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神
东方神探陈查礼探案选
世界侦破小说中的中国功夫
作者:(美)厄尔·德尔·比格斯
翻译:新野 编撰:范孝珍
◇ [一] 歌星的丈夫们 ◇ [二] 六缺一
◇ [三] 月色下的凋谢 ◇ [四] 无痕迹现场
◇ [五] 听证会 ◇ [六] 夜半呻吟
◇ [七] 老仆人之疑 ◇ [八] 多夫多头绪
◇ [九] 宠物与线索 ◇ [十] 色盲
◇ [十一] 雪夜冰尸 ◇ [十二]
黑枪红领带
◇ [十三] 想排排不除的 ◇ [十四]
惩罚:流放到故乡
◇ [十五] 红笔签发的支票 ◇ [十六]
守护神的悲喜剧
一 歌星的丈夫们
火车离开沙拉曼杜有一段路程,呼啸着开往海赛拉斯山区和特拉基镇。过道对面的八号座位上,一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坐在窗旁,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车外。他正值中年,身体健壮,小而黑的眼睛由于兴奋闪闪发光。他站起身,走到车厢外的路上,深吸了几口凉爽空气。窗外是一片皑皑白雪,有人站在他身后,他猛地转过身来,一位当列车服务员的华人姑娘正紧盯着他。
“你好,”男子主动打招呼说。
“您好,我叫陈紫薇,”女招待作了自我介绍,并伸出了纤小的右手,“能说出您的姓名吗?”
“为什么不能?”男人边说边握住了她的手,“火奴鲁鲁警察局巡官陈查礼。”
女招待说:“您在奥克兰刚上车就被我和我丈夫认出来了。我丈夫叫李亨利,是餐车招待员。我丈夫估计,您手头大概又有新案件。”
查礼笑了起来,“我来这儿只是为了欣赏冰山雪峰。”
“这样的话,是不是也让我丈夫来和您谈谈?他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查礼拍了拍女招待的手臂:“我自己会告诉他的。”
说罢,他走向餐车。在招待员将托在银盘内的香烟交给一位乘客后,查礼向他招手示意。“请给我一杯桔子水,”查礼吩咐。
“很愿意为您效劳。”招待员笑容可掬地说。“能为巡官陈查礼先生服务,我感到不胜荣幸。”
陈查礼微微一笑,接过桔子水。他刚坐下,双眼已落在车厢一端一个外表象是外国人的乘客身上。这位正要点烟的乘客听到查礼的名字,愣住不动,直到火柴烧到手指才惊醒过来。他走到车厢这一端,坐到了查礼旁边,说,“对不起,愿没有打扰你,我正巧听到你说在特拉基下车,我也在那儿下车。”
“是吗?”查礼很有礼貌地问。
“对,我们都在特拉基下车,然后……”
“对,然后怎么样?”
“我们一起旅行,陈先生,刚才我已听到了你的姓名。运气真不坏,有人让我找你。请看看这个。”说着,他递给查礼一封又脏又皱的电报,上面写着:
旧金山凯拉尼旅馆路易斯·罗马诺先生:欣悉君来塔湖造访。特拉基站下车,有车接至塔湖饭店。店码头处有摩托艇送往景宅。火奴鲁鲁陈查礼及其他友人将于特拉基与君同行。谨谢。
达特莱·沃德
查礼看毕把电报还给对方,说:“我明白了,你可知道沃德先生要你商谈什么事情?”
“知道那么一丁点儿。沃德先生是我太太的前夫。”查礼点了点头,罗马诺继续说,“当然,我和我太太的关系现在已不密切。在我和沃德先生之间,还有另外二位我太太的前夫,他是第一位,我是第四位。”
“如果我告诉你我太太的名字,”这个意大利人罗马诺说,“你会理解些。先生,不仅你,大约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兰迪妮,歌剧演唱家。”他激动地站起来,“一位空前绝后的天才,一付无与伦比的歌喉,但又有一颗冷酷无情的铁石心肠。看看她自己的记录:当姑娘时和达特莱·沃德先生结了婚,她什么都有,就是不满意丈夫。约翰·雷特是她第二个丈夫的名字,但他也只是暂时的。然后,又一个,他是……我已忘了他的名字,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最后是我,我把所有醒着的时间都花在辅导她唱歌上。先生,是我教会了她传统的意大利呼吸法,而不懂这呼吸法就根本谈不上什么歌唱家——什么也不是。尽管如此,大概你难以相信,她却不记得我俩是何时相识的。”
“对,我想起来了她的第三个丈夫的名字,他叫弗列德利克·斯旺,是一位喉科专家。”
正讲到这里,车务员走了过来,“对不起,巡官,再过三分钟就要到特拉基了。”
罗马诺冲向车门,很明显是去取他的行李。
查礼走到车厢门口时,突然有件沉重的东西从后面撞了他的右脚,他趔趄了一下。回过头来,他看到一个留着棕色胡子的男人刚从行李架上取下一只布袋。查礼等待着他起码说声对不起,但这陌生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到一边,独自向车厢出口处挤去。
只一会儿,火车已靠站停车。查礼跳到了到处是积雪的站台上。罗马诺小步跑到他跟前。“已找到车了。”他急切地说。“快跟我来吧。”
找到站前等候的汽车时司机正和一个显然也是刚到的男子谈话。查礼仔细一瞧,正是留棕色小胡子的那位,小胡子转身看着他俩。
“晚上好,”他说。“你们也是沃德先生的客人?我叫约翰·雷特。”
不等他俩开口,他就钻进车坐到了司机旁边较为舒适的座位上。
“约翰·雷特!”查礼望了罗马诺一眼,意大利人变了色的脸上显出了极为惊讶的表情。他俩默默地坐到了汽车的后座上,司机发动了汽车。
汽车驶过了小镇的主要街道,约个把小时后,驶近码头入口处时,司机停住了车,一位戴着一顶渔夫帽的男子迎上前来。
“比尔,接来了吗?”
“三个,对不对?”比尔反问。
“对,我来搬他们的行李。”
说着,那男子热情地忙碌起来。
比尔道了晚安就匆匆离去,似乎急着要赶回镇去。男子领他们上了码头,他们在一只漂亮别致的船前停下。“先把你们行李放船上,我们还得稍候片刻,另外一个人马上就来。”就在他说话的时刻,一位男子从码头上匆匆走来,他气喘吁吁地加入了这一行人。
“先生们,真对不起,”来人说。“但愿没让你们久等。我在餐馆那儿稍留了片刻,我们会很快认识的,我叫斯旺。”他补充说:“弗列德利克·斯旺大夫。”他边说,边把一行几人领上船。过了一会儿,小艇已轻轻划破冰冷的水面,朝着绿宝石湾方向飞驶而去。
二 六缺一
驶进码头时,大伙看到了一个站在码头上五十开外的男子,他没戴帽子,甚至也没穿大衣。男子向大伙招了招手,便开始帮船夫拴紧锚绳。
不言而喻,这就是邀请大伙的主人沃德先生了。在凛冽的寒凤中,他彬彬有礼,热情大方,逐一向上来的人问好。查礼照例很有礼貌地等到最后才上岸。沃德笑了笑说,“先生们,请跟我来。”
由他带路,大伙沿着一条积雪已被清扫的宽阔道路向一所大房子走去。这所房子座落在苍松柏之中,真是一所松景宅!刚走上前廊,一位上了年纪的华人佣人便打开了大门。跨过门槛,一行人进入了松景宅一间宽敞的客厅。
这之间,沃德捏了下查礼的手臂:“六点三刻时,请到我楼上前房来”,他轻声说道,“只需几分钟。”
查礼会意地点点头。
查礼六点三刻时准时赴约,沃德很高兴地说:“今晚我请你来,是要告诉你我请另外三位先生来这儿的目的。我将向他们提出问题,虽然我实在毫无把握会得到何种答复,我相信他们都已不再爱兰迪妮,但也可能由于很久以前作出的某种许诺,使我们难以得到所需的情况,到时你就仔细地逐个观察,看谁不讲真话,我知道你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查礼自歉地说。
“请不要这样讲。我们必须找到某种线索,说不定我们还不了解全部情况,现在我们下楼去吧。”
查礼首次注意到,沃德的手在颤动,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这顿晚饭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说这话时,沃德的声音都变了。
但当他们走到楼下的火炉前时,主人又变得笑容可掬,轻松自如,一付充满了自信的神态。通过一条很短的通道,他领着四个人进入餐厅并引各人人座。
尽管主人态度温文尔雅,力求使谈话气氛轻松活跃,但晚宴开始时气氛还是有些紧张。几位客人都显得拘谨,只有查礼了解其中原由,沃德显然还不准备马上跟他们挑明,自进餐厅以来,没有人提到过兰迪妮。罗马诺双颊通红,雪白的双手神经质地摆弄着盘子,斯旺也表现得神色不安。
终于沃德先生开口了:“现在,先生们,你们一定奇怪,为什么到这儿来。你们也会纳闷,为什么火奴鲁鲁警署的陈巡官也在这儿。我不愿意提起那件事,说得明白些,就是我不愿意谈及一个我曾希望永远消逝并被忘却的话题——我和爱伦·兰迪妮的生活。但由于某种原因,我现在不得不谈。”
“我于二十年前在旧金山和兰迪妮结了婚,她当时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刚从小岛城来。我的求爱期很短暂,不久我们结了婚并去巴黎渡蜜月。逐渐我意识到,这令人销魂的一年摧毁了我的美梦——我所期望的家庭和孩子。很快,我俩几乎无法生活到一块儿,那时的男人并不为他们的妻子有职业而感到骄做。不管怎么说,我们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终于,六月的一天——就在这房间内,事情恶化到极点,她离家出走,从此一去不归。
