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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道上的碎石嘎嘎响起,是重型车轮碾过的声音。爱伦抬起头来,我走到前门门口,她紧跟在我后面。 玛蒂·葛兰多人已经登上了前廊。她一看到我就变了脸色。 “他们还没来?” “如果你不躲起来,他们永远也不会来。这地方已经被监视了。” 爱伦·苏东看我一眼,眼神明显流露着怀疑。我请她回到屋里去,也带玛蒂进去。然后我步下台阶,走到雷斯·葛兰多那部青铜色的新轿车旁。 他坐在驾驶座上,动也不动。 “我告诉孩子的妈,这根本就是浪费时间精力。可是她硬是要来。”他冷眼打量那栋房子的门面。“原来名画家爱伦·苏东就住在这儿,我看,这房子都已经快塌……” 我打断他的话: “能不能请你把车开到看不到的地方?要不然你坐过去,我来开。” “你来开吧,我有点累。” 他厚重的身躯吃力地从驾驶座上移开,让我把他的车停到房子后头。这案子的几个重要人物已经齐聚一堂,我觉得既拥挤又兴奋——或许是我潜意识里已经听到第二部车的声音。 我和雷斯绕到前头的时候,停车道的人口出现了一个影子——一个晃动不定、留胡子的头形映在三角形的亮光之中,看来像个警告标志。有部车子往前开近他,前灯的光线将那个身影暴露无遗——是杰瑞·柯帕奇,他的一双臂膀悬在吊带里。 他一定同时看到了我和雷斯,因为他转头就对着驱近的车大叫: “苏珊!快溜!” 苏珊开的旅行车顿时刹住,随后她往后倒车,在轰然作响的引擎声中开进了大马路。杰瑞惊魂未定的四处张望,跌跌撞撞跑出车道,正好被麦威里跟他的大块头助手哈洛德截到怀里。 等我赶到他们身边时,那部旅行车已经转进汉文路口,车灯扫射在树干上,有如长柄的油漆刷不断挥舞。车子往旧金山的方向跑了。 “我去打电话给大桥管理处,”麦威里说。 我跑向马路钻进我的车,使劲追赶那部旅行车。等我开到大桥最近这端的时候,右线的几条车道已经开始排长龙。那部旅行车停在一条车道的最前头,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我看到苏珊人在桥上,跟那小男孩手牵着手朝缆架塔跑去。一个穿着公路警察制服的胖子在他们后面一段距离处颤扑扑地追赶。 我跟在他们后面,拼命往前跑。苏珊回头看了一下,放开龙尼的手,攀过栏杆,又继续跑。我不安地闪过一个念头,觉得她已经准备孤注一掷;随后就看到她金亮的头发在栏杆顶上飘扬。 那个公路警察在没赶上她之前就停下来了。小男孩在他后头走走停停,一等我出现,马上转身往我这里奔来。他看来像个小顽童,脏兮兮的脸,穿着过大的毛衣和短裤。 他对着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仿佛他做了逃课之类该受罚的事情,却被我述了个正着。 “嗨,龙尼。” “嗨。你看,苏珊在干什么?” 苏珊双手攀住栏杆,整个身体往外倾斜,村在她身后的是灰黑的夜色。她背后的车墙愈堆愈厚,闪烁的灯光摇曳不定,像是有人正要放火烧大楼似的。 我紧握着龙尼冰冷的小手,朝苏珊走过去。她瞪着我,看不出有丝毫认识我的印象或兴趣,仿佛我属于另一个族群,那种已经超过二十岁的族群。 那位公路警察转头对我说: “你认识她吗?” “我知道她是谁,她的名字是苏珊·葛兰多。” “我听到你在说我,”她说。“不要再过来,要不然我就跳下去。” 那位穿制服的警察往后退了好几呎。 “你叫他再退远一点!”她对我说。 我把她的话转告他,他又往后退了几步。她瞪视我们的目光现在多了几分兴趣,好像我们是一个能够任她随兴摆布的道具。她的脸除了那对骨溜溜的大眼外,好像全都僵掉了,而且她的声音听不出高低: “你们要把龙尼怎么办?” “带回他妈妈那里。” “我怎么知道你会把他带回去?” “你可以问他。龙尼认识我。” 那小男孩提高了声音: “他让我喂他的鸟吃花生。” “原来你就是那个人,”她说。“他一整天都在讲这件事。” 她对他露出一个微弱而纵容的笑容,好像她自己已经脱离了这些幼稚玩意。 可是从她紧抓着栏杆的苍白手指和飘散的金发看来,她自己其实也是半像小孩半像鸟般栖息在高枝上。 “要是我爬下来,你们会怎么对付我?” “我们不会对付你。” 好像根本没听到我的话似的,她接着说: “会开枪把我杀掉?还是把我送去坐牢?” “都不会。” “那你们会怎么做?”她又问了一遍。 “带你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她摇头摇得好沉重。 “这个世界没有安全的地方。” “我说的是,‘比较’安全的地方。”“那你带我到那里去以后,会对我怎么样?” “不会怎样。”“你这个卑鄙龌龊的骗子!” 她头偏向一边,转头往下看,想要看穿我的谎言和她深沉的愤怒。 大桥靠近旧金山市的那一端,巡逻警察的拖吊车映入我眼帘。我用双手打了一个大手势,那个公路警察照做了一遍。拖吊车慢下来,刹了车停在那儿。 “下来吧,苏珊。”我说。 “对嘛,”尤尼说。“下来嘛,我好怕你会掉下去。” “我已经掉下去了,”她的语调酸苦。“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会带你回你母亲那里。” “我不要见她,我永远也不要跟他们两个住在一起。” “那就跟他们明讲,”我说。“你已经够大了,可以跟别人一起生活了。你大可不必僵在那么高的地方来证明这一点。” “我喜欢在这么高的地方。”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说什么别人?”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别人。” “可是我害怕。” “你经过了这么多事,还会害怕吗?” 她点点头,然后又往下看。我真怕我把事情弄砸了。 可是她只是在跟那根高枝说再见。她攀着栏杆爬了回来,然后靠在栏杆上休息,呼吸又浅又急。尤尼朝她走去,一只手牵着我的,另一只手牵起她的。 我们一起走回桥头时,麦威里跟他的助手正在跟当地警察说话。麦威里在他们面前说话大概有点分量,他们记下我们的名字,问了几个尖锐的问题,就把我们放了。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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