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人魔


  这边厢,夕里子睡着了。那边厢,珠美突然睁开眼睛。醒来时心情并不愉快,因她是无辜被人用药物弄晕。
  她在黑暗的地下道被人追上,嘴巴被一块布掩住,鼻子嗅到怪异的味道,头昏脑涨。正觉得不妙之际,已经吸入药物,晕了过去。
  “啊……头痛。”珠美喃喃地说。“有没有头痛药……”
  这是什么地方?珠美终于发觉,这里不是自己的卧室,也不是酒店房间。
  若是躺在床上的话,身体不会如此酸痛才对。
  尝试移动时,不由“嚷”了一声。
  脚很重。珠美望望脚的方向,脸都青了。被铁链锁住了,脚和脖子被铁环嵌住,锁的另一端镶上粗环嵌在石壁上。
  就像从前的“铁面具”之类的故事中出现的脚镣。
  “干嘛呀!把人搞错是狗!”
  珠美气忿地说,然而没人听见,说也没用。
  何等阴沉的房间,大概是地下室吧!寒气令人透骨心寒。
  对。这里多半是地下道的阶梯下面吧!
  面积如一般小客厅大小,一只电灯泡从天花板垂吊下来,发出柔弱的光。
  房间中央有桌椅。毫无感情的木桌木椅。
  珠美被锁在房间的角落,恰好在厚厚的木门对面。
  “真是的!”珠美甩甩头,乱发脾气。“做出这种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之所以如此语气强硬,多半是为了替自己增加声势。
  敦子怎样了,她跑得掉吗?
  因她跑在自己前面,如果顺利的话,应该逃得掉才是。
  只要回到山庄,找到国友,然后带着警队蜂拥而至……
  这样乐观的推想着,精神也抖擞起来了。
  可是,到底这是什么山庄?
  拥有这种地牢似的房间,还有秘密地下道……
  那位太太一定是“变态”的,珠美想。抑或她对美女抱着恨意?
  无论如何,被人锁着,不是太开心的事。
  珠美试着拉拉脚上的铁镣,敲敲锁链,然而锁链硬得动也不动,只好作罢。
  珠美靠在墙上叹息。
  “呜呼哀哉!”
  毕竟不应该上免费供宿这句话的当,珠美难得的反省起来。突然往旁边望望——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由于光线太暗,刚才完全没察觉到,原来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名少女倒在那里。她和珠美同样的被铁链锁住,仰面躺在石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绫子姐姐!”
  不错。她是绫子!
  珠美尝试向绫子那边靠近,可是锁链不能再伸长了,相隔还有二米以上。
  “姐姐!绫子姐姐!”珠美大声疾呼。“醒一醒!我是珠美呀!绫子姐姐!”
  可是,绫子没有醒来的迹象。
  “真是!急死人了!”
  尽管她有低血压很难睡醒,但在这种地方总不能安心睡觉吧!
  “绫子姐姐!起来!这个睡包!你不是长女吗?振作些好不好?”
  珠美大声怒骂,然而毫无反应。
  “真是——无可救药!”珠美叹息连连。
  绫子睡得像死掉一样——像死掉一样?
  珠美突然盯着姐姐。
  “姐姐……”
  不会的——那种事不可能的——
  可是,在绫子苍白脸上,感觉不到一丝活气。
  “姐姐……你没死吧!说呀,说你没死呀!’珠美战战兢兢地说。
  绫子姐姐死了?不可能的事!
  佐佐本三姊妹,生死与共!姐姐竟然一个人死去……
  “姐姐!绫子姐姐!”珠美用挤出来的声音喊。
  啊!死掉了!绫子姐姐死了!
  “不要死!姐姐!我不要你死啊!”
  珠美坐在原地,哇哇放声大哭。整个头伏在地面上,哭个不停。
  哭着哭着,连自己也吓一跳,我竟然这么爱哭。
  毕竟姊妹情深啊!
  我能让绫子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我也马上追随她去—一两天内……但是,我有许多事情要做,一星期以后吧!……一个月?索性等她一周年忌辰结束以后如何?
  既然拖到这个地步,不如等十年以后也可以吧!
