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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门“咯勒咯勒”地发出声响打开了。 面对桌子而坐的木村弓子头也不回地说:“又来了,是不是佐田同学?” 传来“嘿嘿”两声不好意思的笑声。 穿着稍微陈旧白袍的木村弓子放下原子笔,摘下眼镜。 “既然有笑的精神,就去上课嘛。” 她把椅子骨碌一转,转向佐田绿。 佐田绿站在门口,像撒娇的小孩般两脚交叉着。 “怎么啦?”木村弓子说。“这回是什么?头痛?肚痛?不是怀孕呕吐呢?” 佐田绿紧抿双唇,鼓起腮子。 “好过分的玩笑呀,我才不干那种事哪。” “可疑。对了,现在是上什么课?” “数学。” “原来如此。”木村弓子用力点点头。“是数学性肚痛,对吧?” “可是,人家真的痛嘛……”佐田绿在口中嘀嘀咕咕说。 “这儿不是你的休息室哦。”木村弓子站起来。 “那就算了。”阿绿打开门扉。 “回去上课?” “——不知道。” “横竖是在外面溜达,到了休息时间才回去课室吧!你留在这儿好了。” “但——” “别摆出好像章鱼似的脸孔好不好?不可爱的呀。” “反正我都是不可爱的。” “任何人只要这样想,就会真的变得不可爱了。”木村弓子说。“在那边躺下吧。”她指示一下角落的硬床。 “被人教训,躺也躺不好的。”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儿替我看守好了。” “你指使病人?” “你是病人?”木村弓子笑了。“拜托你可以吧?” “是。”阿绿往床的方向走去。 “背脊挺直!”木村弓子拍拍她的背。 “请别动武!” “少说废话了,那就拜托啦。” “嗯。” “说‘是’。” “是。” 木村弓子把桌面的文件收拾一下,终于来到床边,对躺下来的阿绿说:“大约三十分钟左右我就回来。” “请放心去好了。”阿绿的头靠在枕头上。 木村弓子开了门,突然回头,问:“妈妈怎么样?” “她很好——每天忙来忙去的。” “叫她别把身体搞坏了,已经不年轻啦。” “嗯——是。”阿绿再说一遍。木村弓子苦笑,走出保健室。 “她好啰嗦呀。”阿绿喃语。“痛就是痛嘛,有什么法子?” 又不是故意说谎。 阿绿呆呆地注视天花板。每次一上数学课就会肚子痛的事,连阿绿自己也觉得奇怪。可是,事实上是剧痛难当,自己也没法子。 而每次离开教室走到保健室的路上,肚子就逐渐不痛了。然而,一回到教室又痛起来。 ——佐田绿,十六岁。 穿着水手学生制眼看起来有点怪,因为她的身形已是大人的样子。 “现在的孩子,只有身体像大人——” 成年人经常这样说自己。 又不是我想变成大人模样的,但有啥法子? 尽管如此,在班上,阿绿并不是特别高大的。算中等身材吧? 不过,胸部倒是挺大的,连她本身也觉得有点苦恼,朋友们——尤其是瘦小的知子不知多么羡慕。 这个时候,班上同学在做什么呢?反正听也听不懂。 阿绿叹了一口气。 她的长相并非不可爱。只因很少愉快地笑的关系,别人看了便“叫人生气”。 一直露出没趣的表情,本人也变得没趣起来。不过,在这间学校,真的一件有趣的事也没有。 不——阿绿本来不是生成这样的。初中的时候。她参加了班上的排球活动,经常忙碌地跑上跑下。 当时的阿绿性格开朗,在朋友当中相当受欢迎。至于男孩子——是阿绿对他们不感兴趣的关系,所以不太受男孩的欢迎。 她之所以改变——应该说是改变她的,大概是参加高中入学试之前,双亲离婚的事吧。 离婚原因是什么,直到今天阿绿都不太清楚。总之,见到父母亲每天争吵的情形,把阿绿的人生观全然改变了。 在那以前,他们一直装作是感情良好的夫妇,而阿绿也一直相信他们是,所以受到的冲击也是特别大。 考试的准备工夫,她根本不能做。而双亲正式离婚,正是在阿绿参加考试的日子…… 自此以后,阿绿就和母亲相依为命。由于她是独生女,可以谈话的对象一个也没有。 母亲早出晚归,工作十分投入。