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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真是十分惊讶地看着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
  “难道您会认为,我还能记起过去已近三十年之久的情况?”
  “嗯,当然不是让您凭记忆马上记起来。”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笑道,“我会给您看这名产妇的病历卡。也许您看到自己做的记录,记忆中会有什么东西闪现出来。此外我还听说,您有非凡的对人的脸部的视觉记忆力,我甚至还给您带来了这位妇女的照片,是的,不是她生孩子的时候的,照片上的她显得老一些,但变化不大。”
  “可是您为什么对这个产妇这么感兴趣?”
  “与其说是对这个产妇,还不如说是对她的儿子感兴趣。我们现在正在搜集为她的儿子做司法心理学鉴定的有关材料,因此了解他母亲当时的健康状况中的某些细节和分娩过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您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应该明白这一点。”
  “当然,当然。”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点点头,“请允许我问一下,您从哪儿知道我的视觉记忆的?难道是妇产医院的人告诉您的?”
  “到处都在传说,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娜斯佳回避不答。
  她不知为什么不想提及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他们不能按计划一起来找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工作中出了一些问题,娜斯佳只好独自来了。如果他们两人一起来,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自己也能猜到,娜斯佳是从哪儿知道他的视觉记忆非常出色。但是娜斯佳一个人来了,并且现在他依从于一个完全无法解释的动机对这么一个简单并且不会得罪人的问题也不予回答。“我这就开始做这种毫无理由的决定了,”娜斯佳对自己冷笑道,“难道我也有了职业的嗅觉?没有,我这多半是在敷衍傻子。”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病历卡。”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说。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挪斯塔霞把病历卡递给他,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看了一眼姓名,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不,我完全不记得这名产妇。”
  “请念一下您做的记录。我很遗憾,辨不清您的笔迹。为什么要做这次剖腹产手术?”
  他全神贯注地从第一行开始念所有的记录。娜斯佳觉得,他在读着记录的内容时注意力集中得过分夸张。不知怎么的她对这一点不太满意。
  “这名产妇表现出严重的气喘。”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说,“她从来不参加体育锻炼活动,从来没用像这一次分娩时的呼吸频率呼吸。而在这样严重的气喘之下她有可能喘不上气来。”
  “明白了。那像她这样的气喘对孩子的健康有什么影响吗?”
  “必定有影响。尽管我没有绝对地证明这一点。您请看,正常呼吸的任何问题,就是氧气进入人的机体的问题。孕妇氧气交换机能的破坏完全可能导致对胎儿的各种不同的损害。”
  娜斯佳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他拿着病历卡的双手上,她看到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双手在剧烈地抖动。是害怕了还是怎么的?真有意思,是为什么呢?或许只是神经性的抖动?这也真有意思。
  他们接着还谈了将近半个小时,娜斯佳向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详细询问了氧气交换的破坏是不是会导致孩子心理上的损伤。但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不管是根据产妇的姓名还是她的照片都记不起这名产妇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想,“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娜斯佳很想抽烟,但是在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房间里闻不到烟味,她明白,这儿是不能抽烟的,她便坚决地忍住了。与退休医生道完别,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走向楼梯平台并要了电梯。但是当电梯间的门打开时,她又改变主意不进去了。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住在这楼的最高一层,他的门边就是通向顶层阁楼的楼梯。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在最下面的一级台阶上坐下,拿出一支烟。没吸两口,从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门里传出了他的声音:
  “是维克托吗?是我。”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知道,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在打电话。她回想起刚才他对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病历卡过分夸张的注意力和他的颤抖的双手,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就留心听起来。
  “警察局的人到我这儿来了。不,不是这事。是关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维克托,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是我神经紧张,只是我不喜欢这样。问了有关分娩的问题。对,对。不,我说我不记得了。她的病历卡中记录了气喘量。不,从这个方面来说一切正常。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好吧。好,说定了。”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抽完一支烟,踮起脚尖沿楼梯下了两层,从那儿上了电梯。唉,这个医生!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很快抵达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天狼”音乐舞蹈影片营业所的办公楼。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不在,但是在走廊里,从娜斯佳身边飘过的隔壁办公室的一位姑娘边走边唧唧喳喳地说,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就在这儿的什么地方,多半是在他的上司那儿。她坐到曾经是柔软的,而现在已被压得差不多贴到地板的沙发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有填字游戏的报纸。娜斯佳往小方格里填了几个字母,心里继续想着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对于她的造访的奇怪反应。他在任何地方也没有任何的犯罪行为,但是他首先是害怕,接着在她出门之后门一关上,他就给一个叫维克托的打电话。从一开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对这一次的巧合就不喜欢,这不是平白无故的,是的,不是平白无故的!毕竟他的嗅觉是成熟的、训练有素的。
  “想什么呢?”就从她的耳朵的正上方传来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声音。
  “我在想,那个让你退休的你的上司是个十足的傻瓜。”她一边回答,一边把填字游戏放入手提包并从低矮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他是个正常人,他心平气和地让我退休,没有申斥,也没有激动不安。”
  “如果他是正常的,无论如何他不该放你。他应该低三下四地恳求你,流着眼泪说服你留下来。而他?默不作声地接受并放走了你,好像像你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并且只要他一声召唤,就会有人跑来为他工作。”
  “你怎么啦,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惊慌失措,“冰激凌吃多了?还是喝了劣质咖啡?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不安?”
