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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阿普尔拜爵士一点儿也没显出惊讶的神色。“太好了。看来我们终于找到线索了。让我们假定你没有搞错。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推论说马克·波莱斯本人去过一趟希尔克利夫,而且是和你坐一趟车回来的。”
  “这么说他刚才是对我们撒谎,对不对?他说他已经有六个星期没见过他的堂兄了。”
  “听上去很象是撒谎。但是他到那里去也可能本来准备见斯蒂芬,后来由于某种原因又改变了主意。你没看见他穿什么衣服吗?”
  德里摇摇头。“没注意。他可能穿着斯蒂芬的那身花呢衣服。我只看到他的脸——向前探着,看见我因为躲他车往路旁一跳,脸上还露出非常开心的样子。但是你知道,爵士”——德里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急切了——“就是他坐的这辆车跟在姑娘的汽车的后面。他会不会是跟踪前面的那辆汽车?坐出租汽车能不能告诉司机追踪一个人?这种事在书里是经常描写到的。”
  阿普尔拜笑了笑。“当然可以。男人偶然跟踪姑娘,并不见得都为了谋杀他。你可以想象到,做这种事的动机有时候甚至是值得称赞的。而且大多数出租汽车司机对这类事是不会在意的。找个机会你也不妨试试。”
  虽然德里现在已经习惯于这位助理专员时不时说两句玩笑话,但他还是着实有些愕然。“可是,爵士,我们应该不应该……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恰巧他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她呢——”
  “正是这样。我们当然得做一两件小小的安排。”阿普尔拜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他接了按电铃,“把这些拿去。”他拿起一张纸,把它递给秘书,“去安排一下,马上就办,汉特。有没有新的情况?”
  “梅里特上尉来了,爵士。”
  “太好了,让他进来。”阿普尔拜又转向德里,“这个人了解希尔克利夫那边的情况。假如我们还得不到什么进展的话,事情就不妙了。”他皱了一下眉头,“即使我们有了线索,这件事也糟糕透顶。”

  梅里特上尉举止象个军人,动作敏捷,并且(德里猜想)多少经受了点内心的刺激。梅里特上尉听了阿普尔拜说了一番话后,向这位年轻人点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开门见山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我在希尔克利夫等着医生们的结论。看来已经真相大白了。当地警察认为是自杀完全站不住脚。波莱斯致死的原因是头部受了重重的一击,之后马上被扔下了悬崖。我一直想从衣服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你们知道头部受伤,即使是表皮破了,也会流很多血的。我猜想他被害时穿在身上的衣服一定搞得一塌糊涂。”
  阿普尔拜点了点头。“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但是医生们在这点上还不敢下结论。他们不敢肯定衣服一定弄得血迹斑斑。我可以打赌,是凶手把死人的衣服扒下,又给他换上了现在身上穿的这套。”
  “我同意。“阿普尔拜明确表示自己的看法说,“可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应付什么情况呢?”
  “要应付的就是我,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梅里特笑了,但是笑声里丝毫没有快乐的味道,“据我现在看,凶杀不是发生在斯蒂芬第二次去‘莫林头颅’的时候,而是发生在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亲眼看见斯蒂芬先生走了上去。我当时以为我看见他又走了下来。但我真正看到的不过是他的衣服。事实上,我彻底失败了。”
  “这当然是一种可能性。”阿普尔拜说道,语气里含有职业上的同情。“你能指出是谁把你骗了吗?”
  “克劳斯。”
  阿普尔拜点了点头。“我估计他可能被卷进去。首相今天早晨和我联系时特别提到过这一点。”
  “你知道,克劳斯——”梅里特犹豫了一下。“费希尔先生对克劳斯是不是也感兴趣呢?”
  阿鲁尔拜笑了笑。“我觉得,费希尔先生,和你谈谈克劳斯对国家不会产生太大的危害。我们怀疑他是一个外国特务。专门接近科学家,刺探科学情报。克劳斯接近他们利用的是意识形态而不是金钱。我们还不知道他是否获得很大成功。但是我们相信他一直在做这件工作。梅里特上尉刚刚说克劳斯一直紧盯着斯蒂芬·波莱斯不放,那完全正确。所以克劳斯很可能是一个嫌疑犯。”阿普尔拜说完这段话又把背转过去,“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费希尔和我还有另一个嫌疑犯。不过你还是先说下去吧。”
  “还有一个嫌疑犯?”梅里特吃了一惊。。
  “这个人确实值得怀疑。但是你先把你的话讲完。说吧。”
  梅里特笑了。“好吧,我觉得情况是这样。斯蒂芬·波莱斯是个性格不稳定的人。一犯起病来,多重要的事也考虑不清。结果是,克劳斯一直盯着他——盯到那天清晨他上了‘莫林头颅’。他说服了波莱斯在那儿会面——来一个所谓的‘月下会谈’吧,地点是在悬崖边的一处隐藏地方。然而这次会面是一个失败。波莱斯毕竟不会把背叛看作是一种更加崇高的职责。可以想象到,他从来也不是这种人。我们这个时代斗争很尖锐。不然的话,我们这种人就该失业了。”
  “一点儿也不错。”
  “于是克劳斯碰了个钉子。因为碰了钉子,就下了毒手。”梅里特停了一下,好象对自己运用英语词汇的能力略微有些吃惊似的,“最初他一心想收买波莱斯。不过也有另外一种方法。波莱斯带着他的私人笔记,那是他科学研究的成果,实在是很值得窃取的——特别是在把创造它的大脑毁掉以后。这就是克劳斯杀害波莱斯的理由。”
  “如果波莱斯真的是他杀害了的话。”
  “我不过是在推断一个案子,”梅里特不慌不忙地说。“那么,一个人在谋杀和抢劫之后可能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我认为他一定要四下张望一下。克劳斯从悬崖边的隐蔽处往外探望了一下——正好看到我躲在通往悬崖小路的那边。他立刻就判断出当时的形势,知道这是个不祥之兆。”
  “所以他才冒着风险穿上波莱斯的衣服,希望瞒过你去?”
  “当然。而且也并不太冒险。他一定知道我当时尽可能地不抛头露面,只呆在远远的地方。所以他投了这个机。”
  “这是个头等的假设。”阿鲁尔拜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敲打着面前的桌子,“但是我还有一点想不通。发现波莱斯的尸体时,他的衣服完全换了吗?为什么要全部更换呢?为什么要费那么大事给尸体重新穿好衣服呢?”
  “克劳斯突然想到悬崖、大海和潮水的意义。如果运气好的话,尸体在几天之内甚至几个星期之内是不会被人发现的。这件事本身意义重大。再进一步说,假如尸体被发现时,无论从形骸或衣服上都无从辨认的话,那么斯蒂芬·波莱斯这案子就会以一起神秘失踪案而告终。在这场阴谋中这还是个巧妙的宣传把戏呢。”
  “很好。克劳斯——或是另一个人——换下了衣服,之后把尸体投进大海。确切点说,没有扔进大海,尸体落在悬崖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于是凶手的计划——象你现在所看到的——起码是部分失败了。这使我联想到另一点。假如凶手出于某种原因看中的——就用看中这个词儿吧——不是大海就是那块岩石吧?岩石会不会是个很切合实际的目标?他会不会根本不准备让尸体落到海里去呢?”