在阿绿的眼中,母亲似乎比以前快乐得多。 也许母亲解除婚姻的困扰后,找到了自己充实的人生。可是,阿绿逐渐和迟归的母亲无话可说…… ——“咯勒”一声,门开了。 怎么,木村老师回来了? 阿绿觉得有点泄气,不想转眼看她一眼。 ——不是。不是木村老师。 传来“吧嗒吧嗒”的拖鞋声,阿绿急急闭起眼睛。 她假装睡着了。 若是别的老师,一定不断地问东问西。 阿绿使出拿手的装睡本领——嘴巴微张,每隔一段时间深深呼吸。 走进来的“某人”稍微停步,似乎发现了阿绿的存在。正在观察着。 然后似乎相信她是睡着了,才往书桌方向走去。 阿绿一直紧闭着眼——是谁呢? 木村弓子和阿绿的母亲,是学生时代起的知心朋友。 她和阿绿的母亲是对照的典型;阿绿的母亲是知识分子型,而木村弓子性格爽朗,像男人一样。 虽然她对阿绿不断啰嗦地说这说那,但阿绿却很喜欢她。至少,她对她的感觉有反应。 现在不晓得为什么,像空气般没有感觉的老师太多了。 ——阿绿听见那个“某人”在木村弓子的桌面上拨弄着。 那人在干什么呢?老实说,阿绿好想睁开眼睛,偷看一下来人是谁。 但在她决定这样做以前,那人已“吧嗒吧嗒”地发出拖鞋声,快步走出了保健室…… 阿绿继续闭起眼睛。她并不困,只是嫌张开眼睛麻烦而已。 不过,眼睛闭了一阵子后,不知何时,真的打起瞌睡来。 ——跟爸爸妈妈一起外出,在一流酒店用餐,打扮得像小淑女一样…… 那些记忆的片断,仿如梦一般在阿绿的脑海中飞舞。 “——喂,起来!” 被人猛摇,阿绿惊醒,坐起身来。 “啊,被吓坏了吧?”对着她笑的乃是好朋友大里知子。 “知子!干什么嘛,吓人一跳!”阿绿甩甩头。 “谁叫你偷懒,躲在这里睡大觉?” “我肚痛啊。” “肚痛会呼呼大睡?” “别理我。”阿绿又回到枕头上。“——不上课?” “已经是休息时间啦。” “什么?!那我睡了很久了。”阿绿眨眨眼。 “木村老师呢?”知子打量四周。 “她说有事出去一下——奇怪,她说三十分钟左右就回来的。” 阿绿再次坐起来,看看壁上的钟——她已着着实实地睡了三十分钟以上了。 “不在职员办公室哦。”知子说着。托了托眼镜。 瘦小的知子,戴上眼镜时,给人很有知识的印象。而事实上,她的成绩也很好。 “那我怎么办呢?”阿绿从床上下来了。 “什么怎么办?” “她托我看守的,在她回来以前溜走的话总不太好吧。” “还假装尽责,明明自己在睡大觉。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强盗进来吧?” “可是——”阿绿欲言又止。 刚才有“人”进来过。 难道那是梦境?不,那个“吧嗒吧嗒”的拖鞋声,是真实的…… 当然,那人不是小偷。不过的确怪怪的…… “去找木村老师吧。”阿绿说。 “肚子已经好了?” “好啰嗦。”阿绿瞪知子一眼。 “别生气嘛。”知子笑了.用手搭住阿绿的肩膀。“那么,我陪你一起去找。” “嗯。” “她说她去什么地方?” “什么也没说。” “那么,去哪儿找?” “大概是职员室,不然就研究室吧!” “去研究室看看如何?” 知子正要伸手开门之际,门从外面“咯勒”一声开启。 “噢,老师。”阿绿说。“我们正想去找你——” 突然,眼前木村弓子的身体在摇动。 阿绿和知子反射地后退。 木村弓子并没有看到她们,她的眼睛就像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一片虚空地张开而已—— “老师——”阿绿想说什么。 木村弓子踉跄地往前扑进保健室内。那一瞬间,阿绿以为老师喝醉了。 她的步伐令她有那种感觉。 木村弓子就这样“叭”地跌倒在地。 ——阿绿和知子呆了片刻,俯视那个倒地不动的木村弓子。 红色的图案,在木材弓子的白袍背上扩散着。 不,那是血——血在逐渐扩大面积。 “不好了!”知子说。声音显得颤抖。 “知子,快打电话!叫人来呀——知子!” 阿绿回头一看,见到知子脸青青地坐倒在原地,不由大吃一惊。 “知子!