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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啊……”真弓在床上一边翻身一边嘀咕着。 “啊,好寂寞。” 丈夫淳一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他出门前说过,这次可能要花上一星期的时间,所以才过了三天就牢骚满腹也是没什么用,只是愈益强烈的寂寞不知如何排解。 “这种工作上的不一致很有可能导致离婚的。” 她对着不在家的丈夫,语带胁迫地又接着说:“放着年轻的太太不管,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事情,我可不负责。” 她任性地抱怨。譬如欲求未获满足的妻子把推销员拉进来享受,或是让闯进来的强盗为所欲为“像我这种美女是很容易被盯上的……” 既然她自己都这么说了,必定是个美女无疑。可是,如果是行事前会预做调查的强盗,应该就不会闯进这里来。 因为今野真弓是隶属于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 “那个人,是在哪里做什么呢?怎么不早点回来……” 丈夫淳一出差时,地点、目的、期间等等一概都不确定。也许是因为他是自营业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更何况淳一是从事所谓的小偷这种稍属特殊的行业。 “回来时,如果我和别的男人上了床,可别怪我。” 正在抱怨时,突然听到门厅那边有咚隆的声响。真弓吃惊地站起来说:”怎么回事?” 是小偷的话未免吵了一点。如果是淳一回来,他应该会按门铃。但是,应该也没有朋友会在半夜二点前来啊。 无论如何,小心总是没错的。真弓在睡衣外面披上睡袍,握着手枪走出卧房。 当然屋里是寂静无声的。 “希望不是小偷……” 以小偷的太太来说,这话听来似乎有点不像样,不过这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小偷才这么说的。因为真弓有动不动就扣板机的毛病。 来到了门厅,她倾耳聆听,断断续续地听到轰轰的声音。真弓轻轻套上拖鞋,窥探门孔,没看到人影。 可能是躲起来了,不可以太大意。于是真弓再度握紧手枪,不出声音地慢慢移开锁扣,打开锁。缓缓扭开门把,一下子堆开门……门却只开了二、三公分,好像撞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 真弓一窥探,看到男人的脚,不是站着的,而是倒在地上。就是那副躯体挡住了,门才推不开。 淳一吗?是不是受伤了…… 真弓用力推门,男人的身体蠕动着,好不容易排除障碍,门开了。她走出门外,就着门厅的灯光俯视男人的脸…… “道田!” 那是真弓的部属道田警察。邋遢的领带歪歪斜斜的,还发出轰轰轰的鼾声。真弓一蹲下来,就闻到强烈的酒精气味。 “讨厌,喝醉了!”她放下心后,便生起气来说。 “道田!起来!” 她用脚踢他的侧腹,却仍无醒来的迹象。“真受不了!到底在哪里灌的酒?” 总之不能让他在这里睡。倒不是因为道田喝醉了怎么样,那根本无所谓,只是因为他挡住门了。 “喂,起来!”真弓吼道。“不起来就枪毙你喔!” 说着,她瞄准了道田的头,没有一点想扣板机的意思,枪枝却突然砰地走火,吓得真弓跳了起来。 “唔……”道田呻吟。 “道、道田!你振作一点!” 真弓连忙抱起道田说:“我没有想要对你开枪!你只要换个头就没事了,振作一点!” 真弓胡乱说了一大堆,道田终于睁开了眼睛。 “晤……这、这里是?” “太好了!没有打中!” “咦?是真弓小姐。”他以蒙胧的眼神仰视真弓。 “我是在做梦吧?竟然被真弓小姐抱着……这是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语着。 “你醒一醒啊!你喝醉了啦。” “咦?嗯,我喝了一点点……不过这是在做梦吧。我真想说,不要吵醒我。” “你在说什么。快站起来,进到我家去。” “真对不起,赖在这里这么久。” 道田被真弓撑扶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蹒跚地进到门厅,“晚安了。” 道田说着低下头,穿着鞋子就要进来。 “等一下,鞋子!”真弓叫道。 “啊,我忘了脱鞋子。嘻嘻……真不好意思。”说着脱了鞋子。“再见。” 道田一进来,挣开真弓的手,就跌跌撞撞地顺着走廊往客厅走去。真弓瞪眼看着,不知他要做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在客厅的入口拿出月票,出示给幻梦中的站员看,然后进到里面去。 “末班车已经开走了吗?”