“据了解内情的人告诉我,当兰迪妮离开我家时,她带走了一个她不愿告诉我的秘密。我已确切得知,在离开这地方七个月后,她在纽约一家医院里生了个孩子,一个男孩,她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
“无论如何不该的是,“沃德继续说,“她将这孩子交给了她的一位富有的朋友收养,这当然是非法的收养。她竟同意永远放弃他,让这孩子去姓他人的姓,甚至永远不再见他。”
“是谁告诉你的?”雷特询问道。
“哈,说来有趣,“沃德回答。“是她自己。她重返里诺一事,间接地暴露了这段隐情。事情是这样的,八年前她在内华达和——呃——斯旺大夫离婚时,她那时正迷恋于——请别介意,大夫……”
斯旺笑了起来,说:“没什么,我们都是受害者,在这儿我们可以畅所欲言,无所顾忌。她和我离婚是因为她爱上了,或者说她以为她爱上了她的汽车司机米歇尔·艾伦德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就在离婚的前一天,年轻的米歇尔和爱伦的女佣——一个名叫赛茜尔的法国姑娘——私奔潜逃了。这真有点滑稽可笑,米歇尔现在是个民用航空公司的驾驶员,他和他夫人目前都住在里诺。”
“一点不错,”沃德点头说。“两周前我派人去里诺招聘几个佣人——一个厨师和一个贴身女佣——真是无巧不成书,后者竟是米歇尔的夫人。大概经济不宽裕,她决定找些临时工作做。来这儿之前,她完全了解兰迪妮和我的关系,她对此保持了几天的沉默,对她,我从未见过或听说过,与此同时,住在里诺的兰迪妮乘机飞来飞去,忙碌异常,她所眷爱的驾驶员竟正是米歇尔·艾仑德。赛茜尔对此嫉心大发,愤恨不已。毫无疑问,是她胸中的嫉火促使她告诉了我有关我儿子的真相。她声称,在婴儿出世前她曾是兰迪妮的贴身女佣,她曾发誓对此事永远保密。”
雷特听后直摇头。“一个嫉妒女人的故事。”他说,“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有点儿过份相信?你要知道,这不是构成有力的证据。”
沃德表示同意,说:“这我知道,但我不能忽视这一条重要线索。但我认为,这女人所讲的一切听上去有根有据。另外,我也想起了我和她在最后一个发疯般的星期内所讲的一些话和发生的一些事。真有此事的可能性很大,我现在要证实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恳切地看着桌旁的人们,声调高得近乎歇斯底里。
雷特和斯旺表示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
深感失望、闷闷不乐的沃德转向了罗马诺,罗马诺歌剧指挥般伸了伸双手开始讲话。
“你得出个数目——你愿意支付的数目,沃德先生,这由你定了,我相信你的名声。”
“对此,你尽可放心,”沃德冷冷地说。
罗马诺说,“兰迪妮,她至今在法律上仍是我的妻子。但这又有什么呢?我同意和她离婚的协议已在纽约商定。但她是否支付了第一笔款项?没有!我必须过日子,对不对?我曾有过自己的事业,我也曾有意展翅高飞。功成名就——但一切都完了。是她造成了这一切,她毁了我的一生,而现在她却要抛弃我。”他攥紧双拳击了一下桌子,双眼中骤然发出一丝闪亮的光芒。
“你是要告诉我……”沃德提醒他。
“是的。先生。一封电报,我拆开了那封电报,一封有关她儿子消息的电报。她只敷衍了我几句,但那也够了,她有个儿子,这就是我所要告诉你的。不过,我记不起电报的署名了。”
“那——发电报的城市?”沃德几乎在喊。
罗马诺看了沃德一眼,那是一个穷光蛋狡诈而又担心的眼光,穷到了撒谎要钱的地步。
“我也不记得了。”罗马诺说。
沃德绝望地看着陈查礼,叹息了一声。就在这一刹那,传来了过道那边关闭大门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尖厉、清晰的狗叫声。
沃德的四位客人愕然地抬起头,仿佛在那声尖厉的犬声中辨出了某种不祥的凶兆。这时,沃德的手下人辛格匆匆走进厅来,咬着耳朵对主人讲了几句话。
沃德点头并做了吩咐,他带着一缕嘲讽的微笑站了起来。
“先生们,”他说,“我忽然想到,我们这晚宴正好六缺一,既然她近在咫尺……”
“兰迪妮!”雷特惊叫起来。“你还邀请了兰迪妮?”
“我不见他,”雷特抗议,“几年前我就发誓不再见她……。”
“算了,约翰,别这样。”沃德劝他。“想开些,兰迪妮不会认真对待这类话的。另外,我也没告诉她你在这儿,我知道她不会在乎的。”斯旺大夫已见过她,罗马诺先生不会反对……”
“我?!”罗马诺叫了起来,“我正要找她谈谈呢。”
“这就好,我愿意忘却过去。得啦,约翰,不要再坚持了。”沃德继续劝着。
“好吧。”雷特眼望着桌面,表示了同意。
沃德微笑着说:“先生们,我们是否去见见那个女人?”
三 月色下的凋谢
当他们穿过走廊进入客厅时,却没有见到那女人。两个男子正站在炉前取暖,其中一位是个脸色红润,喜气洋洋的圆脸小个子。另一位则是长着黝黑卷发,仪表英俊但脸色苍白的青年。看见沃德,其中年长一些的走了过来。
“你好!”他先开口,“这很象过去那时候,对不对?爱伦又回到了老家,并且——嗯——总之回来了。”
“你好,吉姆!”沃德答了话并把他介绍给几位同来的客人,“这位吉姆旅馆经理丁斯坦尔先生。”
寒喧之后,旅馆经理介绍了与他同来的年轻人。
“这是哈格·比顿先生,”他介绍说。“爱伦与比顿先生的姐姐刚上楼去安置行李,另外……”
正说着,楼梯顶端处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爱伦正在下楼。一度曾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般美貌的她,现已稍显臃肿。皮肤也不如过去那样白嫩。
沃德在楼梯口处等着她。她看见了他,也只看见了他。
“爱伦,欢迎你返家归来,”他说。
“沃德,”她尖叫着。“亲爱的沃德,这么多年没见你,但……”
此刻,一位穿着漂亮晚礼服的年轻姑娘优雅大方地从楼梯上走下,沃德向大伙介绍:
“这是蕾斯丽·比顿小姐,我相信,我们都会为她的到来感到高兴……”
兰迪妮又回到了客厅,大厅内处处飘溢着她的个性、活力和魔力。“亲爱的老沃德,“她叫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你始终是……”她突然住了口,眼睛不大相信似地在那一小群人身上扫过。”
沃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我想,爱伦,你是认识这些先生们的。”他说。
她显然需要时间来稳住自己,眼光落到查礼身上时,她已找到了机会。“不,不是所有人。”她强调说。
“噢,对的,请原谅,”沃德回答。“请允许我向你介绍火奴鲁鲁警署的陈巡官,他正在这儿渡假。”
查礼向前走了一步,“很高兴能见到你,”说罢向她鞠躬致意。
“爱伦,”沃德问她,“旧地重游,有何感受?”
“高兴极了,”她眼睛中显露出喜悦的神情,“可以说是欣喜若狂。”
“说不定你喜欢看一看老地方吧?”沃德问她。“有些变动,若客人们不见怪,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响起了一阵有礼貌的低语声,丁斯坦尔举起了酒杯。“沃德,你的甜酒能使我们对任何事情都不见怪,”他笑着打趣说。
“委屈各位了,”沃德笑笑。“爱伦,我要你看看旧书房,最近我让人把它装修了一下,可能不中你意。为避免流言蜚语,我得带一个陪同,陈巡官,能麻烦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非常乐意奉陪,”查礼笑着答应。“这是常识,最不需要警察时往往最容易找到。”
爱伦和其他人听后都笑了起来,但在她那碧兰的眼中隐约透露出一股困惑的神情,丁斯坦尔走近她,看了看表。
“提醒一下,爱伦,”他说,“要在午夜赶回里诺夫,你可要及早动身。”
“没关系,当我接到邀请时,就给里诺夫打了个电话,让飞行员开着飞机来接我,他们准时十点抵达这里。”说着,三人走进了前面的书房,沃德打开落地灯,他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只彩色盒子送给了她,“抽支烟吧,或许你不喜欢这牌子”,说着,他伸手去取另一只盒子。
她从第二只盒子里取出一支烟并点上了火。
“爱伦,我请你来,是要你明白我和你的前夫们保持着联系,同时我也要你同陈巡官见个面。你已知道,他是个侦探,他和我从今晚起开始着手一项调查,这项调查可能会持续数周,也可能就在此时此地了结。结案的钥匙操在你的手里。爱伦,时至今日,我对你既不怨恨,也无恶意。我已反复反省过,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不对。今晚请你到松景宅来,只想问你一件事——我儿子在哪儿??