怎么啦?” “不行了……我……一见到血……就会贫血……” 知子断断续续地说,然后晕厥过去。 “妈。”阿绿说。“木村老师死了。” 并不是特别小心的说法。 阿绿也知道,这种时候有这种时候的说法。 例如“妈,你别惊讶哦——”、“今天呀,发生了一件大事”之类。 先来句开场白,冲击就能缓和不少。 可是,阿绿不想那样做。不晓得为什么,她觉得对着母亲时,没有必要顾虑那么多。 阿绿的母亲——佐田纪子,刚刚在十分钟以前回来,衣服也没换就站在厨房。 “——你说什么?”她的手停下来再加上回头,需时竟在十秒钟以上。“你说谁死了?” “木村老师。”阿绿重复。 “木村……你说弓子?” “对。今天,她被什么人刺死了。” “啊……”纪子一时呆若木鸡。“怎会这样——在学校?” “嗯。” “今天,白天的时候?” “嗯。” “唉。”纪子摇摇头,又转身向锅子。“人呀,今日不知明日事。” 阿绿以为母亲会放声大哭——即使不哭,也会因意外的冲击而脸色苍白,变得心慌意乱才是。 可是,她完全没有那种表示,继续在锅里煮东西。 ——明明是她的好朋友。 阿绿耸一耸肩。 成年人的友情,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哎,阿绿。”纪子头也不回地说。 “嗯?” “木村阿姨的丧礼是何时,你问了吗?” 阿绿瞬间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 “哦——可能的话,我亦想到场致祭。但工作方面,必须调整一下时间……”’ 阿绿突然对母亲极端愤怒。可是,生气也没用。 大人不会明白小孩子的愤怒。也不了解小孩子有一颗容易受伤的心。 所谓大人,从前应该也做过小孩,为何不了解孩子的心呢? 倘若我长大了,难道也会变成好像母亲一样?我才不要! “来,吃饭啦。”纪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说。 阿绿沉默地重新坐好。 “——发生了那种事,学校大概乱得很吧?”纪子边吃边说。 “嗯。警察来了,大骚动哪。但大家只觉得好好玩。” “是吗?凶手呢?” “好像还不知道是谁。” 阿绿瞒住自己被刑警问话的事。因她嫌—一说明很麻烦。 “——你在笑什么?”纪子好奇地问。 “没什么。”阿绿摇摇头 可是——那位刑警真好玩。 “嗯,我很明白的。”他说…… “嗯,我很明白的。”那位刑警强而有力地点点头。“我也是一见血就贫血的。” 听见那句话,知子不由微笑起来。 总之,在阿绿面前晕倒的事,知子十分在意。 可是,阿绿听见那个时,差点大笑起来。明明是刑警,居然见血就贫血! 这叫什么刑警? 片冈——是吗?好像不太对的感觉。 算了,总之名字有个“片”字。 “那么说,当木村老师倒下时,只有你们两个?”那个“片”什么的刑警交互地看着阿绿和知子。 阿绿嫌回答起来麻烦,沉默地点个头。 “木村老师倒下之前,说了什么?”刑警问。 知子摇摇头。 “一句话也没说。”她说。“当然——我晕倒后的事什么也不知道。” “怎样?”刑警看阿绿。 “什么也没说。”阿绿说。 “是吗?”刑警有点失望的样子。 保健室内,依然满布着某种沉重的气氛。当然,木村老师的尸首已经不在了,然而地上还有黑色的血迹留下,沿着尸首倒地的形状,画着白色的人形。 虽然经常在电视的警匪剧中见过这样的做法,但在现实里见到时,感觉不是很舒畅…… “懂吗?”那位刑警又说。“你们看到了木村老师倒地的情形。木村老师是俯面跌倒在那边的。对不对?” “是的。”知子回答。 知子很热心地答复刑警的问题——大概有点想弥补自己晕倒的错失吧。而且,知子多少也想出点风头。 “你们看到木村老师的背部有血扩散着。”刑警顿了会。“你们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吗?被刺后马上流血。 换句话说——” “当我们见到时,老师是刚刚被刺的吧!”知子睁大一对惊恐的眼睛说。 “对。”刑警点头。