他嘟囔着,“那就在椅凳上过夜吧。” 于是道田就坐上沙发,伸长身子,打了个大呵欠。 “希望永远不要天亮……”道田彷佛在祈祷似的嘀咕,然后立即发出比刚才更吓人的鼾声。 “太令人惊讶了。”真弓哑口无言,摇了摇头。“还真精明。” “你说什么?”突然背后有声音说。 “啊!”真弓叫着跳了起来。 “先生回来了,也不用这么吃惊吧。” “亲爱的……我心脏都快停了。” “这一点事你的心脏就会停呀?” 淳一笑着说。“门厅大开着,很危险呢。万一小偷进来了怎么办?” “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真弓把枪丢到旁边去,“我寂寞死了!”说着就前去抱住淳一。 热情的吻持续不歇…… “喂,让我休息一下,我才刚工作回来呢。” “不行。” 真弓一边脱下睡袍一边说,“另一件工作不先做完,就不让你休息。” “好吧。”淳一叹息道,“在这里?” “那边的沙发。” 真弓话没说完,又惊呼道:“啊,对了,有客人。” “这不是道田吗?” 淳一也很熟悉真弓的忠实部属的脸。“他怎么啦?” “喝醉酒了,刚刚好不容易才把他扛进来。我去叫他让开。” 真弓宛如在处置货物,一推沙发上的道田,他就咚地跌到地板上,却仍沈睡不醒,照旧轰轰打着鼾。 “好了,空下来了。”真弓一边脱下睡衣一边说。 ※ ※ ※ “那不是白忙一场了吗?”真弓说着,把第二碗饭递给淳一。 “就是啊,辛辛苦苦溜了进去,东西却已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对你来讲,可是栽了跟斗。” “这种结果是可以料到的。” 淳一泰然自若地说。“这鱼还真好吃。” “你就是不认输!”真弓噗哧笑道。 “真的,我早料到了。” 真弓觉得很惊讶地问道:“那么为什么还要溜进去?” “因为对方在等着。” “什么意思?” “如果你要藏东西,最适当的地方在哪里?” “这点事我当然知道罗!” “哪里?” “口袋里。” 淳一睁大眼睛。真弓仍神情自若地接口:“然后一直用手押住那个口袋,这样就绝不会被偷了。” “这也是有道理。可是如果是价值好几亿圆的旧邮票,就必须用小心收藏的方式了。” “然后呢?” “当然对方也想到了小偷会来偷,所以就降低了警戒。” “你没说反了?” “没有,对方也在期待小偷来。等小偷进到里面打开保险箱一看,是空的,小偷就会想,可恶!难道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我明白了!然后对方再把东西放回保险箱。” “对,曾经被人找过的地方,怎么说都是最好藏东西的地方。” “所以你还要再进去一次?” “就是这样。” 真弓在餐桌上以手托腮,仔细盯着淳一说:“这是犯规呢。” “什么?” “我们约定过,在工作上互不干涉。” “那又怎样?” “你到目前为止帮了我很多忙,而且如果你去坐牢,我可会变得欲求不能满足……” “什么意思?” “告诉你,对方早知道会这样。” “怎样?” “今天他向警察要求戒护了。” “你说大木吗?那个邮票所有人?”淳一难以置信地问道。 “对,他要求从明天开始邮票拍卖的三天期间请警方特别的保护。” “这么说……” “他早就知道了你的想法,所以打算先谦你轻松地进去一次,再趁你第二次大意时逮捕你……” “慢点,那很奇怪呢。” “什么很奇怪?” “如果要抓我,何必等到第二次?今晚抓我就衍了,不是吗?” “大概他喜欢这样吧。”真弓说。她通常不太擅长动脑筋。 “唔……这家伙好像另有目的。”淳一沈思道。 “好啦,这次就放弃了,否则的话……” “我可不会笨到被抓。” “哦?你不会想要和我硬碰硬吧?” “你?这么说的话……” “我和道田接到特别命令去担任护卫工作。” “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又不知道你想去偷那些邮票。” “说的也是。” “明白了吧?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帮忙你偷东西。” “我知道,这次就死心了。” “好极了!我可不喜欢对你开枪。” “你是怕欲求不能满足吧?” 淳一笑着说。“可是你那个重要的工作夥伴,醉成那样子没问题吗?” “就是嘛。” 真弓皱着眉继续说:“真是给人添麻烦。” “就这样让他睡着好吗?” “有什么关系,到了早上他一定会大吃一惊。我来泡咖啡吧?” “嗯,好。” 然后淳一忽然又低喃道:“到了早上会大吃一惊吗?” 不知起了什么念头,淳一瞥了一下客厅说:“喂。” “什么?” “你还没满足吗?” 回过头来的真弓的双眼炯炯发亮。 凌晨四点。 淳一悄悄从床上起来。真弓心满意足似的裸着身体沈睡着。 淳一溜下床,穿上衣服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时,道田照样鼾声雷动地熟睡着。 “真厉害的警察呀。”淳一苦笑着。“请你稍微帮个忙吧。” 他抓住道田的双臂,用力拉起。道田沿着地毯一路被拖过去,都还是没有醒来。 拖到了卧室时,淳一在床边放下手,先吁了一口气。 “还真重啊!抱歉了。” 淳一先报备了一下,才开始脱下道田的衣服。 道田觉得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碰到他的脸而醒了过来。 “好痛……” 头痛如刀割,而且觉得恶心,手脚沈重如铅。这是典型的宿醉症状。 “昨晚是怎么了……” 在车站前喝酒,跑了三家,他只记得这样。那以后呢……简宜都没有印象。在哪里做了什么了呢? 可是,看看自己是躺在柔软的床上,终究是回到家里了,还是在旅馆过夜了呢? 他动了一下,悚然一惊。自己竟赤裸着!而且还全身赤裸! “这怎么一回事?” 道田的视线终于清楚起来了。好像天还没有完全亮,自己的衣服散置在地板上。好差劲啊,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必脱光衣服…… 再说,这里又是哪里呢? 自己的公寓没有这么雅致。不,根本是不一样的房间。是旅馆吧?好像又不是…… “无论如何先穿好衣服。” 他撑起身体,手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咦?” 好像是……人。不像是尸体。特别平滑,滴溜溜的……他往旁边一瞥,睁大了眼睛。是裸体的女人,俯睡着。她的脸…… “真弓小姐!” 道田搔着头叫道。“糟了,这里是真弓小姐的家……” 唉唉,他摇着头,正要从床上起身,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自己没穿衣服,真弓也是赤身裸体着,躺在同一张床上。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人会脱光衣服也只有在洗澡的时候,而这里再怎么想也不会是浴室。 “这、这么说……我和……真弓小姐……” 下了床的道田,当场一丝不挂地坐倒在地。“啊!……怎么办?” 将近五分钟,他都一直赤裸地抱着头。 “唔……” 当床上的真弓发出声音翻身时,道田吓得慌忙四处捡起衣服,双手攫住,就冲出卧室。一进到客厅,就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当然领带是塞到口袋里,接着他犹如被人持着机关枪追着一般,从门厅跑出去。 淳一从厨房的窗户望着道田好像被狗狂吠着的惶然模样,极力忍住笑意。 “唉,在真弓旁边总是这样磨磨蹭蹭的,真叫人担心……”他嘟嚷着。 “不过还真是个纯情的小夥子。”又满钦佩地说。 淳一知道道田一向对真弓很着迷。他头脑单纯,加上又很率真,可以看出他受到很大的惊吓。 “正合我意。” 淳一回到卧室时,真弓正好大伸懒腰,睁开了眼睛说:“你起来啦?” “我刚才出去散步了一会。” “哦,还早不是吗?” “嗯,你再睡一下吧,我是随时都可以睡的。” “好啊!我还很困……” 她睡眼惺忪地说着,然后又忽然想起,说:“啊,道田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起来时他已经不在了。”淳一神情自若地说。 “噢,他已经回去了吗?” “他醒来时应该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是啊。” “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毕竟男人都好面子。” “好吧。那我再睡一下……”真弓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 ※ ※ ※ “早,道田。” 真弓边坐上椅子边说。可是道田却摆着严肃的表情,一直看着前面,没有听进真弓的话。 “道田。你怎么了?” 真弓再说了一句,道田才恍然回复神智似的望着真弓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早安。” 他的声音发着抖。真弓觉得很好笑,喝醉酒出现了丑态有那么严重吗? “睡得好吗?” 她故意这么问,道田便铁青着脸说:“是、是、是的……托你的福。” 酒醉还没有醒吗?真弓在心中狐疑着。 “今天晚上很辛苦哟。”真弓喝着茶说,“我们俩得好好加油。” 说完,她对着道田一微笑,道田立即涨红了脸说:“我……绝对……那个……不再……所以……忘了……” 眼看道田满口不知所云,真弓不禁怀疑,酒醉真的还没有退呀。 “你没事吧,道田?” “没、没事……还活着。还厚着脸皮活着,对不起。” 这回说完,道田已是眼泪汪汪的了。 “怎么了?你这个样子今天晚上能干活吗?” “干活?” “对呀,昨天接到命令,要我们去大木百藏这个人的地方保护他的邮票。” “原、原来如此……没有问题。”