  “因为当最好的人离我们而去,但是我们的上司却用慈父般的目光,带着责备目送你们离去,丝毫没有挽留你们的意思,也没想到能力你们做点什么——给你们搞到房子、奖金和福利优惠,这总是让我很气愤。我感到沮丧,知道吗?”
  “好了,我们走吧。”
  说着,他紧紧地扶住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肩膀,把她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脱掉外衣,坐下来说说,是受了什么委屈使你开始不安起来。”
  “我今天去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那儿了。”她说着脱掉短上衣,坐到角落里舒适的、不再是被压坏了的沙发上,“我应该祝贺你,你的侦探的嗅觉没有失灵。”
  “真的?我们的这位长得很年轻的老大爷什么地方冲撞了你?”
  “还有什么。他非常害怕我问他有关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分娩时的情况,而当我一出他家的门,他就急忙给一个叫维克托的打电话。是这样,你知道吗?他自以为是地质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你还是要不厌其烦地戏弄于我?”
  “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你对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造访。你为啥,对不起,急急忙忙地去找他?”
  “怎么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害怕起来,“是我抢在了你的前面?你对他还有什么安排吗?对不起,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不知道。我们说好了一起去的,可是我想……”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去他那儿是因为你的嗅觉也提醒了你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你也不喜欢这个巧合。但是不必要表演全剧,把我塑造成完美的埃尔丘利·普阿罗。好了,去都去过了,说说我们的医生。”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向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叙述了她和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谈话,并且几乎是一字不拉地复述了偶然偷听到的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在电话交谈中的答话。
  “真是奇怪。”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摇摇头,“是他自己不无自豪地对我说的,他记住所有产妇的脸。他说,你在我面前放上一万个女人,我能从中全部挑出我接生过的女人,一个也不会漏掉。可是他却记不起你的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
  “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他可能自己认为有极好的记忆力,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他自命不凡罢了。或者是,也许他年轻时曾经记忆力很好,但是现在开始衰退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是按照一般的看法,应该是正好相反。一旦人开始衰老,那无论如何他年轻时记住的东西应该永远留在记忆当中。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知道,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已经对自己的记忆不是那么有把握。这不是事情的实质,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去它的吧,去他的视觉记忆吧。我更感兴趣的是,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抽搐起来,而在我离去时,他是给谁和为什么要一个劲地打电话。”
  “有什么看法了吗?”
  “一点也没有。得展开想象,我们要运用这种方法弄明白,是什么使他感觉头疼以及谁是这个维克托。但是我担心,为此我的脑袋瓜子会不够用,把这些情况都悬在那儿。要知道,现在所有的这些巧合以及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被杀或者是自杀不协调的东西还没有任何明显的联系。”
  “你在暗示什么,是吗?”
  “还有什么。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求你和我一起去见我的上司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
  “他不会咬人吧?”
  “咬人。但是我受得了,你也会忍得住的。这有点疼,但不致命。你去吗?”
  “真拿你没办法,”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叹道,“我不善于拒绝女人。你笑什么?”
  “我想起那次请你开车送我去契诃夫时,廖什卡是怎么奚落我的。他说,我是一个没有良心的无赖,我因为自己的懒惰去给一个忙碌的人忙上加忙,其实,他自己会开车送我的。你想,如果我听了他的,事情会是怎么样?你知道,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每当我想到,我们侦探的成功有时仅仅由于一丝难以想象的偶然的线索而摇摇欲坠,我就觉得这工作不适合我干。要知道,如果那次没有你和我一同前往,我们永远不会把你的证人和我受到的伤害联系起来。而在那儿,千真万确,是有些什么有用的东西的。只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会是什么。我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这样,你和我一起去吗?”
  “去,去,一定去,只是再过二十分钟,好吗?我要很快地解决完一个问题,向上司汇报,然后我们走。”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急急忙忙地跑去解决自己的“一个问题”,把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留在了办公室,给了她几份有填字游戏和没有答案的智力游戏的报纸。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脑子里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分娩和证人的证言交织在一起。而这些证言与其他的证据一起主要的都将会是对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作有罪判决的。
  新年到来之前,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曾上学的校园里静悄悄、空荡荡的,学校已经开始放假。校长不在,但是亚历山大·尤洛夫找到了教导主任。
  “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离开我们学校了。”教导主任遗憾地告诉他。
  “早就离开了吗?”
