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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多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柯拉觉得自己已经睡足了,却不想睁开眼睛。因为忙碌枯燥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幼儿园卧室里的闹钟响了,阿尔托涅安太太对她说:“起床了,小丫头,暴风雪已经停了,雪松软得就像冰淇淋!” 眼前根本没有什么阿尔托涅安太太,她是属于童年时代的人物。楼下汽车的喇叭在响:“柯拉探员,我们等你半天了,米洛达尔局长在轨道上等着你呢。”……柯拉睁开了双眼,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看来她又进医院了。 她斜眼向左看看——一面雪白的墙,向右看看——还是一面雪白的墙。她想转转头,可是一动都不能动,她的头被带子固定住了,带子虽然不怎么坚硬,却很结实。 头部受伤了,还是瘫痪了?柯拉试图动动双脚,也许脚还听使唤,也许已经不听使唤了,她不得而知。 再来试试手。手指能稍微动一下,仅此而已。她的手也被柔软的带子固定住了。 真有意思。难道旁边没人能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吗?“请躺着别动,”有人对她说,“您受了伤。必须保持安静,六天之后才可以说话,之后就会逐渐复原了。” 柯拉暗想:“那么现在,只能忍一忍,多睡几觉,好快点打发时间了。” 要一动不动地躺六天!好吧,这辈子还没躺过这么长时间呢我是谁?我是柯拉·奥尔瓦特。生于宇宙中某地。 再来一遍:我是谁?我是柯拉·奥尔瓦特,生于宇宙中某地,上过幼儿园,酷爱冒险。 再来一遍:我是谁?我是柯拉·奥尔瓦特,星际刑警组织侦探,来这儿是为了完成一项……再来一遍,再来一遍,打起精神来,柯拉! 真困啊……下一次醒来时,柯拉马上从上次中断的地方开始向自己发问。 我是柯拉·奥尔瓦特。柯谢罗星球的公民加利叶尼教授在基尔利星球上被杀害了,这意味着什么?我必须想起柯谢罗人的长相来……我是柯拉·奥尔瓦特。为什么星际刑警组织要派侦探来这个星球?看来,在教授之死背后一定隐藏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意外事故和家庭悲剧之外的东西。 我是柯拉·奥尔瓦特。我出了事,躺在这里。我伤得很重,没法动弹,也没法说话。我身上恐怕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我是柯拉·奥尔瓦特。我还记得这儿的宇航站的模样:光秃秃的悬崖,低垂的石壁,冰冷的风,悬崖上几个圆鼓鼓的建筑,调度台灰色的调度臂。我走进了那低矮的建筑,那里很暖和。来接我的人让我走在前面,他们一共是两个人。一个又高又瘦、眼睛深陷在黑眉下的眼窝里。另一个皮肤黝黑,油橄榄一样棕黑的眼睛,牙齿雪白……我迎着人流向前走了六步。在我右边一臂之遥的地方,站着一只大鸟,正用一双呆滞的圆眼瞪着我……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再试一遍。我是星际刑警组织侦探柯拉·奥尔瓦特,……脑子这么不管用,简直让人发疯! 到第四天,柯拉见到了医生。医生双眼紧盯地面,向病床俯下身于说:“好了,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是不是?” 柯拉想答话,可是不行,她闭上了眼睛。医生很面熟——棕黑色的眼睛,黝黑的皮肤。想起来了:他在宇航站接过她。 “我们为您感到骄傲,柯拉。”医生搓着鼻子说,“你是银河系有案可查的第三例接受异体移植手术的病人。您也应该祝贺一下我们。 “我祝贺你们。”柯拉回答。她的话是无声的,不过医生看了一眼病床旁的控制台,通过仪器的显示猜出了她的回答。 他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这么沾沾自喜?柯拉试图回忆起在宇航站那一幕情景……她穿过平台走向一幢灰色的方形建筑。 “这是什么?”柯拉问来接她的那个长着棕黑色眼睛、刺眼的白牙、黑色卷发的壮实男子。 “目前候机厅、仓库什么的都暂时在一幢房子里,”那人回答,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飘飘乎乎的,开始说话时还是低音,到话尾就变成了轻细的气声,最后消失无声了。“目前我们这里的旅客还不怎么多。” 另外那个戴着高帽子的高个儿男人是当地政府官员。他一言不发,用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着她。 他叫什么名字?不行,想不起来了。 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石壁一直延伸到宇航站的平台附近。宇航站和这座小城被群山环绕,寒冷多风。 他们一路走过去,这幢水泥方形建筑的一道道小门在他们到来时依次打开,又在他们身后次第关上。 室内温暖而空寂。柯拉来到基尔利,是为了调查加利叶尼教授谋杀案。教授曾领导着在城郊进行的考古挖掘工作。星际刑警组织特别关注这桩不幸事件,因为柯谢罗星的当权者怀疑这桩谋杀案有政治内幕。教授是柯谢罗科学界举足轻重的人物,除他之外,参加这项考古挖掘工作的还有他的助手奥尔谢基和他的夫人加利叶尼一巴巴。我记得,当发现教授夫人居然名叫加利叶尼一巴巴时,我还笑了起来。 那么教授是怎么被杀的呢?柯拉,柯拉,打起精神来,你看过报告的!刀刺?考古挖掘刀,就在挖掘场上干的。 柯拉,好好想想!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你们走进了昏暗空寂的宇航站大厅,大厅里面被漆成褐色。谁也没有注意到你柯拉,可是却有某种奇怪的东西引起了你的注意。是什么呢?当然是那只大鸟了。 那是个非常奇怪的家伙。像只吃得脑满肠肥或是被吹胀起来的巨大的母鸡,足有一人高,挪动着一双黄色的脚爪,让柯拉想起了童话中巫婆住的鸡脚小屋”。鸡那短短的尖嘴不时张开来,尖声咯咯叫着,瞪着一双又黑又圆、呆滞空洞的眼……。柯拉怔住了,想弄清楚这怪东西是从哪个动物园或从哪家农场里偷跑出来的,对侦探又会构成什么威胁。 那只母鸡的翅弯处长着两只爪子,爪子里抓着一只小盒子。 “这是什么?”柯拉小声问接她的人,“怎么回事?” 可接她的人那会儿已经不见了。然后就是一道刺目的强光,天花板好像一下子跑到了眼前……再后来她就在这里苏醒过来了。看来,不幸就是在柯拉看见那只大鸟时发生的。 柯拉觉得自己一天天地在好转,而那些柔韧的带子把她捆得动弹不得,也让她越来越难受。 到第五天,她试图用眼神告诉那名当地医生;这样不言不动是很难忍受的。她挤眉弄眼皱鼻子——用尽一切面部表情来表达。 “您觉得还好吗,侦探?”医生问,“我觉得您很激动。” “是的!”柯拉用眉毛表示,“我是非常激动!我要求把这些缚带从我身上解下来!” “我懂,我懂,”医生柔声说,“可是您不知道自己刚刚遭了什么样的大难,也不知道您目前处于什么状况。” 医生那双棕黑色的眼睛闪着光,他舔了舔鲜红的嘴唇,接着说:“您可真够走运的,当时正好有我在您身边。” “哪怕是声音,哪怕只把声音还给我也行!”柯拉无声地请求道。 “您得准备接受休克治疗。”医生边说边用长长的手指碰了碰柯拉的面颊。总算有感觉了!她总算知道,至少她的脸还幸存了下来。 “您在爆炸中伤得极为严重。” 柯拉挑高了眉毛。 医生猜出了她的问题:“您还不知道吗?哦,您当然不会知道。有人企图谋杀您。” “是谁?”柯拉无声地问。 “动动脑筋,”医生柔声说,“动动脑筋,自己想想,是谁企图谋杀谁。” 柯拉无声地同意了医生的话。她真希望不要等这么长时间才能继续展开调查工作。要知道,如果这次事件是蓄意谋杀而不是一次不幸的意外,那就说明凶手处境不妙。他害怕了,乱了阵脚,这就意味着他已经犯了,或马上就要犯惟一的致命错误。 那天晚上护士给柯拉洗了个澡。她半梦半醒,只能感到护士们双手轻柔的触摸,听到模糊不清的话语,其余的全凭想象。她在头脑中想象出了自己的身体,30岁女人的身体,匀称苗条,胯部纤巧,双腿修长。这副影像如此逼真地出现在面前,就像面前有一面镜子一样。每个人对待自己身体的态度都不一样,而柯拉喜爱自己的身体,细心呵护它,做健身操、游泳,使它更加强健。她希望在将来它也能一如既往地好好为她服务……可是它出了什么事?这次谋杀到底把它伤成了什么样?真想马上知道全部真相……次日,医生又来了。他说:“明天我们将允许您讲话,并做少许活动。” 他看到我的微笑了吗?