一直密切注视着兰迪妮的陈查礼发现,她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暗自捉摸,这女人要么是位了不起的演员,要么是个恶毒透顶的女人。
“什么儿子?”她反问道。
沃德摊了摊手说,“好极了,今晚我们就不再谈了。”
“你这种态度,”她说,“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她变得出人意料的冷淡和平静。“顺便提醒一下,你能否打开飞机降落场上的指示灯?另外,请结我的杜拉波爱犬准备一条毛毯。在飞机上,得用毛毯把它裹起来。”
沃德看了着手表。“你的驾驶员提前到了!”他说,“我得赶紧去开灯。”
他匆匆走开,歌星转向了查礼。
“告诉我,你知道哪儿是雷特的房间吗?”兰迪妮问。
“应该说我知道,”查礼礼貌地弯了弯腰。
“请去把他找来,告诉他我要见他——他一定会来——无论如何也得让他来!告诉他,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侦探简直是被她推出了房间,他急步穿过楼道,在晚饭前看到雷特被引进的房间门上敲了几下,没等回答,他便推门而进,雷特正在一盏落地灯旁看书。
“对不起,”查礼说,“我认为这是一个不便拒绝的要求,兰迪妮夫人……”
“兰迪妮夫人又怎么样?”雷特反感地问。
“她提出要马上见你一下——就在前面的书房里。她不顾一切地要见你,并说这是生命攸关的大事。”
雷特无动于衷:“胡说八道。我和她之间已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对此一清二楚。”
“但……”
“什么生死攸关——我太了解她了!我不会被她的表演迷惑的,这是她的一贯伎俩,请告诉她我不愿见她。”
查礼犹豫了一下,雷特不客气地将他推到了门口:“让她知道,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想再见到她。”
查礼刚走出房间,后面的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回到书房时,他看到兰迪妮正趴在桌子上急匆匆地写着什么。她抬头瞟了查礼一眼,“他不愿见我?我已料到了。没关系,陈先生,我已想了另一种办法,多谢了。”
查礼退出书房,客厅内只有丁斯坦尔和哈格·比顿,看来他俩对兰迪妮驾驶员这种引人注目的到来兴趣索然。查礼对飞机还蛮感兴趣,他走出了大门,穿过前廊,沿着通往码头的小道走了一段。当他抬头注视着飞机闪闪发亮的信号灯时,有人从湖边方向走了过来,来人是斯旺大夫。
“在码头上可看得更真切些!”斯旺说。“今晚的月色真是迷人,但愿我能坐着它回去。”此时,飞机正朝房子这边飞来。
“不去找一找降落场地?”查礼问对方。
“我不去,”斯旺打了个冷颤。“在房后什么地方,鬼知道到底在哪儿。我得去收拾东西,兰迪妮一走,我也马上回去。”
不一会儿,查礼来到了一块空地前,驾驶员将飞机降落到了这块灯火明亮的场地上。
雷特已站在楼梯口点烟,下到楼梯一半时,他停步问:“兰迪妮走了没有?”
“没有来,约翰,”沃德亲切地说。“再来喝一杯。这酒可以吗?”
“正合适,谢谢。”飞行员回答。
这时,从搂上传来了一声尖厉的炸烈声,那讨厌的声音很象一声枪声。
“什么声音?”雷特问道。
沃德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查礼问:“怎么回事?”
查礼一把将雷特推开,闪电一般向楼上冲去,跑过二层楼道时,他注意到了几个身影。他无暇停步去辨认,他一直认为,中国人是有灵感的,但这次,他不用任何灵感也知道去找哪扇门,门紧闭着,他撞开了房门。
书房里没有灯光,但借着月色,他能清楚地看到,兰迪妮卧倒在通往阳台的法式窗户旁边;查礼从她身上跃过,朝开着的窗外张望了几眼,阳台上空无一人。
门口处黑乎乎一片。“打开灯,”查礼说,“另外,请别走得太近。”他有些吃力地跪在地板上,把手指轻按在兰迪妮的手腕上。
“斯旺大夫在这儿,”沃德说,“或许他能帮忙?”
查礼站起身来,“凋谢的鲜花能重新开放吗?”他温和地反问。
沃德匆勿离去,房间内一片肃静,查礼站在那儿,注视着尸体。
兰迪妮仰卧着,那双曾使罗马诺如此不安的湿晚礼鞋,就掉在离窗户只有数步远的地板上,窗户开着。死者手里半握着一条丝绸披肩,披肩的粉红色与她的藏青色长袍形成了奇怪的对照。室内,在靠近死者的脚旁,躺着一支精致小巧的手枪。
查礼从口袋内掏出手拍,蹲下身子衬着手帕拿起了枪,枪管还有点湿。他打量着这杀人凶器,内中只有一发子弹。他把枪放到了桌上。
有好一会儿,查礼呆立在那儿苦苦思索。他已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当他最后一次见到坐在这张桌旁的兰迪妮时,两只放香烟的盒子放在她手边,而现在,盒子已被放回到了远离桌子的原来地方。黄色的盒盖子盖在深红色盒子上,而黄色的盒子却放着深红色的盖子。
四 无痕迹现场
查礼站在那儿,默默地打量着这两只盖子被奇怪地放错了位置的盒子。就在这时,他意识到有人进房。他转过身来,看到了阿辛格瘦弱的身影。老华人腋下挟着一捆东西,这正是他进屋的理由。
“毯几(子),”他说,他那尖厉刺耳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地不合时宜。“给狗的毯几(子)。”
当老人细小而明亮的眼睛落在窗旁纹丝不动的尸体身上时,他问:夫人杰(怎)么啦?”查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老人的脸如木雕般毫无变化。
“你自己看看是怎么啦。”查礼尖刻地回答说:“兰迪妮夫人被人杀害了。毯子不用,把它拿开。”
“好的,警察,”老人挟着毯子出了门。
查礼转身对丁斯坦尔说:“我在这儿也只是个平民百姓,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想这儿有郡长吧?”
“对,有一个,”丁斯坦尔说。“年轻的多恩·霍特——对他,这可是天大的难事了,他刚当选一年多一点儿。他父亲山姆·霍特做了五十年郡长,但不久前眼睛变瞎了。作为报答,人们就选了小霍特。小霍特对这类事肯定束手无策,他的唯一爱好只是马匹。”
“他住得近不近?”查礼问。
“他住在县城,”丁斯坦尔介绍说,“今年夏季,他负责训练特温饭店的赛马,正巧他今晚就在特温饭店过夜。我去打个电话,乘船二十分钟就能到。”说罢,他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依我看,”查礼说,“大家最好都回到楼下客厅里去。有一点很明确,由于这不幸的事件,需委屈诸位暂留此地。”
“但是我必须赶回里诺夫,”斯旺大夫提出抗议。
查礼双手一摊说:“别怪我,应该诅咒那个刚才开枪杀人的可恶家伙。”
这时,丁斯坦尔进了屋。“郡长找到了,”陈查理于是说,“沃德先生和我留下,其余各位请到楼下去。在各位离开前,我冒昧提一个问题——以前有谁见过它吗?”他举起了用手帕衬着的手枪。
“我见过,”丁斯坦尔立即说。“见过一次,就在今晚。”
“哪儿?”
“在特温饭店,”经理说,“爱伦欠我一小笔钱。当她打开提包时,手枪掉了出来,我捡起枪交给……”
“很对,”罗马诺走近仔细打量着武器,“是爱伦的东西。几年前,在一家旅店里有人试图抢劫,从此她总是随身携带着它。我曾恳求她不要带枪——我并不赞同——现在倒好,她竟在自己的枪口下丧命黄泉。”
“这么说来,其他人一定也见过她携带着这玩意儿了。”查礼若有所思地说,“比顿先生?”
年轻人连连点头。“是的,我见过多次。是她的,没错。”
查礼猛地转身面对着比顿身旁的姑娘。“你呢,比顿小姐。”
看到查礼手拿武器,姑娘吓得畏缩退却。“是——是的,我也见过。”
“多久了?”
“就在遇见她后——一个星期前。”
查礼恢复了他惯常的柔和声调。“真可怜,“他说,“你在发抖。窗户开着,这儿对你太冷了。”他把手枪放口到桌上,“你该围上披肩。”他又接着说,“能与你衣装颜色相配的,应是粉红色的披肩。”
“我——我有一条,”她说着往门口走去。
“或许,是这条吧,”查礼大声说,他走近尸体,拎起了那簿绸披肩的一角。“这大概是你的,”他继续说。姑娘的双眼一直呆呆地望着查礼。突然她尖叫一声,空气象呛住了她。
“我的披肩,”她喊着,”怎么会——在这儿?”
查礼扬起了双眉。“你刚才没看到披肩?”
“没——没有,刚进来时屋里很黑,开灯后我又不敢往这儿看。”
“不敢看?”查礼重复了一遍,放下披肩站了起来。他的眼睛盯住了桌上的盒子。“对不起,暂时还不能物归原主,也许将来——等到郡长看到它捏在死人手中以后,你现在可以走了,多谢。”
他让他们走了。
最后一个人离开之后,他关上了房门。沃德在屋内心神不宁地踱步。
这时来了一位黑发年轻人,他脚穿马靴,身着马裤和皮外套,像一位标准的西部牛仔。
“陈巡官,”丁斯坦尔说,“这是多恩·霍特。”
“你好,巡官,”年轻人大声打招呼,同时紧紧握住查礼的手。
“你已知道了案情?”查礼问。
“哎——在某种程度上——起码我已知道发生了谋杀。法医住在县城,他只能等到明天再来看这位女士,但我已叫了一位塔湖地区的医生来做初步检查。”
“在路上我已考虑过,我的特长在于行动,而不是言辞,就让我们马上开始行动。今晚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楼下那些人是谁?从何着手?何时开始?”