  “一个半月之前。您瞧,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在学年间,而是在半学年,教学过程最紧张的时候老师走了?简直是糟透了!可是他的理由是正当的,我们不能不放他。”
  “是什么理由?”亚历山大·尤洛夫感兴趣地问道。
  “是疾病。您瞧,一个漂亮的年轻人得了这种可怕的皮肤病。要知道,他这个样子,全身缠着绷带,涂满软膏。他不能走进课堂,这太可怕了。如果他跟成年人共事,可以对此不在意,但是要知道孩子们不懂事,他们是残酷的,他们不能原谅老师外表的这种缺陷。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不能不剃去了头上的毛发,他看上去像个刑事犯。医生说,治疗过程至少需要一年或许还会更长,因此他决定离开学校,并且在康复之前想法找一份能在家中完成的工作。非常遗憾!他是一位天才的教师。您是想和他谈谈有关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事吗?我听说找到她了。这一切太可怕了。”
  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住得离学校有些远,亚历山大·尤洛夫到他家时,已经是将近晚上七点了。门铃响了好长时间也没人开门,最后传来了一个迟疑的声音:
  “是谁啊?”
  “亚历山大·尤洛夫上尉。我找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
  门开了,亚历山大·尤洛夫对意外情形总的来说已有所准备,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真的是头发剃得精光,整个脑袋涂满的不是绿药水,就是药膏。就在两个月前亚历山大·尤洛夫与他相见时,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还留着宽宽的浓密的胡子,可是现在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看上去还真的有点像刑事犯。
  “请进。”主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笨拙地把手搭在光光的脑袋上,“我这个样子不太方便见人。也许,都难认出我未了?”
  “瞧您说的。”亚历山大·尤洛夫大度地说,其实他自己也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跟着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进入房间,眼睛朝四周看了看。写字台上摆放着一台开着的电脑,周围堆满了公文夹和纸张。
  “您现在在什么单位工作?你们学校的教导主任说您想找一份在家干的工作。”
  “是的,我幸运地被安排进出版社做编辑,还兼做校对。上帝没有亏待有知识的人,可是现在这是难得的事。此外,他们给我的不仅仅是打印好的材料,还有最初的手稿,这样,我对它们进行修改,校正错误,最后交付的就已经是完稿的作品了。为此,我可以每星期去一趟出版社,一是交已完成的稿子,一是拿下一部稿子。在我这种状况下这是最好的出路了。您知道,这样的疾病落到了我的身上,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我身上的药物散发出令人讨厌的气味,使我现在几乎不与任何人打交道。最让我难受的是,现在我的自我感觉良好,却不得不隐居起来。”
  “不得不离开学校,您不觉得惋惜?”
  “怎么跟您说呢……”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笑着说道,“我不想撒谎,而以前我自己也不知道真实情况。我曾经非常留恋我的学生,并且很喜欢教师的工作。但是我在出版社挣得多得多,实在是多得多。我们怎么尽说的是我,您可是有事来的。”
  “是有事儿。”亚历山大·尤洛夫承认,“我们找到了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遗憾的是她已经死了。”
  安德烈·格奥尔吉那维奇·图林低下了头。
  “当然,”他小声说,“如果过了这么长时间,还傻里傻气地希望……在哪儿找到她的?”
  “在离她居住的那个区挺远的一所房子的地下室里。因此,我对您有个请求,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让我们再一次回到那些听过您的选修课的学生中去。”
  “您认为,是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干的?”
  “难说。最让我感兴趣的是格纳·瓦尔丘克。”
  “为什么就是他?”
  “因为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就是在格纳·瓦尔丘克爷爷住的那所房子的地下室里被发现的,而老爷爷本人在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失踪的那段时间并不在莫斯科,他的房子是空着的。您明白吗?”
  “是的,当然……真难以理解……”
  绰号叫科洛博克的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早就知道新年是最差劲的日子。持续好多年每到新年之前的十来天就开始了他的不走运的时期,这个时期一直要延续到耶稣洗礼节前后。然后不知怎么地事情自己就会得到解决,生活开始步入正轨,那些尚未解决的问题突然之间或多或少都能将就着给解决掉。但是这一个月,从十二月二十号到元月十九号,总是显得困难重重,恶劣到了极点。这段时间里,精心组织和计划的行动不知什么原因会突然垮台,那些他寄予很大希望的工作人员在这个时候会突然生病或者离去,罪犯不知为何也特别猖獗且屡屡得手,而受害人和证人却变得固执和不友善,在侦查人员办案时不予合作。也许每一个人一年当中都会有这么一个时期,在这个时期中不愉快和不走运的事儿会接踱而至,问题堆成堆,喝凉水也塞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的这个时期正好固定地出现在每年的新年节日期间。
  今天已是十二月二十九号,正是他处于最背运的时候,因而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心情很不愉快。接下来将是连续四天的假期,这几天里所有的国家机关和组织部门都将放假关门,但是侦查员们的工作反而更加艰难,当然侦查员们不能奢望在这整整四天当中不去查找罪犯。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知道她的上司心情不好,因此她事先提醒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有时要咬人,但是她非常清楚地知道,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总是遵循一条极可贵的法则:如果部属正面临工作,绝不破坏他们的情绪。如果从一大早上司就拿狗来逼着他,那这位上司能从他的工作人员那儿得到什么好处呢?尖酸刻薄和恼怒愤恨是不好的助手和不中用的谋士,而部属在遭受领导的责骂之后往往不会卖力地去做许多事。上校还有一条法则:对部属不进行公开地严厉斥责。对于玩忽职守的工作人员,他认为一定要说点什么,不能放任不管,但是要两人单独地谈。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坚信,不能伤害人,不能损伤他们的自尊,只有这样才能做好领导工作。
  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驾车来到的时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把尤拉·科罗特科夫也叫来了,因为尤拉·科罗特科夫也负责侦破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谋杀案的工作。他们已经商讨了一个小时,试图把前后联系起来,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结合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一直感觉,在她的意识当中闪现着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但是每每没等她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抓住它,它就消失了。
  “让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她建议道,“需要找一个小孩。”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瞥了她一眼,没有问什么,就拿起内部电话的话筒。过了一分钟,一个讨人喜欢的黑眼睛的侦查员米哈伊尔·多岑科走进这间办公室。米哈伊尔·多岑科是防止重大暴力犯罪科最年轻的侦查员。
  “米哈伊尔·多岑科,请尽力地发挥想像力,”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要求道,“试着深入角色。您在良心上有罪过,很久很久以前的罪过,而且突然之间警察不知怎么地对与这很久以前的罪过相关的这样或那样的情况发生了兴趣。就在您与警察局工作人员的谈话之后,您马上打电话给显然是您非常信赖的人,请他拿个主意,或者是询问他对民警这次行动的假想的解释。您是称呼他的名字还是就称‘你’。行吗?”
