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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房的女主人神色惊慌地告诉我们:这几天晚上总有一个白衣白帽的 人站起来,越长越高,并向我走来;我一看又是那个死鬼,嘴里有一条像 舌头一样的东西,在月光下隐隐约约显出舌头的暗红色…… 当晚,我睡得很香,一会儿便进入梦境,但好梦不长,陈功一脚将我蹬了个惊醒。 “老弟,关于朱素珍,我以前对你说过什么?” “你说要她辩认磨坊主是不是她丈夫的做法是她不能接受的,也是有点荒唐的,因为磨坊主已经整容,而且她早已认定丈夫已死,这次又认了丈夫的尸骨。” “不错,但是,假如我们现在给她提供一个条件,给她出示一个新疑问,她会怎样呢?” “那不也一样吗?” “不、老弟,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一只皮鞋。我记得你先前作过介绍,说是有一天晚上王恩偷偷摸摸地与朱素珍幽会,你破坏了他俩的好事,发现了王恩的黄皮鞋,对于王恩那次偷情活动的真正目的暂且不必管它,我只是想这黄皮鞋已经被我们找到了一只,这个证据至少有两个作用,一是可能据此认定王恩在他祖父王禹墓旁的沟壑中遇害,二是可以用这只皮鞋压迫王新生,使他更加惊恐不安。你想想看,当我们把这只黄皮鞋出示给朱素珍,并告诉她这只皮鞋是在那沟谷的水潭里发现的时候,她会怎样呢?” “她会想到那次王恩与她的幽会,记起王恩所穿过的皮鞋,然后对丈夫的死产生怀疑;接着,她会到老磨坊里去,对现在的王新生反复打量。” “对了!所以我说现在的情形与前段时间不一样了。原来的朱素珍根本不会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当这只从山沟里找到的皮鞋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了。如果我们将王新生的所有疑点和我们的所有发现,包括那水幽中的人体组织都透露给她,她一定会万分震惊,而且会愤怒至极!只要她到老磨坊去认定了王义还活着,我们就可以发起总攻,大获全胜了!”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就直接进攻呢?” “直接进攻王新生当然可以。但是他一定有辩护的余地。我们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推翻他可能进行的各种诡辩。只有朱素珍对王义的某种特征的认定会使他有口难辨!” “可是王恩原来的面目、特征都消失了。现在的磨坊主即使是王义也改换面目了!” “他还有其他生理特征。世界上绝对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王恩和王义兄弟俩虽然在外表上相互区别的特殊标志不复存在,但是身体的其他部位肯定有不同之处,这些我早已说过了,只是我们不认识而已。作为他妻子朱素珍就不同了。即使如你调查的那样,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也会熟知丈夫躯体上或生理上的微妙之处。” “除非让他在朱素珍面前一丝不挂!”我不禁笑了起来。 “不要笑。你知道一个女人发现丈夫对她的种种欺骗之后是怎样的一种形象吗?她会咆哮着扑向他,甚至会拼了性命,要撕下他的衣服和一切伪装,当她力不能及的时候,她会请求我们给他制造一次彻底辨认的机会,让她对磨坊主进行一次活体鉴定。比如,让他在某个房间里一丝不挂的洗澡,而她在秘密窥视。这样,我们再向他发起总攻,就顺理成章而且胜券在握了。” “那好,我听你的,明早开始行动吧。”我毕竟本疲惫,重新躺下身子。 “不!我为这个新的行动方案激动不已。我预料朱素珍在掩埋那具尸首之后不会在家中呆多久了。她或许明天、后天就重新到县城做小菜生意去了,我们今晚就去找她谈谈。” 他又连续踢了几下我的臀部,我不得不翻身爬起,穿好衣眼,与他一同走出屋子。午夜时分,我们走近了那栋木屋,屋子里却没有灯光,连鸡犬牛羊的动静也没有。敲过门后,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第二天访问附近群众,才知道她在掩埋那具自认为是自己丈夫的尸首之后,就马上去了县城。 