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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大楼及其周围设施典雅而宁静,洋溢着高贵的气派。大楼是一位杰出的建筑师设计的,就像一个出身高贵的老人平静地穿过最混乱不堪的场合而仍不失威严。在平整的草坪那边,榆树林下的灌木丛中,大批的男男女女以及小孩拥挤着吵吵嚷嚷,使这个场面形成更大的反差。街道上也是人山人海,有三四个骑警,六七个摩托车手和二十来个步行的警官在尽力维持着秩序。但是,嘈杂声还是此起彼伏,一片吵闹。 上午将近十时,街道不远处骚动起来。这边值勤的警察极力把人群向警戒线后推,虽然显得很温和,但那气势似乎不容违抗。接着,一辆红色的小车鸣着警报疾驶而来,后面跟着一辆黑色轿车,两侧有骑摩托车的警官护卫。轿车停在法庭大楼前,霍尔登法官下了车。 他是个高个儿,细瘦,脸上棱角分明,雪白的头发,眼睛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倦意,但丝毫没有惧色。当他走下车时,人群中一阵喧闹,尽管不时地有嘘声和叫喊声,但大部分人还是在喝彩。法官面对人群,对他们微微一笑。接着,警队长碰了碰他的胳膊。 “阁下,最好还是进去吧,”他低声建议道。 法官听从了他的催促,他们并肩走上台阶。莱安警长用肘在人群中逼出一条道来,陪法官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前。普鲁特法警把他们迎了进去。霍尔登轻轻地向他道一声早安。 “陪审团那边还没有消息吗,普鲁特?”他问道。老头子摇了摇头。 莱安警长语气凝重地说道:“今天上午又收到几封恐吓信,阁下。如果陪审团定罪的话,您就得让我们保护您。” 法官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打算,莱安。不论是定罪还是宣判无罪,我一脱身便去北方。我累了,莱安。我要去钓鱼,好好松弛一下。” 莱安不无疑虑地说:“看来他们不会同意的。” “他们不同意,那与宣判无罪没什么两样,”霍尔登法官提醒道。“再也不会有机会定罪了。在这期间,太多的目击证人会丧命,或者远走他方。” 他的语气很冷酷,莱安点头称是。接着他们都出去,只剩法官一个人呆在办公室。 他穿上法官袍服,坐在打开的窗前等待进入法庭的传令。他能听见下边人群中嘶哑的低语声,一阵阵的高喊声和激烈的争吵声。他刚才面向人群时只有眼睛里露出一丝疲倦,现在感到全身疲惫不堪。 他一个人坐着在等。他的思绪又回到这几个星期以来的审判以及在这之前的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他细细回顾了各种环节,它们出现得恰到好处,使本案被告蒙塞尔和莫鲁一直不能定罪。现在莫鲁几乎被完全忘却了,所有的兴趣都集中在蒙塞尔身上。当法律这架慢腾腾的水磨在悠闲地滚动时,法官日复一日地在观察着这个人,他觉得他正在给这个人作着一番评估。 这是一起谋杀案件,是大城市里司空见惯的那种偶然突发但残忍不堪的暴力事件之一。三个男人闯进公共汽车公司一条主线的调度站想抢保险箱,正好被巡夜人撞上。尽管巡夜人身上带着枪,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拔枪就被击毙。虽然巡警用左轮手枪猛射,但是三个男人还是逃掉了,无一受伤。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可是在第二天晚上,开业不久的青年医生伊利亚斯·诺顿接到一个急救电话。一个男人来接他去为一个据说是闹肚子疼的病人看病。那人衣衫褴褛。诺顿医生带他上车,立即出发。走过一两个街区时,医生感到有什么东西顶在他的肋骨上,听到厉声命令后停下车。他被蒙上眼睛,带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那里躺着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子弹从后面穿透了身体。当 他对受伤的小伙子进行检查时,两个蒙面人在一旁看着。 受伤的小伙子要死了。诺顿医生把这个情况告诉他们。他们陪他来到他办公室附近,警告他不能对任何人讲,然后才放了他。可是这个年轻医生立即向官方作了汇报。警察立即对随后第二、三天核发的死亡证明作了详细审验。一个据称是死于肠梗阻的小伙子被发现体内有颗子弹。他叫朱尔斯·蒙塞尔,现在是他的哥哥在受审。 本案有两种不同的说法,还有另一种说法与前两种的其中一种稍有不同。州检察院声称蒙塞尔兄弟和莫鲁曾企图抢劫公共汽车调度室,蒙塞尔哥哥和现在受审的莫鲁打死了巡夜值班员。辩方认定蒙塞尔弟弟是受了重伤后跌跌撞撞回到他哥哥这里的。他们发誓,这位兄长根本不知道其弟弟是怎么受的伤。这些说法很简单,但却前后矛盾。 可是报纸的宣传使这一事件更加具有戏剧性。根据新闻界的说法,蒙塞尔是地下组织的头目之一,手下有一批黑干将。年轻的朱尔斯只是他这个组织中的一名新兵,抢劫公共汽车调度站只是他首试锋芒。因此事实很清楚:他哥哥一般地不亲自行动的,这次却在现场。由于头脑发热,在毫无必要的情况下开枪杀了人。 州检察官没有得到允许展示与蒙塞尔传说的活动有关的证据。可是当辩方律师发现蒙塞尔肯定要被定罪时,提出抗议。他说,报纸上的宣传对陪审团和公众有误导作用,使他们对蒙塞尔产生了偏见,所以他请求反驳这些诽谤。于是,州检察官才有机会展示对方在反驳中无法驳倒的证据。 霍尔登法官判定有关蒙塞尔以前犯罪活动以及他名誉方面的证据可以接受。这使他反倒成为蒙塞尔党羽的攻击目标,他们人多势众。这个人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作为兄长对别人犯罪表现出的宽宏大量而自己并未染指这一角色,引起了很多人的同情。有些人歇斯底里地高喊应嘉奖他,还有些人大喊大叫抗议警察对他的迫害。看起来证据确凿的案件,即死去的巡夜值班员身上那颗子弹是蒙塞尔的枪里射出的,有三个人站在弧光灯下曾看见他开车逃过,这些情况竟全被忘却了。如果警察的认证无误的话,蒙塞尔的确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不安定分子。但他却变成了一个虚构的博得人们同情的人物,妇女们为他流泪。 霍尔登法官回顾了整个案子,认为这里面有不一般的因素使之带上了些许喜剧的色彩。依地看来,蒙塞尔的有罪还是无罪是个极其简单的事实,可以非常准确地定案。而陪审团对此判决的一拖再拖简直令人不可思议,更令人不能相信的是他们可能会有分歧。他心里构思着如果他们真的向他报告意见不一致的话,他将怎样严厉地斥责他们。 突然他又明白没有必要那样做。他知道陪审团已经同意了。在没有正式向他汇报之前,他通过窗外人群中的骚动和喧哗声就知道这一点了。接着,法警来敲他的门,低声说道: “阁下,陪审团已准备好向您汇报。” 法官站起身整了整袍服,点了点头。“很好,普鲁特,”他赞同道。“咱们进去吧。” 在随后的几分钟里,蒙塞尔傲气十足,嘴角上挂着自信的微笑;莫鲁勾着头麻木地坐在那里。他看见长时间争论后疲倦不堪的陪审员们;他看见旁听者们一动不动的眼睛。宣判前例行的辞令他听到了,但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早已听腻了这一套生硬、严肃而且慢条斯理的辞令。他只听着一个词,非常满意地听到了。 “有罪,”便是。 顷刻间的喧哗被厉声制止;书记员正式发问。“那么你说,弗曼先生。那么你们都说。”移动着的脚在踩着;小槌在油漆桌面上敲着。 霍尔登法官又回到了他的办公室。窗下的人群吼叫着,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后面要进行的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霍尔登年事已高,这起案件的审判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他长期以来处于紧张状态。他和琳达一起商讨安排过下一步该怎么办。可是宣判结束一个多小时后才认为他可以安全离开法庭大楼。当他离开时,莱安警长与他同坐一辆车。莱安急迫地说: “阁下,”他说,“我不喜欢您从这里去林地,因为在那儿我们没法照管您。” “胡扯,警长,”法官说道。“审判已经完毕,判决已经宣布。一个星期就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莱安警长还是不同意他的看法。“不会吧,阁下,”他坚持道。“您知道这并没有结束。比如说您不得不同意重审的问题。蒙塞尔的那一帮人会追踪您的。他们知道您对他们不利。我要派二十个人保护您,要不然我可不放心。” 法官笑了笑。他的情绪已经好多了。“胡扯,”他再一次说道。“要是蒙塞尔有一帮人的话,早都树倒猢狲散了。明天我就可以钓鱼了。等我回来时,报纸上又会是些其他新标题了,这一切会被忘得干干净净的。” “我告诉您,”荣安说道,“您错了!我可了解这些家伙。” 霍尔登法官向前看了看,笑了笑,向前一指。他们说着话已经来到了飞机场的入口,一架飞机已等在那里,螺旋桨已开始飞转。“看见了吧,莱安,”法官说道。“我一走上飞机,什么都会抛在脑后的。” 莱安点了点头;可他向前后指去。 “您看后边,”他反对道,“三部车。一打子人,有些我还认识。他们会想尽办法弄清您的去向的。” 法官格格地笑了。“他们不会成功的,”他预言道。