几个人都看着查礼。他耐心地叙述了事情经过,一直讲到枪声和发现兰迪妮尸体,年轻人边听边点头。
讲完后,查礼补充道:“我们现在到阳台上去看看。”他仔细查看阳台。“原来这儿还另有两间房,这一间是……”
“这一间,“沃德慢慢地说,“曾是兰迪妮的起居室,她离家出走后,我还保留着原样。”
查礼拉了下窗户:“里面窗销给插上了,这是很自然的。倘若凶手通过这屋子逃离,他——或她一定会插上窗销的窗台。”他又走到了书房对面的那间房的窗前,“这问呢?”
“这是我的卧室,”沃德回答说,“我估计阿辛格把两位女士带到这儿来歇息了。”他趴着窗户向内张望,屋内的灯光极为暗淡。“对,床上有大衣,……”
“还有一条妇女用的披肩,”在他身旁的查礼补充说,“一条藏青色披肩。这才该是兰迪妮控在手里的披肩,这是她自己的那条。”
沃德点头表示同意。查礼拉了拉窗户,结果同刚才一样,四个人又回到了书房内。
“听见甚多,所获极微。下一步,”查礼对郡长说,“该是验指纹。”
查礼坐到桌旁,开始忙碌起灯灰和刷子。
“查核完了,”他宣布说。“枪上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是藏着手套,还是衬着手帕,或者已擦洗干净,任你去猜测。更有意思的是,尽管——两只漂亮的彩色盒盖上同样也没有丝毫痕迹。现在,让我们到楼下……”
这时,霍特走过来,伸出了他那只大手。在他手掌中是一枚小小的廉价镀金饰针,上面镶着一块次等宝石。
“哈,你有所发现,”查礼说。
“埋在地毯中,”郡长说。“看样子被人踩过。”
“这儿有不少女士,”查礼说道,“不可能是兰迪妮的,这点可以肯定,著名歌星不会用这种廉价装饰的。把它拿下楼去——最好把那条粉红色披肩一起带下去。”
“霍特先生,”查礼又走到火炉前说,“你能过来一下吗?”霍特应声走了过来。“请允许我向你指出几件事,郡长,”查礼说。“这儿有……”他拿起了火钳,“一封已烧成灰的信。我可以告诉你,信纸正是桌上的这种纸。在炉子这边的角落里,有一张用过的信封,信封已被烧掉一角。劳驾请把信封检起来。”霍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了起来。“郡长先生,信封上写的什么地址?”
年轻人仔细地辨认着:“嗨,约翰·雷特先生亲启紧急,写的是粗字大体,看上去不象是女人的笔迹。”
查礼大声说。“这是写给雷特的急信,信已封口。但现在信已被打开。信纸也被取出,雷特先生,是谁拆的?”
“这儿不会有人,”查礼继续说,“没有哪位先生,当然——也没有哪位女士,会去私拆一封注有‘亲启’字样的他人信件……”
五 听证会
五人很快来到了楼下客厅。看着这一群翘首待望、难以对付的人,查礼的心有些发沉。他看了看郡长,年轻人正紧张地清嗓子。
他开始讲话,“我叫多恩·霍特,本地的郡长。我并不想使无辜的各位遭受不必要的麻烦,但事情必须弄个水落石出。陈巡官在这方面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我是望尘莫及,他已接受邀请来协助破案。现在要强调的是,陈先生提问时,你们就回答,我的讲话完了。”
门口的声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辛格领进了一位手提黑提包的白发小个子,这是霍特提到过的从塔湖请的医生。年轻人把医生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霍特信赖地看着查礼说,“我看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查礼点头同意。
他对飞行员说:“艾伦德先生,可以把你排除在外,你不可能参与谋杀,也提供不了任何线索。”
查礼说。“沃德先生,你最后见到兰迪妮……”
“你跟我在一起,巡官,”沃德回答说。“你该记得,一见到飞在大湖上空的飞机,我就匆勿离开书房去开着陆场的指示灯。”
查礼转身问艾伦德:“着陆场的指示灯是什么时候亮的?”
“我记得是我驾机在屋子上空盘旋时。”
“我们已听到了二个人的陈述,”查礼说,“丁斯坦尔先生和比顿先生,你们……”
“就我而言,”丁斯坦尔说,“我一直坐在这儿,从我抵达松景宅的那一刻起,一直听到见枪声跑上楼去。”
“比顿先生和你在一起?”
“嗯——不是所有时间……”
“没——没有,我并没有一直呆在屋内。”年轻的比顿站了起来。“当时斯旺大夫进了客厅,我决定也去看看。我刚走上小道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听到她说,‘原来是你。我都快冻死了,把披肩给我拿来,在隔壁房间床上,藏青色的那条。”
“我沿着小道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兰迪妮独自站在阳台上,她正仰首张望并在挥舞手帕。这时,飞机飞得极低,然后开始绕着房子盘旋。我咳嗽了几下,意识到没戴帽子也没穿大衣,我就急忙跑了回来。无论如何,想到那情景我就心惊肉跳——兰迪妮象发疯一般挥舞……”
“这是事实,巡官,”丁斯坦尔作证说。“他只出去了几分钟。”
“事实上,”查礼继续说,“艾伦德先生,这又意外地使你成了注意中心。尽管飞机还没有降落,但在最后见到活着的兰迪妮的几个人中,你是其中之一。”
艾伦德在椅子里换了一下姿势。“可能吧,”他说,“但在这以前我并未意识到。在飞向松景宅方向时,我看到有女士在阳台上向我招手。我因此降低了高度,想看看是谁……”
“我绕房子兜了三圈,第一圈时就认出了她,我兜后两圈时她进屋了。”
“你是否看到——窗户是开着的吗?”
“嗯——我没有注意窗户。”
“非常谢谢。”查礼道完谢后和郡长一起走到了客厅的一角。
“调查可告一段落,”查礼轻声说。“我们现在可以开始更为重要的工作”
“等等,”霍特拉着侦探的手问,“那位穿粉色衣服的姑娘是谁?”
“粉红披肩的主人。”查礼答道。
“阿辛格,在飞机降落后你被派去取毛毯,然后你做了什么?”
“举(主)人在楼道里见到我,让我去脚(找)赛茜尔,我脚(找)到了她,然后出去看飞机,举(主)人出来对我说‘辛格,兰迪妮要东西,你去拉(拿)’。”
“停一下。”查礼看着沃德。
“有这回事,”沃德说,“在后楼梯那儿我见到了赛茜尔,但她不愿意去取毛毯。当时我正心急火燎要去开灯,没有心思跟她费口舌,因此我又让阿辛格去取毛毯。”
“谢谢,”查礼如释重负地说,“先就问这些。”
六 夜半呻吟
其余人离开餐厅后,查礼坐下,并示意霍特坐到身旁的一张椅子上。
“枪响时不在我们眼前的不是五人,应是六个人。”突然查礼说。
“六个?”霍特叫了起来。“上帝,还有一个,谁?”
“我把厨师忘了,”查礼解释说。“我太不礼貌了,她是个好厨师,说不准也是个出色的证人呐。现在你去安排过夜留宿的事,我去一次厨房,你安排完后到厨房去找我。”
和霍特分手后,查礼沿着通往后房的走廊到了厨房门口。探头往里一看,竟是一派和平舒适的景象,在老式炉灶旁的太师椅内,半躺着厨娘的硕大身材,她正在呼呼大睡,在她脚前的一小块旧地毯上,那条名叫杜拉波的小狗也已酣然入睡。查礼笑笑转身走上了后台阶。
借助于带在身边的手电筒,查礼走出了松景宅后门。通往机库小道上的雪层太硬了,尽管仔细寻找,查礼也看不到任何脚印的痕迹。着陆场上指示灯还亮着,来歇尔·艾伦德的飞机就象一位站在聚光灯下的演员。
屋外的检查一无所获。望着月光下远处白雪覆盖着的群山雄姿,查礼沉思片刻后又进了松景宅,这时霍特正站在厨房门口。
“睡着了,嗯?”霍特冲厨娘点头说。
厨娘已开始在椅子内蠕动起来,俩人走进了厨房。
“很不好意思来打扰你。”查礼客气地说。”
“咦,我该睡在床上,”女厨师还处于半迷糊之中,“怎么会在这椅子上——噢,对——那可怜的女人,我几乎都忘了……”
“让我来介绍一下,你是……”
“奥菲莉娥,”她终于已完全清醒过来,作了自我介绍。
“奥菲莉娥夫人,我叫多恩·霍特,是本地郡长。”
“上帝怜悯我们!”她大声说。
“这位是火奴鲁鲁警署的陈巡官。”
“现在,奥菲莉娥夫人,让我们从你听到飞机声时谈起。从你第一次听到声响时谈起。你第一次听到声音时飞机在哪儿?”