他点了好几次头说。 “我们过了中午才要出发,你不如先去喝杯咖啡?没关系的。” “不,不用了……这是上班时间。” “没关系啦,调养今晚的精神也是工作之一,去吧。” “是,对不起……” 目送着道田蹒跚走远的背影,真弓摇着头嘀咕道:“他会不会是被女朋友给甩了呢?” 道田虽然进了咖啡馆,咖啡却一口也没喝,只是呆呆地坐着。 我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即使是趁着酒意,也不能把真弓小姐……我一定是因为她先生出差了,就发酒疯强迫她就范。 “真弓小姐为了不让我感到难过,故意显得很开朗……” 真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 “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有个声音在头上响起。道田一抬头,便看见淳一站在那里。 “今野先生!” “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好看呢。” 淳一坐上与道田相对的位置,向服务生点了杯咖啡。 “是宿醉喔?”他问道田。 “是、是的……喝得太猛了。” “酒最好还是适量就好。不要喝得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唔。”道田一惊。“你不是出差了吗?” “工作提早结束,今天早上回来的。” “今天……早上?” “大概天快亮的时候。” “天快亮时?” “嗯。我一来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就看到有人从我家跑出来。” 道日脸色发青。淳一继续说:“那人好像很慌乱的样子,跑掉了。” “可能是在慢跑吧。”道田迫不得已地说笑道。 “不知道呢,也许之前才有过充分的运动。” 淳一以故弄玄虚的口吻说着,“进到家里,我发现真弓光着身体在睡觉。床上有男人的气味。” 道田垂头不语。 咖啡送来了。淳一故意慢慢地添上牛奶和砂糖,然后才平静地说:“那是你,道田。”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喝醉了!真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道田哑口无言,又垂下了头。淳一摆起严肃的表情,好像对于妻子的出轨正在努力忍受。 “我不打算责备你和真弓,因为是我自己不应该常常不在家。真弓既年轻又美丽,你一定也这么想吧!” “那是当然的!”道田顺口热切地说着,连忙又闭上嘴。 “你也很年轻。你和真弓日久生情,变成这样的关系,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是真弓小姐的错。是我……勉强她……” “是吗?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道田一时语塞。 “那、那是……” “我觉得你包庇真弓的心胸很伟大,可是也要面对现实呀。” “你的意思是说?” “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 淳一宽大地说。“可以把它当成没这回事。” “非常谢谢你!” “可是问题还在后面。纵使我相信你是醉得不省人事,真弓的感情又如何呢?那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她爱上你了呢……” “真弓小姐怎么可能会爱上我。” 那倒是事实,淳一暗想。 “可是对于这一点,我不确定一下,心里就不舒坦。” “那要怎么……” “听说今天晚上你要和真弓去一个地方。” “是的,是大木百藏的家。他是靠买卖邮票赚钱的人,据说拥有一张价值几亿圆的邮票。” “好厉害。你们是去担任守卫?” “是的。为那些小小的纸张当守卫,好蠢喔。”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是、是的。大概……” “那么就你们俩一整晚单独在一起?” “是……大概是这样的吧。” “如果真弓对你动了心,在那里时候应该不会忍着不说。她一定会对你表白。” “你是说真弓小姐?” “对。如果真弓在今天晚上没有向你表白,昨晚的事情就只是一时的失控而已。” “我明白了。”道田咽下一口唾沫,点点头说。 “明天早上我会向今野先生报告。” “那可不行。” “不行?” “当然罗。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这个嘛……”道田的表情极为困惑。“那要怎么办?”他只好问道。 