他又更加严肃地说道,“不管怎么样,莱安,丹尼·斯蒂文斯和他手下的人会像你一样到处找我的。要是他们中间有谁找去的话,会跑得脚疼腿酸而没法回家的。” 莱安极不情愿地屈服了。“我想您是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办法了,”他认输道。 接着汽车停在等候的飞机旁,霍尔登法官走下车。飞机驾驶员过来接他。这是罗杰·斯蒂文斯,丹尼的弟弟。法官说;“早上好,罗杰。预热准备好了,我明白。” 罗杰点点头。“我给丹尼打过电话,”他解释道。“他和琳达在波特兰等着。风会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一小时内即可到达。” 莱安绝望地要求道,“法官大人,还是让我派些人跟您去吧。” 可是霍尔登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我从星期天算起,两周以后回来,莱安,”他说。“这期间你可以轻松一下了。” 他戴上斯蒂文斯给他准备的飞行帽和遮风镜,走进座舱。罗杰坐上驾驶席。技师们把轮子前垫的塞块搬掉。引擎开始轰鸣。 他们立即起飞。莱安警长目送他们离开,他突然想到,机翼上的数字使地面上的任何人都可以看清并认出它来。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飞机一直朝东南方向飞去。直到飞出很远才向西绕了个大回环,飞出城郊以外后才向真正的方向——东北方向飞去。西南风正好为他们送行。 法官的眼睛静静地闭上。等他再睁开眼睛时,他看到北方的天空里洁白的云朵。他们穿过一片低低的云层时,白茫茫的大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冲出云层后,法官把遮风镜擦了擦才看得清前方。时间静止了,他睡着了。当引擎停止轰鸣,飞机向长长的跑道上轻轻地滑翔时他才醒来。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大地好像起来要拥抱他们,远处的地平线反而比他们下面的地面先闯入他们的视线,因而他们感到好像扎进了一个边缘很高的盘子里。当飞机轮子触到草皮上时,法官立刻意识到他现在是在四面环山的一个深深的凹地里。然后他看清了周围起伏绵延的山脉轮廓,琳达把他紧紧地抱着,丹尼·斯蒂文斯走过来站在旁边。 “爸爸,没事儿吧?”她小声说道。法官对她的担心感到没必要,一笑了之。从连日来的烦恼中解脱出来后,他的精神一下子变得很好,兴奋得像喝过酒一样。他眼睛里闪着亮光喊道: “当然没事喽!”他又问年轻的丹尼·斯蒂文斯,“他们上来了吗,丹尼?” “上来了,”丹尼肯定道。“恐怕胡瓜鱼已经跑掉了,”他承认道。“这段时间可能不会有。” “我可从来没钓过鱼,”法官说,“以前和现在一个样,这里根本没鱼。” 琳达坐上跑车的驾驶座,他们一起挤上宽大的座位,把老头子夹在中间。他们要开往斯蒂文斯的营地,那是离加拿大边境不远的地方。丹尼的父亲曾是个造纸商,他在北部森林里拥有大片地域,丹尼和罗杰在这里的许多暗湖上有房屋,有些很小而且简陋,有些宽敞而且舒适。霍尔登法官和斯蒂文斯老先生曾是好朋友,也是垂钓的好伙伴,一直到老先生去世。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琳达也很熟悉,就好像这里的营地是他们自己家的一样。 丹尼和琳达第一次是一同飞往这里的。当他们各自钓到第一条鳟鱼时,两人一起狂欢。十五年来他们以兄妹相处,小事情上打打闹闹非常开心,在大事情上则意见一致,配合默契。还是丹尼了解到霍尔登法官想休养一段时间后提出上这里来的。 离开波特兰后,霍尔登法官睡了一会儿。琳达看了看丹尼笑了,法官闭着双眼,他们就一直没再讲话,好让他静静地养一会儿神。可是刘易斯顿的车水马龙声把他吵醒,他格格笑着说: “我还真的迷糊着睡了一会儿啦?” “有一小时光景了,亲爱的,”琳达温柔地说。“不过挺好。路还长,您可以再睡一会儿。” 他点上一支雪茄,说道,“你知道,丹尼,我一到这儿感到又年轻了。空气清新,视野辽阔。即使在森林深处,你也会感到一片辽阔,在这大片的森林里,长长的大道领着你一直向前方奔去——”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孩子,有像去年一样的导游吗?没有吉姆·莎伊我可是一条鱼也钓不到啊。” “吉姆还在那儿,”丹尼向他保证。“潘特·马登也在。我给琳达又找了个人,名叫李·甫雷。他父亲二十多年前给我父亲做过向导。” “我记得那个小伙子,”法官附和道。“他在那儿呆过一年,是他十三四岁的时候。是个挺帅的小伙子。” “是的,”丹尼同意道。“他冬季在采伐营地工作,有几个夏季在阿尔盖勒。现在回到家乡,计划冬季捕猎,愿意偶尔为我做做向导。他的独木舟划得很好,对那一带的山地很熟悉,钓鱼水平也很高。” “路易·弗鲁敦怎么样了?”法官笑着看看自己的女儿问。 丹尼犹豫了一下,和琳达的眼光相遇。“哎呀,路易有别的事要忙的,”他说。 琳达笑着喊道:“实际上吗,爸爸,我认为丹尼妒忌路易了。他去年对我那么好!” 霍尔登法官格格笑了。可过了一会儿,丹尼神情严肃地说,“我对路易不满意,”他承认道。“潘特和吉姆告诉我,他和一群爱打闹的人整天在一起疯。我怕他给我们惹麻烦。” “疑心太大了吧,啊?”法官问道。“去年我发现他完全被琳达的美貌征服了。”他说着朝女儿笑笑,而丹尼只说: “而且他那张嘴很不牢,总爱吹。” 老头子极其严肃地说着。“哎,好啦,”他反驳道。“没那么厉害吧,孩子?你知道,你可是常常信口开河的。在所有能说会吹的人里——” “哎哟,哼!法官,”丹尼抗议道,“您当时不在场,根本不知道。我实话告诉您,只因为您没有亲自目睹,您才以为我在撒谎。这个地方比您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法官格格笑了。“琳达,我的孩子,这听起来简直像音乐尾白,”他说着向座位上靠了靠。“继续说吧,儿子,”他说道。“这里的自然史最新进展怎么样?肯定不是山坡上的缠绕植物了。不要给我讲它们已经爬过界串到缅因州的地界了。” 虽然他的语气轻松,面带微笑,很明显,过去的这么多日子他劳累得厉害,还是掩饰不住他的紧张和倦意。丹尼尽力使老头子忘却他的心思。一旦他们到了营地他就会彻底放松。可是汽车高速穿行使他却不能放松。他们以时速四十英里的速度向北方持续行进,迎着陡坡冲上,就像一只轻捷的描一样沿着山脊上的篱笆墙疾驰上去,又忽地下到阴暗的山谷里。当车爬到高坡上时,他们看见蓝蓝的一片山地在西北方的地平线上隆起,一直延伸到很远处。法官眯着眼看着山,又说道: “接着往下讲啊,丹尼。你说这儿有什么我都信。我是你所见过的人里头最好应付的,最容易上圈套了。” 丹尼搜罗了这些年来他在林子里听到的各种故事。都是些向导们夜间坐在火堆旁给他们讲的,他们当时全神贯注地听着,突然才明白这些故事是拿他们开心的。丹尼给他讲了吉姆·莎伊曾在黑猫山的东坡上抓住过一只与众不同的动物,他又讲了林中有一种鸟,地心引力的作用对它正好相反,所以它是在树枝的下边走动,一旦你射中它的话,你得有一只非常敏捷的猎鹰飞上前去抓它,要不然它就会掉到天上去;他最后又讲到一种叫做香子兰的三条腿鹿科动物,两条前腿一条后腿,丹尼读过保罗·班杨的书,把离奇古怪的故事搬来夹杂在他的故事里。法官一边听着,一边格格地笑着,他往座位上一沉,慢慢平静了下来。 一边谈着,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已经走到高耸入云的山前。他们慢慢地走上了一条盘旋的小道。两面是翠绿的山林,左面有一条河,水流湍急,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后来法官在清新的空气中浓郁的凤仙花、云杉和松树的香味陶醉下睡着了。琳达看到法官睡着后向丹尼打了个手势,丹尼不再讲了,以免打扰老头子休息。 当他们来到目的地——一座小城后,霍尔登法官仍睡着未醒。他们开过路旁村子的一家锯材厂,有一群男人站在那里。他们过去时其中一个男人扬起帽子。琳达一心只管开车,只是用余光注意到了。她小声问: “丹尼,那是谁?” “路易·弗鲁敦,”他停了一会地解释道,而且眼里有一丝懊悔。“我以为他已去了加拿大。但愿他没看见我们到这里来。” “为什么不能让他看见?”她轻轻地问。 “嗯,我和他有点麻烦,是我雇用李·甫雷时的事。路易想取胜,他胡说八道了一通,是小伙子们告诉我的。他一直在酗酒,我最后把他击败了。”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认为他会到营地来吗?” 他说:“我认为不会的。诺亚·奈会在路口上守着的。我告诉他提防陌生人到这里来。有吉姆、潘特和乔这三个可靠的人,李完全可以担得了这个重任。我还与芬·科隆克谈过。你知道,他是当地的警察,会与诺亚保持电话联系的。只要你在这里,我不信会有谁来这里而我们不知道。” “让你费心了,”她感激地说。然后又补充道:“你真行,想出那么好的点子让我爸爸松弛下来了。他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 丹尼点了点头。在离城半英里处有条小路通向那条河,她把车子停了下来。时候已不早了,太阳已下落到西边的山顶上,山谷里已没有阳光,尽管高天黑还有足足两个小时。她停下车,把胳膊伸到头顶上方舒展了一下。这时霍尔登法官醒了,吉姆·莎伊和潘特·马登从河岸上过来,从车后座上取出船具。