“木村老师是在这间保健室的外面被刺的啊” 那个还用说吗?阿绿想——不说我也知道呀。 “是否察觉什么?例如跑开的脚步声,人的说话之类。” 知子歪了歪头,说:“我没听见什么——”她看阿绿。“阿绿,你呢?” “我也没有……”阿绿说。 “是吗?!出去呼救的是谁?” “我。” “你是佐田绿群吧。” “嗯。” “出走廊时,有无见到什么人?” “谁也不在。” “过了多久时间呢?从本村老师进来,到你出去走廊为止。” 阿绿耸一耸肩。 “我又没计算时间……” “那当然,大致上的感觉就可以了。”。 “大概——两三分钟吧。”阿绿看了着知子。 “由于知子失去了知觉,我的注意力摆在她身上了。” “原来如此”刑警点头。“哎,非常感谢,你们也辛苦啦。” “没有……”阿绿在口中喃语。 当然心里不好受。一方面是冲动太大,有一刹那吓得以为心藏快停止了。 可是——事情已经成为过去了。 其后只要向朋友们加油添酱地夸大剧情就行了…… “如果想起什么,请通知我。”那位刑警说。 高高瘦瘦的,斜肩膀,看起来不太坚强的刑警。。 对,他说他一见到血就会闹贫血——在刑警当中,也许是很“没用”的一个。 “咦,电话。”纪子停下筷子。 “我去听。”阿绿站起来。 “啊?” 阿绿往走廊的电话跑去。请别误会才好,她的家并不太大。 “喂。”阿绿提起话筒说。 “啊,阿绿吗?” “知子呀。” “今天,好多事哪。” “对呀。” “你跟家里说了?” “嗯,说了。” “我一直讲到现在。”知子有点不好意思。“同样的事,讲了三遍。” “找我有事?” “嗯。今天嘛,在那之前,你不是一直待在保健宝么?” “对呀,那个怎么啦?” “你不要把那件事告诉那位刑警先生。可以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也没什么……”知子迟疑着。 “知子,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刑警?”阿绿嘲笑她。 “嗯,还好啦。”知子反而坦然。“我喜欢那一类型的人。” “我不喜欢,好像有点靠不住似的。” “我就喜欢那种有点靠不住的人。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愿意细听的,对不?” “是吗?” “结婚的话,我会选那种人。到时我什么都可以作主,不是很幸福吗?” 阿绿被知子的话逗得大笑起来。 居然笑得出来呀,她心想。明明见到有人死在眼前…… “你是为了说这个而打电话来的?” “也不是啦——希望早日捉到凶手就好了。” 听知子这么说,阿绿才赫然。 凶手——她完全没想到那件事。 当然,肯定有人行刺了木村老师,但阿绿的脑子里只有“木村老师死了”这件事。凶手是谁的事,她根本没想过。 “阿绿,你猜是谁?”知子问。 “怎么知道?” “我呀,认为武井老师很可疑。” “武井——教日本史那个?”阿绿吓了一跳。 “对,他们的关系很恶劣。” 那个阿绿也知道。 武井是她们的生活指导老师,嘴巴很啰嗦学生们都不喜欢他。 “女性的本分是留在家里守家庭。”他在上课时说。不要以为他是战前出生的老派人,其实他才三十岁,那点反而令人觉得恐怖。 瘦削型,戴近视眼镜,秀才类型。实际上,他在学校是“理论派”,能言善辩,在家教会之类的团体很吃的开。 因此,学校的理事和校长等对他印象极佳。不过,由于他还不是老经验的教师,却当上训导主任,因此受到老同事的杯葛。 自从他担任生活指导后,受停学处分的学生突然增加。 他之所以和木村弓子发生冲突,是因某个女学生被勒令停学的缘故。 坚持老师应该和学生互相了解的木村老师,跟主张用规则来束缚学生的武井产生摩擦,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知子。”阿绿说。“不管感情怎么恶劣,也不至于要杀人吧?” “是吗?”知子似乎不死心的样子。 “总之,那些事交给警察办好了。”阿绿说。然后又谈了几件与案件无关的事,这才收线。 “——谁的电话?”纪子抬起脸来。 “知子。” 当阿绿正要坐回椅上时,电话又响了。 “真是!好烦呀!”阿绿嘀嘀咕咕地埋怨着,又走到电话机前。“——是,佐田宅——喂?” 有一阵沉默。 “喂喂……”阿绿重复。 ——回到座位后,纪子说:“这次好短哪。谁打来的?” “不知道。”阿绿说。 “什么不知道……” “是吗?”纪子笑了。 阿绿默默进食。 搭错线?!若是真的就好了。 那个压低了的、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 阿绿必须用力握住筷子才不致发抖。 那个声音不像是开玩笑,而且带有令人胆怯的意思。 “不要讲出去。”那声音说。“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不要说。” 阿绿悄悄地打开保健室的门。。 里头谁也不在。 阿绿觉得非常寂寞,在门口犹豫了片刻。 主人不在了的保健室,就像缺少了父亲的家庭一样。 地方没有丝毫改变,却有不同的感觉,就像另外一个地方的样子。 大概是空气不同了的关系吧。 阿绿走进里面。数学课的时间,她不想回去教室。 取笑她说“数学性肚痛”的人已经不在了。 阿绿走到床边,对下来。 ——现在保健室的位子还是空的。 好像不能立刻找到人来取代木村老师。 事件过后已经十天,木村老师的丧礼也结束了。母亲纪子,结果因着工作分不了身而没有出席。 还没捉到凶手。 那个“一见血就贫血”的刑警,大概在努力侦查吧,可是以他的无能来看…… 阿绿认为,不管知子多么喜欢他,但他实在太不“实用”了…… 阿绿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一切都淡忘了。 木村老师的事件,几乎不在学生之间形成活题。 对孩子们来说,不管任何大事件,昨天的事只是“昨天”的。 不过——对阿绿而言,却是特别的,不光是因为她刚好在现场的关系。 还因那个“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不要说”的恐吓电话。 自从那次以后就没再打来,到底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地被恐吓也真伤脑筋哪,阿绿想。 假如那个真是凶手打来的电话,大概是对方以为阿绿知道什么吧?可是她完全没头绪。 门“咯勒”一声打开,阿绿大吃一惊。 坐起来一看,同班的金山千津子探脸进来。 “啊,阿绿,你在呀。” “可以进来呀。” “不。有点事——”金山千津子含混地说。“对不起,吵醒你。” “我又没睡着。” “再见。”千津子就这样关门走了。 ——什么事呢? 阿缘有点在意。 金山千津子是个乖巧不起眼的女孩,的确是当下少有的保守女孩。 阿绿觉得干津子的脸色很差。在这儿休息一下才走不就好了? 传来脚步声,门又开启。 “喂,偷懒鬼!”知子出现。 “你又怎么样?? “哎,千津子有没有来过?”知子进来说。 “刚刚来过,又走了。” “果然来了这儿。”知子点点头。“别人叫我来找她。” “她的脸色不好。” “嗯……我也认为不可能的。”知子别有深意地点点头。 “什么不可能?” “千津子的事,你没听说?” 阿绿摇摇头。知子走到床边,压低一点声音说:“千津子呀,好像怀孕了。” 阿绿禁不住喊说:“不可能的!” “但好像是真的,两三天前开始传出的谣言。” “千津子怀孕了?难以置信!”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当事人也没否认呀。” “是吗?”阿绿点头。“对象是谁?” “不晓得,以千津子的为人是不会说的。” “对呀。” 庇护对方,委曲求存——千津子就是那种类型的女子。 “那么,她来这里干什么?” “大概觉得不舒服,来这儿休息的。” “若是那样,就留下来休息好了。可能有别的事吧。” 话是这么说,阿绿可毫无头绪。 “那我告诉老师,她不在这儿好了——你慢慢来吧。” 说完,知子戏谑地挥挥手。走了出去。 阿绿又慢吞吞地躺回床上。 千津子有了…… 好意外,甚至有点生气。 也许当事人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吧? 阿绿觉得莫名地疲倦,不由闭起眼睛。 对,就跟那个时候一样。她想。 正在半睡半醒之际,某人进来了。“吧嗒”、“吧嗒”、“吧嗒”地发出拖鞋的声音…… ——那人是谁呢? 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然后,阿绿又开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吧嗒”、“吧嗒”。 又是拖鞋声,不要来啦,我又做梦了,梦见当时的事…… ——“吧嗒”、“吧嗒”。 走近的脚步声。在门前伫立,然后悄声开门。 ——不是梦! 阿绿悚然一惊。真的有人在保健室外面。 “咯勒”一声,门开了。 阿绿紧紧闭上眼睛。 “吧嗒”、“吧嗒”。 走进来的那个脚步声,突然停止,像是看到阿绿而大吃一惊的样子。 是谁?要不要睁开眼睛? 可是——她又觉得不能睁开眼睛。一睁眼的话,那里会出现一张恐怖的脸…… 走近来了,凭动静知道。 不发出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走近来。 阿绿感觉到某种危险的、仿如迎面上来的敌意…… 身体动弹不得,好像被看不见的绳子绑住了。 必须逃跑,不然就扬声大叫—— 可是,动不了!不能动弹! 就在这个时候。 传来一个不应该听见的声音。 “瞄。” 那是——猫叫声。 刹那间以为是听错了,在这间学校里哪来的猫? 不可能有猫的。 可是,尽管场合不对,反而没有不自然的感觉。 “瞄。”又叫一次。 真的是猫,在这种地方…… “吧嗒吧嗒”,拖鞋的脚步声急急走出保健室。 仿若解开咒语般,阿绿睁开眼坐起来。 一只三色猫端庄地坐在地上,一直抬头望着阿绿。 “猫咪,你是从哪儿来的?” 阿绿的紧张终于缓和下来,开始对那只三色猫说话。 从未听说过学校有猫。 仔细一看,这猫有点奇妙。它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她想起某人。 谁呢?的确是某个熟悉的人…… “对呀。”阿绿喃语。 像本村老师的眼神,严厉而温暖。使她明白一切,却又维护自己似的…… 想得太多了,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而已—— “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阿绿从床上走下来,对猫说。 阿绿虽然没养过宠物,不过绝不讨厌。 “你从哪儿进来的?”阿绿蹲下去,轻轻伸手抚摸它。 ——柔软的毛皮,带着温暖。 突然,阿绿望向书桌。 那个穿拖鞋的人,当时在桌面上做什么? 阿绿走到桌旁,巡视桌面。 这里有过什么?!那人来找东西,发现了阿绿。 “——是啊。”阿绿喃语。 终于明白那个恐吓电话的意义。 那个穿拖鞋的人,以为阿绿可能看到了什么,所以打电话来。 换句话说——那个穿拖鞋的人,杀了木村老师。 那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被木村老师知道了。他来这里,看到桌上的东西才知道的。他企图和木村老师交涉,却被拒绝。然后追缠到保健室外面,知道没有可能时,于是行刺木村老师。 可是——是谁呢?是谁做的呢? “刚才为什么又来?”阿绿喃语。 “谁又来了?”门口有声音说,阿绿“哗”的大叫。 站在那里的——是那位刑警。 “怎么,你在这儿呀。”刑警对三色猫说。 “——是你养的猫?” “是呀。”刑警微笑。“它有点与众不同,从刚才起就在不断找着。” “哦。”阿绿转向三色猫。“真是与众不同的猫哇。” “你真是这样觉得吗?”