  “我试试看。这个出主意的人叫什么?”
  “叫维克托。”
  “嗯,好吧。”
  米哈伊尔·多岑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尤拉·科罗特科夫。
  “维克托,我遇到麻烦了,”他开始诉说,“我需要你给我拿个主意。你知道,很多年以前我干了什么什么……而现在警察局的人向我问起了这事……”
  “停!”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打断了他,“就是这样,很多年以前我干了什么什么……而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没说过任何类似的话。他一开始就说,警察来人并问起有关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分娩的事儿。”
  “你想说,这个维克托完全知道这事儿?”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问道。
  “完全正确。”她点点头,“不仅如此,他不单革是完全知道这事儿,而且近期他还经常与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会以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方式谈话。是吧,米哈伊尔·多岑科?喂,再来一次。”
  “维克托,”米哈伊尔·多岑科重新开始,“记得三十年前那件事吗?那次我做了什么什么……是这样,今天警察局来了并问起……”
  “真是个聪明人,”上校赞许地说道,“你这个伟大的即兴表演家把这给演绝了,米哈伊尔·多岑科。我认为,我们在局里已经不能按照任命来用你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是对的。如果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不是以刚才米哈伊尔·多岑科演示的方式谈话,那么就可以得出结论,他和这个维克托经常讨论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她的这个分娩过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谁有什么看法?”
  “他们犯了一个拙劣的医疗上的错误并因此导致了婴儿在分娩过程中死亡,但是他们塞给了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另外一个婴儿。从哪儿搞到的这个婴儿,这是第二个问题。因为做剖腹产手术时施行了全身麻醉,产妇并不知道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推测,“而他们由于某种原因不能承认孩子的死。也许他们在试验一种新的制剂,而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对此并不知情。可是如果孩子死了,她就会把他们都送去坐牢。”
  “有道理。还有什么?动脑子想,别像过节似的坐在那儿。”
  “孩子没有死,但是到底还是被偷换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说道,“比如,当时那儿还有另外一名产妇,她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想要另外一个孩子。花一大笔钱他们完全可以用小女孩偷换小男孩,或者用病孩偷换健康的孩子,或者用黑发孩子偷换浅色头发的孩子。”
  “还用说,有这样的情况。”尤拉·科罗特科夫叫了起来,“比如她有一个傻头傻脑的丈夫,非得要个儿子,而她已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这样他就威胁说,如果生不出儿子就要抛弃她。这样的事经常可以碰到。或者情况正好相反,她已生了好几个儿子,必定是想要个女儿。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生了个女儿,而他们把她换成了儿子。”
  “或者这个女人生下的是和皮肤黝黑的黑发情人的孩子,她明白这瞒不了她的丈夫,因为她和她丈夫的头发都是淡褐色或者是淡黄色的。如果这个女人非常珍视自己的丈夫和婚姻,她也会在特定的条件下去偷换孩子。”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接着尤拉·科罗特科夫的话说道,“所有这一切原则上都是可能的,因为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当时处于全身麻醉状态,她不知道自己生下的是什么样的孩子。”
  “从这一切可以明确得出以下结论:首先,这个维克托是一名医生;第二,他很有可能是同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做了总结。
  “请说明一下。”尤拉·科罗特科夫要求道。
  “你回想一下,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为什么去找的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以及问了他什么问题。他们所谈的话题是,母亲的病灶有没有可能影响胎儿的健康。是这样吗?要知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并没有问他别的什么问题。”
  “是的。”
  “但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在与这个维克托的谈话中说:那里面记录了气喘量。如果话题仅仅是有关偷换孩子,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讨论产妇的健康状况?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并且后来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与那个维克托交谈用的是医学术语,并且不用做任何的解释。可见,和他交谈的这个维克托是他的同行,是个专家。”
  “这我明白了。”尤拉·科罗特科夫忍不住点点头,“但是为什么他就一定是同谋呢?”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是对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到底理解了这种看法。”