  梅里特皱了皱眉头。“我不清楚你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也没有。但是我想,一个人总应该考虑到偶然和预谋,这个问题,尽可能地从各个角度进行考察。”
  “说的对。”梅里特想了片刻。“是的,我想如果试验一下,把一个东西故意推到那块岩石上也不会费太大的事。”
  “好,让我们接着往下说。那个乔装打扮的克劳斯,高高兴兴地把波莱斯的笔记本揣在怀里,成功地从你眼皮底下溜了过去。”
  “恐怕是这样。但是他还不算逃开险境,我还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如果他想不被发现的话,在深夜散过步之后只有一件事好做:必须回到波莱斯的旅馆。他必须冒着被值夜班的侍者脸对脸撞上的危险。况且除了波莱斯的钥匙,他没有其他任何线索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个房间。在我回到饭店之前他必须先找到波莱斯的房间。”
  “事实上,他冒的风险很大——他自己一直不知道——在鞋上他铸了个大错,一脚穿着波莱斯的鞋一脚穿着自己的鞋。”
  “不错,可他毕竟平安无事地找到了波莱斯的房间。然后他又偷偷溜出来,搭头班火车到了伦敦。我想他在希尔克利夫没有落脚之处,否则他会先去那儿换一套别的衣服。”
  德里·费希尔一直出神地听着他稀里糊涂卷入的这个案子的推理分析。这时他突然插嘴问道,“先生,克劳斯这个人你见过吗?”
  梅里特点点头。“当然了,我在接受这项工作时得到了一个机会,在暗地里对他进行过观察。”
  “他是不是一个中年人,一副学究相,抽俄国香烟?”
  “我不知道他抽什么牌子的烟,不过,我想有人知道。你说的外表完全符合。”
  “当然符合,”阿普尔拜沉思地点点头。“可是——这也完全符合马克·波莱斯的外貌。”
  “马克·波莱斯?”梅里特有些摸不着头脑。
  “斯蒂芬的堂弟。看来他们事先没有让你十分了解他的家庭情况,梅里特。他们实在应该让你了解一下。马克·波莱斯好象是今天从希尔克利夫来的,虽然他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费希尔在这里的滑铁卢车站看见了他——而且肯定他在跟踪看见过两只鞋的那位姑娘。如果我能知道有谁在希尔克利夫看见过你的朋友克劳斯,我一定会对他更感到兴趣。当前,我对马克堂弟倒应该更费点心思。你不会是韦赛克斯俱乐部的成员吧?真可惜,他告诉我们他今晚要去那儿过夜。不然你倒可以亲自去看他一眼。”
  “我准备尽一切努力找找克劳斯,”梅里特上尉站起身来,“我对笔记本不抱什么希望——但是这种事谁说得准呢。这些家伙很古怪。在捞到一笔报酬之前克劳斯可能暂时不把笔记本交上去。”
  “这倒是件值得宽慰的事。马克·波莱斯也可能没把笔记本交上去。”
  梅里特走到门口:“我认为你们的那位马克·波莱斯是局外人。”
  “不管怎么说,我和费希尔把赌注都押在他身上了。”

  梅里特走后,阿普尔拜看了看表。“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喝杯茶?”他说,“我们局里有的茶相当好,还有上等的鲑鱼吐司。”
  “非常感谢。”德里·费希尔有些为难,“可是我们是不是该——?”
  阿普尔拜笑了。“该组织人包围韦赛克斯俱乐部——或是采取别的有效措施,对不对?不错,但是我认为在一个小时之内我们还是可以轻松轻松。”
  德里睁圆了眼睛。“等着——等着发生什么事情吗?”
  “我亲爱的年轻人,等这个死人的鞋的怪事弄清楚,看看我们这个宝押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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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侦探小屋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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