刑警问。 “它可能救了我一命哪。” “救了你一命?” “嗯。”阿绿看住刑警。“我——可能见到了杀人凶手。” “——请告诉我。”刑警抱起三色猫说。 “瞄。”猫也在“说话”。 “拖鞋的声音?” 听了阿绿的话,刑警点点头。 “可是,你没见到对方的脸吧?” “嗯。我闭着眼睛。了 “是吗?是否有何特征的脚步声?” “没有,很遗憾。” “果然。”刑警叹息。 “什么‘果然’?” “一般的推理小说,这种时候都会说是‘瘸着一只脚’或者“左右脚步声不一样’之类的话,现实里可没那种特殊的情形哪。” 他似乎真的觉得很失望的关系,阿绿有点觉得可笑,不由笑出来。 “很可笑吗?”刑警也在苦笑。 “不是。不过——对不起。” “没关系。”刑警轻松地说。“我呀,基本上并不喜欢干这一行的。” 三色猫“瞄”地叫了一声。 “老师的?” “在学校中穿拖鞋走动的,只有老师罢了。” “原来如此。”刑警点头。“但不知道是哪位老师吧。” “嗯,不过,刚才走进来的,我猜跟那时的是同一个人——我这样觉得。” “你说他见到你时好像吓了一跳?” “有那种可能,因他突然止步了。” “那么说,那人事先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才来的了。” “一定是。” “那么,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呢?” “不晓得……”阿绿侧侧头。“也许是想找东西……” “若是找东西,不是有十天时间吗?那段时间要找什么都找到了,何必故意在上课的时间内——” “是呀……那么,可能是我多心了——” 三色猫“瞄”地叫了。 它从刑警的腕中跳出来,就地一踢,跃到阿绿的膝头上。 阿绿吓了跳;它的速度好快。 然后,它仰头看阿绿,又叫了一声。 “——它说,不是你多心。”刑警说。 “吁,好好玩。” “可以想想看吗?在那之前,有谁来过没有?” 阿绿怦然心动。 “——千津子来过。” “她是谁?” “班上的女同学,金山千津子……”阿绿突然觉得眼前的浓雾散去了。“对呀,假如千津子和那个人约好在这里面的话……” “说不定是,因他以为这里不会有人在。” “谣传千津子——怀孕了。假如那个人是她的对象的——” “而且是教师的话。” “我懂了!”阿绿不由高声叫起来。“千津子一定是向木村老师表白了,不然就是木村老师先察觉而向她问了话……” “如果木村老师知悉对方是教师,她会怎样?” “我想她不会原谅的对方,因她对学生很体谅,对教师却很严肃。” “那么一来,对那位老师来说,等于致命伤。” “于是他刺杀木村老师啊……” 三色猫蓦地抬头,转向门口方向,“瞄”地尖叫一声。 “有人在!”刑警喊,往门口夺去。 阿绿听到跑过走廊的脚步声,是拖鞋的声音。 传来“吧嗒吧嗒”的响声——复归安静。 阿绿出到走廊。 刑警制伏一个男子在地上。 他喘着气替那人扣上手铐。 刑警望向阿绿。 “你认识他吗?” “嗯。”阿绿点头。“他是武井老师,生活指导老师。” “原来如此——无耻的生活指导啊。” 阿绿发现走廊的尽头处,千津子孤零零地呆立在那里。 她的心痛,仿佛也传到阿绿身上。 阿绿向千津子走过去。 三色猫一直目送阿绿走过去的背影。 “那么,是老师做的?”纪子吃惊地说。 “对呀,好过分哪。学校大骚动咧。”阿绿把书包扔到沙发上。 “千津子好可怜,不过不是她的错……” “可是——捉到凶手了吧。” “嗯,是我推理出来的。”阿绿得意地说,看看母亲的脸,吓一跳。眼泪沿着母亲的脸庞滴落。 “妈——” “准备开饭好吗?”纪子往厨房走去。 “我来帮你!” 阿绿冲进盥洗台去洗手。 ------------------ 郁子的侦探小屋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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