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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杰姆斯·鲁宾孙举行告别宴后的那天晚上,不巧正是大雨滂沱。 当时日本正值复末秋初,天气变化无常,遇上这样的天气本属无奈,但是厚道的鲁宾孙却深感不安,他对急雨中到来的客人们诚恳地逐一道歉。 鲁宾孙似乎觉得这样的坏天气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过失或怠慢造成的,他为客人们的衣物被打湿而自责。看着鲁宾孙不知所措的样子,木户奶奶终于忍不住了,她笑着说: “这有什么啊!鲁宾孙先生,下雨不能怪你呀!要说责任。应该归于日本的气候,不用往心里去嘛!” “鲁宾孙夫人!” 原海军少校山本三郎回头望着比鲁宾孙年轻足有十五岁的玛卡丽特·鲁宾孙夫人说: “今天晚上的客人都是咱们绿丘的住户吧?” “是的,山本先生。” 玛卡丽特夫人脸上长着一些雀斑,象小姑娘一样讨人喜欢,她微笑着使劲地点了点头,亚麻色的头发摇动着。 看来她也一定在为丈夫过分顾虑天气而感到滑稽。玛卡丽特夫人到日本只有三年,日语还不怎么好,所以刚才山本是用英语问她的。 “玛丽!今天晚上的客人预定有多少啊?” 木户奶奶也用英语问道。 “三十人左右,老奶奶。” 玛卡丽特夫人用日语回答。她说得那么流利,使得周围的客人们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啊,那么说差不多都到了吧。” 木户奶奶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计算着客厅里的人数。 鲁宾孙出生英国的牛津,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曾在小傅的高商数授英语。其间由于局势恶化,日本排斥英语运动激烈,鲁宾孙便回到了伦敦。回到伦敦后,鲁宾孙感到无聊,就去了澳大利亚,似乎在墨尔本的一所大学里当助教。战争结束后,他受这所大学的派遣,又来到了日本。 鲁宾孙研究的科目是日本的政治史,重点是明治维新后的政治史和政治学。 当然,澳大利亚的大学按时寄钱给他,但看来仅靠这些钱难以维持生计,于是鲁宾孙便在日本的私立大学兼教英语,同时还在自己家个别教授。他有时还给本国和澳大利亚的报纸、杂志写稿,但似乎被采用的并不多。 鲁宾孙处于这样的经济状态,所以他身上没有那种白人的优越感,反倒可以看出他对日本人很谦逊,这正是绿丘的居民们对他抱有好感的原因之一。在身材高大的洋人中间,他算是小个,但他长得结结实实,可以划入日本人中那种胖瘦相当的中等身材之类。这一点,也使得日本人感到容易和他接近。 鲁宾孙三年前回伦敦时,和玛卡丽特结了婚,兼作新婚旅行,他又来到了日本,并在绿丘租了房子。 玛卡丽特刚到日本时,对日语一窍不通。但她对日本的茶道、花道怀有兴趣,似乎在英国时就已有所闻。她一住进绿丘,就请人引见作了木户奶奶的弟子,并说愿教授木户奶奶的门徒们的英语,以此作为学习茶道、花道的学费。鲁宾孙夫妇目前尚无子女。 鲁宾孙本来想在日本住的更久,但不知为什么,澳大利亚方面突然停止了给他寄钱。对此,鲁宾孙大为惊慌,尽管他去信几经商讨,但结果却不得不使他断念,他已经无法在日本住下去了。 对鲁宾孙将回国;他的朋友们也深感唐突。因为大家喜欢这对夫妇,所以都为骤然别离感到遗憾,分别寄来了饯行的钱、物。 今天晚上的告别宴会是鲁宾孙夫妇对大家的答谢。 当然,鲁宾孙小若火柴盒的房子莫要说三十人,就是十个人怕也难以容得下。好在附近的一位美国富商豪爽地答应将自己的房子和三名女仆借他用一个晚上。 这所房子的原主人为M氏。他战前曾在绿丘建立摄影所,到战后被轰走之前,一直当经理。因为房子建于他的极盛时期,所以相当豪华。 据说鲁宾孙要先回一趟墨尔本,到那把话说明,然后回自己的国家。鲁宾孙回到英国后,必须立即寻找职业,但无论是鲁宾孙,还是玛卡丽特的脸上,都看不出忧虑,可能在英国找工作不象在日本这样难。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房间的各处都摆着烤面包,喝酒的人自己到厨房里去,那里有可供选择的酒。女宾们自有女性的爱好,她们用软冰糕、鲜柠檬汁滋润着喉咙。 这个宴会介于鸡尾酒会和茶会之间,与其说是借题喝酒,倒小如说是相互交谈的聚会。 除鲁宾孙夫妇之外,还有五名外国人,其余都是日本人。宴会上,没有那种郑重其事的致词和装腔作势的道别。 “哦?……” 坐在屋角的金田一耕助似乎被遗忘了,一个人默默地吸着烟。突然。他皱起眉头,逐个审视着客厅里人们的脸。 宴会开始以来,气氛一直很融洽,可是突然间似乎掺进什么抵抗物,空气下子紧张起来。当金田一耕助觉察到原因在于刚到场的年轻妇女身上时,他便饶有兴趣地注视起她了。 这位妇女站在客厅门口,迅速地扫了一眼烟雾弥漫的房间,接着又以略显不自然的微笑,向客厅里的这位、那位道着寒喧。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告诉了鲁宾孙夫妇,他们急忙上前迎接。 “唤!藤本夫人……” 鲁宾孙来到客厅门口,无意中随口说道。突然,他发现自己走定了嘴,于是又赶忙更正 “不。对不起!河崎小姐,您在这样的雨中光临,太欢迎了。” “你们将要回国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说着,这位妇女和鲁宾孙握手: “今天接到夫人的信大吃一惊,这也太突然了!鲁宾孙夫人。” 她把美丽的眼睛转向玛卡丽特夫人: “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呀?你看我,简直慌乱极了。” 她又是英语又是日语地说道。 “信……?” 鲁宾孙夫人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但马上就在她那天真的微笑中揉碎了: “对不起了!” 接着,鲁宾孙夫人也半英语、半日语地告诉这位妇女。似乎解释她最近太忙了。她拉着这位妇女的手,边说边来到客厅里面。 绿丘最新的居民金田一耕助不认识这位妇女,但看来她在这条街上是很受欢迎的人物。一时间紧张起来的空气又归舒缓,人们纷纷向这位妇女打着招呼。 这位妇女十分机灵地应答着,最后,她加入到木户奶奶这一帮。这位妇女看年龄三十岁左右,名字似乎叫河崎泰子。她身姿苗条优美,苍白的脸与黑色的礼服正好互成对照。 当金田一耕助最初看见她带着拘谨的表情站在客厅门口时,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美得象个妖女。而且似乎在这妖女身上嗅到了悲剧的气昧。 尽管如此,金田一耕助不明白刚才一瞬间空气紧张的原因,难道这位妇女的到来与宴会的气氛有什么冲突不成? 鲁宾孙开始时叫这位妇女为藤本夫人,后来又急忙更正为河崎小姐。这说明这位妇女可能作过姓藤本的人的妻子,离婚后义恢复了父姓。 还有一点使金田一耕助不解。就是当河崎泰子说“今天接到夫人的信,大吃一惊”时,玛卡丽特夫人脸上轻轻掠过的一丝疑惑。 那里面究竟包含着什么? “河崎小姐,听说你眼下住在大森的公寓里,条件怎么样啊?” 原海军少校山本三郎问道。不知什么时候,他也加入到了木户奶奶这帮人中。 对山本三郎,金田一耕助很了解。 山本三郎大概因为长期在英国驻在,英语非常好。战前他在绿丘就有房子,战争结束后,他一直在自己家里教授英语。因为他教得耐心细致,跟他学的人很多。在靠教英语维持生活的同时,他还画画。当海军时,作为兴趣,他就喜欢绘画,战争结束后,他专心致志,苦学苦练,最近竟渐渐地在画坛上显露出头角。他很有英国派的修养,是当今时髦的风流男子。 “唉!先生,说起来真让人为难,周围乱七八糟的,总是难以安顿。终归是难以找到象绿丘这样的好地方啊!” 河崎泰子说话时,总爱微顿她那长得很长的脖子。这一点又使金田一耕助感到她象妖女一样迷人。 “那么搬回这里怎么样?” 山本亲切地建议说。 “咯咯……可是,这多可笑啊!” “这有什么可笑的!” 中井夫人插嘴说。她是某公司重要人物的夫人,在绿丘是有名的热心肠。