淳一沈思了一会,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去当守卫时,我也要去。” “咦?” “我要当场看到你和真弓的情形。当然我会躲起来。” “可是那就要进到大木家里面了。” “我就是有这个打算。” “你怎么进去呢?” “你让我进去。” “我?”道田瞪圆了眼问。 “对,你就说要去上厕所,然后来帮我开后门。” “如果没有后门呢?” “一定有的。” 他当然知道有,昨晚才刚进去过。 “可是……” 道田犹豫不决,淳一便狠狠瞪着他说:“为我做这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关系?” 道田无言以对。 “我知道了。”他可怜兮兮地点点头说道。 “那就约在今晚上十二点。” “好,我会等着你。”道田露出生意人的客套笑脸说着。 大木百藏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发户、今人反感的男人。 “辛苦你们了。” 他一边抚摸着光秃的头,一边说道:“毕竟东西太贵重了,拜托你们了。” “请放心吧。”真弓说是这么说,却打从心底不想对他露出笑脸。 这是日式的房子,空间非常广阔。虽然是木造的两层楼建筑,外表也很气派,却今人觉得意外。没想到屋主对金光闪烁的喜好竟能达到这种程度,完全不顾是否和房子搭配,到处都是昴贵的陈设品,就连金色的时钟、绘画、挂轴、雕刻……也都凌乱地摆在一起。 “喂,利子。” 大木高声叫唤,“我太太会带你们去有保险箱的房间。” “是。”真弓点头说。 “什么事情?” 这时进来的是一个怎么看都像是大木的女儿……不,甚至像是孙女的年轻女孩。也许是因为对方穿着毛衣和牛仔裤的关系,看起来约仅二十岁。 “这是我太太利子。” 大木笑嘻嘻地伸手触摸年轻妻子的臀部。“很年轻吧?才十九岁而已。” “唔……”真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由利子带领,真弓和道田来到了最里面的房间。这是有十张榻榻米大的和室,壁龛上有挂轴,字迹怪得不像是书法家的手笔。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真弓问利子。 “啊,那个?那是电影明星的签名。” 真弓呆住了,利子便格格笑着说:“品味坏到极点了。那个人要是没有钱,我才不会和他在一起。那个壁橱里面就是保险箱。” 真弓打开拉门,便现出了沈重的保险箱门。 “知道了,以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那就拜托罗。因为那个卖掉的话,他要买游艇给我。” 说着利子就吹着口哨离开房间。真弓一边叹气一边说:“怎么会这样?我真为与她同是女人而觉得可耻!道田你觉得呢?” “唔……我又不是女人……”道田明白地表示,“我去一下厕所。” “去吧。” 可是道田看了手表,便又改口说:“啊,才九点,我待会再去。” “没关系啦,有我在。” “不,我十二点的时候去就可以了。” “连上厕所都要订好时间吗?” “我有预感那时候会想去。” 真弓思量着。莫非他还在醉? 过了十一点,屋里难免就变得一片寂静。这屋子虽然很大,却只住着大木和妻子利子,以及帮内三个人。 “好安静喔……”真弓说着,道田愣了一下。 “可、可是小偷随时都会来。”他毛躁地张望四周。 “也不见得一定会来。”真弓露出微笑,“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你说我们要做什么?”道田睁大了眼看着真弓说。 “我说休息一下。” 道田把休息想成宾馆的休憩了,才会心中一惊。 “那好,好……” 真弓担心地望着不停点头的道田,看样子道田可能有点过于劳累了…… 道田不停地看表。才十一点半,离和淳一约好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却好想上厕所。 想去的话赶快去不就得了,可是现在一去,回来之后就必须再去一次,真弓会不会怀疑呢?道田担心得站不起来。 可是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他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 “真弓小姐……” “怎么了?” “对、对不起,我去上一下厕所……” “好,你去吧。” “这个,时间可能会很久……” “没关系,你慢慢来。是便秘吗?我也是。” 真弓话说得一点情趣都没有。 道田到了走廊,才发觉他忘记厕所在哪里了。他不仅是健忘,方向感也很差,何况是第一次进到这么大的房子,更是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他不敢去问真弓,心想走一走总是会发现的,便开始瞎找。 