  “你是怎么理解的,狄安娜狩猎女神?”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们讨论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健康问题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气喘。他们欺骗了她,因为他们需要给她做剖腹产手术。那么,可以确定的是,不存在把男孩换成女孩或者把女孩换成男孩的情况,因为他们事先也不可能知道她将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所谈到的因为小孩外表特征或者是健康状况而偷换了孩子。那另外一位产妇非常害怕,她将生下的‘不是那种毛色的’小孩,因此付了一大笔钱以寻求医生的帮助。医生根据大人的外表特征给她物色年轻的准妈妈,而且有可能他们甚至还看见过孩子的父亲,因为女人们,特别是怀孕后期的女人经常是在丈夫的陪同下前往妇产医院咨询的。这样,他们很早就开始准备给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做剖腹产手术。同时,也完全有可能到最后不需要偷换孩子了,因为那个不太检点的妈妈也有可能生下了一个完全合自己心意的孩子。但是已经没有退路,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生完孩子,要让她相信,她有严重的气喘倾向,在自然分娩时有可能喘不上气来。确切地说这种情形也可能是,那个想要偷换孩子的产妇害怕的不是会暴露她与情夫的关系,而是害怕生下病孩。比如,她事先知道她自己或者是孩子的父亲有某种疾病,也许是嗜酒过度或者麻醉剂过量,或者她怀孕期间感染了严重的疾病并且不得不服用了对胎儿有危险的药物,或者在分娩过程中发生了别的什么情况。”
  “你们分析的这一切都好极了,”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肯定地说,“但是这并没有使我们向侦破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死亡的情况这一方向上迈进一步。即便他不是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亲生儿子,那这与他的死亡也没有任何联系呀。”
  “这怎么会没有联系?!”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气愤地说,“那他那经过精心策划的自杀的论题呢?如果孩子被偷换过,那他就有可能有某种遗传因素导致他后来的心理上的病态。”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你这是沉迷于德尔比赛马①。”上校摇摇头,“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自杀问题在任何条件下,甚至是在最有说服力的条件下,也只能是靠推测来解决,而我要的是你们把这一切调查清楚。甚至如果查明小孩真的被偷换过,他的亲生父母全都是疯子,那死后的司法精神病理学鉴定也不能给出一个答案,可以有把握地发布命令,停止对这起枪伤死亡案件的预审。清理解这一点,我的孩子们。我珍视你们的工作热情,但是不应该对这样的鉴定结论的分量看得过重。请你们时刻牢记,你们可能被凶手蒙骗,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自杀,真正的凶手也许正从某个角落里看着你们,正在卑鄙地窃笑呢。让我们再来看一看,就这个案子我们还有些什么要说的。”
  
  ①一种三四岁马的比赛。

  “这儿有一份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亲笔写下的供认状,她承认是她开枪打死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岁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开始列举。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给人的印象是个病人,有关她的刑事责任能力问题还无法得知。”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指出,“因此这份供认状的价值现在还不明了。不予采信。”
  “有一份专家鉴定,说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衣服上有弹药留下的印迹。”
  “这条有用。我弯下一个手指。”
  “有一份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供述说到了手枪在什么地方。而专家的鉴定提到,就在她指认的盒子里真有一支枪。并且盒子就是在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供认的地方找到的。”
  “这是第二条。继续说。”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供述,说在她等到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这与事实相符。”
  “可以接受,但这是有条件的。好吧,这算第三条。还有什么?”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遗孀供认,他的深深的忧郁是有原因的。”
  “现在还没有语文学的鉴定结论,不予采信。”
  “有几份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亲属和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本人的供述。据此推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正是受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利用,他利用了他在她面前的巨大的威信,要知道她甚至立下了对他有利的遗嘱。而遗嘱本身的措辞说明,那些书的作者实际上不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而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要么是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知道实际情况,要么就是遗嘱的措辞受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暗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利用了自己在她面前的无限权威并且善于迫使她不提问题,也不表示反对就按他说的去做。另外,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朋友供述了他们很像是诀别的最后一次见面。”
  “怎么样,我的孩子们,罪证不少,但基本上都是间接的。直接的罪证只有一个,那就是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衣服上留下的弹药的印迹。其余的一切只能作为品行方面的罪状和熟悉案情的情况。它们当中多数给人深刻的印象,对这一点我不与你们争论。但是用一定程度的挑剔的眼光来看,它们都是站不住脚的。”
  “您想说,对于一个想停止对这起谋杀案侦查的侦查员来讲,这些罪证已经足够了?”
  “是的。而对那些不相信这一切的人显然是不够的,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是不相信的,你们怎么看?”
  “当然,是不相信。”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微微一笑,“康斯坦丁·米哈伊格维奇·奥利尚斯基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尽管他不出声。”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鉴定材料准备好了吗?”
