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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钱!”绫恩说。 罗力·柯罗德点点头。他是个高大、宽肩的年轻人,有砖红色皮肤、沉思的蓝眼睛和一头柔美的头发,他缓慢的举止像是有意做出来的,而不是天生的。他不像别人那样应答敏捷,一切都像经过深思熟虑似的。 “对,”他说,“现在什么东西都离不开钱。” “我还以为农夫在大战期间很吃香呢。” “喔,对,可是那并不表示永远有好处,不到一年,一切又恢复老样子了。工资提高了,工人反面不愿意工作,每个人都觉得不满意,谁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当然,要是真的能大规模耕作,情形又不二样了。老戈登知道这一点,本来也想这么做。” “可是现在……” 罗力微微一笑。 “现在戈登的太太到伦敦,一出手就用两千镑买件韶皮大衣。” “真是太……太差劲了!” “喔,不,”他停了停,又说,“我倒希望我也能买一件给你,绫恩……” “她长得怎么样?罗力。”她希望先对她有个印象。 “今夫晚上,在林尼尔叔叔和凯西婶婶的宴会上,你就会看到她了。” “嗯,我知道,可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妈说她笨笨的。”罗力考虑了一下。 “嗯……我想她并不特别聪明,可是也许因为她实在太小心谨慎了,所以看起来才有点傻。” “小心?小心什么?” “嗯,只是小心而已。我想主要是很注意她的口音——你知道,她讲话有点土腔,还有对任何可能有的典故也非常小心。” “那她真的很……呃,没受过什么教育了?” 罗力笑笑。 “喔,你大概是说她不是个高贵的淑女吧。她的眼睛很可爱,长得也很可爱——老戈登大概就是看上这个和她那毫不做作的态度,我想她不是装出来的,不过当然,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呢?反正她一直都傻傻地站着,让大卫牵着她的鼻子走。” “大卫?” “她哥哥,我想他是那种什么把戏都会的人!”罗力说,“他也一点都不喜欢我们。” “他凭什么要喜欢?”绫恩提高声音说。他有点谅讶地看着她,她又说:“我是说反正你们都不喜欢他。” “我当然不喜欢他。你也一定不会,他不是我们这种人。” “你根本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罗力!这三年,我看了很多,我……我想我的眼光已经放宽了。” “你见的世面的确比我多,一点都没错。” 他的口气很平静,但是绫恩却猛然抬起头。 在他平静的音调下面还有一些别的意思。 他毫不回避的眼光,脸上也波有任何表情。绫恩想起来,要了解罗力的想法始终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想,这真是个混乱的世界。以往都是男人上战场,女人留在家里,可是现在却完全相反了。 罗力和强尼两个年轻人当中,必须一个留在农场。两人抽签之后,强尼去了,可是几乎马上就阵亡了。在挪威,在其余几个打仗的年头里,罗力一直没有离家一、两哩以上。 而她——绫恩——去过埃及、北非、西西里,不只一次面对着战火。 现在,她——是荣归故里的续思,而他——是守在家园的罗力。 她忽然想到,他不知道是否介意这一点。 她有点紧张地轻轻笑笑,“事情往往有点上下颠倒,对不对?” “喔,我不知道,”罗力视而不见地看着远方的田地,“要看情形。” “罗力,”她迟疑道,“你在不在乎……我是说……强尼……” 他冷淡平稳的眼光使她退缩了些。 “别提强尼!仗已经打完了,我很幸运。” “幸运?你是说……”她犹豫地顿了一顿,“不用……不用上战场?” “太幸运了,你不觉得吗?”他平静的声音似乎带着尖尖的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又微笑着道:“不过当然啦,你们服过投的女孩子会觉得很难在家里安定下来。” 她生气地说:“喔,别傻了,罗力。” (可是她又生什么气呢?——除非他的话的确说中了她的心理。) “嗯,好吧,”罗力说,“我想我们最好谈谈婚事——除非你变封了?” “我当然不会变封!凭什么会?” 他模糊地说:“世事往往很难预料。” “你是说你觉得我……”绫恩说,“不一样了?” “也没有特别不一样。” “也许,你变了?” “喔,不,我没变,你知道,农场上改变得很少。” “好吧,”续思说,但却多少觉得有点泄气,“我们结婚好了,时间随你。” “六月左右怎么样?” “好。” 他们沉默着,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绫恩觉得非常沮丧。但是罗力还是罗力,就跟他以往完全一样,亲切、冷静,什么都像轻描淡写似的。 他们彼此相爱,他们一直爱着对方。以前,他们一直很少谈到两人间的爱,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们六月就要结婚了,会定居在“长柳居”(她一直觉得这是个好名字),以后,她再也不会离开了,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兴奋地看着跳板拉起,看着轮船快速前进,享受坐飞机那种凌空而起的快感,望着奇怪的海岸线逐渐成型。辣椒粉、石蜡油、大蒜等味道——外国人急促的口味,各种奇花异草、杂乱的庭院中骄傲挺立的圣诞红——收拾行李、解开行李——不知道下一程要往何处? 现在,那些全都过去了,战争也结束了。绫恩·马区蒙回到家里了。 水手回家了,水手从海上回来了…… “可是我已经不是当年离家的那个绫恩了。”她想。 她抬起头,发现罗力正盯着她。 ------------------ 文学殿堂 疯马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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