“我可说不准,那时飞机不很远,大概在湖那边什么地方。我听到嗡嗡声时还纳闷是啥东西,这时,赛茜尔——不,等等——是沃德先生,他在门口停了一下,问我见到了阿辛格没有。我告诉他阿辛格在后面。沃德先生前脚刚走,后脚就闯进了疯疯颠颠的赛茜尔,嘴里嘟嘟哝哝骂着她丈夫,骂毛毯,骂那位歌星,还骂些什么别的。一会儿飞机飞到了房子上方,那是我最手忙脚乱的时候,我一面得劝劝胡言乱语的赛茜尔,另一面还有这只可怜的小羊羔,”她指了指小狗——“它钻到了我脚下,那呻吟声就象是被什么吓得掉了魂似的的。”
“咦——杜拉波害怕飞机的声音?”
“是的,先生,绝对没错。它又是叫又是呻吟,直到我把它抱到膝上安抚时,它还浑身抖得像果子冻一般。”
“谢谢,夫人,晚安”查礼说。他和霍特一起出了门。走到后楼梯时,霍特停下忧郁地问:“收获不少?”
“你这么认为吗?”查礼反问。
霍特突然盯住他。“又是一无所获吧?”
查礼耸耸肩说:“浑水摸鱼时很难分清谁是谁非。”
“哦,这是后楼梯了,我让大夫在楼上等我,他一定以为我把他给忘了。上楼吧。”
医生就等在书房里,桌上放着已盖好的药箱,显然他已结束了工作。他带着职业性的镇静,安坐在炉旁。医生在俩人进书房时站了起来。
“哦,”在被介绍给查礼时医生说,“我已查过了,当然,法医在明天还得再查一遍。没太多的可说,子弹在肩下四英寸处从上往下斜着射入,似乎是兰迪妮跪着时凶手正面开的枪。”他说完后看着查礼。
“医生,”查礼说。“依你看,这女人是当即死去的,还是在受伤后又挣扎了一二步?”
医生低头考虑了一会。“等检查子弹后,我能说得更确切些,”他说,“目前,我只能说她在受到枪击后可能动过。我该走了,昨晚就没睡好。”
“请便,”霍特说。“我们得把这可怜的女人一起带走,我已电话通知了加士·埃尔金斯,让他等着我们,得需要几条毯子把这可怜的女人包起来,抬下楼时让人离开必须经过的楼下客厅,特别是女士们……”
查礼拿起了桌上的灯灰和刷子。“在你们从事那令人乏味的工作时,”他说,“我要粗略查一下隔壁那间曾是兰迪妮起居室的房间,凶手一定是从那儿逃离现场的。走前你找我一下。”
约一刻钟后,霍特推开了这间有疑问的房间房门。查礼正站在屋子中央,壁灯和大吊灯都亮着,屋子给人一种陈旧过时的印象。
霍特走过去看了看通往阳台那扇窗户的插销。查礼问,“没有发现痕迹?”
“插销没插,就是说,凶手确实是从这儿逃跑的,”霉特考虑着说,“说不定凶手就是从这儿去的书房,故意没插窗销,以便顺原路逃离现场。”
查礼满意地点点头,“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开那一枪是经过了策划的,否则,凶手不可能不打碎玻璃窗就能从这儿穿越。”
“还有别的什么线索使你认为他……或她,经过这间屋子逃跑的呢?”
查礼用手指了一下。一只梳妆台靠墙放着,梳妆台前的地板上是一只翻倒的粗木板凳。
“有人摸黑进屋,”他说,“匆忙慌乱中膝盖撞上了这只板凳的凳角。如此厚沉的板凳竟给撞翻了,这人的膝盖一定疼痛难忍。”
“唷,我们该走了,”霍特说。
两位新结识的朋友下楼后穿过早已空无一人的客厅,出门往码头走去。
“有你和我一起工作,我感到很高兴,”霍特说。“但看起来希望不大,前途极为渺茫。”
“振作精神,”查礼开导说,“瓜熟蒂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码头,查礼伸出了手说:“晚安,能认识你不胜荣幸。
“多谢,”霍特说。“让我们都高兴起来。明天见,陈先生。”
而后两人分手,查礼回去。
回到房间刚几分钟,沃德来敲门。他说“顺便看一下,需要什么东西,就告诉辛格或我,晚安,巡官。”
“晚安,沃德先生。”查礼说。
查礼在他走后在弹簧椅上舒展了一下身子,思索着这件偶然遇的凶杀案。各个场面在他脑海中闪过——月光下平静如镜的湖水——沃德在码头上的和他的“丈夫同僚们”打招呼——兰迪妮在楼梯上神采飞扬地抱着那条名叫杜拉波的小狗——艾伦德驾机在松景宅上空盘旋——兰迪妮躺在书房的地毯上她曾许诺再这么演唱一次。现在永无机会了,再也不能……
他突然惊醒过来,看了下表,二点五十分。这弹簧椅太舒适了。是什么惊醒了他?啊,他顿时明白了,呻吟——门外什么地方传来了极为微弱的呻吟!这不是老房子的呻吟,实实在在,这是一个人的痛苦呻吟声。
查礼轻轻走出房门,楼道里漆黑一片,在楼梯口,他的脚触到了一件软乎乎的东西。
终于,他记起了晨衣口袋中的手电筒,手电光亮照到了一个仰卧在地上人。接着是脸——阿辛格那张满脸皱纹的黄脸!
老人又发出了一声呻吟,“什么也焦(做)不成,”他有气无力地挣扎着。“什么也焦(做)不成。”
七 老仆人之疑
看到地上衰老脆弱的阿辛格,一刹那,查礼愣住了,对这个待候沃德几十年的忠心耿耿老仆人的同情压倒了他,他弯下身去。
“怎么啦?”他轻轻地摇着老人问,“谁打你了?”
阿辛格睁开双眼,叹了口气后又闭上眼睛。
查礼直起身,借着手电光打开了楼道的电灯。他走过楼道敲沃德的房门。
沃德应声很快开了门,他穿着睡衣,满头白发,满脸倦态,看上去显得很苍老。
“陈先生,”他失声叫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发现你家仆人昏到在地,脸上被人打了一拳。”
“一拳!那个王八蛋……”
听到熟人的声音,老人坐了起来,沃德说,“谁打了你,阿辛格?”
老人说:“杰(怎)么几(知)道?可能喜(是)个大高个,拳头很大,在黑暗中打了我一拳。”
“你没看清那人是谁?”
“我杰(怎)么看得清?”
沃德叹了口气说,“你这么深更半夜在这儿做什么?”
“我一向焦(做)啥?”他不满地反问。“工作,工作,没完没了的工作。醒后看了看钟,该下楼捅炉几(子)。”
“你捅了炉子没有?”
“捅了,”老人点点头。”先给楼下的炉几(子)添了柴,然后上楼,黑暗中被一拳打在下巴上。”
查礼拍了拍老人的背说:“现在去睡吧。你说得对,这房子里都是人,但其中有些不是善良之辈。长辈不与刁民一般见识,鸡蛋不与石块同步起舞。”
“晚安!”阿辛格说完就走了。
老人和沃德走后,查礼回房又往炉子里添了些木柴,干脆开着房门坐在炉前。他已完全清醒过未,凌晨4点正是思考问题的最佳时刻。这么无缘无故袭击阿辛格的背景是什么?是不是无缘无故?辛格是否知道打他的人?如知道,为什么又闭口不谈?害怕,这是无疑的,在开矿挖井、倍受虐待的日子里,老人一代华人的血液中都滋生了害怕白人的恐惧心理。
查礼叹息了一声。他意识到,目前还不能把对阿辛格的袭击和其它事件联系起来。对兰迪妮凶杀下任何结论也为时过早。现在的关键是要有充足的事实根据。默坐在那儿,开始在脑海中将发生过的一系列事件重新梳理他。充满寒意的黎明已悄悄潜过湖泊,一轮金黄色的朝阳从高山险峰背后冉冉升起,他开始听到开门声,传来的奥菲莉娥的大躁音,还有隐约听得到的厨房里的狗叫。
在洗晨浴和刮脸期间,占据查礼整个脑海的是杜拉波,那只小狗。
他昂首挺胸地沿着冰冷的楼道向楼梯口走去,那边飘来了熏肉和咖啡的香味,他决定要尽情享受这顿美味早餐——尽管杀害兰妮的凶手也将坐在同一张桌上。
在那里,阿辛格端着桔子走近比顿小姐,他问姑娘:“你喜欢什么水果?我这儿有各种——桔子。”
“我喜欢最好的桔子,”姑娘说。“早安,阿辛格。怎么啦——可怜的人,把脸给碰伤了。”
阿辛格没答理就离开了。
“嘘,”沃德说,“一点小意外,不必多谈——你知道,他是很敏感的。”
“他还有点瘸,”姑娘又说。
“一次很不幸的事故,”沃德解释说。“他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可怜的阿辛格老了,”雷特说。“昨晚我注意到,他眼睛也已不太好,沃德,还不给他配付眼镜?”