她的脸胖得圆圆的,双下颚福态态地鼓了出来。 “我想你是不该客气的。” “这并不是什么客气,可是……” “既然如此,就毫无理由放弃自己中意的绿丘的居住权,新宪法承认我们居住自由嘛!别那么软弱,你呀……” “晗哈哈,这事情可不好解决了。” 山本稳沉地笑着说,他面貌温和,一笑,嘴角就聚起皱纹。 “木户奶奶,耽误您一会儿。” 看来中井夫人想一举解决问题,她硬是把用英语同外国人讲话的木户奶奶叫了过来。 “泰子想搬回绿丘来住,您那不是有闲屋子吗,让泰子住在您那儿吧!” “啊!是吗?我那里方便得很,哪天过来都行……倒是泰子一来,我就更有依靠了。” 被大家称作木户奶奶的老夫人名叫郁子,是位理学博士的遗婿。她看上去已年近七旬,但腰板挺直,略显清瘦的身体,非常硬朗。 木户博士死于战争期间,曾给这位遗孀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但是作为战后的没落派,现在说起来也只有房产和有时得到的一点亡夫著作的版费。大儿子死于战争,儿媳妇另嫁他人,现在木户奶奶和二儿子夫妇以及大儿子、二儿子的孩子们生活在一起。 因为光靠二儿子的工资不能充足地生活,木户奶奶便开始教授茶道、花道,并有了不少得意门生。最近,在别人的动员下,木户奶奶又半为消遣、半为赚钱地开始制作装饰用的偶人。在绿丘的夫人中间,木户奶奶是位中心人物,她那宽敞的家,伊然成了妇女们的俱乐部。 “看,木户奶奶也应承了,那就搬过来吧!不用顾虑这顾虑那的。” “倒不是因为有什么顾虑……” 泰子鼻梁上聚起皱纹,她无力地微笑着: “可是,中井夫人……” 正当泰子低声想说什么时,女仆领着三名男女客人出现在客厅门口。 “藤本哲也先生夫妇和他们的朋友井出清一先生来到!” 一瞬间,客厅里的空气又紧张起来,金田一耕助探索似地把头转向泰子。 河崎泰子正默默地注视着吹在玻璃窗上的雨滴,妖精般苍白色的脸变得阴沉起来…… 刚才被报告来的三人并没觉察到客厅中紧张的空气,也没有觉察到河崎泰子这个人的存在。 “鲁宾孙先生!夫人!来晚了,真对不起。我们正要起身时,这位先生到我们家去了。” 藤本哲也握着鲁宾孙的手,说: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作曲家井出清一先生,多美子的老朋友……因为不能让人家吃闭门羹,所以就把他拉来了。方便吧?” 看起来藤本哲也已经喝得相当醉了,他爽朗、精神、情绪非常好。 “啊,这可太欢迎了。” 鲁宾孙笑眯眯地握着井出清一的手: “这是我爱人,玛卡丽特。” 接着鲁宾孙又把刚才藤本的话翻译给可爱的妻子听。 “夫人,不速之客冒昧打扰,给您添麻烦了吧?!” 当丈夫翻译完之后,玛卡丽特用日语说: “没关系。” 接着又用英语补充说,对他的光临感到非常高兴。 趁丈夫向鲁宾孙夫妇介绍朋友的工夫,多美子环视客厅,并向认识的人寒喧。但是,当她的视线碰到站在对面窗户旁边的河崎泰子时,简直象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竟趔趔趄趄地问后退了好几步。 客厅里的人们一定在等待着这么一瞬,好奇心和抑制不住的紧张使地他们睁大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这一对女人。沉闷的空气弥漫整个客厅,使得人们几乎透不过气来。 河崎泰子脸上浮起令人捉摸不定的微笑,向多美子和呆立在多美子身旁的藤本点头致意。 就在这一瞬间,趔趄后退的多美子已经站稳,刚才那失去血色变得苍白的脸上似乎驰过一道闪电,一下子浮起红光,眼睛闪动起异样的光芒。那目光大胆、无畏,看上去犹如野兽的眼睛。对于泰子那踌躇不定的致意,多美子傲然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就不屑一顾似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但是,当她发现身边的鲁宾孙夫妇脸上流露山为难的神色时,就又恢复了她那娇媚的微笑: “夫人,今晚蒙您招待,非常感谢。想到我们即将分别,心里实在难过。” 当鲁宾孙把多美子的话传达给玛卡丽特时,她又通过丈夫向多美子表示感谢,并说他们一定会再来日本,那时请继续给予关照。 “真的,鲁宾孙先生,可一定再回来啊!我们有缘成为邻居,还没处够就突然分开,真让人感到恋恋不舍。” 这时,一个穿着鲜艳的夏威夷衬衫的小个子日本人醉醺醺地东摇西晃地走到多美子眼前: “夫人!夫人!” 醉汉往多美子的脸上喷着酒气: “喂!这种老掉牙的话适可而止吧,快到这边来,大家都在等你呢。” “哎呀!是安永先生啊!” 多美子笑着推脱,但对方却不容分说,扯起多美子的手,把她拉进一伙外国人中间。看来多美子在外国人当中很受欢迎。 拉多美子的人,金田一耕助也很熟悉。金田一耕助年轻时,曾在美国西部流浪了三年,那时他曾得到这个人的帮助,此人名叫杰克·安永,曾在好莱坞电影里演过日本厨师等角色。 后来,当日本电影事业篷勃发展时,安永被日本某电影制片厂聘请回国当了导演。那一段,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最得意的时期了。 然而,作为日本导演,他却显而易见地不合格。因为他五、六岁时去美国后,就再没回来过,看来缺乏日本人的灵感。虽然他精通机械技术,但指导演技,却洋味十足,所以拍了一、二部片子后,便默默无闻了。 金田一耕助回来早于安永,当安永回国时,金田一耕助曾经去祝贺过他的飞黄腾达。自那一见之后,两人再没接触过,互相间连音信往来也没有。可是,当不久前金田一耕助移居绿丘之后,却发现杰克。安永住在这里。杰克住在今晚出借客厅的富商家原来的的车库里,车库的门上钉着用油漆写的木牌,上面是: JackYasunaga 金田一耕助不知道安永现在做什么,因为他没问,杰克也没说,但似乎是一种为外国人临时干杂活的职业。 总之,安永没有妻儿,行踪不定,这与金田一是五十步笑百步。但不知为什么,安永却有一种令人莫名其妙的感觉。把金田一介绍给鲁宾孙夫妇的也是安永。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安永已经头染白霜,但却穿着鲜红的夏威夷衬衫。此刻,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地大声喊着,那醉汉特有的尖锐叫声把客厅里所有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你不要象个猫似地躲在角落里,到这边来嘛!我给你介绍个美人。” 金田一耕助无可奈何地苦笑着站了起来,他的身姿在客厅里大放光彩。虽然今晚他梳理了那头蓬乱的头发,可是却没有油光。他上穿白底黑花布衣,下穿夏季裤裙,脚上是夏用白布袜子。虽然他来时还穿了件短外褂,但因为潮湿的客厅里过于闷热,被他脱掉放到一边了。 “安永先生,有什么事……” “啊,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杰克突然站了起来: “这位是那边那位小说家藤本哲也的夫人多美子,漂亮吧,多美子!这位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大名鼎鼎的私人侦探,是我住美国时的老朋灰。哈哈哈哈……” 杰克·安永本来就满脸皱纹,大醉之后脸上皱纹显得更多。但说着说着,竟然毫无意义地大笑起来。关于杰克的年龄。无人知晓。不用说他人,就连杰克本人也不知道。问他户口等在哪里时,他也装聋作哑地说不知道。 一听到私人侦探四个字,多美子暗暗地倒吸了一口气。 当金田一耕助意识到客厅里的人们都看着他时。竟然害羞得脸微红起来。 现在,客厅里的客人们已经明显地分为三组。第一组以木户奶奶为中心。包括有河崎泰子、山本三郎等。在整个客厅里、这一组最热火朝天,谈笑风声。 第二组是包括安永在内的外国人组,加上多美子被拉进来。对她那一口流利的英语。连金田一耕助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这里可以看出,先时多美子通过鲁宾孙翻译,向玛卡丽特夫人寒喧的作法,可能是为了表示自己谦逊的美德。刚才杰克说多美子漂亮,这决不是夸张。