他又神秘地对译登巴尔说:“那李永芳是俺的姐夫哩!他最听俺姐王桂英的话。”
  译登巴尔又说:“你工头领咱们虽是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真有点相见恨晚啊!不过,这守门士卒甚多,早晚也许有你不在的时刻,俺只怕别人……”
  未等译登巴尔说完,王头领已明白意思了,遂向外面喊道:“阿甲,阿王在哪里?”二人听到王头领喊他们,慌忙走进来,问道:“王头领叫咱们有什么事?”
  “俺现在告诉你们:这位译登先生,是俺最要好的朋友,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只要他向你们提出要求,都要绝对照办不误!谁也不能拦阻,就说是俺的——命令!”
  阿王、阿甲答应一声“是”,就走出去。译登巴尔心中已有数,又与王头领喝了一会酒,才告辞出来。他带着兀胥友进城,当晚就住在一家旅舍里。暂且不提。
  且说努尔哈赤在兵马出发前,派总兵官麻承塔带领二百人扮作马贩子形象,赶着二百匹马,向抚顺出发。他们来到城门日,王教头让阿王、阿甲拦住,麻承塔随上前搭话:“咱们是贩马的商人,是来参加四月十五日马市的,请让咱们进城。”王头领也不好拦阻,麻承塔走到王头领跟前,伸手掏出五只大元宝,递到王头领手里,说道:“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请笑纳。等咱卖掉这批马,再来补谢罢!”
  王头领一见,觉得这马贩子出手也还大方,便笑眯眯地说道:“请老兄进城,俺因公事繁忙,不能奉陪,等你老兄出城时,咱再备酒祝贺。”
  麻承塔随即领着马群进了城,他们按照预先约定的暗号,不费劲地找到译登巴尔了。在译登巴尔引导下,他们安顿下来,给马匹喂上料,让那些马贩子——士兵休息以后,又与译登巴尔商议好次日的行动计划,才各自休息。
  为了分散李永芳的兵力,努尔哈赤又派蒙古科尔沁贝勒明安部长前往西部,鼓动宰赛、煖兔等二十四营,前往抚顺索赏。于是在四月十五日,宰赛、煖兔等各部披甲戴盔五千余人,在辽河两岸下营,派出代表前往抚顺讨赏。
  且说抚顺城游击李永芳,四月十五日早上,探马进来报告说:“蒙古宰赛、援兔等各部五千人马,都是顶盔贯甲,以战斗姿态,扎营于辽河两岸。它们准备到抚顺城来讨赏,似有进攻抚顺的迹象。”李永芳一听,大惊失色,随即让侍卫喊来千总官王命印、把总官王学道、唐月顺等。李永芳把探马报来的消息一说,王学道先说:“今天是咱开马市的日子,城内比较混乱。但是咱们不能乱了自己,乱了方寸。蒙古人领赏的事,可以先派人去说明情况。这赏赐是皇上的事情,咱抚顺关的游击只有申奏的资格,没有决定的权利。另一方面咱也要注意城守工作。”大家就表示王学道的意见甚好,李永芳遂让王学道回去派人向宰赛等说明情况。
  他们正在谈论守城事情,探马又来报告说:“城外三十里处的古勒山方向,有建州兵马万人以上驻扎。”李永芳急忙说道:“这西边有蒙古军队,东边又出现建州兵马,形成东西夹攻的阵势,难道他们要来攻打抚顺城么?”
  听了李永芳的话以后,千总官王命印说:“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先作好防备工作,也就有备无患了。”
  王学道与唐月顺二人同意王命印的意见,各人回去作好守城工作。李永芳又说:“咱再派人去广宁府张总兵那儿反映一下情况,请你们小心提防为上。”遂各自分头准备去了。
  不一会儿,又有侍卫前来报告说:“城里今天特乱,建州来参加马市的人最多。他们昨天来了好几百人,赶了一群马来,约有二百余匹。后来又来一卖貂、参的商人,有人传扬说:今天将有三千人的大市。弄得满城风雨,乱哄哄的。”
  这一些消息不断传来,弄得李永芳的心里也乱糟糟的。这工夫,又有侍卫前来报告说:“城门乱得厉害,建州来的商人太多,人、马、车,挤得水泄不通。东城门的王戈胜头领与王命印千总官吵起来了,闹得挺凶,几乎要动武了。”
  正在这时,突然城内喊杀声四起,李永芳急忙领着侍卫往东城门跑去。原来努尔哈赤的三万人马已将抚顺城围得水泄不通。在这之前,译登巴尔带着那些装扮成参貂商人的士兵,来到东城楼上,见到王头领以后,译登巴尔说道:“城外俺的骆驼队快要进城了,请王头领把城门打开。”王头领已受了译登巴尔的重礼,心里还在想着能得到更多的珍珠、元宝等,就准备去开城门。谁知城门已被千总官王命印看守住了,王头领再三说明,王命印总是置之不理,二人吵了起来。王头领说:“你小小的千总官有啥了不起,俺要到姐夫那里告你一状,恐怕你就‘吃不了——兜着走?’”。王命印却说:“这守牢城门的指示,也是你姐夫向俺布置的,怎能随随便便地去开城门呢?”……
  正当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努尔哈赤的大队人马来到城下,并迅速地将抚顺城包围起来。此时,译登巴尔遂走下城楼,带着几个人,来到城门前,阿王与阿甲走过来。
  译登巴尔从兀胥友袋里掏出四只元宝,每人给他两只,说道:“听王头领的,他让开城门,你们也没有责任,快去开吧!”
  阿王、阿甲走到城门前,大声说道:“王头领让俺打开城门,谁敢拦阻,俺就要砍下他的脑袋!”一边喊着,一边举起大刀。那些守门的士兵慌忙后退,谁不要性命呢!
  于是城门大开了,皇太极带领五千兵马,像潮一样涌进城里。城楼上的千总官王命印一见,慌忙指挥士兵与建州军厮杀起来,城上城下,一片喊杀声。
  这时,那些混进城的“商人”,个个抽出大刀,分头冲向四个城门。李永芳匆匆忙忙赶到城门前,指挥守城士卒阻止建州兵马进城。由于内外夹击,守城兵马被杀得四散奔逃。在相互厮杀中,千总官王命印、把总官王学道、唐月顺等率领部下奋力拼杀,都死于战场。此时,有一士兵手拿信件,交给李永芳。他一看,是努尔哈赤给他的劝降书,信中努尔哈赤以禄位相诱,以屠城相胁,恩威并用,敦促李永芳投降。
  努尔哈赤见李永芳迟疑不降,遂命令八旗军坚梯登城,不久,兵士们攀梯上城,守军已无抵抗能力。
  李永芳见大事已去,遂决定投降。他穿着官服,乘马出城。于是城上守卒也停止对抗。
  这时候,后金镶黄旗固山颇真阿敏,就领着李永芳来见努尔哈赤。
  李永芳曾于六年前,同努尔哈赤在抚顺教场,并马交谈过。现在他已是败兵之将,一见努尔哈赤骑在白马之上,正要下马之时,被努尔哈赤制止了,相互在马上拱手示礼。
  努尔哈赤攻下了抚顺城,俘获官兵五百九十多人,抚顺军民死伤达二万人,被掠走一万余人。据清史稿记载,抚顺是后金(清)兵向明朝开战后掠得的第一座边城,而李永芳,则是明降将中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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