丹尼把车停放在芬·科隆克的车库里回来后,他们一起上了平底船准备渡河。 从这里到帕腾塘有四五英里路,陡峭而且艰险。从诺亚·奈的仓院经过他的草地围栅出发,霍尔登法官和潘特·马登在前面攀登,后面吉姆·莎伊赶着一辆马车,运着行包和用具。琳达和丹尼跟在最后边。 “爸爸喜欢开始时快些,”姑娘说道,“不过走半英里路他就会气喘吁吁。” 于是丹尼就不去追赶,与琳达并行。她说,“真有你的,一路上你可把我爸逗乐了。是谁给你讲的那些瞎说乱扯的故事?” “自己编的,”他高兴地承认道。“我知道你要来,准备了一个星期。” “你作了不少工作,是吗?” “没有,”他强烈地否定道。“没有。”然后又说,“可我希望路易没有看见我们来。” 他们听见法官听到潘特讲话后大笑。琳达微笑了,扬起双臂舒展了一下。“旧地重游,真不错啊,丹尼,”她高兴地说。 “我们在这里度过了不少好时光,对吗?”丹尼点头称是;姑娘从侧面注视着他。但她接着又漫不经心地说道: “的确是的!” 丹尼格格笑了。“我在想昨天晚上的事,”他说。“知道你要来,一想到又要见到你,可以一起去钓鱼,我高兴得快跳起来了。我们一直这么要好!没有相爱还真有些怪。” “是吗?”她一边看着路一边说,“也许是太了解了吧。” “胡说,”他抗议道,“那不是理由。我可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我不喜欢的。我猜,我们做好朋友已习惯了。” “这倒是个好习惯,”她眼睛跳动着告诉他。“我喜欢这样。” “开个玩笑,”他说,“要是有一天我们俩发展得形影不离,难舍难分,才有意思!” “我们可以试试,”她提议道,并朝他笑笑。“看看会怎么样。” “好的,”他同意道。“没事干的时候咱们试试。”他冷静地说。“我想不会是这次吧,琳达,我们心里还有那么多事。” 她没有说话,在他前面大步流星走着。他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没顾上注意她一声不吭,也没去想为什么。 可是以后的日子并不那么乐观。他们到达池塘的边上时,马登和吉姆·莎伊把渔具装上小船,开始横穿两英里面积的小湖。这时天色已黑下来,他们还未到达对岸的小屋,蓝色的天空已开始有昏黄的星星钻了出来。吃过晚饭后,天气突变。丹尼和法官两个玩了一阵纸牌,然后走出小屋呼吸宁静的夜空新鲜的空气,才准备休息。 “明早准会钓到鱼的,孩子,”霍尔登法官高兴地说道。 可是丹尼疑虑重重地说;“不知道,法官。现在又改吹东风,看来要下雨了。” “下点小雨算得了什么?”老头子不满地说道,因为他还陶醉在悠闲之中。 丹尼还是引经据典与他争论: 一旦东风吹 鱼儿肯定飞! 可是法官喊道,“那又怎么样?水平高的人还是钓得到的。” 不过事实证明丹尼还是预言得很准。早饭时分下起了小雨,慢慢地下大了。雨下个不停,他们感到百无聊赖。就连经验丰富的潘特·马登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会有转机。有一天法官突然问他: “哎,这个时候看来你也心里没底。人们常说,‘忽暗忽亮,石头浸胀。’看来真的是这样。” 的确雨水很多,日复一日地下个不停。有时候法官穿着雨衣垂钓半个上午,可是他感到实在没有意思,因为鱼也好像对天不前。琳达根本就不钓。她从来就不大喜欢钓鱼,她喜欢在山顶处小池塘里下饵。 “我这个人只是天气晴朗时才钓鱼,”她承认说。“我喜欢坐在西风中顶着烈日垂钓。只有那时鱼儿才最肯上钩。”这些沉闷的日子里,她一直呆在屋里不露面。 她和法官以及丹尼大多时间呆在屋里。琳达和丹尼想了各种办法给老头子开心。丹尼陪法官玩牌。他们用菱形薄荷叶和一块干净的白木板发明了一种跳棋。可是法官坚持要把它们全部吃掉,他们才放手不玩了。他们海阔天空地扯着,丹尼绞尽脑汁编造着各种奇闻让老头子开心。法官有时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讲的东西也实在难以相信。琳达一边听一边笑,说他俩都是吹牛大王。当他们猛吹一通吹累了,琳达起身去泡茶。 可是她心里很不安。由于整天呆在屋里不能出去走动,法官越来越烦躁。他们一天天盼着天气变好。他们开着玩笑,把每一场大雨戏称为淋浴,后来干脆不去管下雨不下雨了。可是屋里很潮湿,墙上长了霉,火柴也擦不着。第二个星期的一天,快到半下午时,前所未有的大雨倾盆而下。 那天刮着东风,狂风卷着暴雨。飘飞的雨雾使湖面一片黑暗,雨点猛打着木屋的玻璃窗。窗子上全是水,外面的景物变了形。树木只是模糊的影子,湖面好似一团雾,远处的山峦全消失在一片薄雾之中。不一会儿,天空黑暗得就像夜晚快要来临。 可是屋内灯火通明、令人舒适。琳达心不在焉地看著书,不时地抬起头看看丹尼和她父亲在那边专心致志地玩牌。霍尔登法官算着自己的得分,开心地微笑着。 “只有两点了!”他喊道。“小子,算了吧?” 可是丹尼反驳道:“算了?还有十五点,怎么能算了?洗牌吧!” 法官格格笑着洗牌。他们垫着牌,垫到记分牌后,丹尼抽牌,翻过来一看是黑桃4。 “我要一对,”丹尼说着打出梅花4。 霍尔登法官为了稳得满分,拿着Q、9、6、A。“十四点,”他说着打出Q。 丹尼数着:“二十四”,加黑桃J。法官大叫:“三十”;丹尼的A得三十一,又得两点。 过了一会儿,法官得了最后一张牌,看了看丹尼摊开的双手,以胜者的口气大叫:“十五比六,四六二十四,得十二分。小子,你输惨了!” “还有张大牌,”丹尼纠正着指着黑桃J。法官憨厚地大叫道: “你小子偷牌了!” 丹尼温和地说,“这是我们在缅因州的玩法,叫做正牌反打,奇中之奇,阁下。” 法官风趣地大叫着,琳达很快来到他旁边把手放在他的肩上。“爸爸,他把你赢了吗?”她问道。“哎,他偷牌罢了。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他不老实。”法官直爽地说着,好似这种人该死。琳达追问丹尼。 “丹尼,你说的奇中之奇是什么呢?”她问道。“我不信你所说的缅因州叫做奇中之奇的那种动物。你是拿我爸开心吧?” 丹尼的眼睛闪着亮光,但语气很严肃。“哎哟,琳达,”他断言道,“在林地里,每棵树后都有一只。你不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吧?” “先生,请劳大驾讲一讲吧,我实在是孤陋寡闻,”她要求道;他若有所思地讲着: “好啊,我不知道该从哪儿讲起。那就是你从来料不到的东西的化身。在它身上,你会发现所有情况与常理相悖。”他向霍尔登法官咧着嘴笑了笑。“法官,您的千金太孤陋寡闻了。你接着给她讲吧。” 法官格格笑着。“小子,你自己讲吧,”他反驳道。“她不会相信我讲的话!” 可是琳达喊道,“等一等。水开了!肚子空着可不能听你瞎扯。等我泡杯茶来。” 她父亲表示同意。“我得喝点东西把这奇中之奇送下去,”他说道。 琳达在火炉前忙碌着,不无焦虑地看着他。她想,有时候他显得很苍老,是太疲倦的原因。她希望丹尼的神吹胡侃能使他开心。她给他们都泡上茶,从铁盒子里取出甜饼、糖和奶油。 “这种奇中之奇的动物吗,”丹尼在他们准备好后,慢腾腾地搅动着茶,又讲了起来。“哦,这东西还真不好描述,只有你亲眼看见才会信的。它与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一样。是最出人意料的东西,是你根本无法相信的东西。” “再要些糖呢,丹尼?”琳达问道,“还是再加些奶油?” “过会儿吧,”他对她讲道。“我前几天给你讲过香子兰。那东西只有三条腿,是现有的唯—一种三条腿动物。噢,这个奇中之奇吗,它有五条腿。所有的事情都是倒着做,好像是生活在镜子里。它的动作和反应全是反的。比如说它的脖子,只能往下弯曲。他抬不起头来,离不开地面。如果你驯养一只的话,两英尺高的栏栅就可以圈住。它不吃草以及周围能够到的东西。不,先生。它最喜欢吃的是楷木丛的顶端叶子和嫩白桦等。当它要吃时,用尾巴钩住拉下来就行。这种东西很重,像鳄鱼一样重。它把幼树拉倒,滚上去把压在前腿之间的枝尖啃个干净。你知道它有两条前腿三条后腿。” “是不是有点像个鹿?”琳达问。“再吃块饼吧,丹尼。” “有点类似,”丹尼承认道。“好的,谢谢。我拿两块行吗?” “全都吃了吧,”她兴高采烈地催促道。他接着说: “哎,还真的有点像鹿。它的茸尾是白的。可是鹿的茸尾在尾巴下侧,只有跑动时才看得见。奇中之奇的茸尾在尾巴尖上,跑动时看不见。它们打架时,用前腿支在地上转,用后腿踢。有几只在一块打架时声音好像有人敲鼓。你听到过鹁鸪鼓。噢,这声音比鹁鸪的鼓响亮得多。” 琳达点点头。“可是其它的鹿是用角搏斗的,也用前脚配合,是吗?”她问道。 “不错,”他说道。“我告诉你,这种奇中之奇的所有情况都是你料不到的。就像你想得胜的玩牌游戏一样,法官。你满以为能赢得满分的,其实不然,让我给赢了。这就是这一带的小伙子称为奇中之奇的东西。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又提出挑战,“再玩一局吧!你可能会赢的。” 可是法官决定饭前睡一会儿。丹尼和琳达离开他,到停船的地方去。 这时雨很小。他们走到能看见天空时,丹尼说,“喂,看来要晴了。有好迹象。” 她厌烦地说:“但愿天晴。真有你的,丹尼,我想爸爸让这连阴雨折腾得够呛了。” 第二天,天气真的好起来了。黎明时天色阴沉沉的,到了早饭时分开始晴朗起来,湖面上反射着天空。霍尔登法官和吉姆·莎伊早饭后立即出发。琳达说她想去三四英里外山顶上的豪娄池去抓些贪吃的鲑鱼。 李·甫雷要和她一起去,丹尼和潘特·马登守在法官身旁。琳达和小李出发时,霍尔登法官和吉姆已经上了湖面。丹尼和潘特划着他们自己的船跟随着法官,可是法官已在前方转过弯消失了。 