但这个女人的美似乎美中不足,也就是羌的太合乎常规了,即使有一万个人说美吧,那她只不过是一般地美罢了。 那边的河崎泰子虽然不显山露水,却总是成为人们关心的目标。她与多美子的美似乎正可以两相对照。 再说第三组。作为中心人物的鲁宾孙夫妇,现在正处在非常为难的立场上。藤本哲也的两个妻子——离婚的妻子和现在的妻子出乎意料地在这里碰面了,而且两个人明显地互相抱有敌意,作为主人,对哪一方表示好感都不成。 “玛丽!” 鲁宾孙小声问道 “你给河崎小姐发请柬了吗?” “没呀!” 玛卡丽特回答着,褐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不安的神情: “杰姆!是不是谁搞的恶作剧啊?” “就是恶作剧,也是不能问罪的恶作剧。到底是谁……” “是杰克,一定是他。我最讨厌他了。” 话尽管这么说,但玛卡丽特仍为今晚能见到泰子高兴。 玛卡丽特同藤本皙也的新妻多美子交往还不足一年,而同泰子却曾作为邻居相处了两年多。鲁宾孙住的火柴盒般小巧美丽的房子紧挨着流行作家藤本哲也颇有气派的宅第,两家经过后院的木门可以互相往来。泰子曾向玛卡丽特请教过西洋菜和点心的作法,作为答谢,她也教过玛卡丽特夫人日语。 成为邻居不久,俩人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由于玛卡丽特的请求,泰子还把她介绍给了木户奶奶。 所以,当泰子被藤本抛弃,不得不离开家时,最悲痛的要数玛卡丽特了。 虽然玛卡丽特和泰感信深厚。但她却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她知道多美子肯定会出席她家的告别宴会,就没给泰子发请柬。待到从横滨乘船出发还有一周时间,她想在这期间去拜访泰子,尽情地畅谈一番。 那么,到底是谁冒充自己的名义把泰子骗来了呢? 当多美子被杰克·安永强行拉走时,藤本哲也一时间竟傻呆呆地不知所为。他觉得自己的英语会话不象多美子那样外国人那一组里去。 此时,多美子正高兴地同外国人谈笑着,无形中这是对那边泰子的一种示威。如果是好脾气的丈夫哪怕听不懂他们的谈话,也要站在旁边,脸上作出微笑。然而,象藤本哲也这样虚荣心很强的人,却难以扮演这样的角色。何况离婚的—被自己抛弃的妻子还在那里,作为男人,难道不应该对她说点什么暖心的话吗? 藤本哲也是个出色的男子。他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态匀称,不胖不瘦,太阳晒过的皮肤红里透黑,象抹了油似的润滑。总之,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潇洒男子,还是个红极一时的作家。 藤本哲也不喜欢泰子,是她太古板了。对这点,绿丘居民们深信无疑。藤本哲也既是流行作家,又是体育健将,而泰子却没有运动的细胞,她不爱和丈夫一起出去玩,却喜欢闭门读书。后来藤本哲也终于在高尔夫球场上发现了自己的知音,她就是多美子。 多美子是一个富有的贸易商的女儿。藤本结识她之后,便和泰子纠纷不断,但最后终于甩掉了死缠不放的泰子,而和多美子结了婚。 “好久不见了。怎么样?身体好吗?……” 井出清一以一副哲学家的派头端然而立,他嘴里叼着烟斗,不住地喷着烟,藤本哲也把他甩在外国人小组那里,慢慢地踱到木户奶奶这边来。 “好久不见了,你身体也……” 泰子闪动着美丽的眼睛笑道。 这家伙和自己离婚后反倒漂亮起来了……对此,藤本心里暗暗生恨。 “在报纸的广告栏上不时看到你的名字,知道你干得不错……” 和藤本离开之后,泰子一直写着小朋友们所喜爱的作品。 “哎,平平常常。” 泰子脸上流露出不置可否的微笑。正在这时。中井夫人在一旁开了口: “藤本先生,这回泰子要搬回来,和木户奶奶住在一起,您看好吗?” 藤本显得有些吃惊,当他发现众人都注视着自己,顿时血往上涌,脸潮红起来: “啊,啊,这……好,好……” “好了好了!你并无权制止嘛!” 不知什么时候,多美子来到了藤本身旁,她娇艳地笑着: “泰子小姐,好久不见了。身体好……” “哎,谢谢。你也……” 泰子鼻梁上聚起皱纹,又露出那种妖精般的笑。 “夫人,请入我们这一伙吧。藤本先生,您也请……” 好管闲事的中井夫人想要在两个妻子中间斡旋,至少她觉得自己应该尽力缓解一下眼前的紧张空气。 “哎,好唯!” 多美子快活地应承: “井出先生。请您也过来吧!我介绍您认识一下绿丘的名流们。” 井出仍旧叼着烟斗,不紧不慢地来到这边,这位颇负盛名的作曲家竟拙笨得象头公牛。 鲁宾孙夫妇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似乎悬着的心放下了。这就平安无事了。想到这,老实厚道的鲁宾孙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玛卡丽特夫人却不这样想。因为谁被假冒姓名也会感到不快,所以她不能象丈夫那样无所顾虑地放下心来。 何况她还知道他人所不知的,两个女人围绕藤本哲也的纠葛,这也成了她的精神负担。因此,当几个当事人凑到一起之后,她变得提心吊胆起来。对玛卡丽特来说,如果泰子和多美子互相疏远、冷淡,各在不同的组里度过这一晚上,那该是多么求之不得呀。 “怎么了?玛丽!” 看到妻子脸色不好看,鲁宾孙来到她身边,用本国语言小声问道: “你还在为河崎小姐和多美子夫人的事烦恼吗?” “不!没什么……” 玛卡丽特无力地微笑着,把头转向丈夫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屋子闷热闷热的……” 她皱着眉头,确实是一副因闷热头痛的样子。 客厅里确实闷极了。因为担心开窗吹进雨水弄湿客人们的衣物,所以只能关着。何况就是严严地关着窗户,潮气还是毫不留情地流进。进来的潮气被三十人的体温、呼吸烘得热乎乎的,难怪玛卡丽特夫人说头疼了。 可是,作为丈夫的鲁宾孙却清楚,妻子难看的脸色绝不只是关窗的缘故。 “玛丽”。 他体贴地轻轻拍着妻子的手。 “宴会就要结束了,河崎小姐和藤本夫人将微笑着互道再见,这样也就没什么了。你看,一切不都很顺利嘛!” “是的。” 玛丽也振作起自己的精神,朝着丈夫笑了笑。 可是,实际上并不见得一切都顺利,这点很快就得到了证明。 夫妻俩刚说完话,在杰克·安永的提议之下,客人们跳起了舞,室内开始混乱起来。男人们烈酒下肚,说话都语无伦次,大吵大嚷。多美子、泰子虽然都有男客邀请跳舞,但两个人却都笑着拒绝了。 玛卡丽特夫人担心地把目光移向多美子和泰子,只见两个人正友好地并排坐着吃软冰糕,山本三郎和井出清一站在她俩旁边,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又说又笑。多美子的丈夫藤本皙也被中井夫人强拉硬拽,不情愿地和她跳着舞,大家似乎为他俩不协调的舞姿笑着。玛卡丽特夫人想什么也不会发生了。日本人性格恬淡,心胸宽广,大概对于离婚,再婚是不那么拘泥的。两个人不是正在友好地品尝软冰糕吗! 可是,就在这时,玛卡丽特夫人突然双眉紧皱,几乎就要惊叫起来,但考虑到今晚自己女主人的身分,总算强忍住了。可是那边的泰子,却失声地尖叫了起来。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引到了那里,只见泰子脸若素缟,多美子倒在她的脚下,激烈的痉挛使身体蜷曲成一团…… 须臾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整个客厅。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地低头看着多美子狂乱挣扎的样子。 开始时,连金田一耕助也以为是歇斯底里发作。因为歇斯底里症严重时,有时会引起类似瘸瘸发作时的症状。 也许多美子的丈夫藤本哲也也是这样考虑的。 “多美子!多美子!你怎么了?躺在这里多不象话,怎么不起来,快,快起来!” 他呆呆地站在多美子身边,满脸不高兴地申斥着。也许是在他人面前故作姿态,那语气丝毫体现不出对妻子应有的感情。 不知道多美子是否听见了丈夫的话,愈加激烈地痉挛象波涛一样摇动着她的全身,她紧紧地咬着牙关,齿缝里浅出火炙般的呻吟声。 “河崎!” 