沃德做了个苦相。“当然,他应该——有,准确地说,他曾有过一付眼镜,但在一个月前被碰碎了。你知道他的固执劲,尽管我一直劝他送去修理——乔治会修,今天上午我把它带到里诺夫去,配镜师知道他镜片的度数。”
查礼需在脑海的储藏库中输进几个新的数据,如此看来,阿辛格是在今天早上变瘸的?昨晚被一拳击倒在地还不至于伤到腿上,他本人当时也没谈到腿伤。另外——楼上书房隔壁房内那条被撞翻的粗木板凳……辛格需戴眼镜,实际上他平时也戴,好,这能对上,还有那两只放错了位置的盒盖。刹那间,查礼的食欲消失得无影无踪。查礼暗自决定,先把所有事实装进脑中——待走到河边时再解带脱鞋。
吃完早饭,查礼到厨房去看了看奥菲莉娥夫人和杜拉波。查礼抱起小狗,轻轻地抚摸着它。“杜拉必须到里诺夫去,起码一次。”说完这句使奥菲莉娥感到大惑不解的话后,查礼又回到了大客厅里。多数客人都在客厅里,多恩·霍特站在中央。在他旁边站着一位在任何场台下都会引人注目的人;高大、笔直、白雪般的白发,看到那双盲眼,查礼感到心头一颤。
“早安,陈先生,”多恩·霍特大声问好。“今天天气真不错,我把父亲带来和你认识一下。爸,这是火奴鲁鲁的陈巡官。”
查礼上前握住了那双摸索着的手,“和矿区的前任郡长结识,”他说,“这是我向往的荣誉,但没想到真能实现。”
“说前任是对的,巡官,”山姆·霍特微笑着说,“但流逝的时光不再回,我很高兴你能助我儿子一臂之力。”
“对我来说也是种乐趣,”查礼说。
“好,让我们开始工作吧,”多恩·霍特说。“比顿小姐刚才对我说,她要回里诺夫去取牙刷和——我跟他说这事得由你决定。”
“我们可以带比顿小姐的弟弟一起去,”查礼提议说。”清单就让他带着。”
这当儿,阿辛格突然从餐厅里走了出来,他站着凝视了山姆·霍特一会儿,接着匆匆走到前任郡长跟前抓住了他的手。
“喂,郡长,”辛格大声说,“见到你今(真)高兴。”
“辛格,你好,”山姆·霍特回答说。
“领我上楼去,老伙计,”他说。“去看看书房,我以前对这儿这么熟悉,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行走自如,但现在已记不太准。带路吧,阿辛格。”
阿辛格把他带到书房,离开后,前郡长在书房内慢慢地摸索着。他儿子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爸,这是桌子,”他说。“在这桌上发现了散落的烟丝和香烟乱放的盒子。”他同时侧身对查礼说,“上午我已把大概情况告诉了我爸。”
父亲说,“给我把椅子,儿子。”他在炉前一把天鹅绒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可怜的兰迪妮有特别强的好奇心,陈先生。我很早就认识她,她是个漂亮惹人喜欢的姑娘。有人来了。”
沃德进了书房,他亲切地和前郡长打招呼。
“我表示慰问,”山姆·霍特说。“我对这一切感到遗憾。”
“找多恩说你们要去里诺夫,你就准备去吧,别为我耽误时间。”
沃德一走,多恩·霍特就关上了房门。“晚上有什么事没有,”他问查礼。
查礼将辛格在凌晨被打一事简要他说了一下,查礼最后还提到,今天早上辛柏的腿有点瘸。
“对——书房隔壁的板凳,”多恩说。“但——也可能毫无关联,那家伙出手时有可能也伤了他的腿才倒下。不——辛格不会沾边的——对这一点我敢肯定,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山姆·霍特那双苍老瘦弱的手下意识地握着椅子把,“卡什·夏农该到了吧,儿子?”他问。
“该了,”儿子回答说。“卡什是训练赛马的,”他向查礼介绍说,“也是我的副手。我让他今天过来,我们外出时这儿由他照管,我去看看他到了没有。”
“把门带上,”山姆·霍特说。听到关门声,老人说:“陈先生,有你参加侦查,我从心里感到高兴和放心……”他没有说下去,举起了左手里的东西问,“陈先生,我从椅子把上拈了下来的是些什么东西?”
“茸毛,”查礼看了看说,“碰到天鹅绒时,羊毛绒很易掉出这种轻柔的茸毛。”
“颜色——什么色?”
“这——看上去是兰色。”
“兰色!兰迪妮让阿辛格去拿毛毯,但直到你发现尸体后他才夹着毯子进书房,那是条兰色毛毯。多恩告诉我,你让他走开,他挟着毯子又走了出去——毯子并没有放下,对不对?”
“确实没有放下,”查礼阴沉地说。
“这点可以肯定了,”老郡长以颤抖的声音说。“但——确确实实——在这以前毯子就在书房内放过。”
谁也没说话,查礼以钦佩的眼光默默看着老人。
山姆·霍特站了起来,蹒跚着步子在房内走动。“真相已经大白,陈先生。让阿辛格去取毛毯,当他拿起毯子进屋时,只有兰迪妮一人。他把毯子放在椅子上,用她自己的手枪打死了她,然后整理桌子,清理现场,完后拿起毯子,穿过隔壁房间——门窗早已预先打开——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就这么简单明了!要我告诉你原因吗,陈先生?”
查礼心悦诚服地听着,眯着那双小眼睛。
这时门被推开,多恩走了进来。“走吧,”他说。“卡什已到,我们也该动身去里诺夫了,咦,你们俩人怎么都一本正经地绷着脸?”
“关上门,孩子,”老山姆站起来向他儿子走去。“还记得今早我对你说的关于阿辛格的话吗?
“记得,但你把事情弄拧了,爸。”儿子有把握地说。
“你先听着,谋杀发生后,你知道辛格拿着毯子来过书房?”
“当然知道。”
“那好,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在那把椅子的扶手把上发现了一些毛毯茸毛,你会怎么想?你是否会认为,早在辛格来书房之前,毯子就曾在书房内的那把椅子上放过!”
多恩考虑了一小会儿,“我可能会,但我也可能会说,椅子把上的茸毛毯子是以后放到椅子上时掉落的——在谋杀之后。”
“怎么讲?”他父亲问。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们先用毯子把兰迪妮尸体裹起来,然后一起抬出去的。辛格拿来了几条毯子,是不是都是兰色的,我现在已记不太准,但我们好象是先把毛毯摊开放在那把椅子上的。”
一缕宽慰的微笑在山姆·霍特的脸上展开。“孩子,”他说,“我从未象今天这样为你感到骄傲。陈先生,我想我是在教堂里坐错了座位,你看是不是?”
“或许座位是错了,”查札彬彬有礼地说,“但很可能教堂没错。谁有准谱儿?”
八 多夫多头绪
他们下楼时,沃德走了过来,他已做好了动身的准备。比顿小姐和他们一起上了走廊,说这样动动身子极为有趣,并和大伙一同向码头走去。查礼和霍特搀扶着前郡长。看来老人完全能自己沿路行走。
大家扶着山姆·霍特上了船,接着是沃德、比顿和查礼。霍特转身提醒姑娘说:“你对卡什要小心些,他有罗密欧式的变态心理,太阳落山前后我们就会回来。”
小船缓缓起动,迎着晨曦划破了塔湖的碧波,站在码头上的姑娘向他们挥手告别。
不一会儿,他们已到了特温码头。查礼扶着山姆·霍特走在高低不平的木板上,直担心他的手杖会戳到那比比皆是的板缝中去。“陈先生,只剩我们俩个人了吗?”
“是的,他们已走在前面好远了。”
“我看,多恩关于椅子上茸毛的看法有道理,我只能接受。”
“皆大欢喜,”查礼笑着说。
山姆·霍特也放声大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我们还得抓紧时间破案,巡官。”
“我心里很明白,”查礼说。
“那只被撞倒的凳子是唯一对阿辛格不利的因素。但凳子倒在地上说明不了多大问题,又没有其它证据,你说呢?”
“证据是不多,请留心,前面木板有些糟了。”
“我还记得这些木板,”山姆·霍特说。“关于阿辛格的眼镜,沃德是怎么说的?碰破的?什么时候?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昨晚他们到达松景宅时,他戴没戴眼镜?”
“没戴,但视力不象有什么问题。”
老霍特稍犹豫了一下。“陈先生,昨晚弄错盒盖的人视力不会太好。”
“我也是这么想,”查礼说。
“你想过没有,年轻人比顿说的可能是真话?兰迪妮可能是让人去取她的藏青色披肩。”
“我想到过。”查礼承认。
“那人却拿了条粉红色的披肩,陈先生,这个人视力不太好。”
“我明白。”查礼回答说。
多恩·霍特在码头出口处等着他们,见他们来,喊道,“陈先生,我们的车已备好了,爸,你今天准备干什么?”
“别管我,我会安排好自己的。中午我和吉姆·丁斯坦尔一起吃饭,然后散散步,也正好理一理思路。”
“小心为好,”小霍特说。“最好别出门,你这年记当心别感冒,无论做什么。走路时要小心……”
父子俩讲着,哈格·比顿追上了他们。一个沉默寡言的年青人,查礼暗自想。整个上午,比顿几乎没有开口,他的脸显得憔悴而苍白,可以肯定,昨晚的事件对他那艺术家性格来说是刺激大了点。
多恩·霍特让大伙坐上了一辆据说是丁斯坦尔的大汽车,沿着寂静平坦的街道,他们进入了里夫城区。这是一个典型的西部城市。“停一下车,郡长,”沃德说,“这就是眼镜店。修眼镜一时好不了,如你不介意,我先把它留在这儿。”
“当然,”霍特亲切地说。沃德从眼镜店出来,汽车驶过浊浪滚滚的特拉基河。霍特在新建的里诺宾馆前面停下了车。比顿去收拾姐姐和自己的东西去了。
霍特向服务台旁一个油头滑脑的年轻人打听兰迪妮的套房号,对方怀疑地打量了他们一眼,说:“那儿只有兰迪妮的秘书密切尔小姐一人,今天上午她可受够洋罪了,一群记者们死缠住她不放。”
“你要知道,我们可不是记者,”霍特说,同时晃了一下他的标记。”
查札说:“密切尔小姐,郡长将会告诉你,他授权我代表他……”
“完全正确,”霍特点头附和。
“密切尔小姐,兰迪妮夫人是否说过——任何时候——使你联想到她生命受到某种威胁的话?”