  总之,总有一天我也会跟着来的。珠美在心中随意堆砌一些追悼词,一边哇哇地哭个不停……
  “怎么啦?”传来天上的声音。
  绫子姐姐!难道姐姐“已经”变成天使,前来安慰我了?抑或是幽灵?天使和幽灵的差异很大,只是没有形象,轻飘飘这点好像十分相似。
  “珠美——”
  珠美慢慢抬起脸来。
  绫子四平八稳地坐在地上,瞪大眼睛望着珠美。
  “姐姐……”
  “你哭什么?”绫子用平日那种满不在乎的语调说。
  “你没死吗?”珠美呆了。“我喊得那么大声,而你一句话也不答——”
  “你叫我了?对不起。”绫子甩甩头。“我似乎睡得很熟……啊啊——”然后打个大哈欠。
  珠美不知是气是苦,心情复杂。起码损失了颇多水分和盐分,不知换成金钱值多少?她想。
  “姐姐,你怎会在这儿?”珠美说。
  “我吗?不知道。”绫子侧侧头。“记得我正在教秀哉功课的。”
  “好特别的家庭教师!”
  “晤……对了!我喝了什么饮料,跟着就打瞌睡了……”
  “里面下了药啊!”
  “好像是……我还想睡。”
  “别睡了!生命有危机啊!”
  “生命有危险?”
  “可不是吗?这样子被锁住,又不是拍电视。”
  “不错。好冷啊!这锁好像是真的。”
  “对呀!怎么办?”
  绫子耸耸肩。
  “还能怎么力?”
  “你真散漫!”
  散漫和有胆色不同。绫子无法相信别人会对自己抱有恶意。当然,绫子也不是小孩子,她知道世界上有各种多样的人,每天有形形色色的事件发主。
  可是,她想像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没事的。”绫子说。“我们没做任何坏事,不会被杀的。”
  珠美很羡慕姐姐的信念。
  门外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从上面慢慢走下来,在门前停住。
  门扉吱一声打开。
  “嗬,你们醒来啦。”
  站在那里的是秀哉。
  “秀哉君……”绫子叹道。“是你做的吗?”
  “我和妈妈做的。”
  “赶快解开这把锁!”珠美眼角吊起,十分生气。“否则我把你的头颅拔掉,当足球踢!”
  “你很精神。”秀哉笑了。“这么有朝气的人才有趣哪。”
  “一点也不有趣。”珠美怒目瞪着他。
  “秀哉君。”绫子说。“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老师很镇定嘛!”
  “不是镇定,只是反应迟钝罢了。”绫子说。
  “不必这样坦白呀!”珠美瞪着绫子。
  “你们两个都跑不掉了。死了心吧!”秀哉说。
  “要死心的是你!”珠美说。“我们这边有刑警哦。”
  “总有一天,我会收拾那个人的。”秀哉咧嘴一笑。
  “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我们不会杀你,只是要你们的血罢了。”
  “你说什么?”珠美睁圆了眼。“你们要什么?”
  “血。”秀哉说。
  “你们在做捐血运动吗?”绫子问。
  秀哉噗哧而笑。
  “也许是吧!妈妈立刻就来,她来了你们就懂了。那么,拜拜啦!”
  说完,秀哉走了出去。
  “喂!等一下!你这小王八!”
  珠美骂累了,连声喘气。
  “他们来拿血吗?”绫子说。“我有低血压,不能捐血呀。”
  “说得满不在乎的……”珠美叹道。“那一家人一定是吸血鬼!”
  “吸血鬼?可是,他没吸血尖牙呀!”
  “是不是同一个吸血族?”
  “可是他们白天也醒着——”绫子认真地思考着。
  “夕里子姐姐在干什么?竟不晓得可爱的妹妹遭遇如此不幸!”
  珠美仰天叹息。
  “珠美呀。”
  “什么?”
  “他们的饭食——有大蒜哪!”绫子一脸严肃地说。
  珠美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
  “天亮啦。”国友喃喃地说。
  在沙发上抱头苦恼的水谷,慢慢抬起脸来。
  “时间差不多了……”
  “是的。”国友木无表情地走近窗旁。
  外面已经逐渐明亮起来,很讽刺的,今天似乎也是好天气。
  国友轻轻摇一摇头。你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什么也帮不上忙。
  水谷也走了过来。
  “看来上面好冷。”他自言自语。
  “事实上两人都已筋疲力倦。
  他们通宵达旦的在山庄内到处搜索。
  夕里子、珠美、绫子,还有石恒母子……谁也不在山庄里面。发生了“什么”——那是肯定的了。
  国友和水谷把家具翻倒、剥开壁布、掀开地毯,四处寻找有没有秘密出入口,或者是暗藏的房间。
  若是什么也没有,若是夕里子她们平安无事的话,为了补偿这些损失,国友和水谷起码必须工作十年才行。
  山庄里面混乱得宛如龙卷风经过一样。结果,仍然掌握不到任何线索。
  两人的疲劳不是来自体力消耗,来自气馁和失望的更大。
  如果夕里子她们是在外面的话,在如此寒冷的天气底下,肯定无法存活了。国友的伤心程度可想而知。
  水谷也是……
  “教师失职下班……”他自嘲地喃喃自语。“一个学生被杀,一个行踪不明,而我平安无事,应该怎样向学生父母解释是好?”