潘特是先一天进城的,这天早上才回来。他带来消息,使丹尼决定这一天要守在法官身边。当他和潘特划上船后,丹尼催问他。 “潘特,你看到这个家伙怎么回事?我今早上还没来得及听你细讲。我是不想让霍尔登小姐听到。” “噢,在店里时他走向我,”播特讲道。“矮个子,穿着工作服,长长的下巴。他不像个打鱼人。他问我附近有没有鱼,我告诉他有。他问我能否给他看看。我说我不是打鱼的;可有人给他透了底细,所以我说我脱不开身,不能领他去。” 丹尼点点头。“他满意了吗?”他问。 “不。他继续纠缠我,死皮赖脸地出钱要我帮他。他说他听说附近池塘里有一种不错的大马哈鱼。他说他想试钓一下。他说他知道我是来钓鱼的。” 丹尼思考着。“你说过和他一起还有个人,”他说。 “还有两个,”潘特说道。“他们今天下午要开车进城,三人一起去。可当时其他两个人都在车上。” “是些什么人?” “看不清。” 丹尼在垂钓,鱼线动了一下,可他没意识到,潘特大喊一声。然后他猛地一拉,钓出一只七磅重的大马哈鱼,潘特一把稳稳抓在手里。鱼落到船上时丹尼才问道: “在镇上看见路易了吧?” “他们说,他早走了,”潘特答道。“他一星期前去了加拿大。” 丹尼点点头。他们看见霍尔登法官的船在半英里远处。潘特喊道,“他钓到鱼了!”因此他们划了过去,看见法官让鱼脱了钩,听到他大喊可惜。丹尼不无讥讽地举起自己钓到的鱼给他看。 可他小声对潘特说,“咱们今天就在法官眼前钓吧,潘特。别走远了。” 他们真的守在法官眼前,可是一天过得很平静。他们回来吃完午饭又去钓,直到下午很晚时才入困马乏但心满意足地上了岸。霍尔登法官躺下休息了一会儿。丹尼呆在船靠岸处,吉姆和潘特·马登正在收拾全天钓的鱼。丹尼正和他们谈着话,他们突然看见湖的另一边停靠台边一只船朝这边划过来。 船上只有一个人,潘特说那是诺亚·奈。“从他划桨的动作就能分辨出来,”他解释道。“划桨的动作有点斜。” 丹尼点了点头,不安地看着小船靠近。他真想冲过去划到他面前,可这样做有点唐突。这个小伙子总是跟在别人后边,顺便办点自己的事。丹尼耐着性子等着,潘特和吉姆·莎伊也等着,把鱼清理完后还在等着,直到诺亚划过来上了岸。 他们这时才看见,他的眼里充满忧虑。丹尼问他,他说;“你以为我是来看你们有什么战果的吧,丹尼。” 丹尼点着头。“你有什么心事,诺亚?”他问道。“小伙子,讲出来听听。” 诺亚犹豫不决。“哎,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问题,”他说道。“可我得让你们知道。我的农场对面的林子里,上游一英里处的地方,藏着一辆车;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丹尼润了润嘴唇,若有所思地问:“怎么啦,诺亚?你知道些什么?” “哎呀,我正在地里,”他讲道。“我看到了那辆车。不像是本地的车,我就划上船去看个究竟。是马萨诸塞州的车牌,隐蔽得倒挺严实。从我那个地方是看不见的。我注意到车刚好在裂口的对面,可能是有人悄悄开来的。我看了看,这边的砂地上有三个人的脚印。” 丹尼问潘特,“你刚说过昨天有三个人开着车进城了?”潘特点点头。丹尼转向诺亚。 “你认为他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下午,很晚的时候,或者说是天快黑了。”诺亚推测道。“水位下降了些许。你可以看见原来的地方那个痕迹。水位肯定降过一英尺,昨天又回升了。” “看到他们走的哪条路了吗?”丹尼问。 “我没有跟踪去看,”诺亚解释着。“我想最好给你报个信,以防他们朝这儿来。” “法官在屋里,”丹尼告诉他。他又苦有所思地说道,“霍尔登小姐和李·甫雷今早上去了豪娄池,还没回来。不过他们不会打她的主意!”他不安地起身。“咱们去看看法官吧,看他是不是还好。” 他们来到屋子时,丹尼朝里面看,看见霍尔登法官在大沙发床上熟睡着。他点着头,放下了心。 “他没事,”他轻轻地说着,又犹豫了一下。“诺亚,今晚呆在这儿,行吗?咱们轮流警戒。我不想找麻烦,可我也不愿意冒险。我要派李出去。他回来时要让他去给芬带信。李倒没事,可我得靠你了。” 诺亚说他可以留下来。“李可以去给我的老太婆带个信,”他提议说。丹尼满意地点点头。可他立即去自己屋里拿出一把手枪塞在外套的口袋里。后来他在周围空地搜索了一番。他的神经异常紧张,难以控制。 他内心不安,需要发泄一下。他喊来潘特·马登。 “我要从这条路上去接霍尔登小姐和李,”他说。“你和吉姆就呆在这里,以防有人来。”潘特答应后,丹尼转过身,沿着昏暗的小路走了。他走上山脊后,沿着小路走了半英里,然后顺着通向豪娄池的陡坡下去。 已经黄昏时分,林子里很暗。他突然想到李和琳达早该往回走了。他急急地走着,肺部都感到有些疼,心在剧烈地跳着。他强抑住自己,放慢脚步,为自己的担心恐惧感到好笑。毕竟即使有人动手脚,那也是针对霍尔登法官的,而不是琳达。 天色已很暗。丹尼看不到星点亮光,在树干、树枝间跌跌撞撞往前瞎摸着。他停住脚步,细听一阵急匆匆的跑步声。那声音在前面,正朝这里跑来。他等到脚步声到跟前,手里紧握着手枪。但还看得清是一个黑影。丹尼喊道: “站住,是谁?” 跑着的人端着粗气,“你是斯蒂文斯先生吗?是我,李·甫雷。” “霍尔登小姐在哪儿?”丹尼急促地问道。李喊着说: “他们抓住了她。他们把她带走了。” 当李·甫雷告诉他琳达被不知底细的人抓走时,丹尼一动不动地站着,像大风中的一棵参天大树一样摇摆着。他想说什么,可说不出来。他的头快要炸裂了。他看见李只是个黑影,忽大忽小,非常可怕。李在说着什么,可丹尼听到他的声音像浪击巨石的涛声,似乎从远方传来。他根本不明白李在说些什么。 忽然他清醒了。为她的担心和恐惧使他一时顾不上许多。李正给他讲琳达的鱼竿怎么样怎么样,丹尼突然打断他。 “对不起,李,”他说。“从头讲。我刚才在考虑问题,没听见。” “我一路上可没惹麻烦,”这位向导可怜地争辩。 “我也没有,”他说。“我不怪你,李。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点讲!” “哎呀,我还以为她在前面走着呢,”他讲道。“可我没追上她。所以又回去到岩石那儿看,才发现她的鱼竿。” 丹尼点点头。现在才不急了。他把周围地形快速回忆了一遍。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正是一片荒凉之地。东边离肯乃贝克和公路只有四五英里;可南边和北边是深山老林,西边更是一片荒凉,人可以在那地隐藏几个月或好几年。丹尼曾和罗杰在这些山上空飞行过。此时他对地形很清楚。他们当时飞行过程中看到下边的森林简直就是一片汪洋。这些星点的池塘就像绿色的汪洋中蓝色的小点。这些山脉只不过是洋中的一阵涟漪。 这些在他脑际一闪而过。他又对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接说来,快点。” “我们钓鱼直钓到四点钟,”李讲道。“或者说是她钓到四点钟。她把大部分鱼扔回湖里,只留下些最大的。我划着船到处试,直到该回来了。因而我先去清理鱼再准备收拾东西。她拿下鱼竿,从小路上走去,我收拾好后再赶她。我想这没什么事的。路很平,她说她走过上百次了。” 丹尼耐心地点点头。 “因此她爬上第一个陡坡到了山梁的这一边。我收拾好东西后就在后边赶。她说过可能会在岩石这里等我的,就是你能看见的那个地方。可是她不在那儿,因此我就一直过来了。我一直还没意识到会看不到她,直到我来到小溪前,突然注意到她的脚印消失了。我能看见我们上去时的脚印,可没有下来的脚印。我又走到岩石那里。那儿有一片砂地,上面有拖过去的脚印,我断定是男人留下的。不管怎么说是两个人。然后我看见她的鱼竿在树丛里,像是有人扔在那儿的。盒子破了,像是她打在什么东西上摔裂的。” 丹尼问,“那是什么时候,李?” “天快黑时,”李说道。“我想去追,可是天黑了,我想最好还是先向你报告。” 丹尼考虑了一会儿,干脆地说: “好啦。我想今晚没什么办法了,只有明天早上彻底搜索。可是我要到那块岩石处去侦察一下,等着他们。听着,现在你要做的事情是到营地去,”他指示道。“告诉潘特·马登和乔守在法官身边,寸步不可离。我就靠他们了。告诉诺亚·奈——他在那儿的——让他和吉姆·莎伊打上灯笼到这里来,带上枪,我在岩石那里等他们。然后你划船过湖,尽快赶到诺亚的农场去。从诺亚那儿给芬·科隆克打个电话,把发生的事告诉他,让他带人火速赶来。然后给波士顿我弟弟那儿打电话,号码是Aspinwall7310。告诉他开上飞机来。让他降在科隆克屋后的那块地上,我们去年在那儿降落过。明早你在那儿接他。中午以前他会到的,很简单。我要他下午在空中搜索,看看有什么情况。你听清了吗,李?” 李很快地表示听清楚了。 “潘特和乔照看法官。吉姆和奈到这儿。我去给芬·科隆克和你弟弟罗杰打电话。” “好,走吧,”丹尼说。“千万注意不能让任何人接近法官。” “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吧,”李催促说。“你在那儿黑洞洞的什么也做不了。” 丹尼摇摇头。“不,我要在场才行。你去吧,李。” 他听到李一跌一绊地在漆黑的山道上走了,他自己开始向上爬。 他一步步爬到了琳达被抓走的那地方。一块巨大的裸露着的岩石向外突出着,被风雨吹刮得干干净净。上面的边缘处长着些乌饭灌木和桧柏等,或者是在小夹缝处艰难地生存着。他头顶上方是星空,远处群山耸立。他周围一片漆黑,有时暗处的池塘反照出一点星光。空中没有一丝云,只有从山顶上吹下来吹到东侧山坡上的西风送来一股暖湿气流,一直吹向大海。月亮很快就会出来,可还不到时间。在东边天空连一点迹象也没有。 