他顺着走廊,走到了门厅。通常厕所是在门厅的附近……他在四周徘徊的时候,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日式房子实在不适合讲悄悄话,纸门的隔音效果形同于无。 “真的没有关系吗?” 正在询问的女人似乎就是刚才的大木妻子,利子。 “别担心,会很顺利的。”大木的声音回答。“没有人会怀疑。” “可是不小心一点的话,是要坐牢的。我可不要在铁栏杆里变老。” “我不是说了吗,包在我身上。” “如果那个小偷不进来呢?” “不来的话,就设计成好像来过的样子也不困难呀。” “你雇用的人能够信任吗?以后他如果拿这件事来跟你勒索,不也很麻烦吗?” “没问题,他是我从老早以前就很照顾的人,不会背叛我的。” “但是对方是警察呢。” “一个是女的,另一个怎么看都是蹩脚货,很容易收拾的。” 道田推想那个“蹩脚货”就是自己,很不高兴。这对夫妻似乎有什么阴谋,看来其中另有隐情。道田只能推测到这种程度。 这件事一定要回去向真弓报告。他蹑着脚走开,却顺利找到厕所了。 怎么办?现在不是上厕所的时候,可是处在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下,遇到紧急的情况可就糟了。 好吧,道田下定决心。先去上厕所! 不可以被大木他们发现。道田轻轻打开厕所的门进去。顺利办好事情,松了一口气。还好决定先上了。 道田压下冲水钮。 水哗啦地流了出来。道田脸色发青。 等他慌忙走出厕所,大木和利子已经站在那里了。 “你、们好……我借了一下厕所。” 道田挤出僵硬的笑容,“晚安。” 敬了个礼就要走开,可是走不到五步,就有个很重的陶制花瓶打在他的后脑部上,然后他就昏迷了过去。 淳一在十一点四十五分来到大木宅邸的后门近处。 太早抵达目的地并不妙。因为在那边踱步打发时间时,可能会遇上巡逻的警察,也会增加引人注目的危险。 不过,迟到更是严重。十五分钟前是最恰当不过的。 后门是低矮的小门。他把耳朵附在门上聆听,似乎道田还没有来。 “要等到十二点吗……” 他嘟哝着,暂时退到远一点的阴暗处,这时却有一辆车驶来。 可不能被车灯给照到了。淳一迅速往反方向跑去。他穿着黑衬衫、黑长裤,所以不会引人注意。 他一口气跑了二、三十公尺,发觉车声停下来了。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车子是停在大木宅邸的后门前面。车灯熄掉了,从车上走下一个男人。 淳一在黑暗中探索,一边蹑着脚步,一边走回门的那边。那个男人左右迅速一瞥,彷佛在确认四周动静,然后在矮门上轻敌了三下。门立刻从里面打开。 “等你好久了。”传来女人的声音。男人的踪影在矮门内消失。 “这家伙有意思罗。” 淳一咧嘴低喃。刚刚进去的男人看起来绝非善类。如果是同行的小偷,他一看就知道。那个人应该是从事更粗暴的工作。 至于那个女的,他猜是这家的夫人。 这里没有人会有那么年轻的声音。淳一事先做过周密的调查。 他悄悄靠近矮门聆听,有阵低沈、受抑的声音传来。 “好像听见了什么?” “嘘,没事。是一个蹩脚的警察,已经被我们捆绑起来了。” “那家伙是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是女的。” “女的?那就省事了。” “可是看来比男的还难缠喔。小心一点。” “别小看我,我可不会迷糊到被女的给耍了。” “不过她人长得不错。” “哦。那就有趣了。” “不可以起不良的念头。” “可是先奸后杀不是会显得更真实吗?” “不行!你总是这样。” “哈哈,开玩笑的。”男人安抚似的说着……沈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接吻。 “小心一点……” “我知道。你先生没有起疑心吧?” “他百分之百相信你。” “好可怜,”男人嘻嘻笑着,“迎头撞见强盗,一切就此结束了。” “邮票怎么办?” “那种东西要处理掉很难呢。” “不过再怎么便宜,值价也不低于一亿呢。” “一亿呀……” “不能就放弃了。” “反正你先生死掉以后,就是你的啦。” “还有保险金,傻瓜,你忘了吗?” “对了,还有那个。” “你偷去卖了,我则领取失窃险的保险金,两方面都可以赚到手。” 男人笑了一下,说:“女人真贪心呀。” “我贪心的可不只是钱。” “我知道。” “走了,那个贪婪的老爷子在等着呢!” “好,走。”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淳一大吁了一口气。 “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本以为他们故意让小偷进来,其中一定有什么内幕,没想到内幕里面还有蹊跷。 被捆绑起来的“蹩脚警察”应该是道田吧。