“从来没有。当然,她总是随身带着手枪,但那只是用于自卫的,我知道她从不提防哪位熟人,完全没有理由。”
“密切尔小姐,我想打听一下兰迪妮夫人和三、四位男人的关系。”那女人的表情终于开始了变化——但只是一点儿。查礼对她说,“绝无任何恶意。先说约翰·雷特,你知道,她的第二位丈夫——她和他有无往来或书信交往?”
“依我看,他从未再想起过她。”
“你是否了解他俩分手的原因?这么多年后,雷特还是那么忧心忡忡,耿耿于怀。”
“这,”女人说,她曾对我说过,生活本身绝非浪漫到永无止境地关在一间屋子和那个我生平从未遇见过如此令人讨厌的家伙一起相处!他是一个毫无趣味的自私鬼,一具只会说话的僵尸!只一个星期,我就够了。从第二周,起我就开始蔑视他。到一个月时,我已恨不得杀了他。那年春天我是第一个离开矿区的人,感谢上帝,那里离里诺夫只有几英里的路程。陈先生,我这是在转述夫人当时的话。”
查礼笑笑说:“啊,是的——这下该轮到路易斯·罗马诺了,”查礼说。
密切尔小姐竟忘了她漠然超脱的神情,极为蔑视地耸了下肩。
“她容忍他,他是个无害的可怜虫。至于她为什么要与他结婚,我无从知晓——就如对夫人本人一样。她是那种生就娇生惯养,事事离不开别人的人、她俩间从未有过真正的感情——最后她把他打发走了。”
“谈妥了一个解决办法——但她后来又失言了。”
“是的,但她也别无选择,她有很多不动产,但手头的现金却极少。”
“说到不动产——她已写了把所有财产都留给她新相好哈顿先生的遗嘱。我很想知道,她签字了吗?”
密切尔小姐突然用手摸着脸颊。“上帝——我一直没想到——还从未签过字呢。”
这下连沃德都抬头看了一眼。
“从未签过字吗?”多恩·霍特大声问。
“没有,三个星期前她从律师那儿取回了遗嘱,其中有些不妥的地方她要修改一下——就此把此事耽搁了,她办事总是这么拖拖拉拉。”
“现在该由罗马诺先生继承她的遗产吧?”查礼深思熟虑地问。
“恐怕是这样。”
“你认为他知道这些吗?
“如果他不知道,这也不是他的过错。他不间断地写信,企图知道是否已在遗嘱上签了字。他还曾私下给我写过信,我当然没理他。可能——可能他也给兰迪妮夫人在纽约的律师写了信。”
“嗯——还剩一个人,我是指斯旺大夫。”
“卑鄙小人,”密切尔小姐不屑一顾地说完后就闭紧了她那薄薄的嘴唇。
“我看也差不多,你们到里诺夫后,他来拜访过夫人吗?”查礼又问。
“来过。”
“嗯,他对我们撒了谎。他要从事那勾当,拜访是必须的。”
“你是说——当医生?”
“哪里,密切尔小姐,我是指敲诈。”
女人吃了一惊,“谁告诉你的?”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全了解。她每月给他二百伍拾元,为什么要付这笔钱?”
“我——不知道。”秘书回答说。
“真抱歉,让一位女士为难,”查礼深为同情旭说。“但你知道,密切尔小姐,你非常清楚给斯旺这笔钱,是因为他掌握了有关孩子的底细。她肯付钱,那是因为他威胁说,要把真情告诉孩子的父亲沃德先生。说吧,小姐,这不是耍两面派的时候,我要听实话。”
沃德突然站了起来,他对着这个女人,前额上闪着汗珠的亮光,大声说:“我也要听实话。”
密切尔小姐看了他一眼。“对不起,你刚进屋时,我没拿定主意,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现在,我已考虑好了。既然你们都已知道,我看也没必要再隐瞒了。确实,夫人有一个儿子,一个可爱的男孩,我只见过他一次。达特莱——她这么叫他,明年一月他该十八岁了,如果……”
“如果——什么?”沃德嘶哑着嗓子问。
“如果他——他还活着。三年前他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我很遗憾,沃德先生。”
沃德震惊地伸出双手,好似在躲避种打击:“永远见不到他了!永远见不到了。”他转身向窗前走去,一下子瘫软地靠在了窗台上。
九 宠物与线索
坐在兰迪妮小卧室里的其他三人默不作声地相互而视。沃德注视窗外好大一会儿,终于转过身来,他脸色刷白但显得镇静自制。年轻的郡长暗自捉摸着,气质最能证明一个人。在四十年代的淘金热中,胆小怕事者不敢加入,意志薄弱者中途被淘汰,沃德毕竟是走完了整个历程的人,他应该经受得起打击。果然,过了一会儿,只见他以很平稳的声调说:“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
查礼冲着桌子点了点头,“我注意到了那些印着字的长形纸条,说它们是某种书的清样没错吧?”
密切尔小姐点头承认。“这是夫人自传的清样,几年来我一直在帮夫人写这本书,很快就能付印出版。”
“是吗?”查礼的声音里突然注入了一股热情。“能否借给我看看?也许有些细微末节,只言片语……”
“随你便,”密切尔小姐说,“只要你能还给我,事实上,我愿意你读一遍,我认为你对夫人的印象是相当——错误的,如你能象我一样了解她……”她说不下去了,她的肩膀一阵阵抖动,伴随的是一声声呜咽。呜咽声停止后,她又接着说,“她实际上是世上良心最好的人,但由于她几次结婚,受到了人们的误解。她就是不满足,不幸福,总想寻求浪漫——但始终没有找到。”
“毫无疑问,她受到了曲解,”查扎礼貌地说。“公众舆论往往是伟人脚前的狂吠之犬。多谢你了,清样不用包,一根皮筋就行了,我会尽快归还的。现在,沃德先生,如你不反对,我们就不再麻烦这位女士了吧。”
密切尔小姐也很有礼貌:“谢谢你使我了解了不少事,你的直率将永远牢记在我心中,我有个小小请求。”
“请讲。”
“杜拉波,”女人说,“那只狗,它与我有不少共同之处——我们都爱夫人。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得到它,夫人如活着,也会同意的。”
“我将尽快给你送来,”查礼回答说“可能用飞机。”
“太感谢你了,它和我能互相作伴。”
离开时,查礼注意到了这位孤傲冷淡的密切尔小姐眼中竟含着泪。
出门后,三人进了电梯,查礼和郡长感到很不安,他俩觉得应对沃德说些什么,却又表达不出来。
“有几件事我得去办一下,”当他们来到大厅时沃德说。“我对你们在这儿的进一步调查已不感兴趣,三点时我在这儿等你们。”
“好的,”郡长同意,查礼也在一旁点头。沃德走后,霍特说:“真他妈的,我真想说几句关于孩子的话,但舌间像打了结一样。”
“在这种时候,”查礼告诉他,“尽管出于好意,但说的话只会使人感到像往伤口上撤盐。”
“这倒是的,嗨,我早上六点吃的早饭,现在已一点了。怎么样,巡官,让我们吃些什么垫垫肚子吧。”
“行。”两人一起去吃了饭,午饭后,两人去了斯旺的住所,对斯旺房间的搜索毫无收获,他俩便按医生列在清单上的物品开始收拾。
俩人很快回到里诺夫宾馆,进去时,沃德和比顿正坐在大厅里,比顿身旁放了两个大袋子。
两人和他们一起上了车,汽车行驶在弗吉尼亚大街上,开始往回返。沃德默默地坐着,经过眼镜店时,要去取眼镜。“我去替你取吧,”查礼提议说,“你看,我不用爬过这些行李。”
查礼进了商店,取眼镜时,配镜师建议最好让阿辛格本人来一次,因镜框需调整一下。
“阿辛格本人对此并不感兴趣,”查礼说,“这很麻烦,他的视力又那么差。”
“谁说他视力不好?”配镜师问。
“咦,听说阿辛格没有眼镜几乎看不清东西,”查礼回答说。
配镜师听后大笑起来。“那一定是在和你开玩笑,”他说,“戴不戴眼镜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除非他看书,但我知道他从不看书。”
“谢谢,请记到塔糊达特菜·沃德先生的帐上。”
查礼上车后把眼镜交给了沃德。霍待发动了车,查礼在想着这最新的消息。这么说,打碎眼镜并不影响辛格的视力,真有趣,命运这么快就宣布了辛格无罪。配镜师的话证明了放错盒盖的人并不是辛格。
一小时后,汽车停在了特温饭店的车库门前,大家活动着僵硬的手脚先后下了车。
他们在旅馆大厅里歇了一会儿,炉火烧得很旺。查礼拉着山姆·霍特的手,两人走到了大厅内远处的一角。
“时间很紧,”查礼说,“有些具体工作将交给您儿子去负责,再次肯定地说,我们可以排除对老朋友阿辛格的怀疑了。”他把和配镜师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这就好了,法医呢?”