藤本虎视眈眈地望着已是路人的前妻: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和多美子吵架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泰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茫然地望着哲也,突然,她好象终于醒悟了似地 “没,根本没吵……我们俩正在一起吃着软冰糕,可突然间多美子的冰糕掉到地下……” 可不是吗,漆布地板上,软冰糕正摔在那里,散成一滩。 金田一耕助恍然大悟。这时,只见作曲家井出清一跪在地上,从容地抱起了多美子的上半身。 “阿美!阿美!你怎么了?你平常从来都不这样,请挺起精神来!”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多羌子的脸,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多美子的脸已经变成青紫色,脖子无力地向一旁耷拉着,似乎已筋断骨折。 “喂!对不起。” 金田一耕助撩起裤裙,跪在井出旁边,用手捏住了多美子的鼻子。多美子憋得左右直伸,但终于张开了嘴。金田一耕助用手指往多美子喉咙里捅了捅,多美子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堆脏物。 “哪位……快,快叫医生……” 金田一耕助一边让多美子一次又一次地吐着,一边断断续续地高声喊道。 金田一耕助话音未落,杰克·安永便飞也似地朝客厅门口奔去。 “喂!木下大夫的电话是一○六八号……” 木户奶奶在后面提醒道。随后她来剩金田一耕助身旁: “这是吃什么中毒了吧?” “我想是的。总之,请先找件东西把这软冰糕装好放着。再是,得把这位夫人放到安静的地方躺着……” 刚才已经吓破胆的台滨孙一直不知所措,听到金田一耕助的话,才猛然想到自己是宴会的主人。他用英语和客厅的主人商量了一会儿说: “金田一先生,请抬到这边来……” “喂!藤本君,干吗还呆着!她不是你老婆吗?你抬脚,我抱着头。” 听到是中毒之后,藤本哲也茫然若痴,呆如木鸡,在朋友井出清一的申斥下,他才慌慌张张地抬起多美子的脚。 多美子软如乱泥,好象死了似的。身体不时一抖一抖地抽搐着。藤本和井出抬着她,跟随鲁宾孙和客厅主人走出客厅。正在这时杰克·安永回来了。 “木下大夫说马上就到。再是,金田一先生,我还顺便给警察f丁了个电话。” 一听到警察两个字,人们中间又出现了新的不安。 “警察?” 中井夫人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这么说,是有人给藤本夫人下毒了。……就是说,是一起投毒事件。” “不,不,夫人,咱可没那么说!” 杰克。安永戏谴地说: “金田一耕助尤生的脸止不是写着吗?哈、哈、哈、哈。” 安永此时此刻的笑,恐怕难免被议论为有失庄重。金田一耕助把地上的软冰糕和多美子的呕吐物分别取样放到了不同的容器里。他的行动似乎在证明安永的判断,愈加使人们感到恐怖。 河崎泰子经受住了眼前的考验。她意识到客厅里的人们都眼盯盯地看着自己,好象从自己身上寻找着什么破绽,但她泰然自若,没有露出慌乱与不安。 她呆呆地注视着多美子吐过的地方,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但她的脸仍象妖精一佯迷人。山本三郎走到她跟前,似乎想说什么,但泰子默默地阻止住了他。 玛卡丽特夫人担心地从远处望着泰子。 过了五分钟左右,木下大夫赶到,玛卡腼特夫人立刻带着她去了患者躺着的地方,客厅里又重新罩上令人窒息、的沉默。大家都以自己的想法考虑着事件的起因,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讲话。 瓢泼大雨仍然倾泻不止,不时象机关枪似地拍拍地打着玻璃。关严门窗的房间里此时更加闷热,人们感到被勒住脖子似的憋闷。只有杰克·安永一个人还在悠闲自得地饮酒, 在妇女们的心中,他简直不如一个三岁的孩子。 山本三郎又走到泰子跟前,告诉她坐到椅子上,木户奶奶也小声地催促着她。 可是泰子却一言不发,只是使劲地摇着头。似乎她觉得保待多美子倒下时自己的姿态,是眼下需要履行的义务。 金田一耕助意昧深长地注视着泰子的举止神态。 几乎使人感到过了一年,木下大夫脸色难看地来到了客厅。客厅的主人和鲁宾孙夫妇也一起回来了,但藤本哲也和井出清一却没露面。 “木下大夫,怎么样?藤本夫人的病情……” 中井夫人一迭连声地抢着问。 “听说是哪位使她呕吐过,这种处置很得当,看来没有生命危险。” “这么说,还是毒物……” “大概是吃了番木鳖硷……” 木下大夫似乎感到憋闷,松了松领带: “而且,据患者丈夫说,患者决不是自杀。这样,就得请警察侦破了。” “警察吗,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啊,象似来了。” 此刻,泰子仿佛再也支持不住了。 “不好!” 山本三郎叫着,和木户奶奶一起跑近泰子,泰子无力地歪倒在两个人的胳膊上。 “不要紧,不要紧!奶奶,不用扶我……我只是想休息一会……” 事到如今,泰子仍然这么坚持着,可见她是何等地坚强。 可是,那天夜里警察的调查并无任何结果。 搜查主任为岛田警部补(译者注:警部补为日本警察宫阶)。他又矮又胖。罗圈腿,脸圆得象十五的月亮,与金田一耕助是老相识。过去,金田一耕助曾经侦破过绿丘发生的两起犯罪事件,那时,总是岛田警部补和他一起行动。 岛田警部补为金田一耕助发案时能在场感到特别高兴。 岛田听耕助讲完大致情况后,又开始向在场的人询问情况。 做这种事情,岛田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他的目光象羊一样温和,提问方式非常稳妥,一举一动简直使人感到他不象警察,而象大商店的老板或经理一样周到。当然,岛田警部补今晚处事也格外小心,因为这里聚集的都是绿丘的名流。 “啊,那么软冰糕是……” 对于岛田警部补的提问,泰子低低地,但却异常沉着地回答: “多美子夫人让她的丈大藤本先生去拿软冰糕,于是藤本先生到那里……到招待员那里拿来了。藤本先生考虑得很周到。给我也拿了一份。接着我和多美子夫人井排坐到了沙发上……” “请稍等一下。” 岛田警部补插嘴说: “软冰糕是夫人……也就是被害者直接从藤本先生手中接过来的吗?” 泰子有些吃惊地望了望警部补,苍白的脸止突然涨得通红: “不!这,是我从藤本先生手中接过后递给多美子夫人的。” “啊,是这样。接着呢?” “我们俩个人正吃着,突然,多美子夫人手里的软冰糕掉到了地板止。我吃惊地扭头一看。只见多美子夫人的脸令人恐怖的抽搐着。我刚想开口,只见她猛地从沙发k站起,接着就象砍断的朽木一样,咕咚一下栽倒了。……那以后的事情人家都知道,我好象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这么说,过程是这样的。藤本夫人请丈大拿过来两份软冰糕。你接过来之后递给藤本夫人一份……可是。藤本先生为什么不直接递给夫人呢?” “当时的位置正好是这样的。藤本先生隔着桌子把冰糕递了过来,因为我离得近……再是正好这时中井夫人邀请藤本先生跳舞,所以我就……” 泰子站起来,指着三人当时的位开说。 “那么,当时三位旁边是……” “这……” 泰子歪着头略加思索地说 “这张沙发上只有我和多美子夫人,木户奶奶离这不远,中井夫人站在藤本先生身后。再是山本老师正在旁边和别人谈话……” 因为泰子跟山本三郎学习英语,所以称他为老师。 “那么,藤本先生递过来软冰糕之后父做了什么呢?” “没做什么。他接连递过两份软冰糕之后,便被中井夫人邀去跳舞了。” “当藤本先生递给你冰糕时,井出先生也在旁边吗?” “摁。” “请你原谅,冒昧地再问一下:听说在一年以前你还和藤本先生一起生活?” “摁。” 泰子鼻梁上聚起皱纹,脸上浮起一丝飘忽不定的笑: “我被他抛弃了……” 说完之后,泰子轻轻地,但是迅速地问正关注着自己的玛卡丽特夫人望了一眼。这使得金田一耕助心里纳闷:那目光中包含着什么意思吗? 