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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金山仍然是那样。机场的国际化使人不明白究竟到了哪个国家。四处触目的是绿色的盆栽植物。桔黄色的墙面上有玻璃的闪光。玻璃后面是呆滞的灰色的天空。一架飞机去寻找阳光。我们也在互相寻找着,在人群里就像在绿色的丛林中一样。我看到了你的脸,正穿过印度橡皮树和金凤花向我飘来。我回报了你一个微笑,然后把脸贴到你冰凉的脸颊上。不怕!这里是另一片国土。我握住我记忆中的手,还是那样纤小而滚圆。你的一切都是圆的。奇怪的是人生的坎坷竟没能把你敲出棱角。虽然你来信说你瘦了许多,但在我眼前的你仍然是过去的你。捧着你的信,你的字,也如同你的手你的脸你的腰肢一样细腻光滑,就像一个一个圆圆的保龄球似的向我眼中滚来。我曾战战兢兢地希望它能击倒我的疑虑。但我最终不知道它击倒了我什么。也许我根本就没有疑虑也没有希望没有任何可以被击倒的东西。于是我又吃惊于我的镇静和我的虚空。坚强不是坚不可摧的实体,而是一片毫无所有的空虚。
  当然,我不是要急切地盯着你的眼睛细看。我能从那里找到一片故土,还是一张什么影片都可以在上面放映的银幕?
  在北京分别时,那一刹那,你坚决地转过身去。失去地平线的迷惘的太阳,照着你丰腴而又显得伶仃的背影。我的耳朵里响着一团喧闹的金黄色,它使我的皮肤我的口舌异常干燥。我在后车窗中曾盼着你会转过脸来,表现一丝留连。但没有,我再没有能看到你的脸,没有能看到你的眼睛。
  我就是这样在记忆中一个一个地收集女人的背影。
  直到汽车在一处红灯前停下,看着拥挤在斑马线上的一张张烦躁的面孔,我才知道,你是把我,连同没有给你和你孩子一间住房的冷漠的城市,毅然决然地撇到了脑后。
  怀着怅惘,我佩服你能不顾一切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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