这么一来,不管等多久,他都不会来开门了。 没办法,自己设法进去吧。 这里的围墙有点麻烦…… 他抬头望着,忽然心生一念,虽想着不可能,却还是把矮门往旁边拉看看。竟然轻松地开了。 他们好像忘了插上门闩。淳一不禁忍住笑意,低喃道:“不小心门户怎么行哪……” 道田在做什么呀? 他是说过会晚回,可是有那么严重的便宜吗? 真弓为了除去睡意,大大伸了个懒腰,在房里来回踱步。 “这么有钱,却小气八拉的,连咖啡也不端一杯来。” 正在抱怨时,走廊传来脚步声,纸门刷地打开。 “好慢啊。”一回头却大吃一惊。“亲爱的!你来干什么?” “嘘!会被听到。” 淳一低声说着进入房里,关上纸门。真弓愤慨地说:“好差劲!我明明警告过你……” “我死不了心。” “你这样……万一道田回来了怎么办?” “他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 “他在那边被一圈圈绑起来了。” “你怎么……” “不是我干的。” “那是谁干的?”真弓惊讶地问道。 “可能是大木和他太太吧。” “你说什么?” 淳一很快地对茫然的真弓说明状况。 “好可怕!真像是狗咬狗!” “我调查过了。大木那家伙把大量的钱花在年轻妻子的身上,做投机生意又失败。现在缺钱缺得很厉害。” “那怎么还能有这么大的房子?” “这栋房子也已经用来抵押借钱了。所以那家伙希望假装邮票被偷,就有保险金可以领。然后再偷偷把邮票卖掉,这笔钱还不需要缴税呢!” “可是那么有名的邮票,卖掉的话马上就会被发觉,不是吗?” “你不懂得收藏迷的心理。管它是不是赃物,有很多人会不计代价要买到手。” “是这样的吗?” “是啊。所以我才会想得到它。否则偷了卖不掉的东西也没有用。” “说的也是。”真弓竟感佩起来。 “而且那个年轻妻子,当先生倾家荡产时,一定会逃走的。所以大木才要拚命地弄钱。” “那种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谁知道。不过她另外有男人,而且和他联手要偷出邮票,顺便也把自己的先生给做掉。” “大木真可怜,被瞒在鼓里。” “还有人更可怜呢!” “谁?” “会被强盗杀死的两位警察。” “你是说我和道田?”真弓变了脸色。 “对。起初他们当然没有要杀你们的意思,之所以叫你们来就是要证明真的有强盗进来,而不是在撒谎,可是道田似乎偷听到大木和妻子的谈话。既然被人知道了,就不能留活口。” “那糟了!道田可能现在已经没命了。” “哎,镇定一点,让我来处理。” “怎么做?” 淳一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能保护自己吗?” “别小看我,我可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呢!”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小心点哦!” 说着,淳一轻轻拉开纸门,张望了一下走廊便走了出去。 留下来的真弓做了个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环顾了四周。角落里有一份叠好的报纸。真弓拾起那份报纸,坐在房间角落里,把报纸摊开。 ※ ※ ※ 道田在黑暗的房间里,手脚被紧紧捆绑,嘴巴也被塞住,倒卧在地。他早就恢复了意识,可是再怎么挣扎,绳子依然松脱不了,一直呜、呜叫着,也终究没有人听见。 现在真弓小姐在做什么呢?道田想着。大木那家伙一定有什么不良的企图。自己都吃到了这种苦头了,真弓小姐应该也不会平安无事。 现在她恐怕也遭到殴打,昏厥过去,手脚还被绑了起来…… 道田的脑海中浮现恐怖的画面。那个好色的大木正要对受缚而无法抵抗的真弓…… 混蛋!不能让他胡做非为!他如此一想,便胡乱动起手脚。可是反而使绳结缠得更紧,手脚凭添痛楚而已。 先是和真弓小姐有了那件事,现在自己又出了差错,导致真弓小姐受到凌辱……要如何面对淳一呢?如果能够获救,也只好以死来赔罪了。 突然房间的隔扇打开,光线射了进来。要来杀我了吗?可不会让你轻易了事。道田想着,便瞪视着逆光而来的男人。 “你是道田吗?” 这男的是淳一。“怎么了?等一下,我帮你解开。” “我有救了……事情不好了!” “怎么了?我在后门等了很久,你都不来,我就自己进来了。” “真弓小姐有危险!” 道田赶紧要站起,脚却还麻着,没办法好好走路。 “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赶快去到真弓小姐那里!” “好,她在哪里?” “有保险箱的地方。总之大木好像要对真弓小姐……” “我知道了,我们赶快去看看。” 其实这样的说明根本不可能听得懂,可是惊慌失措的道田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请快点过去!