劲风继续从那块突出的岩石后边吹着,使人感到寒冷而又清新。他上到这里时已全身发热,开始时还感到这阵冷风很惬意。可没过多久,便感到寒风刺骨。他擦着火柴试图借着亮光寻找琳达和抓她去的人走掉的踪迹。可是风把火柴吹灭,他只有放弃打算,躲在避风处,紧紧地缩在树丛里取暖。 他考虑着,谋划着。看来先一天进城的那三个人正在这一带活动。其中一个人从潘特·马登口里没有得到什么情况,他们肯定躲在河边停着的汽车里,过了河,进了森林。他们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或者他们找到了比马登更热心的人当他们的向导。丹尼认为除路易·弗鲁敦外,没有别的人能帮得了他们。路易是他半个月前辞掉的,因此传说他去了加拿大。可是丹尼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有点是肯定的:那些人要么很熟悉这片林地,要么就有人作向导。这一点要是确凿无疑的话,其余的情况就不难想象。昨晚他们大概在潘腾池的南端游荡了一夜,窜到营地附近等机会动手的,而且看见琳达和李·甫雷沿着小路向豪娄池方向去了。丹尼自责着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琳达会受到伤害。的确不可能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即使现在他还难以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可是琳达失踪了,在他们手里。这看来假不了。他凝视着黑暗的周围,心里在想琳达到底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想到这里他心里很难受。他回忆着琳达甜蜜的笑容和她无畏的气质。他想象着她面临的危险处境,不禁牙齿咬得作响,怒火中烧。要在这个复杂的地方找到那些熟悉地形的人,这个任务不但异常艰巨,而且毫无希望。唯一的机会是他们可能出错,或者琳达可能留下路标作记号。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了。琳达这姑娘是吓不倒的,她会抓住任何有利机会的。 他忽地站起身,心想他派去叫的人怎么还没有来。闲等在这里使他真有些受不了。他把树林边上的桦树皮撕下来,两三个长条扎在一起当作火把,然后点起来寻找琳达和那些人的踪迹。小路沿着山梁上的东坡直通向北,丹尼艰难地向前行了一段路,再往前走时,到了一个岩石断层处没路了。这时他知道今晚上没希望再找了。那些人也许从这儿爬上去,也许从这儿下去到了底下,也许一直向前越过去了。在这个地方四处搜寻要好几个小时,这得有比丹尼更有经验的人才行。 他把最后一支火把烧完时,摸黑回到那块突出的岩石分。他得在这里等他命令来执行任务的人。这时山顶东边月亮上来了,爬过云层升到空中。丹尼借着月光可以看清下边深深的海湾,像镜子一般的湖面以及不远处的群山。 接着,远处有一阵微弱的声音,他静静地听着,是脚步声。他知道他的人来了,因为已经看到了晃动的灯笼。他们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吉姆·莎伊在前面,诺亚紧跟着。丹尼起身去迎他们,静静地说道:“喂,伙计们,真费时间啊。” “我们可是一路飞跑来的,”吉姆答道。 丹尼点点头。“我只是觉得时间够长的。”然后他又不抱任何希望地问,“李出去了吧?” 吉姆·莎伊摇摇头。“我认为他的情况不会有多么好,丹尼,”他说。“因为我们找到了这个。”他递给丹尼一样东西让他看。 那是一张纸,信纸上的抬头是波士顿一家饭店。上面的印刷体字异常工整,也很短。丹尼一眼就看完了。 如果你们轻举妄动她就完了 他又看了一遍,然后递给吉姆。“这是从哪儿来的?”他问道。 “放在岩石下的一个停船台上的,”吉姆解释道。“当李上船时我们看到的。因此我没让他走。” “去他妈的,”丹尼大叫道,“我们不能眼睁睁地闲着,什么办法也不想!” 吉姆还是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我不知道!看来我们得这样,丹尼,”他固执己见。“你要跟踪追击去找到他们。他们要真的向霍尔登小姐下毒手你也没法把他们怎么样。如果我们把他们逼急了,只能使他们早些下手罢了。” 丹尼好一阵不说话,在权衡着。最后不情愿地说道,“可是——就让他们这么把她带走吗?我们得找到她啊。” “我认为他们不会走,”吉拇指出。“那样对他们毫无用处。我还认为他们不会伤害她。不管怎么说,不会马上伤害她的。” “他们会以此挟制霍尔登法官的,”丹尼极力争辩道。“蒙塞尔那帮人威胁过有一百次了。” 吉姆固执地摇摇头。“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他坚持说道。“我还没听说过谁没有达到目的便撕票的事。” “他们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丹尼大吼道。吉姆一板一眼地答道:“哎呀,我说咱们等一等,他们会让我们知道的。” 丹尼无言,心里不踏实,但也无计可施。最后问道: “霍尔登法官怎么样?这对他的打击一定不小。” 吉姆点点头。“很可能,”他表示同意。“可他没事。他这个人很坚强!” “他认为是怎么回事?”丹尼问。“是说这个吗?”他仍把警告信拿在手里。 “他认为,我们得等他们的消息,”吉姆回答说。“他说你还是回到营地去,在那儿等。” “想起她整夜在森林里,我受不了,”丹尼大声说着。可是吉姆温和地说道: “哎呀,今晚天气不算坏吗。她以前也在林子里睡过。再说,现在你也没办法。你在这里受冻也不会使她暖和的啊。” 过了很久。“我想是的,”丹尼无奈地屈服了。“好吧!咱们还是回去。” 回营地的路上,他们还有件事得定下。诺亚·奈今晚应该回家。要是他不回家,他太太一着急会报警的。那么,芬·科隆克或别的人朝潘腾池这条小道上来的话,抓走琳达的那些人会认为处境危险而向她下毒手,然后悄悄溜走。要是诺亚回家,他的外出同样会使那些人认为我们已经向外面求援了。在这两难之中,他一边下山,一边与吉姆和诺亚商量该怎么办。 最后诺亚提议说,“我就是今晚不回家我那口子也不会吃惊的。”他格格笑着。“她会以为我与吉姆和潘特玩上瘾了。这种事以前也有过。”他又冷静地说,“可我要是明早不回去挤奶,她肯定会着急的。” 丹尼认为诺亚可以在这里过夜,可是吉姆不同意。“我说让他回家吧,”他建议道。“他们不会看见他离开这儿的。他们不可能监视的。今晚是不会的。要是他们监视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会伤害霍尔登小姐的。你以为这件事后面有多么吓人的情况。要是这样的话,他们足有时间去拿枪的。可是他们既然送来信,那就会照旧行事的。” 后来丹尼总算被劝服了。既然诺亚得回去,最好还是今晚上就走。既然他要走,丹尼就决定让他带个密信。他不愿意任人摆布,因而给诺亚下了详细指示。让一批伐木工人从五或十英里处向这边搜索;丹尼告诫诺亚,他们必须像印第安人一样秘密行动;在没有百分之百的保证琳达的安全以前,绝不能惊动抓她的那些人。 “你最好打个电话,”丹尼决定道。“你不要亲自下山。呆在农场上别动,作你自己的事;打电话告诉别人上你这儿来,要像偶然拜访你一样,然后你告诉他怎么做。” “让科隆克来?”诺亚问。丹尼摇摇头。 “他们肯定注意着芬的,”他提醒说。“不,叫乔布·英格拉姆或者比尔·怀特来,或者随便叫一个老手,要锯木厂的人才行。” 诺亚说行。他们回到营地后,他划上小船离开了,悄悄地划过阴影笼罩着的湖面。丹尼和霍尔登法官站在停船台上目送他。诺亚走后,丹尼催促法官回屋,呆着别出来。 可霍尔登法官理智地说,“他们现在不会伤害我的,丹尼。” “我倒不明白为什么不,”丹尼不以为然。 “他们的目的不在这里,”老头子指出说。“他们有目的,很可能寻求重审蒙塞尔。他不会得到重审的。目击证人会失踪,或者死去,或者被吓得默不作声。那个年轻医生就是个例子。他们不用花多少钱就会把他和其他目击证人干掉的。” “噢,他们抓走琳达并不意味着如果我们给他们机会的话就不攻击您,”丹尼争辩道。 可是霍尔登摇摇头。“要是我被杀的话,蒙塞尔肯定要上电椅了,”他指出道。“他们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们要是威吓我,下场只会更糟。杀了我只能促使他完蛋。不,丹尼。你不要为我担惊受怕。” 小伙子还是考虑着这件事。“可是他们要提出条件怎么办?您还得答应,把琳达救出来。” 法官一言不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我不知道。只有等着瞧。” 第二天早上丹尼醒来时,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他听到乔·克鲁在厨房里忙碌着,屋后山坡上的林里有斧子砍树声,是潘特·马登把一棵干枯的槭树伐倒作烧火柴。李·甫雷忧郁地站在停船台那里。丹尼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过去和他拉话。霍尔登法官走出屋子,他们一起用过早餐,早晨很快过去了。 中午他们不安地吃着东西。太阳高挂在头顶上,后来又西下。吹着西南风,风在湖面上掀起阵阵涟游。霍尔登法官和丹尼坐在湖边一个山丘上,默默地看着水面上时起时落的白色图案,又看看蓝天上飘过的白云。