可是,岛田警部补却毫无察觉…… “提这样的问题实在失礼,我所以要这样提问,原因不在于了解你们离开的原因,而是从你的口气中感到,你似乎并不熟悉藤本先生的朋友井出先生……” “摁。他是多美子夫人的朋友吧。据说是这样的……” “啊,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也吃了软冰糕吧?” “摁。” “没什么异常感觉吧?” “摁,现在感到身体蛮好……” 说着,泰子脸上又浮现出飘忽不定的微笑。 秦子觉察到警部补对有的问题故意不明确提出,她想,这可能是警部补觉得自己可怜。 可是,警部补终于涉及到了实质性问题: “这样就是说,只是藤本夫人吃的软冰糕里掺进了番木鳖硷,你认为这究竟是谁的所作所为呢?” 泰子又歪起她那妖精似的长脖子考虑着: “这样的事,我不知道!” 泰子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气。 “对不起,是我提问的方式不当。我的意思是,谁能有机会往冰糕里投放番木鳖硷呢?” “这……” “招待员不会有问题,除掉她们,就剩下我和藤本先生。……啊,对,还有多美子夫人。” “可是,藤本先生说,藤本夫人不可能是自杀的……” “既然她那么说,就算是那样吧。” “这样一来……” “三减一剩二,就是说不是藤本先生就是我了。” “藤本先生有必须杀夫人的动机吗?” 泰子脸上流露出迟疑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她否定说: “这非常不可能的……” 金田一耕助对泰子一瞬间的犹豫不决感到怀疑。 “这样一来……” “二减一剩一,就是说,结果就是我了。” “不!请等等。” 这时金田一耕助抢着插上了话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藤本先生本想对你下毒,结果让她夫人错吃了……” 金田一耕助的话对泰子如同巨雷轰顶。在这之前,她以顽强的意志克制自己,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听到这话以后,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她仿佛遇到魔鬼似的,直盯盯地望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苍白的脸上闪现出痛苦的神色: “这样的事……这样的事……” 她断断续续地自语,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说得这么可怕啊?我是被他遗弃的人啊?是的,当时我感到很痛苦,可是,现在已经完全死心塌地了。他为什么要杀害一个对他毫无干扰并已经死心的女人呢?这样的事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泰子大声地叫着“绝对不可能”,但这话似乎不是讲给金田一耕助听,而是自己为自己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该解释解释你本身……?” 岛田警部补有些摸不透对方其意似的拧起了眉头。 “摁,是的。在一般人看来,我好象该有作案的可能。正如我方才说过的那样,对藤本我已经断念,情绪已平静下来,对多美子夫人也没有什么妒意,但在别人眼里也许并不是这样。这一点,在金田一先生抢救多美子夫人时。我就已经感觉到,因此,我在这里一直也没有动,并且极力避免别人靠近我。不必客气,请搜查我的身体……为了说清这不明不白的嫌疑,即使在众人面前一丝不挂我也无所顾虑。正是抱着这种决心,我才直挺地一直站到现在。” “这,这么办怕……这么办怕……” 到底还是自己可怜起了自己,泰子黑白分明的眠睛里涌出了泪水。看到这里,木户奶奶再也不能沉默了,她有板有眼地、郑重其事地开了腔: “岛田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下……” 木户奶奶在绿丘是颇有影响的元老,区区的一个警部补根本不在她的眼里。 “哎。” 岛田警部补心想:好家伙,到底来了。他只是一个劲地缩着脖子。 “尽管说藤本夫人吃下了番木鳖硷。但也不能肯定毒物就在软冰糕里。……看样子她很能喝外国酒,今天晚上好象就喝了鸡尾酒和其它的什么东西。” “可是,夫人!据木下大夫说,吃下番木鳖硷后会即刻出现反应……” “奶奶,谢谢您了!对您的关怀,我感到高兴,但我还是要请他们搜查身体。” “啊,是吗?那么只搜查你自己是不公平的。大家考虑考虑,怎么办好?我们也请他们搜查搜查吧!” “对!当然要这洋做了。” -中井夫人向前扭动着她圆鼓隆隆的膝盖: “检查我们,也请搜查搜查藤本先生和他的夫人,为了防止疏忽,我提醒一下。” 这样,包括藤本夫妇在内,当晚在场的人都接受警察严格的搜身,但结果却一无所获。搜身的同时,警察还无一遗漏地搜查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番木鳖硷。 搜查的结果,使人感到有以下两种可能:一是犯人只携带了最小限度的番木鳖硷;二是在投毒之后到搜身之前曾离开客厅销毁罪证。 如果第二种可能成立,那么谁属于这个范围呢?首先应该是安永,因为他曾跑出去打过电话;其次是客厅的主人和鲁宾孙,他俩曾带着抬多美子的藤本皙也和井出清一离开客厅;最后应该是鲁宾孙的夫人玛卡丽特,她曾领着木下大夫离开过客厅。这些人中间,客厅主人、鲁宾孙夫人似乎可以略去不算,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三名日本人,即杰克·安永、藤本哲也、井出清一。可是,这三个人不论是谁,都没有可以确认的作案动机和罪证。 于是,搜查陷入了搁浅难航的状态之中。 鲁宾孙夫妇的告别宴会在意想不到的事件中结束了,稍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事件本身并末酿成大的悲剧。也许是罪犯没有计算好投药量,也许是金田一耕助处置得当,多美子保住了生命,并且不久便恢复了健康。 那以后警察化验的结果表明,软冰糕里确实混有番木鳖硷。 对于是否是自杀的询间,多美子毫不含糊地一口否定;对于是否可能是泰子投毒的询问,她也只是付之一笑: “只要她不会变魔术,这种事就绝不可能……” 可是。仔细玩昧多美子的话,就会发现她并不是绝对否定泰子投毒的可能。因为多美子的否定是有先决条件的,即:“只要她不会变麾术。”这就是说,假如泰子有魔术师那样的本领,说不定就是她投的毒。 那么泰子有这种深藏不露的高招吗?警方调查的结果表明,这种可能微小得只是接近于零。 放下泰子暂且不论,再说鲁宾孙夫妇。他们曾经一度担心肯定要拖延出发的时间,但在警方的关照下,他们按期于事件发生的一周之后,从横滨港乘轮船踏上了归途。木户奶奶一伙人一直把他们送到横滨码头,河崎泰子也在其中。 不论在任何情况下,离别都是痛苦的,何况一别之后,不知今生能否再重逢。人们虽然常说英国人性格内向,不轻易表露感情。但鲁宾孙夫妇却流下了眼泪。情同手足的泰子和玛卡丽特夫人更是拥抱在一起,嚎啕不止。 玛卡丽特为朋友蒙受不白之嫌而悲泣,泰子为这位年轻夫人丈夫就职渺茫、未来甘苦不知而痛苦。看到两个人难舍难分的悲伤情景,鲁宾孙也泪眼通红。 泰子与木户奶奶等人聚在一起。免不了旧话重提: “不管怎样,还是搬过来好。住在大森那样的地方,反倒使人感到有躲避之嫌。” “是嘛!是嘛!老奶奶说得好。再说木户奶奶的房子与藤本的房子一个在路南,一个在路北,相距很远,不愿碰面蛮可以做到嘛!” “可也是。那么,我对奶奶的盛情就不客气了。” “好,就这么决定吧!里面的独间明天就给你腾出来。” 木户奶奶痛快地说。 就在那第二天,泰了带着少许行李,搬到了木户奶奶的家里。 “金田一先生,有重要的消息罗!” 金田一耕助有时到租住那位美国富府车库的安永家里来。临近12月的一天,杰克·安永眼瞒瞪得溜圆。对来访的金田一说道。 “哦!什么重要消息?” “有一个名叫《5月13早晨的菜馆》的美国音乐喜剧吧。” “摁,是的。听说最近将由日美合作拍成电影。” “对!已经说定让我参加这部片子的演出。此外。还有一部片子。也谈得差不多了。” “啊!是吗?这可值得祝贺。” 