  “是的,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已经充实了鉴定人员。”
  “就是说,我们要等对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和他的妻子的鉴定结果。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你是个固执而不听话的死丫头,你还是会跑去查找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父母的真实情况,我不会不准你去,因为你必定会去找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并说服他给你这样的任务,而侦查员的任务对我们来说就是法律,我又何必非要坚持呢?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和你是一路人,你们已经无可救药了。你的时间总共就一个星期,多了我不给,工作很多,没有人去干。尤拉·科罗特科夫,别偷偷地用感激的眼光看我,这事你不要插手,让我们的狄安娜狩猎女神自己去分析思考,这项工作正适合她去干。你这个星期就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案件中撤下来,明白吗?现在新年酒鬼醉酒的时候就要到了,事情会非常多,够咱们忙的。咱们的客人怎么不说话?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说点什么?”
  “像以前一样,说几句蠢话。”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微笑着说,“我只是想,如果到底还是偷换过孩子,那么,这完全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秘密。而对这个秘密进行揭发的威胁在一定程度上很可能是谋杀的原因。”
  “对了!”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竖起一个指头做出教训人的手势并且目光注视着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听听,一个经验丰富的退休侦查员是怎么说的。杀死别人要比杀死自己容易得多。因此,只能是到最后我们才能相信自杀的说法。更何况你们还说这两次都是自杀。既然我们没有理由怀疑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自杀,那我们就要怀疑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自杀。就这样,我的孩子们,讨论就此结束。要接受新的工作上的说法,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到底还是因为偷换孩子的秘密要泄露的危险而被杀的。此外,一旦需要深入调查此事,我们应该考虑到,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那时是不是把这作为定期的捞外快的财路。也许,他并不是平白无故地这么热衷于做剖腹产手术,对吧?甚至在他休假的时候,他都要赶回来做手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们能否希望得到您的帮助?还是您对这个案子并不感兴趣?”
  “感兴趣。”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回答。
  “那您的兴趣在什么地方?或者这是个秘密?”
  “是出于好奇心,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是普普通通的侦探的好奇心。我感兴趣的是将怎么结案。还有就是我不久前与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和尤拉·科罗特科夫因女演员瓦兹尼斯谋杀案在一起工作,您的部属并没有把我当外人。如果有这个能力却不帮忙,那是一种罪过。”
  “就是说,您坚信这一切与您的有关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案件没有任何联系?”
  “我不知道。”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承认,“说实在的,我不知道。只是我非常不喜欢巧合,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真的十分凑巧。”
  “我看,还是让上帝来帮我们吧。”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摆摆手,意思是大家可以走了。
  从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办公室出来,他们一起来到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里阴冷而且不知怎么地有些潮湿,她急忙跑去打开煮水器,她想煮咖啡。
  “你打算怎么迎接新年?”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跨坐在靠窗户的椅子上,把双手放在暖气片上问道。
  “不知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耸耸肩,“也许会和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一起迎接新年。我哪儿也不想去。也许我们会去我父母或者弟弟那儿,但多半是不会做这样的打算的。我们已经不像当年我们的父母那样了。我记得,那时我还小,家里来一大帮父母的朋友,有十五至二十个人,新年枫树一定是有的,还有玻璃球灯,整个房间里跳动着玻璃球放射出的五颜六色的光影,他们懂得快乐,他们唱歌、跳舞。而到了我们这一代就不同了,我们是在寂寞和孤独之中成长起来的。”
  “是啊,”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表示赞同,“我的父母新年时也总是会聚集很多的朋友。而我现在只是想,该怎么才能在家度过宁静的夜晚,希望少一些交际。”
  “你一个人过节吗?”
  “明天早晨塔季扬娜·奥布拉兹佐娃要来。我以前的贤内助出差去了,因此女儿莉丽娅在我这儿住着,最好是她能留在我这儿过年。但是我担心的是,斯塔索娃·马加丽塔会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这么说,这四天假期你不能做我的帮手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苦恼地直说出来,把速溶咖啡放入杯子并加了糖,“真遗憾,我可是一心指望你的。”
  “唉,请原谅。”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双手一摊,“你也该替我想想,我已经两个月没见到我妻子了。”
  “好了,新郎倌,我不会把你夺走的。拿着咖啡,只是要小心,杯子烫手。”
  “你也不要难过,”尤拉·科罗特科夫说,他看着她伤心的脸,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如果整个案件只是一个古老的秘密,这四天它也不会跑到哪儿去。”
  “秘密可能是古老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培霞反驳道,“但是我的好奇心是全新的、充满活力和强有力的,这四天里它会从骨子里折磨着我。好了,我自己去试试吧。”
  这时,门微微地打开,米哈伊尔·多岑科朝屋里看了看。
  “尤拉·科罗特科夫,你的电话。”
  尤拉·科罗特科夫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走出了办公室。
  “听着,这个古怪的小伙是怎么回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满脸惊讶地转向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他称呼尤拉·科罗特科夫为‘你’,而称你为‘您’,我发现你也称他为‘您’。你们是怎么啦,有矛盾?”