陈功后悔不已,他让我专程上一趟县城。然而,县里却派人下来检查九龙村的建整工作,我不得不应付了好几天,直到十一月二日,我才抽出身来,匆匆赶到县城,来到朱素珍女儿丹凤所在的学校,打听她母亲的下落。王丹凤却流着眼泪哭了起来: “妈妈被人伤了眼睛,胸部上挨了一刀。还在医院里。” 我大吃一惊。立即赶到县人民医院。果然见到朱素珍躺在病床上,一大卷纱布在脑袋上缠绕着,蒙着一双受伤的眼睛。护士告诉我,她是在十月二十九日那天在菜市场做小菜生意时与一个拎了石灰袋的人相撞,发生了纠纷。被人用石灰灼伤了眼睛,胸部上也挨了一刀,幸好刀尖碰上了肋骨,没有伤及心肺。 我感到事有蹊跷,便细细询问她为何离开老家以及怎样受伤的情形。她哀叹了好一阵,突然问道: “你是搞公安的。我知道你们并不相信迷信,但是,我还是要问你,你们可曾相信人死之后就成了鬼魂?” “你是说,王义死后还魂?” “是呀,我不止一次碰上他啦!大约是两个月以前,有天夜里我睡得很早,你应当理解,丈夫死后,女儿又不在家,我是很孤独害怕的,所以每夜都早早睡觉。那夜我刚睡下就做梦,梦中我爬上了壁陡壁陡的悬崖,生怕从悬崖上掉到几十丈下面的深涧里,我身子发抖左右摇晃,站立不稳。就在这时,忽然发现一只手从悬崖的那一边递过来一只四条腿的小板凳。于是我就在小板凳上坐了。可是我转转脑袋看我坐的板凳时,那只手从悬崖下面伸出来,把那板凳的两条腿拉悬空了。我的身子一摇晃,终于掉下了悬崖。惊醒了,醒来一看,越发害怕,只见有一线月光从屋顶的玻璃瓦上照下来,照见我床帐后面有一个鬼魂!” 她说到这里,似乎重入其境,身子发抖,连声音也颤颤的,话语不清了,镇静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 “你知道那鬼魂像什么样子吗?那鬼魂穿一色的白衣白帽,把背对着我,使我看不清他的面目,我想,这鬼是谁呢?正在惊恐,忽然听见那鬼魂说话了:“素珍,我死得好苦哇!你在家烧的纸钱我得不到,你必须在我死的地方去烧纸钱,我在水牢里没衣穿,要钱买衣呀,俺俩夫妻一场,你不给我烧纸钱,我让你不得好死!”我知道了,这是王义的鬼魂,真害怕极了,吓得大喊大叫,扯了被单蒙了头,后来又听脚步响和木门嘎吱声,我掀开被单看蚊帐后面,那鬼就不见了。但是我再也无法安睡,就把屋里的灯全弄亮了。第二天,我到老磨坊里去,把我见鬼的事对婆婆秀芝说了,没想到,老娘也说见到了鬼魂,她说,在我见到鬼魂的前三天,也听到王义在她床头说话,那鬼对她说,要素珍到他死的地方烧纸钱,而且要在中秋节烧上。这时,王新生知道了,就从楼上下来说,那没有什么奇怪的,是由于死的魂灵与活着的亲人有感应的缘故。” “你后来烧纸钱了吗?”我问” “烧了!可是又碰上了鬼魂!”她惊恐得紧紧抓住护士的手说:“你不知道,那天晚上更可怕。幸得那天丹凤回来了,不然的话,说不定我也死在九龙潭了。”她沉默了一会说:“月亮刚刚升起来的时候,我就拿了香纸到王义跳水的那个地方去烧。那里是一块凸起的岩石,下面就是九龙潭,瀑布在轰轰作响,本来就害怕,想烧完了香纸尽快离开。我擦燃了火柴,烧着了一叠钱纸,又焚了一炷香,正要说些请亡魂领钱的话,忽然看见那岩石后面比较低洼的地方,有一个白衣帽的人站起来,越长越高,并向我走来,我一看又是那个死鬼,嘴里有一条像舌头一样的东西,在月光下隐隐约约显出舌头的暗红色。我吓昏了,一下子就瘫倒在那里,正在这时,忽然听见了喊声,是丹凤站在那渠道尽头的木闸旁边喊我,那鬼魂就往九龙潭那么一倒,倒下去了。丹凤赶到我面前,把我扶起来时,我还颤抖了好一会儿,我越发相信了鬼魂。丹凤帮忙把香纸烧光了以后,母女俩胆战心惊地到了老磨坊,把这情形向老娘说了。她大吃一惊。” “你看清楚了吗?那鬼魂真的掉下九龙潭去了?”我惊问道。 “当然看见了,不过,我只看见那白色的东西往悬崖下面倒了,倒下去是什么样子,我可不清楚。你知道,我当时吓昏了,哪敢去看究竟。” “你看到的鬼魂是急速地、重重地掉下去的,还是轻飘飘地掉下去的?” “唉呀,是鬼呀!你以为是人吗?鬼魂当然是轻飘飘的啦!” “你到那里烧香纸之前,到过老磨坊屋里吗?” “没有。因为我觉得王新不喜欢我到那儿去。” “王丹凤呢?” “丹凤她说不愿搞迷信,所以我去烧香纸,她既表示反对,又不陪伴我。后来,大概不放心我一个外出,又赶到老磨坊水渠上看我。她在这之前也没有进老磨坊。” “你和丹凤为什么返回时去了老磨坊。” “因为害怕、想找老婆子娘秀芝说说。” “到了老磨坊之后,发现什么情况没有?” “看见老婆子秀芝患了感冒,躺在床上咳嗽。” “王新生呢?” “王新生刚刚在厨房里进了澡盆洗澡。