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丹尼突然发现其中一个白帽浪不是时起时落,而是持续翻着,随着浪花的一起一落而起落着。起先他没有在意,因为他在沉思着。他突然听到有人推船下水,朝停船台望去,看见吉姆·莎伊把船推下去猛划向湖心。 “吉姆,你上哪儿去?” 吉拇指着水面。“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他喊道。丹尼这时才注意到刚才他盯着看的那个东西原来是漂浮着的什么,是白色的,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他腾地站起身,一动不动地盯着。法官问道:“那是什么,丹尼?” “我想是一张纸或一块布,绑在树桩上的吧,”他说。“放出来漂到我们能看到的地方。”他又说道,“这能说明他们从什么地方放的,能说明他们藏的地方。很可能在能轻而易举地看清停船台或小路尽头的什么地方。” 法官机智地说:“我倒认为他们肯定在反方向的地方。他们很可能派人去那边放的,不论是什么东西。” 吉姆已经划到了漂浮物跟前。他们看见他把那个白东西解下来拿到手里,然后塞进衬衣前胸又向回划。丹尼和霍尔登法官急忙来到停船台等着。吉姆划到很近时,丹尼叫道,“吉姆,是什么东西?” 吉姆回答说:“是给法官的信。”猛划三下船到了靠台,他从衬衣前胸处掏出信递给老头子。 霍尔登法官拿起信封,迟疑了一下,用手指插在折叠处猛地撕开。丹尼看着他,等着。可是他看完信后走开了,好像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丹尼看着霍尔登法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法官把信拿在手里,站着,可他的眼睛向空中盯着。丹尼想,他的肩头屈着,嘴唇苍白,心里一定很疼痛。 “怎么回事,先生?”他问道。“她没事吧?” “他们没有伤害她,”法官答道。 丹尼点点头。“那么他们要怎么样?”他接着小声问。“情况不好吗?” 老头子迟疑了一下,然后苦笑了,把信递给丹尼。“看看吧,孩子,”他说。“是琳达写的。她吓坏了。看吧,丹尼!” 丹尼不信,“吓坏了?我不信。她不会被吓坏的。” “看吧,”法官催道。“连我自己也不会信的,丹尼,可是你看啊!” 于是丹尼拿过揉成一团的信纸。上面的抬头与先一天晚上收到的那个信一样。他认识琳达的笔迹,这是她写的。可是尽管她的习惯是书写时很工整,这里的字母却每个都很大,显得也很乱。上面涂迹斑斑,轻重不匀,好像她用的铅笔不好使,一阵软一阵硬。 丹尼快速看着信。 最亲爱的父亲: 我是琳达,我不相信我还活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怕过,我怕极了,爸爸,只有您才能救得了我。这帮人快要吓死我了。他们根本不像我认识的任何人,我从来也没见过他们。他们太厉害了,毫无人性。我想他们杀掉我就像您宰一条鱼一样不费吹灰之力。他们说,要是您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会杀我的。爸爸,您还是照他们的办吧、我简直不敢想您要是不答应他们会对我怎么样。我怕极了,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只有您能救我,爸爸,您一定要救我。您知道吗?他们说会听您的,可您要是答应以后不兑现的话,他们不但会杀了您,而且还会再抓我的。他们要是再抓我,我会立即吓死的。爸爸,答应我吧!答应他们也答应我吧!我简直怕得要命。 他们想让您答应重新审判蒙塞尔。他们说您能办到的。您要是答应的话,他们就放我回到您身边。如果您不答应,您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他们是这样说的,我想是当真的。 您只有这么办了。您知道营地前的那个石岛,离岸边有半英里。你们全都在明天上午十时去那儿。在那个突出的岩石上坐成一排,这样他们就可以看得见您。您要是去的话,他们就知道您已经答应了,也就会放了我。爸爸,您一定要去。您肯定认为我太懦弱了,可这全是他们逼的。 要找我们的地方是没用的,因为您要是找的话,他们肯定会杀我。不要搜寻我们,因为我们藏的地方隐秘,您找不到的。我想我们在湖的南边。我们在一个山脊上,有五六十英尺高,四面八方都看得清。附近没有水,只有一条溪流在我们下方的岩石表面上流出来。可水是温的,像奶一样,这里也很热,因为没有遮挡,没有大树。大树全砍掉了,只有硬木材的再生苗。这里静得出奇,一点声音也没有。那帮人也不言不语,尽管人很多但很静。他们人多势众,您无法对付,就连丹尼、潘特、吉姆、乔他们全来也无济于事。 请不要找我。我会吓死的,您千万不要试。爸爸,请答应他们吧,照我说的,明天到那块岩石上去吧。我求您了。 您的发狂的女儿 琳达 丹尼读完信后呆呆地站着,双眼盯着信纸,显得迷茫,根本不愿相信。然后翻到一页又看了一遍,看完后又看了第三遍。霍尔登法官看着他,灰心地问: “明白了吧,丹尼?” 丹尼迟疑了一下。“不大明白,”他答道,好像是对自己说。 “不明白。” “我简直不能相信这是她写的,”老头子感到有点羞愧。“我不能照她的意思去做,当然不能。我的责任是绝不能退缩,不管代价有多大。我一贯是这样的,孩子。也许这样太残酷,可是我的性子改不了。这一点琳达是清楚的,她知道我的性格。” 小伙子点了点头。“是的,”他附和道。“琳达肯定清楚这一点,先生。”他把信纸按原样折起来,好像要找到什么没有发现的东西。他最后说道:“至少还有点时间。让我先拿着,行吗?” “不要让别人看到它,孩子,”老头子告诫他说。“我不想再见到它。” “您不能那样,先生,”丹尼劝道。“毕竟她面临的那帮人是很厉害的。” 法官不抱任何希望地笑了笑。“我知道。我想我是太吃惊的缘故。这封信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我女儿写的。” 丹尼看着他,突然间来神了。“出乎意料?”他重复着自言道。然后他慢慢地说:“是的,对啊,先生。不错,没问题!” 霍尔登法官摇摇头。他慢慢地沿着小路走回屋里去,丹尼一直看着他走进去。可他的思绪并没有跟他进去。法官进屋后,丹尼又看了一遍琳达的来信。把其中一页读了又读,然后不按顺序一把折起来装进口袋。 吉姆·莎伊、马登和大胖子乔·克鲁一起站在二十英尺外的停船台旁。他有点兴奋地朝他们走去。 “潘特,”他急忙说,“你对这一带地形很熟吧?还有你,吉姆,是吗?” 马登点了点头,吉姆·莎伊说道,“哎呀,应该很熟的,我在这里有四十年了。” “你们知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他问道。他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才说出他想说的话。“那是在原生木材林地里,”他告诉他们。“云杉,或者松树。当然是黑木林,不会是硬木材林。深谷之类的地形,很深,深得太阳照不到。我认为还有条大河流过那里,而且岩石表面上有条清泉流过,水是冰冷的。” 他凝视着他们,焦急地等他们回答。吉姆·莎伊挠着头,丹尼重复着: “原生林地!深谷。一条大河,啊,水流声很大!在我们的北边。我是说那个地方很冷。” 吉姆·莎伊认真地说道,“有很多深谷,丹尼,雪有时要积到八月份,所以很冷。” “什么地方?”丹尼问。 “水杉溪就是一个,”吉姆说,“失乐溪有个像这样的地方,英莱特也有一处很像你所说的地方。” 丹尼从口袋里掏出琳达的信,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水杉溪,失乐溪,英莱特,”他记着,列在信纸的背面。 潘特·马登问:“怎么啦,丹尼?”丹尼叫道: “因为琳达现在在一个像这样的地方。我们要把你们所知道的每条深谷列出来,把不对头的划掉,然后试试其他的!” “这可够呛。”潘持不大支持。 “只要我们把二十英里内每条河搜索一遍的话,”丹尼叫道,“今晚就能找到她!” 那天琳达在豪娄池很高兴。甫雷撑着船把能去的地方全游遍了,她的手气也很好,下钩适时,起钩得当,钓到不少大鱼。过去几个星期的忧虑全抛在了脑后。该回营地时,她还余兴未尽。她让李收拾鱼,自己爬上四分之一英里上面的第一个陡坡到了突出的那块岩石旁。她呆在那儿看着山下的风光。 她站在那块突出的岩石旁的陡坡上面。太阳在她身后,吹着西风。是阳光最先给她报的信,但报得太晚无济于事。脚旁有影子晃动,她向下瞧时看到是人影,可她转过身时已来不及躲也来不及反抗。一只胳膊拦抱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然后有件东西蒙住她的头和脸,她被向后拖去。她越过肩头用鱼竿一击,打下去时把固定在上面的木盒子打碎了。然后鱼竿从她手里被扭掉,她被举起来扛走,无法反抗。 她看不见,也喘不过气。抓她的人扛着她走了一段路才停下,她已快要闷死了。那个人贴近她的耳朵说: “现在你要叫喊,那个向导就会追来,那么我们只得干掉他。你乖乖的吧?” 她急切地点点头。 “那么你是照我们说的办了?” 她默默地表示同意;过了一会儿,他们把蒙在她眼睛上的东西取掉。 她最先想看到的是抓她的人。她看见共有三个,都是陌生人,可是有点眼熟。她想起可能在审判蒙塞尔时在法庭里见到过。可她没有时间去想这个,因为刚才逼她不开口的那个人(从他粗声粗气的嗓声判断肯定是他)现在又对她讲话了。 他个干瘦小,是三个人中最瘦小的。他笔挺的衣服这会乱七八糟,可他仍不失镇静和从容的气派。他的面颊苍白,好似从未见过天日。他的眼睛灰白中透着蓝色,长长的下巴,高高的颚骨。