  “瞧你说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哈哈大笑,“我们的米哈伊尔·多岑科总用一种过分战战兢兢的态度对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只是对我以‘您’相称,而且还以名字加上父称这样称呼我。我对此伤透了脑筋,但却毫无办法。无论如何他都是称呼我阿纳斯塔西娅·帕夫洛夫娜①。因此,我不得不对他也以‘您’相称,要不就不自然。同事们都因此拿他开玩笑,而他也并不当回事。他固执地就这么称呼我,丝毫也不改变。”
  
  ①名字加上父称。

  “这是个贵族。”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不屑地哼了一声并喝完了咖啡,“难道这种遗风还保留了下来?”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抽着烟,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的某个地方,并不回答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问题。其实,他也并不是在等她的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纯粹是不要人回答的。
  “唉,请你用大拇指和食指拿着烟。”他突然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顺从地按他的要求做了并疑惑地看着他。
  “我这样拿了,现在做什么?”
  “一直这样拿着。”
  “可我觉得不舒服,我不习惯这样。”
  “好了,请原谅,别往心里去。要我送你回家吗?”
  “如果这不太麻烦……”
  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尤拉·科罗特科夫一脸窘相地回来了。
  “亚历山大·尤洛夫打来电话,”他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说,“是关于小姑娘被杀的事。你记得不,我们上午说好的,要去与那名教师再谈一次。”
  “是的,我记得。”
  “可是谁知这么不走运,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亚历山大·尤洛夫刚才去了那名教师家。有些情况非常奇怪。亚历山大·尤洛夫清楚地记得,两个月之前这个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还非常乐意地详细谈论他所有的学生,包括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也包括格纳·瓦尔丘克。而这两个月里,首先是他得了一种什么病并离开了学校,第二是他不再能那么明白详细地谈论孩子们。支支吾吾,哼哼哈哈……一句话,就是见鬼了。他不可能在两个月里把一切都给忘了。”
  “那他得的是什么病?”
  “亚历山大·尤洛夫说,是一种皮肤病。安德烈·格奥尔吉那维奇·图林毛发剃得光光的,整个脑袋都是斑点。”
  “这种情况倒是存在的,”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笑道,“由于精神因素得皮肤病。特别是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经常会发生这种情况。”
  “你想说什么?”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开始警觉起来。
  “没什么具体的所指,我可不知道你们讨论的是什么。我只是说,这种情况是有的。你们对这名教师就一点都不怀疑?”
  “现在我们开始怀疑了。”尤拉·科罗特科夫非常严肃地回答。
  从大清早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就觉得不对劲儿。不是因为身体上某方面的不适,不是的,而是从来没有过的心情的沉重。夜里她梦见了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他是这样的孤单和不幸,他的内心非常痛苦。她在梦中见到他非常高大却表现得异常痛苦,她向着劳改营方向飞奔。在不久以前她去过的那幢大楼前站着一群人,她立刻明白,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出了什么事。和她谈过话的那位长官正站在人群的中央,他穿着圣诞老人的服装,正在分发礼物。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知道,这是在转交犯人们给在外面的亲人的礼物。这些人拿了艳丽的纸包和盒子四散而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我的呢?”她问那位长官,“我是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难道没有我丈夫给我的礼物?”
  长官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开始脱去那身装扮的外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突然可怕地看见那张脸却是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的脸。
  “请等一下,别走,”她哀求道,“您还没给我礼物。我是多休科娃……”
  “您不应该得到礼物。”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长官回答。
  “为什么?”
  “因为您来得太晚了。礼物只给那些按时来到这儿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我只是碰巧来到这儿。没有人跟我说过需要来取礼物。”
  “不是需要来取礼物,而是来与丈夫会面。”他生气地说,“谁来与亲人会面,谁就有礼物。”
  “可是我离会面还早呢,”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嘟嘟囔囔地说了起来,“我离会面还早,难道您不记得我了?我们的会面只能是在三个月之后,我今天只是碰巧来到这儿,是这样……那您哪怕告诉我一声,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在那儿怎么样。”
  突然长官的脸又变了,现在已经不是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而是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
  “又是哪个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他不满地问。
  “第103号,48岁。”
  “没这么个人。”长官粗暴地回答。
  他已经卸下了圣诞老人的装扮,现在他穿着短大衣站在她的面前,他穿的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大衣,的的确确是他被捕时穿着的那件大衣。
  “他偷走了他的大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想,“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发生了什么不幸?而这位长官偷走了他的东西。”
  “怎么会没有!”她大叫起来,“我一个月前来过这儿,我们见了面!整整三个小时!他在这儿!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在哪儿?你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把他转到另外一个劳改营去了?”
  “我跟您说,他不在这儿。总而言之,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您来得太迟了。我知道有关您的一切而您却想来骗我。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也知道这一切,因此他压根儿就不想见您。”
  这时她明白,这位长官已经不是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而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辩护律师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她害怕得都不能呼吸了。
  “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她想叫,但是叫不出声,因为空气几乎不能通过她的喉管,“亲爱的,既然现在您都知道了,请您救救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什么都承认,如果需要,我可以去坐牢,只要把他还给我。”
  “晚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不知怎么有些忧郁和疲惫地说道,“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已不在了。当他得知这是您干的,他痛苦地死去了。”
  她开始痛哭起来并醒了过来。泪水打湿了整张脸,她的心里由于想起给他带来的极大的痛苦而忧郁不堪。
  一整天她就在想着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想着他是怎么样在等着她的帮助,指望她,相信她会证明自己无罪。他高傲、坚强、从不气馁,并且充满了威严。而她,都干了些什么呀!