他看清我是怎样微笑的了吗?他为什么不回我一个微笑?难道他不知道,我的微笑是全银河系最富有感染力的吗?“不过我得提醒您,”医生小心地清了清嗓子,“也许您会对自己的外貌不太满意。” 噢,柯拉意识到了,看来我的身体伤得很严重。不过她不担心,在22世纪人类可以随心所欲地修复改造自己的身体。等回到家,回到地球,她就可以恢复本来面目。当然,还得在医院里躺上几个星期,不过她本来就打算休假。最重要的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柯拉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其实她还是很担心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请您理解我们,”医生转开目光,继续说,“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作为一名基层工作人员,我们抢救的是您身上幸存的那部分东西,而我们这儿没有储备的躯体。确切地说,是有一具,可是在一般情况下,我们还是宁愿不用它的好。” “难道他们只有一具男人的躯体?”柯拉不由怕起来了,可她无法发问。 “因此我请您调动全部的精神和意志,来协助我们,归根到底,这也是在帮助您自己。” 看来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柯拉暗自想道。她度过了一个忧虑无眠的夜晚。 早晨,能来的人全涌进了病房:那个当地医生、医院院长、助手、护士还有女清洁工。 “千万别激动,也别灰心,”医生一边忙着给她松绑一边说,“记住您的职责,您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屋里光线昏暗,窗帘低掩。 柯拉觉得医生对着控制台弯下腰来,将她身上的带子一个个解开。现在柯拉可以活动脚指了……现在是手指……现在可以转头了。哦,身上的每个部分都这么衰弱!连抬抬手都很困难……“小心点,”医生说,“您的身体目前还经不住折腾。” “没事儿,我不会把它搞得太累。”柯拉回答。 柯拉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不是她的声音,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我不会把它搞得太累。”柯拉重复了一遍。 这时她感到微微的一下针刺,这是医生在给她注射镇静剂。看来事情不妙……“给我镜子。”柯拉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命令道。 “给她镜子!”医生也命令道,自己却呆立不动。 “还要我说多少遍啊?”柯拉声音嘶哑地说,她已经吓坏了。 护士害怕地看看医生,医生点点头。护士递给柯拉一面椭圆形的长柄镜子,镜子肯定是事先就准备好的,有人猜到病人会需要它。柯拉的手还不听使唤,护士亲手将镜子举到她面前。柯拉觉得那不是镜子,一定是有人在捉弄她。 “这不是镜子。”她说。 “不,这是镜子。”医生愁眉苦脸地说。 “我知道得比你清楚!”柯拉咯咯大叫。这会儿她明白了,医生是对的。因为镜中她的尖喙正随着叫声一开一合呢。 柯拉闭上眼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说到底,事情并不算太坏,至少她的身体已经给拾掇好了。 她在心里默数了十下以后,张开了眼睛,再一次向镜中看去。 镜中一只大母鸡正呆望着她:钮扣一样圆圆的黑眼睛,眼睛周围是皱皱巴巴的黄皮,旁边长着细小的羽毛,靠近眼睛周围的毛又短又细,像纤维一样;越往旁边,毛越粗大,卷曲蓬松,毛色近似于成土忌的颜色,在耳朵上面支楞着——至少能看到耳朵也好呵。 “没别的办法了吗?”柯拉把尖嘴从镜前转开问。她很反感看到自己,她从小就讨厌鸡呀鹅呀什么的。 “没别的办法了,伙计。”医生忙不迭地答道。 柯拉从他的回答中仿佛听到一丝嘲讽。 “我身上剩下的东西就这么少吗?” “您被炸得满候机大厅到处都是,”医生干巴巴地说,“幸亏大脑还完好无损。” “只剩下大脑了?” “在您的出事现场,加利叶尼一巴巴女士看到当时的情景,受了刺激,当场就吓死了。” 没错,现在的脸就是在候机厅里瞪着她的那只一人高的母鸡的脸。那么我现在就得披着这张皮四处跑了?