  “我也一样,我是刑警啊。”国友说。“发生罪案,竟不能防患于未然。真是羞愧。”
  “不,你可以在事后捉凶手,可是教师不能那样做。”
  “不,我不仅是刑警,身为男朋友,也不能救自己所爱的女孩。”
  “对教师而言,学生等于自己的子女一样,而我不能保护自己的子女。”
  “老师又不是保姆。”
  “刑警也不是——”
  “刑警的责任是保护市民的安全。”
  “教师也有责任去保护学生的安全。”
  “但是和刑警不同。”
  “一样的!教师不是仅仅教教书就可以的。”
  “刑警也不单是捉到凶手就可以的呀。”
  “总之,我是最差劲的教师。”
  “不,身为刑警的我最差劲了。”
  “那是主观的感受,客观地看,显然的——”
  “不,我绝对是不行的男人。”
  “不行的是我。”
  在为“不行的男人”相争期间,两人觉得空虚起来,于是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国友叹道。
  “且让我们两个都‘不行’好了。”
  “好的……”水谷点点头。
  两人不由自主地搂住对方的肩膊。那是令人感动的有趣一幕。
  可是,当事人是十分认真的。必须事先说明。
  “出去外面看看好吗?”水谷说。
  “也好。”国友点点头。“想自杀的话,那个断崖是理想的地点……”
  国友和水谷出到后院。
  雪地上反照出来的光线十分耀眼。
  虽然阳光普照,天气还是相当寒冷。天亮前的一刻最是严寒,乃是住惯在城市的人想像不到的。
  “说不定她们躲在附近。”国友喃喃地说。
  “不错。”水谷抬眼望晴空:“要不要大声叫。”
  “好哇。”
  是否还有精力大声喊,多少有点疑问,于是两人走向断崖方面,伫立于冰天雪地中。
  水谷首先吸入满满的冷空气,然后尽力呼喊:
  “喂——”
  两三个回声在雪地上回荡。
  国友不甘示弱,大声呼喊:
  “夕里子——”
  喊出爱人的名字,多少有点歉咎。可是现在不是拘泥小节的时候。
  “佐佐本同学——”水谷也不服输地扯开嗓门。
  “绫子——”
  “川西绿——”
  “珠美——”
  名字陆续回荡,混入回声之中,不知不觉已分不清是喊谁人的名字了。
  “夕里子——”
  “国友——”
  “佐佐本——”
  “绫子——”国友喊了一半,停下来。“刚才你叫什么?”
  “嘎?”水谷莫名其妙。
  “你没叫国友吗?”
  “我吗?没有哇。”
  “那是我叫了?可是,我不会叫自己的名字才对—一”
  就在此时,又有声音喊:“国友先生——”
  国友的脸宛如双面人似的变来变去,从暗到明。那个差别不是由四十瓦特的灯泡变成一百瓦特,而是从深海的黑暗一下子变成如夏日夏威夷沙滩的灿烂。
  “是夕里子!——夕里子,你在哪儿?”国友喊。
  “我在下面哟!”
  夕里子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是从脚底传上来的。
  有一瞬间,国友以为夕里子是从“地狱”喊自己的名字。但他立刻改变想法。
  “夕里子的话,一定是上天国的!”
  “我在悬崖中间!”夕里子喊。“放绳下来!”
  “成功了!”
  国友和水谷欣喜若狂。
  “好极了。”
  “找到啦!”
  “万岁!”
  两个大男人在雪地上抱着又奔又跳的情景,不宜被别人看见。
  终于国友回到现状,大声回答:
  “你等着!我马上抛绳子下来!”
  “我去拿!”
  话没说完,水谷已抢先冲回山庄去了。
  水谷把绳索搭在肩上,以无法置信的速度跑回来。然后,国友把绳子抛向山谷。在下面的夕里子提出示。“往右一点!左一点!”
  “好,就在这附近。”国友说。“我下来——”
  “不,我来。”水谷早已把绳子绑在身上。
  国友决定不在这个时候客套什么。他把绳子的另一端捆在树丛上,使出浑身力气去拉紧。
  “OK!”
  “那我下去先杷她吊上来!”
  水谷说着,开始爬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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