他给她松了绑之后说: “我们得抢时间,天黑前得回到地方上。你不能作声!”他给其中另一个人打了个手势,说,“查理,你在最前面走。然后她跟上,再后面杰克尔跟上。我最后走,要把树上的路标取掉!” 听到这些话后,她吃惊地看着他。可他示意她走,于是她跟着那个名叫查理的人。这个人瘦高个儿,身穿花格灰西服,棕黄色皮鞋也破烂不堪,沾满了泥。第三个人杰克尔体魄健壮,咧着嘴笑时还有点善意。她猜一定是他把她扛了这么远而且显得并不费力。他们目光相遇时他意味深长但又冷冷地格格笑着。 她这时明白,他们已经来到东坡上一个岩石断层处。在领头人的命令下,查理带着路从断层处往下走。 他们排成单行队往下走。他们走到断层尽头时来到被水杉和松树罩着的一片突出的岩石前面,他们沿着这些岩石寻着路。琳达这时发现每走几步就有一棵树上系着白布条,是给他们引路的。查理跟着路标往前走。走在最后的领队把每个路标仔细地解下来,不让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天已开始黑起来,查理用手电筒照着路。琳达判断得出,这条路在山坡上,通向北面,一路都在下坡。他们行走的速度之快令琳达吃惊。这些人不是伐木人,可是他们行走如风,看来地势很熟。 他们最后来到一条河上,琳达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他们沿河而下。由于一片漆黑路不好走。这条河从一条峡谷中流过,两边是很陡的岩石峭壁。她开始腿脚不听话了,但还是被迫默默往前走着。她只注意到这会地树上没有小布条了。看来他们是由这条河引路的。 走了一程后,最后边的那个人喊停下。他们周围一片漆黑。一个深坑里传出水流下去的吼声。她周围是黑洞洞的石壁,在手电光中反射着充满水雾的光。附近有很多大树,树冠高罩在头顶。在他们下面不远处,水冲向石头平台。 查理停下时,琳达紧跟在身后。刚才讲话的那个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好啦,”他厉声说道。“我们就呆在这儿!” 她装出一副受惊吓的样子喊道,“呆在这儿?呆在这儿?啊,不,不行!” 他抓住她的胳膊,抓得更紧。“嘘,”他说。“别出声,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她嚷道:“可是你们想得到什么?你们是干什么的?” 查理和杰克尔在黑暗中忙碌着,划了一根火柴,点着桦树皮,生了一堆火。这时她才看清向她说话的那个人。 “你可以叫我科波先生,”他狰狞地说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你们想要什么?”她不顾一切地又问。 “我会慢慢给你讲的,”他答应道。“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听话,别胡闹。” 他指向石壁的一个尖角处的一堆树枝,她坐了下来。他们让她一个人呆在那儿。 科波先生和其他两人续着火,可是不让火烧得太大,他们很警觉,似乎在计时,他们仔细地朝周围的黑暗中看着,有些恐惧。琳达这时很冷静,也很镇定。她想起,对这些不习惯林中寂静的人来说,是有点恐惧, 她看着他们,开始意识到,这是有预谋的,他们选定这个地方躲起来是经过周密策划的。他们烧的火一百码以外是看不见的。他们沿着山坡走过的路是提前探好的。她寻思着他们怎么会知道她会一个人来到那块突出的岩石旁;她明白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肯定准备以多胜少对付李的,或者用最方便最残忍的办法干掉他。于是,看来这件事不大对头,她害怕了。 不过恐惧并没有把她吓呆。她虽然感到害怕,但她在想对付的办法。看来装出一副害怕至极的样子顺从他们反倒会使他们放松警惕。因而,她坐在树枝堆上抱头哭起来,大声抽泣。 科波先生听到沉闷的哭声后走过来厉声说道,“别这样。哭对你没好处的。” 她也不抬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一个劲儿地抽泣,“你要怎么样?” 他轻蔑地咕哝了几句,回到其他人站着的地方。他们在等着,琳达暗暗观察着他们,寻思着他们在等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知道了。山坡上面有动静,他们朝那边看去。接着,一个人影从坡上滑下来走到亮光下。琳达认出那是路易·弗鲁敦,他去年还给她当过向导,曾非常殷勤,可是输给了丹尼。一看见他,姑娘全明白了。她明白了他们怎么会在这陌生的荒山野岭之中那么有把握地来回蹿。当她看到路易得意地笑时感到更为恐惧,可她强忍着。这个人很冒失,以前她发现这一点很可爱,现在却感到很可恶。 可是她还是动着脑筋,装出吓坏了的样子。她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走去,抓住他的胳膊。 “哎呀,路易,路易!”她哭叫道。“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带我回去吧!” 路易咧着嘴笑了笑,用胳膊搂住她。他朝科波先生挤挤眼。“别着急,孩子,”他说。“没事的。” 可是科波先生沉思地看着他。“那么说,”他开口了,“她认识你!” “我给她们当过向导,是去年和前年的事,”路易承认道。 科波先生的脸色变了。“可你并没有说起过,”他指出说。 “你没问过嘛,”路易反击说。“我给你讲过我会盯着她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吗?” 他想了想,最后活动了一下肩膀说,“好啊!真有你的。她回去后就会说出你也在这里的。” “她回不去的,”路易争辩道。 科波点点头,可是琳达仍抓住路易不放,哀求地哭喊道:“哎呀,路易,路易,你不带我回家吗?” 科波先生厉声说,“你坐下,乖乖地别动。”他一边命令一边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强行领回刚才坐的地方。然后他回到火堆旁和路易谈起来。她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他们谁也没有再过来。他们坐在那里似乎准备守夜。 琳达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她自己的处境。她觉得夜特别长,睡着了一两次。她穿得很暖,身上有羊毛衫和来到豪娄池时准备防雨用的皮茄克,所以没有受冻。但黑夜似乎没有尽头。琳达醒来时还没有忘记她该怎么办,于是一边呜咽一边轻轻地哭叫。她的哭声听起来真的够害怕的,可她自己受得了。这只是个幌子,她其实心里在谋划着,他们却不知道。 黎明时分,他们都睡着了。当太阳升起,一百英尺上方的树尖上出现阳光时,路易起来了。其他人好像还在睡着,路易看着琳达向她挤眼。他好像要朝她走来,考虑了一下,又转身上了山坡。科波先生厉声喊道: “上哪儿去?” “弄些干柴烧火用,”路易告诉他。“白天他们会看见烟的。”他的语气尖刻而粗暴。“你要是聪明就和我一起去吧。” “我想我会的,”科波先生同意地说道。“我们得守在一起,你和我。这件事没处理完以前不能乱动。这事要是搞砸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他们走后,琳达也起来了,把周围看了看。他们是在河流上方几十英尺处的一个岩石平台上,水咆哮着向下流去,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巨大瀑布下。周围是参天大树,她猜这是原始森林。她知道这里的山间林地只有几处。山上的原始森林几年前就伐干净了,陡峭的山坡上只有新生的树木。这里的树之所以没伐掉,大概是因为不容易伐。两面是陡峭的石壁,峡谷的出口快被一大堆石头堵死了,只有水才流得过去。她想,潘特.马登和吉姆·莎伊肯定知道这个地方,描述一下他们就会判断出是什么地方。 早饭过后科波先生来到琳达跟前。他让别人都走到听不见的地方,坐在姑娘对面。 “哎,小姐,”他直接进入正题。“咱们谈谈吧。” 她不屑地说,“你不敢伤害我!今天会有百十号人找我的。” “他们要找的话,对你可没有好处,”他说。“可是我认为他们不会找的。我已经给他们留话了,谁要是敢来,你就完了。他们要是会想问题,就不会来的。你爸爸很爱你,是吗?” “哎呀!是的,”她说。“是的,他很爱我。” “那么他会照我们的要求办的,你明天就能回家!” “呵,他会的,”琳达保证道。“他什么都会答应的!” 科波先生点点头。“我们会相信他说的话的,”他让她放心。“他要是说话不算数,我们还会抓住你的,连他一块抓!” “他答应的事从来不反悔!”她叫道。“他是有身份的人!” “那就好,”他表示同意,站起身。“现在我要给他送信去。我要写封信,他要是答应我们的要求,你就可以回去了。” 她又抓住他的手。“让我给他写,”她求道。“我写的话,他会马上明白的。” 他疑惑地看着她。“你要自己写,呵?” “哎,是的!” “我要不满你写的信怎么办?” “那就重写,”她答应道。然后她又谨慎地催促说,“我要是不亲自写,他会以为我可能,可能已经死了,或者发生了其他什么事。你明白吗?除非我亲自对他讲,他不会明白这有多么重要。” 他严厉地说,“小姐,可别耍花招。别告诉他你在什么地方。” “哎,不会的,”她答应道。“我要让他知道追寻我是没有希望的。” “这主意倒不坏,”他说,好像是讲给他自己的。