要到什么时候?柯拉调动起全部的意志力。她没有把视线从镜中转开,一边观察自己尖嘴和双眼的活动,一边问道:“我得在这个胖桶子里呆很久吗?” “哪个桶子?”医生显然认为柯拉发疯了。 “我是在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人形?” “啊,您说的是这个广医生反应过来了,没有回答问题,却转向一个刚走进病房的人。这是另外一个在宇航站接过柯拉的人,那个有点驼背,戴着顶黑色的高帽,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的瘦男人。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医生说,“行政官格列格·安一格罗基,我们的地方官。” 格列格慢慢地把头转向柯拉,他的双眼像在深井里燃烧的煤球。 “您必须自己解决问题,奥尔瓦特侦探,”他说,“别人谁也不能负责这事儿。” “您是什么意思?” “今天早上我与星际刑警组织银河局联系过了,”格列格解释道,“我受命转告您,必须刻不容缓地对本星球上发生的案件采取行动。而此地除了您,没有其他的侦探。因此银河局希望您一旦能起身走动,就对此案进行卓有成效的侦察。” “就是说,他们想让我……就披着这张鸡皮破案!” “鸡?鸡是什么?”格列格问,他显然从未去过地球,也不知鸡为何物。 “鸡,就是我。”柯拉闷闷不乐地答道,“在地球上它们的个子要小些,我们拿它们来吃。” “什么?”格列格恶心得马上跑出了病房。因为在他的星球上 ,人们都是虔诚的素食主义者,听到“肉饼”这个词有时都要晕倒。 “换句话说,”医生接着格列格的话继续说道,“假如您眼下可以自由行动的话,您大可以选择就这么披着这张……鸡皮去银河系中心,在那儿准能给您找到个合适的躯壳……” “我用不着去找!”柯拉断然答道,“每一名星际刑警组织的侦探都有权得到自己身体的复制备用品,我也不例外。那个复制的身体储存在星际刑警组织中心的地下室,钢格努斯——2号里面。” “可去那里得经过宇宙航行,”医生柔声反驳道,“而且我还得警告您,由于身体条件所限,您的脑子现在所在的这个躯体在近两周至三周内还承受不了宇宙航行。” “我受够了!”柯拉忍不往了,“为什么你们不能给我找个不那么扎眼的身体呢?” “此地包括儿童在内只有六千名居民,在其中找到一具适合您的身体是不可能的,”医生说,“何况我们没得到许可,只为了给您的大脑找一个新的躯壳就可以会杀人。” “您是不是疯了!”柯拉一下子火冒三丈,“这些关于星际刑警组织的胡说八道您是从哪儿听来的?” 医生耸了耸肩——其实,从哪儿听来的又有什么关系。星际刑警组织的名声可实在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星际刑警组织也是故意不去揭穿那些耸人听闻的传言,因为让犯罪分子对这个组织的侦探望而生畏,有时也是不无益处的。 “怎么,我难道就得永远呆在这里咯咯叫?”柯拉问。 “不用。过两个星期您就要生蛋了,”医生回答,“此后,不许进行宇宙航行的禁令就解除了,那会儿您就可以去银河系中心找自己的备用躯体。我希望,在那里不幸的加利叶尼一巴巴女士也能找到个合适她的脑子。” 大概有三分钟的时间谁也没说话。柯拉试图弄清她所面临的情况。她终于开了口,声音都走调了:“您再说一遍,我要……什么了?” “在两星期内您就要生蛋了。”医生干巴巴地回答。 柯拉曾经陷入过各种绝境,即使是比她强壮的男人也无法从中生还。可她这辈子还从未生过蛋,更何况是替别人生蛋。 “噢,不!”这位勇敢的女人、无畏的侦探惊叫道,“这可不行!” “那您想怎么办?”年轻医生问。柯拉没有理他。假如她还有原来的容貌,她一定会愤怒地逼视他,可是如果你长着双鸡眼,你怎么去愤怒地逼视他呢?柯拉把那面长柄镜子向医生砸了过去,镜子正中他的额头。在大家忙着给医生缝伤口时,已经回到房里的格列格对柯拉介绍了有关情况。 原来,柯拉遇到的完全是一次蓄意谋杀,炸弹就藏在她路过的一棵棕榈树下。 “那会儿您到哪儿去了?您当时怎么不见了?”柯拉问。 “对不起,我当时去了趟问询处,问来接我们的车到了没有。” “您就刚好要在那时去问这个?”柯拉嘲讽地问道。格列格也不无嘲讽地答道:“现在再来纠缠这个问题是不是毫无意义?” “你接着说吧。”柯拉说,她对自己的声音很反感。鸡类的尖喙真是无法传达人类细腻的情感。 “您被炸得粉身碎骨,”格列格说,“真遗憾。” “用不着可怜我。” “对不起,我没打算可怜您。” “这就对了。” “您被炸得粉身碎骨,可是大脑却完好无损,因为您戴了顶精制的钢盔。” “在异地他乡我总是戴着它的,”柯拉道,“以防遭到袭击。” “假如您是在银河系中心,哪怕是在地球上,您的遗骸都会被迅速冷冻起来,然后移植到您的备用身体或者别的适合您的身体上。” “别说那么细了。”柯拉请求。 “我自己也受不了过于赤裸裸的细节,”这位地方官叹了口气,“可是我职责所在,不得不说这些令人不快的事。就这样,您的遗骸被送到了医院,结果发现除了不幸去世的这位加利叶尼教授夫人的尸体,我们连一具备用身体都没有。” “她是怎么死的?” “很简单,在您……”格列格说,“在您的……”他的神经又受不了了,就又跑了出去。 医生比较沉得住气,他解释道:“她看到您的脑袋飞到了棕榈树顶上,受不了这个血腥场面,由于脑溢血当场死亡。” “明白了。” “明白了。”柯拉又说了一遍,“可她是怎么跑到宇航站去的呢?谁告诉她我要来?”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医生说,“您来的消息电视、网上都播了,报上也登了。” “那就是说,谁都可能把炸弹放到棕榈树下去了?” “没错,只要他愿意。”医生肯定地说。 格列格已经回屋来了,这时他说:“在这个星球上有六个矿井,三支勘探队,他们全都有炸药。” “这就对了。” “您被炸得粉身碎骨,可是大脑却完好无损,因为您戴了顶精制的钢盔。” “在异地他乡我总是戴着它的,”柯拉道,“以防遭到袭击。” “假如您是在银河系中心,哪怕是在地球上,您的遗骸都会被迅速冷冻起来,然后移植到您的备用身体或者别的适合您的身体上。” “别说那么细了。”柯拉请求。 “我自己也受不了过于赤裸裸的细节,”这位地方官叹了口气,“可是我职责所在,不得不说这些令人不快的事。就这样,您的遗骸被送到了医院,结果发现除了不幸去世的这位加利叶尼教授夫人的尸体,我们连一具备用身体都没有。” “她是怎么死的?” “很简单,在您……”格列格说,“在您的……”他的神经又受不了了,就又跑了出去。 医生比较沉得住气,他解释道:“她看到您的脑袋飞到了棕榈树顶上,受不了这个血腥场面,由于脑溢血当场死亡。” “明白了。” “明白了。”柯拉又说了一遍,“可她是怎么跑到宇航站去的呢?谁告诉她我要来?”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医生说,“您来的消息电视、网上都播了,报上也登了。” “那就是说,谁都可能把炸弹放到棕榈树下去了?” “没错,只要他愿意。”医生肯定地说。 格列格已经回屋来了,这时他说:“在这个星球上有六个矿井,三支勘探队,他们全都有炸药。” 两个男人站在床脚那儿,等她问别的问题。柯拉知道,他们的处境尴尬:明明看见床上躺着的是只河马般大小的母鸡,可却不得不把她当做一名星际侦探来与之交谈。 “请告诉我,”柯拉费了好大劲才使自己问出口,“请告诉我,什么时候我会……我是说,什么时候这个身体会生蛋?” “不会早于一个星期,”医生回答,“不过我们还要再做些检查,还要再交换一下意见……” “这里还有别的鸡吗?” “有倒是也有,”医生说,“加利叶尼的考古队成员包括他本人。他的夫人——他是把她作为一名科学工作人员带来的、还有他的助手奥尔谢基——正所谓年轻有为、深孚厚望的人物。” “一只小公鸡?”柯拉粗鲁地问。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认为星际刑警组织和当地政府要了她,出卖了她。因为他们本来应该给她送来一具合适的身体,可却给她就地找了个谁都不要的东西。当然,送一具新的身体过来确实费用昂贵……可是话说回来——那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跑哪儿去了?柯拉知道她的上司关心节约经费胜过关心工作成绩。她都能想象到,米洛达尔局长和星际凶杀处处长鸟·巴·明特搓着爪子盘算着,将一名侦探的大脑装进随手抓来的一只母鸡体内可以为局里省下多少钱。而他们还要她跟一名正常人一样拼命干活! 那两个男人还站在床脚边。 当地医生,整个一个无赖,只不过是在这里实习,尾巴却都要翘天上去了。 格列格·安一格罗基,当地执政官,负责这个文化沙漠地区的安全和秩序。地质学家们都叫他“一根筋”格列格。