对这位长期时运不佳的朋友,金田一耕助由衷地为他祝福: “那么什么时间起程啊?” “圣诞节之后,从羽田机场出发。为这个,房主还要借圣诞节的机会为我举行欢送宴会。金田一先生,你会出席吧。” “那当然。” “不仅如此,这位房主还一直有个奇怪的打算。” “奇怪的打算?” “就是总想找个时间把出席鲁宾孙夫归告别宴会的人都找来。” “这……”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上次的富会为那件事不欢而散,这位房主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总想重搞一次。总之,我想负责把那天晚上的人全都划搂来。好在藤本原来的妻子也搬回到这条街上……” 杰克·安永闪着恶作剧的目光,笑嘻嘻地说。 也许是杰克·安永的奔走之功,上次鲁宾孙夫妇告别宴会的参加者儿乎都出席了在圣诞节肋夜为安永举行的欢送宴会。之所以不能说全部出席。是因为上次的核心人物多美子没有到场。 “实在对不起,我太太得了重感胃。她说,对安永先生真感到过意不去,希望您能原谅今晚的失礼。” 多美子的丈夫哲也对杰克·安永寒喧之后,又虚情假意地讨好泰子。 “河崎君。听说你搬过来了。有时间可以到我家玩玩嘛!” “嘿,谢谢。” 泰子鼻梁上又聚起那一贯的皱纹,脸上义浮现出妖精般的微笑。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上次宴会更大了。 “藤本先生,最近您一点东西也没有写吧?同现在的夫人结婚以后,你不是一篇作品也没有发表吗?” 好管闲事的中井夫人在担心。 “说是这么说,但是还不要紧。” 也许因为妻子多美子不在,藤本哲也也显得无精打采。井出清一也不时陷入深思。 宴会厅里,只有杰克·安永兴奋异常。他串来串去,逢人便敬酒,而他自己也喝得象掉到了酒缸之中。 安永把金田一耕助作为头号对手揪住不放。结果金田一耕助喝得酩酊大醉,甚至连河崎泰子何时整装离开他都不知道。 泰子离开几分钟之后,又回到了宴会厅。这时大约l0点钟,厅内已经乱作一团。 “金、金、金田一先生!” 泰子用手不断撕扯着大衣领子,脸色蜡黄,惊慌失措地站在金田一耕助面前。 “啊!河崎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请,请您来一下!” 泰子令人恐惧的表情使金田一耕助不由心里咚噔一下,他急忙跟泰子跑出客厅。 “哪儿?……在哪儿?” “外面……” “外面?……” 金田一耕助急忙跟拉起脱在正门的木屐。 “木户奶奶她们呢?” “她们已经先走一步回去了。本来我也想和她们一起回去。结果安永先生硬是不让走……” “摁、摁、那么后来……”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着,冬夜的空气寒浸肌肤。 “刚才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出门之后,看见藤本先生跟来了,说非要送我一程不可。”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回头望了望泰子: “噢、噢、那后来……” “虽然我觉得不合适,但他非要跟着,我也没办法。于是我就想一句话也不说,走我自己的路。可是……” 泰子似乎呜咽得说不下去了。 “可是……?” 金田一耕助谨慎地催她往下说。 “可是,当走到前面不远的地方,藤本先生突然倒下了……” 泰子害怕地站住了,金田一耕助吃了一惊。他仔细往前方一看,只见路灯几乎照不到的地方躺着一个人。金田一耕助跑到近前,见正是藤本。藤本身体象蛇一样扭曲着,已经完全死亡,脸上非常明显地刻着临终前的痛苦。 番木鳖硷! 金田一耕助心中默念着转过头来,只见泰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近前,正站在他身后。 “我学着先生的作法也想让他吐,但是没有作用。” 泰子双手捂着脸,开始抽泣起来,凄切的哭声撕裂着人心: “玛丽……只有你知道啊!只有你……” 金田一耕助心里一动,朝后仰起身子望了望泰子,只见她已背过身去,久久地、不停地哭着。 隐藏在绿丘的杀人魔鬼虽然第一次阴谋失败了,但第二次终于获得了成功。 可是,泰子刚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身在澳大利亚的玛卡丽特、鲁宾孙夫人究竟知道什么呢? 金田一耕助一如既往地甩着和服外套的宽大衣袖,飘然进人冷冷清清的绿丘警察署搜查办公室。看到他进来,岛田警部补把放在桌子上的两条罗圈腿拿了下来 “怎么样?那家伙体面地往美国溜之大吉了?” 语气中显出岛田有几分生气。 “摁,愉快地挥手道别了。还让我给主任先生代好呢!” “哼,简直是笑话!” 警部补绷着圆脸,用鼻子咛道。 杂乱无章的房间里,呈方形摆着五、六张桌子,而且桌子的主人都外出不在,只有搜查主任岛田警部补愁眉苦脸地坐在正面的桌子前。 岛田警部补发愁并不难以理解。在上次鲁宾孙夫妇告别宴会上发生投毒事件时,警部补曾想把重要证人鲁宾孙夫妇留住一个时期,但因为出国手续已经办妥,没有足够的理由可以阻止人家出发。这次,安永虽说拍完片后回国,但在搜查的关健时刻,重要的证人却一个接一个地去往国外,这使得岛田警部补那双羊一样的温和的眼睛也带上了恤色。 前次虽然可以说是杀人末遂事件,但阴谋害人的家伙在就席间,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为什么不留住鲁宾孙夫妇进行更深入、彻底的调查?如果上一次凋查得彻底,这次的投毒杀人事件就可能不会发生。这且不说,这次居然又放纵一名重要的证人去了美国,这又意夜何为?岛田警部补强烈地感到,绿丘的居民已把谴责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又怎能不满脸愁云。 可是。对杰克·安永来说,这次能否参加演出确实是至关重大的,硬留住他不行,因为必须尊重人权。所以,当岛田警部补听到杰克。安永l2月26日从羽田欣然飞走时,不由得紧锁双眉,恨得牙痒。 “金田一先生真认为放走他无关紧要吗?” “是这样,主任先生。” 金田一耕助从其它桌子旁边拿过一把椅子,没脱和服外套就坐在了警部补对面: “他虽然是个流浪汉,但不是杀人、捡劫、奸淫的凶犯……。” “可是……” 警部补刚要发泄不满,金田一耕助宽慰似地说: “是啊,是啊,……能参加这次拍片,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遇了。我们不该做蠢了,让他错过这次机会。” “道理倒是这样……” 上次鲁宾孙夫妇从横滨出发时,岛田警部补也是这样, 他总觉得象丢掉了重要的东西似的。 “那,解剖的结果怎么样?” “啊,对了。还是番木鳖硷。” “投在什么东西里边了?” “这一点不清楚。喝了大量的酒,吃了烤面包、三明治,毒物混杂在里面。啊,对了!看来还吃了最近流行的肝保健药。” “肝保健药……?”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皱起眉头,诘问似地说: “可是,被害者身上不是没带这种东西吗?” “所以,可能是和谁要的。最近,酒鬼们中间盛行吃这种药,连我们署的老头子也信这个,一参加宴会就非逼着我们吃不可。” “问没问过受害者的夫人?她丈夫有没有吃这种药的习惯?” “没有。为葬礼她已经疲惫不堪了。” “啊,对。今天举行了葬礼。” 金田一耕助稍稍思索了一会儿,说: “那么,河崎女士的病情如何呢?还没恢复到能回答问题的程度吗?” “据说要不了多久了。能回答问题时,就从医院打电话通知我们。” 河崎泰子在遭遇那件事之后,立即因极度亢奋引起歇斯底里性高烧,住进了绿丘医院。 “只有玛丽知道……” 泰子花歇斯底里发作前脱口而出的话一直萦绕在金田一耕助的心头,他恨不得马上知晓其中的含义。 “金旧一先住,根据现有情况分析,看来还是她干的。开始想毒杀藤本的妻子,但是失败了,第二次毒死了藤本。当然,第二次她也以为多美子会来,但不巧多美子因感冒没有到场,于是,就对多美子的丈夫下了手。