  傍晚时分,这种绝望变得难以忍受,于是她拿起话筒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打了个电话。
  “出什么事了?是不愉快的事?”他有礼貌地表示了他的关心。
  “不,不,什么事也没发生。可我需要与您谈谈。”
  “是这样,那好,”他松了一口气,“您去上次我们见面的那个地方,还记得吗?”
  “记得,过五分钟我就走。”
  “别开车,”他建议,“今天路况不好,有薄冰,能见度也很差。”
  “好的,我坐地铁去。”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挪·多休科娃很快穿好衣服,一路上几乎是跑着去了地铁站。她一贯认为,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能解决任何问题。她觉得,她现在去跟他谈一谈,他会理解她,支持和同情她,提醒她该往何处去,去找谁,以使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尽快获得自由。她顺着自动升降梯飞跑下去,因为升降梯走得非常慢。而她站在站台上等车的那一分半钟,对她来说就好像至少有一个半小时。最后她来到静悄悄的没有行人的林阴道上,她看到了前面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熟悉的身影,他正不紧不慢地来回走着。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她开始泣不成声地诉说,“我再也不行了,我受不了啦,我没想到,这会有这么痛苦。”
  “静一静,亲爱的,静一静,安静下来,让一切恢复正常。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我明白,我再也不能这样活下去了。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在那儿,在坐牢,而我在这儿……”
  “可是,要知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确定的呀,”他平静地回答,“我们就是这样设计的,他去坐牢,而您在这儿,享受自由和富裕。现在是什么使您不满意了?”
  “所有一切!”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绝望地喊道,“一切都让我不满意。我不想要这一切。我没想到,这一切会这么可怕。”
  “那您现在想要什么?您可以重新变得贫穷,为此您只需和他断绝关系。我恐怕也理解不了您了,亲爱的。”
  “难道就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
  “正像您所知,历史是不可逆转的。事情做了就做了。这是您自己要这么做的。我想,您需要平静下来,需要好好休息。过不了几天您就会用完全不同的眼光来看待这种情形,我相信您。您只是最平常不过地精神上受了点挫折,您忍受不了过分的压力。您应该控制住自己,回想一下,您在和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一起度过的这些年遭受了多少屈辱,您马上就会变得轻松起来。难道他值得您去为他受苦,亲爱的?是您自己亲口对我说的,他是如何粗鲁、残暴地对待您。当您表现得过分坚决,要求确定你们的关系时,他又是怎么样把您赶出家门的。可是现在您又可怜起他来了?”
  “我爱他,”她痛苦地低声嗫嚅,“我知道,我真的爱他。我该怎么办?也许,我该对我雇用的私人侦探说出事情的真相?”
  “您要做什么?”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眉毛直竖,“是否可以问一下,您想要什么样的结局?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获碍自由,而您去蹲监狱?您是要向这个方向努力?”
  “我无所谓,就蹲监狱吧,就让它随意处置好啦,只要让他获得自由。他不应该呆在那儿的,不应该,真是不应该!”
  “冷静点!”他挽起她的胳臂,带着她不紧不慢地向林阴道的远处走去,“不要叫,亲爱的。我能理解这一切,我理解您的处境。如果您的态度是认真的,那让我们来积极权衡一下,而不是凭一时的感情冲动行事;如果您的打算是坚定的,那我和您需要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全面考虑这一切,以便为您的行为制订出合理的方针。现在咱们一起去我家,我将用最好的薄荷茶来招待您。我们一起来想一想,您需要做什么,怎么做,以使您的丈夫获得自由,并且您在这种情况下却能最低程度地遭罪,或许情况还要好,你完全不用遭罪。最终,金钱的利益在爱情面前却步,这才符合常理。不是这样吗,亲爱的?”
  “是的。”她热情地回应着,顺从地挨着他,和他一起走着。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理解她,这多好啊!她相信,他会理解她的。她也相信,他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时她觉得平和、安详。她突然想起,童年时她非常怕黑,如果她不得不独自一人在黑暗的街道或没有灯光的楼道里行走,她就会吓得发呆,甚至腿都直不起来。但是当她回到家,她就能体验到无与伦比的平静、安全的甜蜜感和这一次的危险终于过去了的高兴的感觉。
  “我们到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说着打开了她面前过道的那扇门,“我就住在这所房子里。您可从来没到我这儿做过客。”
  “有狗吗?”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突然想起来问道。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跟她说过多次,他的高加索牧羊犬完全不会转向旁人,扑向他们,吠叫甚至是为讨好主人咬住什么不放。“准是在想别弄坏了连裤袜和裤子。”他心里暗暗发笑。
  “它现在正在别墅里,我的妻子把它带走了,我们所有的假日都是在那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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