此人以严苛死板的作风闻名,因为卷入了某星球建筑工程的黑幕交易而来此地躲避风头。据报界人士敏锐深刻的观察,此事的风波迄今为止还没有平息。 “你们没事了,”柯拉放他们走,“可以走了。格列格,明天上午10点请您过来,计划一下我们的行动。” “好的。”地方官说,他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他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吃吃地强忍着笑,又是用手挡脸,又是扭头转身,可是都没用,笑声更大了。 他们你推我揉地涌出了病房。 要能拔枪在这些人身上穿几个窟窿,柯拉该有多痛快啊!她心里也明白,以一名侦探的严辞厉语配上她现在的形象,这情形是多么古怪滑稽。换了是她自己,也会忍俊不禁的。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原谅却是另一回事。柯拉可不打算原谅他们。 等医护人员的脚步声沉寂下来之后,柯拉闭上了双眼——那双黑色的大鸡眼——试图思考一下。 目前的情况是:凶手杀害了教授,细节我们还不清楚。谋杀动机也不清楚。在这之后,凶手得知银河系中心要来一名侦探,可能就是柯拉本人。这个消息使他非常恐慌,他害怕真相大白。他知道应该马上除掉这个侦探,甚至要在她来不及与任何人交谈之前就除掉她。可为什么教授的遗孀会在那儿呢?难道她也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急于告诉她什么秘密?可到底是什么秘密呢?柯拉想到她本人现在就在这位谋杀事件受害者的体内,也许这个身体会悄悄告诉她这个大脑一些什么东西?柯拉静下来倾听自己这个新躯体的动静。肚子在咕咕叫,这总不能算作什么悄悄话吧。左腿有点痒,可是腿还被固定着,忍一忍吧。 柯拉开始生自己的气。瞧她都把时光浪费在什么上面了!整个儿都是一笔糊涂帐。“人只有一个大脑,应该怎样使用它,才不会虚度岁月,这可是每个人自己的事了。”她在哪儿读到过上面那些话。也许,这是她的新躯体读到过的。 好吧,再回到案件调查上来:教授的遗孀急着来找柯拉,仓促之间,凶手只有一秒钟时间做决定,他按下了按钮,炸弹爆炸了。柯拉被杀,加利叶尼教授的遗孀受不住这一血腥场面,也死了。万事大吉啦! 不对,这种设想不对。因为凶手早就把炸弹准备好了。他知道柯拉要从那棵棕榈树旁经过。由此可见,谋杀是精心策划好的。可是既然是精心策划的,为什么要在宇航站大厅里引爆炸弹,惹别人注意呢?又为什么格列格要在那时离开到问询处去呢?他说是为了问车的事,怎么才能证实呢?渐渐地,柯拉的思绪开始混乱模糊。病床捕捉到了脑电波的频率,进人了轻微晃动状态,柯拉渐渐沉入了梦乡。 她梦见自己在草地上奔跑,周围都是野甘菊。奶奶喊着叫她跟上,别落远了,因为这里有危险的鸡。它们蜂拥着跑过,张着翅膀,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柯拉醒了,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命令这身体上的各部分都不得露出任何蛛丝马迹,让人发现她已经醒来。 门外的走廊里有人。柯拉可以略微抬起头来瞄一眼。宽大的窗子半开着,夜间的寒气流入室内,窗外夜虫低鸣。 门把手开始一点一点向下转动。 柯拉欠身靠向床头柜,这里一定有呼叫值班护士的按钮。不过她还从未用过这种按钮,因为她自身感觉的任何变化都可以通过仪器显示出来。那儿根本没有任何按钮……手指也不听使唤——可不是吗,那是别人的手指!那是瓜子,上面还长着鸡翅膀。 门把手向下转动,门慢慢开了——起初出现一条细光,然后渐渐变宽,柯拉可以看清溜进房来的那个人的黑色影子。 柯拉想挪脚,可是脚被固定着。 黑影靠近了病床。他的脸黑乎乎的,上面套着个绷得紧紧的旧丝袜,手中一把长长的刀寒光闪烁。 “抱歉,”他低声嘟哝着,“抱歉,小美人,小鸟,小母鸡。可是让你活着实在太危险了。我答应,会让你死得干净利落,轻松得很。瞧着吧!” 他挥刀扑向病床。 ------------------ 文学殿堂 雪人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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