……我们的考虑基本就是这样。” “这就是说,她怀着被遗弃的仇恨……” 金田一耕助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 “对,是这样。” 岛田警部补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对方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找不出足以驳倒对方的证据,但觉得这样认定义过于简单化。虽然不必对一切事情都硬去作复杂的考虑,但泰子毕竟是个聪明的女性。从她最近写的小朋友们喜欢的作品中,便可使人一目了然。想干掉抛弃自己的男人和情敌。完全可以采取更高明的手段,泰子不能不考虑到这点。可是金田一耕助也知道,聪明人往往做出愚蠢的事。 “可是,藤本君是为什么呢?” 金田一耕助低声自语。 “为什么……是指……” “他和现在的爱人结婚之后,连一篇作品也没有发表过。……” “大概是只顾和爱人玩了吧。” “可是,主任先生,现在是瞬息万变的时代,特别是从事写作的人,一年不动笔,就会被遗忘。再说藤本君还不是有名的作家,而且他又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 “可是,这与发生的事件有什么……?就是说,藤本君不写书的事与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 “不,这一点我也搞不明白。……” 正当金田一耕助含糊其词之时,桌上的电话响起了刺耳的铃声。岛田警部补拿起听筒,应答了几句之后,挂断了: “金田一先生,河崎女士己恢复到能够回答问题的程度。” 从岛田警部补和对方的对话中,金田一耕助已经听出了电话的内容,当管部补告诉他时,他已经离开椅子站了起来。 河崎泰子盖着罩有雪白被衬的棉被,横卧在病床上。她身上的血似乎已被吸血鬼吸尽,形骸般的脸苍白如纸,眼窝镶上了一道黑圈。看上去,使人感到她一下子老了五、六岁。当她看见金田一耕助走进屋子,微微地笑了一笑,但那笑中似乎藏着无限的哀愁。病床旁边坐着木户奶奶,中井夫人,还有个人教授英语的原海军少校山本三郎;他们都板着脸等在这里。看到这,岛田警部补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请尽量简单些……” 作向导的绿丘医院大大佐佐木以不耐烦的声调说: “过于追问,在此时尚有不便。……” “不!大夫,不要紧。” 泰子枕着枕头没有动,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弱的笑: “金田一先生,对不起,前天给您添麻烦了,我恨自己当时怎么不坚强点……” 从泰子自嘲的微笑中,金田一耕助又感到了妖精之谜。 “诸位……” 岛田警部补用右手小指搔着鬓角: “想请大家暂时离开一下……” 岛田警部补不过意地说。听到他的话,木户奶奶和中井夫人只是互相看了一眼,身子却纹丝不动,山本三郎也象没听到一样,只是从侧面注视着泰子的脸。 “哎——诸位……实在对不起……” “不!我要呆在这!” 木户奶奶迅速地打断警部补的话: “她现在需要看护的人。死的要顾,但活的更要顾。” 听到木户奶奶的话,山本三郎微微地笑了。眼角上聚起密密的鱼尾纹。 “奶奶,我不要紧哪。” “你不要吭声!因为你是病人。……对岛川先生的提问,你只要回答对、不对就行了。” “岛田先生,我在这也没什么妨碍吧!我想看看你是怎佯进行逼供的。” 中井夫人刻薄的嘲讽使得温和厚道的岛田警部补面红耳赤: “逼供?” “哎呀!对不起。刚才失言了,就算没说。但我要呆在这里却是说了就算的。” 中井夫人那颇有重量的身体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看来想把她从这里撵走是困难的,风流的山本二郎只是一个劲儿地微笑着。 “哎——既然如此,这样也好。” 岛田警部补干脆地撤回前言: “河崎小姐!” “哎。” “大体情况己从金田一先生那儿听到了,可是,你前天晚上为什么没和这里的夫人们一起回去呢?” “这件事由我来说。” 木户奶奶在旁边接过话头: “是藤本先生央求我把她留下的。” 泰子脸上闪出-丝吃惊的神色,但并没受到很大的震动,似乎在说,还有这样的事啊, “我对藤本打心里讨厌,他只是一昧地自负、虚荣。再说……求我这样做的本身就让我厌恶。但是,我相信泰子,别看外表软弱温顺,但实际上她性格十分坚强。我想,如果两个人当面争吵,吃亏的一定是藤本,因此我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木户奶奶花白的头发梳成垂髻,深陷下去的大眼窝里嵌着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着老鹰般的光芒。对岛田警部补来说,这个老太太一向都是难以应付的对手。 “那后来……?” 岛田警部补的目光又移到床上躺着的人的身上: “在你想要回家时,藤本君跟了出来,说是要送你回去。是吧?” “哎。” “他说什么没有?就是说,说没说值得怀疑的话?” 泰子稍稍犹豫了一下,低声回答道: “哎。” “说什么事了?” 泰子又犹豫了一会儿: “说让我和他复婚……” “复婚?……就是请求你和他重归于好?” 岛田警部补的语调中充满怀疑,敏感的泰子立即就觉察出来: “哎。可是,这样的事……不管我再怎么说也没用,因为死人不能开口啊!……” 此时,泰子的目光中,飘浮起愤恨,确切地说是绝望的神色。 “不!为给我们提供参考,请你往下说。对他的话,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什么也没回答。” “为什么啊?” “我懒得和他讲话。” “那么,一句话也没说吗?” “哎,一句话也没说。……连和他一起走我都厌恶得很。” “可是,据传说去年你和他离开时,你曾纠缠了他好长一段时间,是这样吗?” 泰子沉默了一会儿说: “这样的问题难道一定要我回答吗?请您尽量问那天晚上的与事件有关的事好不好?” 看到岛田警部补突然狼狈的样子,山本三郎嘴角浮现出冷笑。木户奶奶和中井夫人也相视而笑。 “对不起。” 岛田警部补伸出婴儿般的胖手,抹了一下圆脸: “后来你们走到山下那家门前……就是到了那所房子前面时,藤本君突然痛苦起来。是吧?” “哎。” “于是,你学着金田一先生的办法想使他呕吐?” “哎,我想捏住他的鼻子,但他总是摇着头,没有捏住。后来我想,与其自己在这里手忙脚乱,还不如去找金田一先生为好……” “为什么当时不大声喊叫或者把住在附近的人敲醒呢?” “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 泰子象孩子般天真地毫无顾忌地回答,使得警部补也无懈可击。 “再向你了解一个问题。据金田一先生说,你曾说过‘只有玛丽知道’的话,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时,泰子苍白的脸上刷地布满红潮,她那妖精般的大眼睛转向了金田一耕助: “先生,我说了这样的话吗?” 金田一耕助和蔼地笑道: “是说过啊。那是什么意思啊?” 泰子稍稍考虑了一会儿,说: “如果我说了那样的话。那意思就是说,玛丽了解我,她知道我不是那种害人的坏女人。……因为我俩非常要好。……” 泰子那睁得大大的眼睛已经开始湿润了。此时,佐佐木大夫急忙站在岛田警部补和泰子的中间,制止道: “请就到这里吧……” 回到绿丘警察署后,金田一耕助听新井刑事谈了他从藤本夫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据藤本夫人说,藤本哲也虽然经常服用肝保健药,但都限于在自己家中,没有外出带着药瓶的习惯,她还说,假如藤本有服用这种药的迹象,那么可能是向谁要的。” 这天晚上,金田一耕助给在墨尔本的鲁宾孙写了信,接着父向那位羌国富商问明了鲁宾孙的通讯地址,然后寄了航空。 绿丘街投毒杀人事件的凋查毫无结果,陷入了停滞状态之中。警察虽然把注意力放在了河崎泰子身上。但却得不到逮捕她的足够物证。一是没有任何人目击她的投毒行为;二是没有任何根据证明她有番木鳖硷;三是假定她有番木鳖硷,也不知道搞到它的途径。 