我也会……拖着脚……尽快过去!” “好,那拜托你了。” 淳一冲到走廊上时,听到了枪响。 ※ ※ ※ 咯嗤,纸门打开,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那里。 “是谁?”真弓从摊开的报纸抬起头来问道。 “你是刑警?”男人吃惊地望着真弓。 “对,怎样?” “唔,好惊讶!竟然是个美女。” “谢了。你是?” “要看一下保险箱。” “这家的人吗?” “不是呢。” “那到底……” 真弓话未说完,男人就取出手枪,摆好射击姿势。 真弓直视他说:“你要杀警察?” “杀美女不是我的兴趣,可是没办法。” “哦。” “可怜你了。” “可怜的是你。” 说完,真弓就发射了拿在报纸后面的手枪。子弹穿透报纸打进男人的腹部。男人双手做万岁状高举,仰面而倒。 真弓大吁了一口气,扔开报纸,站了起来。 走廊啪嗒啪嗒地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是大木和利子。两个人看到倒在走廊上的男人,突然显出惊异的表情。 “这、这是小偷?”大木还想掩饰地说。 “是的。” 真弓冷冷地说,“你们两人的计画落空了。” 两人面面相觑。 “什、什么意思?”大木脸色苍白地问。 “你别再装了。我知道你叫这个男的来偷邮票,想要骗取保险金。” “什么话!好没礼貌呀你!” 大木还要说下去时,有声音叫道:“真弓小姐!” 道田跛着脚来了。 “道田,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们有不良的企图。” “我知道,已经结束了。” 这时利子骂道:“可恶!” 说着,利子就从倒下的男人手中夺下手枪,将枪口对准真弓。 “危险!”就在道田挡在真弓面前时,利子手上的枪开火了。 “啊!” 道田高声一叫,随即抱着肚子蹲下。真弓的枪也击中了利子的手臂。利子丢下枪,一边呻吟,一边抓着手臂坐倒。 “道田!”真弓扶起道田。“振作一点……” “已经……不行了……”道田虚弱地说。 “你在说什么!我马上去叫救护车!” “能够为保护真弓小姐而死……是我的夙愿……” 这时大木慢慢从走廊退往门厅……正察觉前面有人阻挡,就飞来一个拳头打碎了他的下颚,大木当场瘫倒在地。 “喂,真弓,你没事吧?” “亲爱的!道田被击中了。” “那惨了。” “他是为了要保护我,才中了那个女人射来的子弹。”真弓泪盈满眶地说。 “赶快叫一一九,需要救护车呀。” “啊,对。” 真弓急忙跑到门厅,用走廊上的电话打一一九,并且连络了总部。 回来时,淳一正用手帕压住道田的侧腹并对他说:“要一直押住,知道吧?” 道田孱弱地点头,然后问淳一说:“这样……你能原谅我吗?” “嗯,当然。” 淳一微笑说。真弓觉得很纳闷,双手抱胸地问道:“什么事情呀?” ※ ※ ※ “真受不了他!” 一回到家,真弓就板着脸说着。在沙发上看着杂志的淳一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道田啊,子弹又没有打中他。他只是以为被打中了,就吓成那样。事实上,他的伤只有最先被打到的头部的伤而已。真是不中用!” “那不是很好吗?”淳一笑着说。 “还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邮票啊。那两个人坚持说放在保险箱里,怎么会这样?” “那倒奇怪了。” “对呀,你也不可能带出去呀。” “是吗?” “是啊,因为当场就知道被偷了,你也接受了搜身检查,不可能拿得出去嘛。” 淳一嘻嘻笑着。真弓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是你吗?藏在哪里?” “口袋呀。”淳一说。 “少骗我!” “不是我的,是道田的口袋。你在打一一九的时候,我打开了保险箱,放在那家伙外衣的口袋里。” “你又胡来了。” “不是你说的吗?最适合藏东西的地方就是放在口袋里,然后压住。所以我放到道田的口袋里,叫他要压住哪里。” “那么东西还在那件衣服的口袋里罗?” “应该是。我现在已经订做了一件跟那件一样的外衣,等去探病时就可以换过来了。” “真是搞不过你。”真弓苦笑道。 “道田也真可怜,帮了小偷的忙。” “不错啊,衣服可以换成新的。” 真弓坐在沙发上,把头倚在淳一的肩上。 “我实在为如何向上司解释你在那里而伤透了脑筋。” “后来你怎么说?” “我说因为刚好那天是预定要怀孕的受精日。” “他很惊讶吧。”淳一笑着说。 “不知道呢。他好像头痛,就提早下班了。”真弓耸耸肩说。 -------- 扫瞄校正:CS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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