因为我听见他在厨房里倒水的声音” “你从见鬼魂掉下九龙潭到烧完香纸,然后又回到老磨坊,花了多长时间?” “大概有七八分钟。” “王新生肯定听你说见鬼的事,他有什么表示?” “他洗完澡之后听了我关于见鬼的经过,也很吃惊,而且还到我烧纸的地方去看过,又拿手电往九龙潭里照,结果什么也没发现。他说,一定是我神经错乱。” “从那以后,你就相信鬼了,而害怕得不敢在老屋住下去了?” “是的,就在那天晚上我和丹凤商量著作了决定,不再往那老屋了。第二天,我就随丹凤到了县城,在菜市场租了一间小房子,做起小生意来了。这样,我既可以捞点小钱维持生活,还可以经常到学校看女儿。” “你没想再嫁一个人,这样,不是更安全自在一些吗?” “唉,想是这么想,可是谁要我呢?” “王新生不是比较合适吗?” “你说他呀!那不是个东西!比他兄弟更加无情无义。王义没死几夭,他曾假惺惺地与我好,你是知道的,我以为他真对我有情呢,可是秀芝老娘告诉我,她老人家曾经提议让我这个兄弟媳妇与他合伙的时候,他却不同意。后来,我才知道,他看上了那个骚女人梅中娥,再后来,他把鼻子弄高了,做了双眼皮,就更把自己看得跟美男子一样了。送王季英走后,我帮他关照了几天老娘,他回来时我再次试他的心思,他果然更不把我放在心上了,老娘一提起那话,他就骂我臭婆娘,而且要我离他远点!” “他有什么理由吗?” “说我是‘白虎星’,克了他兄弟王义的性命,又想克他的性命。” “原来是这样。” 我惊叹着,一位年轻的女护士端了个盘子来给她换药。 “护士同志,请问这位大嫂眼睛能够治好吗?”我转移了话题问道。 年轻护士答道:“这可不能打包票。她的眼睛被石灰灼伤之后就什么也看不见,角膜和晶体都被石灰烧坏了。恢复视力的希望是微乎其微。” 我伤感不己,心想,这个往她眼里撤石灰、朝她身上插刀子的家伙一定是个残酷的恶人。 于是问道:“大嫂。你能说说那个朝你撒石灰、捅刀子的人是个什么模样吗?” “我没看清楚。” “怎么会没看清楚?那人不是与你谈生意吗?” “是谈生意。那天天色已晚,我正把乘下的一些小白菜。娥眉豆用三轮车推到我租住的小屋去,这小屋离菜市场只一条小巷,在小巷里碰上了一个骑单车的年轻人,他戴着一副墨光眼镜,所以我认不得他,他说要买菜,我说一元钱一斤,他又说太贵,只肯出八角,八角就八角吧,我给他称了一斤,他又说秤有问题,要拉我去工商所、这样,就争执起来了,那年轻人火气真大,折断了我的秤杆,我就扯住他不放,这时,他从挂在单车龙头上的小网篮里拿出一个装着白粉的塑料包,我以为是面粉。没在意,谁知他把那个小包朝我眼睛上砸来,立刻粉尘飞扬,眼睛就睁不开了,火辣辣的,嘴也呛出了血,才知道是石灰。我捧着眼睛倒下去的时候,胸部又挨了一刀。” “当时有人在场吗?” “那小巷里冷僻,只有零零星星几个骑单车的行人,哪里管得我们生意纠纷?那戴墨镜的家伙说了一句‘你与我做对头就上这个下场!’然后跑了。” “你向派出所报案了吗?” “报了,可是没有下落。派出所的警察说我连对头都认不到,案子难办呢。” “大嫂,你太不幸了。可是,你是否知道你的不幸与那鬼魂有关吗?” “你说什么?那鬼魂跟着我到县城?”她惊恐不已。 看着她担惊受怕的样子,我真想把我们已经掌握的一切情况告诉她,但是,在不能辩认王新生是否就是她丈夫的情况下,告知她那些情况有什么用呢?那样,只能使她精神上更加痛苦,甚至发疯。于是我把将要说出的、令她震惊、愤怒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说: “唉,倘若你的眼睛能够重见光明,那就会真相大白了!” “求求您,警官先生,您就帮我赶走那个鬼魂吧,认真调查一番,让我的不幸真相大白吧!” “好吧,好吧!等不了多久,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一定抓住那个惨无人道的幽灵!” 我必须开展新的调查。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医院。 在县公安局,我找了我的同行,他们对王新生控告我的检举信草稿的调查仍然杳无音信。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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