她三天之后出了院,在木户奶奶家的独间里悄悄地迎来了新年。山本三郎一天不漏地去看她,这件事渐渐成了绿丘街上的话题。战争结束后,山本三郎就同妻子离了婚,他先前的妻子长得很美,现在是个新暴发户的老婆。山本三郎没有孩子。 多美子也在居丧服忌中悄悄地迎来了新年。听到作曲家井出清一也经常到她那里访问时,金田一耕助不出得笑了,看来哪方面都有骑士相伴啊! 一月末,金田一耕助收到了鲁宾孙从墨尔本寄来的航空信。对这封望眼欲穿的信,金田一耕助寄托了很大的期望。 但却压根儿也没料到它竟然有着噩磅炸弹的威力。金田一耕助着实吃惊不小,以致读过之后还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金田一耕助先生: 您的信使我们夫妻惊恐万分,玛丽为河崎小姐的处境担心,整天都在忧虑之中。我的心情也与玛丽相同,在此恕不赘述。 在这里,我不想一一赘述别情,只想就您提问的实质性间题简略作复。 “只有玛丽知道。……”假如如您信中所示,是河崎小姐无意中流露出的话,玛丽认为它包括着下列的意思: 似乎一般人都误以为是藤本先生抛弃了河崎小姐,但在玛丽看来,事情正好相反。 河崎小姐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嫌弃丈夫,但是处事慎重的河崎小姐却绝对避免公开化。作为邻居和亲密的朋友,只有玛丽觉察到了这一点。那么,河崎小姐为什么嫌弃她的丈夫呢?…… 亲爱的金田一耕助先生: 涉及他人的秘密,玛丽感到心里非常不安,我也为此苦恼,可是,在关系到河崎小姐的名誉、命运、生命的情况下,我们也只好承受着内心的痛苦。 据玛丽说(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因而感到非常惊讶),藤本是一个冒牌的作家。即以他名义发表的作品都是河崎小姐代写的。玛丽什么时候,是怎么觉察到这点的,在这里就略去不写了,但这一事实是确凿无疑的。玛丽说,她可以对神发誓。据说,河崎小姐曾恳切地希望玛丽不要把此事告诉他人。 因此,玛丽认为,藤本没有抛弃河崎小姐的理由。不仅如此,假如藤本失去了河崎小姐,那么他连一天也不能维待其作家的地位。玛丽还说,藤本和河崎小姐分手时两个人的举止言谈完全是在演戏。 河崎小姐无意中说出的“只有玛丽知道。……”含义就在于此。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实相告。这件事本来应当在离开日本前告之,但终于没得机会,因而心里一直感到内疚。 我们夫妻那天晚上的告别宴会,河崎小姐是不宜邀请的客人,所以我和玛丽没有向河崎小姐发出邀请,玛丽本想在出发前找一天同河崎小姐长谈话别。可是那天晚上河崎小姐却来了,当时我们夫妻有说不出的吃惊。 总之,一定是有冒充我们夫妻之名把河崎小姐骗来的。而且,想必此人一定是这次投毒事件的策划者。如果河崎小姐还保存着那天的请柬,请从笔迹查明写信的人。 玛丽所了解的事实仅是以上这些,不知这封信是否达到了您的期望。 再是,正如此信开始所说,玛丽现在心里异常难过,事件明了时,敬请从速将结果告之。 最后祝您及河崎小姐愉快、幸福! 杰·鲁宾孙于墨尔本 故事以信的形式结尾了。私人侦探金田一寄向大洋彼岸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杰·鲁宾孙先生: 前些天曾蒙迅速赐复,深感荣幸。对这次的疑案,您的信成了宝贵而有效的钥匙,对您的帮助,谨表示由衷地感谢。 藤本只是个木偶,真止的作家是河崎。……您信中的炯乐,象光芒照亮了深藏在事什之中的秘密。 在这里,我试着仅把事什前因后果简明地叙述如下: 在以前,藤本也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作家,当时,作为颇有影响的女作家河崎爱上了他的才华。不!应该说是抱着爱才目的的,河崎其实是爱上了藤本那举世无双的美貌。当然,如果只是美貌,聪明的河崎小姐是不会爱到和他结婚的程度。河崎小姐爱的是藤本举世无双的关貌和羌貌之中蕴藏的才能和睿智(其实这只是徒有其表)。 美貌和才能是河崎小姐希望双双都能得到的东西,但是,她所得到的只是其中之一。藤本虽然貌美,但却无才。 即使说有,也少得可怜。而且。这少得可怜的才能也在同河崎结婚后迅速地挥发竭尽。文坛上有时确会出现这种现象——一篇作品使人一夜之间成为文坛骄子。但可悲的是再也写不出东西。……藤本就是这种悲剧式的人物。 不知何时开始,河崎小姐替丈夫代写起了作品。藤本把妻子写出的原稿按自己的文体稍加改动。然后用自己的笔迹抄在别的稿纸上。最后以膝本哲也的名字发表。这样,就使得他名声大震。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但是,这种不自然的结合总不能永远继续下去。没有才能的美貌使得河崎小姐的追求成为泡影。几年来。河崎小姐每时每刻都要咀嚼着这难咽的苦果。 外衣美貌无比。内心空洞出奇,也许更使人感到难以忍受吧。 破裂的时刻终于到来,河崎提出要于藤本分道扬镰。这中间,棘手的问题和争论当然是不会少的。但当藤本明白河崎决心不再为他代写作品时,他也只好不得已地同意离开。 因为妻子不写作便无法维持两个人的生活。 于是,两个人缔结了下列条约: 一、绝对不向他人泄露代写作品的秘密; 二、以前所有作品的著作权归藤本所有; 三、今后河崎绝对不写面向大人的小说; 四、两个人离婚的理由对外要装成流行作家藤本哲依然弃了自己的妻子。 于是,藤本又开始着手物色j新的猎无。不久,可怜的多美子便陷入了他美貌的罗网之中。当然,多美子也不是仅仅爱他的美貌。而是更爱他的才华和名声。 表面上看,在夫妻的纠葛中(实际并不存在)藤本哲也抛弃了泰子,而与上岛多美子结了婚。这使得多美子错误地认为自己是爱俏的胜利者,因而感到异常得意。自豪。 可是。多美子的幸福连半年也没持续到,她终于看破了丈夫的真面目:自着美丽外表的一具木偶。腹中空空的一个好看的饭桶。她感到幻灭、愤怒,邢种心情可以想象得出, 不仅如此,当她知道过去以藤本哲也名义发表的作品都出于自己的情敌之手时,她那无比的自豪顷刻烟消云散。直感到自己陷入悲惨的耻辱之中。 这当然不难理解。因为上岛多美子所景仰的声望实际上正是自己的情敌所具有的。在藤本哲也向她求婚的同时,作曲家井出清一也曾问她求婚,而且后者是真正的宝玉。但多美子却舍玉求瓦,同藤本了婚。……不可挽回的痛悔和耻辱驱使她走上了杀人的道路。 她下定决心首先要把欺骗自己的草包丈夫从这个世界上抹掉,这样作既是对丈夫的复仇,也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名誉。因为她绝对不想让世人知道她是一个追慕笨蛋的蠢货。 于是,她还进一步考虑了把杀害藤本哲也之罪转嫁到同样欺骗了自己的可恶情敌身上计划。 多美子首先冒充鲁宾孙夫人的名义把河崎骗到了鲁宾孙夫妻的告别宴会。因为请柬用打字机打就,河崎没能发觉破绽。 多美子选择适当时机,吃下了少量的番木鳖硷。当然,多美子知道药量不会使人致死,而且想到了到时会有人急救。 她的计划成功了。谁都以为有人在谋杀多美子,而且都把最大嫌疑加在了河崎身上。因为河崎不仅参加了宴会,而且就在多美子身边…… 那天晚上,多美子顺利地实现了计划,接着,她又在圣诞节前夜欢送安永的宴会上达到了最终目的。 说起来她的手段简单得很。她把致死量的番木鳖硷放入两片藤本经常服用的肝保健药中,然后交给了丈夫,并劝他在宴会进行时背着人吃下去。同多美子吃下的番木鳖硷不同,藤本吃下番木鳖硷包藏在药囊之中,所以在胃里溶化需要一定时间。当藤本和河崎两人在深夜的道路上行走时,药性突然发作,这对计划者是意想不到的幸运和得计。 亲爱的杰·鲁宾孙先生:以上是根据您信中提供的钥匙探明的事件真相。对您给予的宝贵启示实在感激不尽,这里再一次向您致谢。最后,虔诚地祝愿你们夫妇愉快、幸福。 金田一耕助拜 ------------------ 郁子的侦探小屋出品 颖颖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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