“你写吧,要是不得已我们把你除掉,他们也没法通过笔迹找到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叠着的信纸和一支铅笔。“听着,”他说,“这是我们的要求和他应该做的事情。” 她仔细地听着,念完后他说,“好啦,写吧。把这些写上去。” 于是她开始写起来。把纸放在膝盖上写着。她一口气写完后,科波先生机警地看着她。她把信送过去,他一字一句看。她看见他眼里有一丝疑虑,她的心开始狂跳。 “写我们在什么地方这些话干什么用?” “这样的话,他们要找也不会来这儿了,”她说。“我可没有想骗你的意思。” “我猜也没什么问题,”他表示同意。 “嗯,要不然把这一页另写好啦!”她急切地说,可是他格格地笑着。 “不,就这样吧!其他地方写得倒挺好,孩子。他肯定会答应的。”他折好信纸,封在信封里,让她写上她父亲的名字。她写好后,他离开她,叫来路易。 “咱俩去把这封信发了,”他高兴地说。 姑娘呆在原地不动。她坐着的这个石壁角落刚好那两个人看不见,她寻思着逃跑,可是陡坡上没法上去,轻举妄动只会被抓住,跑不掉的。她只好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着。 过了好长时间,路易和科波先生回来了。琳达看见路易走在前面,绷着脸不讲话,科波先生警惕地跟在后面。 路易和杰克尔、查理呆在一起。科波先生过来给她说,信已发了出去,就看她父亲怎么办了。他似乎现在愿意谈话,琳达一时忘了她装出的恐惧,在听着,并把话题引向他这样做的动机和目的。后半下午他似乎忘记了他的沉默,她看清了她原来根本不了解的另一个罪恶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王国,也有王朝,统治者可以被暴力推翻赶下台。蒙塞尔好像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是因为他对他弟弟的关怀才把这个世界的秘密泄露了。她听到了他一桩桩残忍的暴行。科波先生以为胜利在握,眉飞色舞地讲着。琳达听着不禁颤栗起来。 她最后问道,“你是因为喜欢蒙塞尔才这样干的吗?” 他凝视着她。“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他反问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她感到困惑。“可是,他现在还能呼风唤雨吗?他可是在监里,马上要上电椅了啊?” “喂,”他慢吞吞地说,“蒙塞尔不会被电刑处死的。即使要处死,我们还是听他的命令的。要不然大家会完蛋的。” “假若他要上电椅,那——?”她冒险问道。 科波先生眯着眼。“哎哟,那会有一番混乱的,”他承认道。“我也许要捞一把。” 她沉思着望着他。“你讲的东西很可怕,”她最后说。“不过我觉得你这个人看起来还不十分可怕。” 他迟疑了一下,最后带着讥讽的笑朝她说道,“喂,小姐,但愿你不会改变看法!” 尽管她很有胆量,但还是感到两颊惨白。那个瘦小男人好像后悔不该和她坐得这么久,回到火堆那边去了。 他们有一副牌,开始玩上了。琳达猜测是路易赢了。她看见其他人恶意地盯着这个无耻的家伙。琳达想,路易现在对他们来没用了,所以他的处境反而更危险。 突然间峡谷中黑了下来。尽管能隐约透过高高在上的树枝看见天空中微红的一缕余晖,可谷底这里黑得牌都看不清了。科波下令生火,路易烧起火开始煎炸咸肉。过了一会儿,他们熄灭火堆,准备睡觉。 琳达从他们的声息中能猜到他们的情绪。由于下面的瀑布声把其他声响全掩盖住了,她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到点声息。可是她躺在突出的岩石那个角落里眼睛睁得好大。她的眼睛适应了周围漆黑的一片,可以边听边看。 科波先生就在附近,坐在那里肩膀靠着一棵大树。他很快点上一支烟,她能看见烟一闪一间地发亮。他抽完一支又点上一支。路易和查理坐在另一边。她可以看见路易坐在一块较低的石头上。她判断查理肯定躺着,也许睡了。 她看到他们因为没有毛毯无法入睡,她松了口气。他们坐卧不安,无法专心监视她。他们靠周围一片漆黑掩护着他们躲藏的地方。琳达明白,科波先生很自信,以为不会有人来搜寻。于是她等着,她开始寻思丹尼是不是看懂了她信上写的情况。她认为这太清楚了,丹尼一定会发现的。她既怀疑又害怕。时间过得慢极了,她渐渐地认为没有希望了,丹尼看不懂,不会来的。 下边的河水流着,丁冬声一阵阵地震着耳膜。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夜幕。只有科波先生有时点烟才有一点火光,借着微弱的火光她可以看见他那瘦长而冷酷的颚骨。其余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黑夜好像要持续许多日子,没有尽头。 突然间夜幕里射出刺眼的灯光。科波先生刚点上一支烟,就被一束强光照得坐在那里没法动,一旁的杰克尔也被照得睁不开眼。另一束光也照过来,异常刺眼。溪流那边两只手电光齐射着。 射来的强光具有很大的威慑力。科波先生很精明,不敢轻举妄动。琳达看见他举起双手乖乖投降。她看见杰克尔也可怜巴巴地举起了双手。 查理和路易坐在一边的黑暗处。从那个方向传出一声枪响,火光之中琳达看见查理跪在一个大石头后面。他手里拿着枪。路易站在比他高的地方,手举在半空。可是溪流对岸反击的枪打中了路易。一只手电照过来时,路易一个跟头翻下来躺着不动了。查理站在原地,空手举得很高,脸上一丝得意的柠笑。 接着溪流对岸的人们涉水过来。丹尼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过来缴了科波先生和杰克尔的枪,然后奔向琳达。 “没事吧?”他急忙问道。 “没事,丹尼。”她小声说着,一把抱住他。 他点点头,在路易身旁跪下来。“他死了,”他边说边看着查理和其他俘虏。“是你向我们开的枪,不是他,”他厉声说。 查理格格笑了。“是的。你要打他我有什么办法?”他不无得意地反击道。 丹尼盯着他,肯定其他人彻底就范后,拔出手枪向空中放了一枪,接着又连放两枪。 琳达紧张之下惊愕地喊叫。丹尼对她说: “没事。给你父亲报个信,告诉他你平安无事。他在下边等着呢!” 过了些时候他们才收拾返回营地。丹尼与琳达呆在一起。吉姆·莎伊、潘特和大胖子乔·克鲁把人犯铐起来。吉姆拿来了一团鱼线,把他们的手捆起来后,又绕过科波先生的脖子再绕过杰克尔和查理的脖子一道道扎结实。然后他们排成单行队攀登峡谷陡峭的石壁。乔·克鲁在前面领路,打着灯。他们后面紧跟着吉姆·莎伊和马登,密切注意着动向。丹尼和琳达走在最后面。 他们爬上峡谷的石壁开始向湖的方向沿坡而下时,琳达轻声问: “我父亲没事吧?” “很好。”他让她放心。 她在黑暗中轻快地笑着,叫道,“那么,你看懂我的信了?” “是的,”他说。“是看懂了。”他承认说,“可开始时并不懂。你父亲看了你的信后有点不大高兴,因为你害怕得要命。我知道你不会真的那么胆小,可我没法使他信服。我在琢磨,直到他说这封信根本料不到会是你写的。这句话给我开了窍。” “我想你看见奇中之奇的话,肯定会认出来,”她说着在黑暗中笑着。“我把林木那部分写上去为了确保你搞清楚。” “我没看出来,”他承认道。“正是那种‘出乎意料’使我才明白了。你知道,是奇中之奇的特点。我明白以后,只需把这一切翻过来,那么山脊就成了山谷;次生林木肯定是原生林木,‘没有水’肯定是有条河,又宽又暖的泉水肯定是冰冷的流水。我问吉姆和潘特,看他们知道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周围没有多少原生林木。我们谈了谈,压缩成三个地方,包括这里。这是我们搜的第二个地方,所以这么久才来。我们必须仔细找。不过那个家伙点烟,向我们暴露了目标。”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她说道。“看来不会来了!” 他认真地说:“他们肯定让你受苦了!” 她答道,“哎呀,还不算什么。我知道你会及时赶到的,丹尼。” 其他人已走出五十码远。丹尼用手电照她的脸。“你怎么会知道?”他又问。 她碰了一下他的胳膊,笑着拉了他一下。“我们走这么急干什么去?” 他关了手电,他们在黑暗中站了许久。夜里的空气温暖而且寂静。 然后吉姆·莎伊从前面喊道,“你们没事吧?” “放心吧!”丹尼喊道。他打开手电,他们又一本正经地往前走。 他们静静地走了一会儿。她偷偷地笑着高兴地说,“喂,咱们发展得难舍难分真还不容易啊,丹尼。” 丹尼格格笑着。“你失踪后,我急得坐卧不宁,”他承认说。“我真恨自己没有好好利用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他想起了什么又笑了。“咱们不是说试一试的吗,还记不记得?看看到底怎么样?” “我知道会很甜蜜的。”她说,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可是有点吃惊。我们一直相处着,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动静,我还以为咱们俩没什么缘分呢。” 他大笑着。“这又是个料不到嘛,”他提醒她。 “当然是奇中之奇了。”她说。 ------------------ 郁子的侦探小屋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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