“一个小时前刚来这里,慢条斯理,现在正在停尸室。”
“我们还得等些时候才能看到验尸报告,陈先生,顺便提一下,我同意让几个人从沃德那儿搬到饭店来住,这样也可以减轻你的负担。卡什和我将在这儿对付他们,我看可把斯旺、罗马诺、哈格·比顿——还有……”
“哈格·比顿该和他姐姐一起来,”查礼打趣地说。
郡长涨红了脸,“也好,让她也一起来,”今晚饭店里已住满了粉刷装修人员,丁斯坦尔说只剩下一间不太好的房,因此我打算先让斯旺住过来。”
查礼对他的想法表示赞许,说:“我很乐意交出此公。你说得对,这样我可更集中精力。”
“我们动身吧,已近黄昏了。”多恩·霍特建议。
他俩和沃德、比顿一起朝郡长的小艇走去。摩托艇飞驶在渐渐变暗的湖面上,一会儿就抵达了沃德的码头,达特莱·沃德和比顿在前面,查礼帮着收拾锚绳。
“把斯旺的包留在船里吧,沃德和比顿走上它,我办事脑子里总是少根弦。”
“请稍等”,查礼突然拉住了霍特。他踩着雪,向附近的一颗松树跑去,捡起了树下的一大块树皮。“摸摸,你看这些树皮有多厚,”他他边说边把树皮递给了郡长。霍特骤然停步,盯住查礼问:“要这干什么?”他指了指手中的树皮。
“丢掉吧,没什么用。”查礼笑笑说。
这之后,他们不再理论什么,小艇飞驰,他们不久回到沃德家。
辛格把他们迎进屋内,衣着华丽,满面生辉的小姐正坐在炉前,“回来了?今晚过得真快。”
“比顿小姐是并这么认为?”霍特说。
“噢,不完全,”姑娘大声说:“有人告诉我不少极为有趣的事……”
霍特转身对正在重手重脚地捅火炉的阿辛格说:“我说,阿辛格,你去找一下斯旺大夫,告诉他我要见他。”老人应声走了出去。
阿辛格拖着极为勉强的步子离去,并说飞行员艾伦德来了,大概在厨房里,几乎同时,斯旺从楼上走了下来,霍特把他的决定告诉了斯旺。
斯旺神气活现地穿上大衣,霍特把他带到外面交给了阿辛格,回到大厅时,郡长发现,只有比顿小姐一人。
“咦,陈先生呢?”他问。
“他刚从后门跑出去了。”女郎解释说:“他还让我告诉你,无论如何在这儿等他,他还让我——算是帮他的忙——留下与你作伴。”
“他总为别人着想,真是个好样的。”霍特说。
与此同时,查礼匆匆地跑到了厨房,把杜拉波交给艾伦德,让他捎给密切尔小姐。走进客厅时,霍特几乎象是从苦难中解救出来一般。查礼对霍特说,“你知道,我已把杜波交给艾伦德,他用飞机把这小东西带回里诺去。”“好主意。”霍特佩服地说。“省了不少时间。”
查礼压低了嗓音说:“我可不是为了省时间。”
“不是?”
“不,你要注意这一点,杜拉波一听到引擎时就高兴得活蹦乱跳,他今晚一点儿也不害怕飞机。”
“这说明什么问题吗?”多恩·霍特问。
“可能,我认为这说明问题。在这个凶杀案中,杜拉波就是我在苏格兰警场的老朋友达夫检察官常说的那种关键线索。”
“杜拉波,”他说,“我不在明白,巡官。”
查礼耸耸肩说道:“我这话可是在我俩了解同样多事实的基础上说的。”
两人边说边向摩托艇走去。
斯旺正站在摩托艇旁,他向查礼伸出了手。
“巡官,”斯旺说,“我想我们将分别一些时候了,毫无疑问,我们会再见面的。”
“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侦探有礼貌地回答。
斯旺上了船,霍特坐到了方向盘前,只一会儿,小艇离岸向前方驶去。
查礼沿着原路慢慢往回走去,刚进后门他就注意到从远处客厅里飘来的乐声,罗马诺正坐在钢琴前,比顿站在旁边,罗马诺的钢琴弹得好,比顿的歇喉也意外地迷人……
十 色盲
晚餐前人们在楼下大厅等着,有坐在炉旁穿着一件兰色晨衣、显得楚楚动人的蕾斯丽·比顿,有她那沉默寡言的弟弟,有显得兴致勃勃地罗马诺和向来阴郁寡欢的雷特。
“都来了吗?”沃德问,“没见到斯旺大夫?”
很明显,辛格没有信守为斯旺向主人转告谢意的诺言,查礼把有关安排跟沃德讲了一下。
“那也好,比顿小姐,请头里走,大概不会再有客人离开这儿了吧。”沃德边走边说。
走近餐厅时,姑娘提到了明天离开的事,沃德低声表示遗憾。
晚餐结束后,他们到了客厅,阿辛格送上了咖啡和沃德珍藏的美酒,大家坐着抽烟闲谈,一会儿,查礼站了起来。
“请原谅,我先回房去了。”他说。
他沿着楼道信步向自己屋子走去,经过几个小时前发现阿辛格被猛击后晕倒的地方时,他才意识到几乎已将此事忘得一千二净。在那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想。他觉得,在众多谜团中,对阿辛格的袭击是最为令人困惑不解的事件之一。
他进屋关上了门,马上又开始读兰迪妮的自传清样。坐在落地灯旁的椅子上,他往后读了几章。
“第六章”这标题勾起了他想知道共有几章的念头。他翻到最后一张纸,然后往回找到了最后一章的开段——共有二十八章,不错,在这二十八章中,说不定能找到些有参考价值的资料。
他不经意地浏览了最后一章的几行字,越往下读,查礼那小而有神的眼睛就瞪得越大,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一声表示心满意足的轻轻赞许声不由脱口而出。
他从头到尾读了二遍,然后站起来在地板上踱起步来,极为激动和兴奋。冷静下来后,他又坐到椅子上,把那一张清样取了出来。他注意到,这是第一百零一页。他仔细地把它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迸了大衣的里层口袋内。他需要把这发现告诉郡长,这是君子之约——不隐瞒任何线索。他兴高采烈地想到,从一开始起就在苦苦寻找的线索终于发现了,这条线索将能把他们引向最后的成功。
正当查礼抱着新的期望坐下,开始读兰迪妮自传的第六章时,阿辛格来敲门,告诉他郡长的驯马师也就是此事的联络员卡什正在楼下,希望马上见到他。查礼随即下了楼。比顿姐弟也在。
“你好,陈先生。”卡什打招呼说,“郡长让你到特温饭店去一下,他说用他的船。我就是用这船来的,随时都可走。”
“多谢了,”查礼答道。“比顿小姐,你愿意去湖上兜兜凤吗?”
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我马上就来。”女郎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对查礼说。
一会儿,蕾斯丽·比顿穿着毛皮大衣走下楼,衬着大衣毛领子的脸显得红扑扑十分娇艳,走出屋子,她兴致显得极高。“怎么,看不见月亮,”她大惊小怪地说,“也看不见星星,不过天空显得很开阔,真高兴能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跳上了摩托艇,查礼在她身旁坐下。发动了马达后,小艇在湖上拐了一个大弯,向前方飞快开去。
“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查礼在艇上说:“昨晚你说你以前曾见过斯旺大夫?”
“那是在里诺夫,有人把我带到了赌场——你知道,当时为了好玩,斯旺大夫正在那儿玩轮盘赌。”
查礼点头说:“如今晚再见到他,请帮我一忙,你对他显得亲热些。”
“对他亲热些?哦,当然——如果你要我这么做。”
“你真是好样的!刚刚想到一个计划,这需要你的帮助。我现在就可告诉你——我很想看看斯旺大夫赌博时的样子。”
“我对你的计划一无所知,”姑娘淡然一笑,“但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说话间小艇已开到了码头。查礼拴住小艇后,与姑娘一起上了岸。在通往特温饭店的台段,他们可以看到饭店大厅里明亮的灯火。查礼推开大门,礼貌地让姑娘先走了进去。
霍特立即迎上前来,略带羞色但又充满权威地和蕾斯丽·比顿打招呼;走近火炉,查礼看到了丁斯坦尔经理,斯旺大夫,山姆·霍特和一个身着黑西服,略有些神经质的小伙子。
霍特留下姑娘和丁斯坦尔、斯旺一起呆在炉前,自己向大厅另一头走去,查礼已领着山姆·霍特和法医等在那儿。
“巡官,我想你已认识了普拉斯大夫?”霍特说。
“我已有幸结识,“查礼回答。”他告诉我说,兰迪妮是被一个或几个人杀害的。大夫,请谈谈子弹的情况。”
法医清了清嗓子说:“嗯——子弹——手枪的口径为零点三八,很明显子弹是从死者自己的手枪中射出,直接打进了死者左肩下四英寸处,然后又往下……”
“是从上往下开的枪尸?”
“肯定无疑。死者可能在跟凶手搏斗,也可能她跪在地上,凶手站在她前面开的……”
“武器离她有多少距离?”
“不好说,据我估计不很近,起码没有火药的痕迹。”
查礼对郡长说:“子弹在你那儿吧。”
“在我这儿,医生己交给了我。我把它和兰迪妮的和枪一起存放在丁斯坦尔的保险柜内。”
“法医先生,非常感谢你。”
“没什么,”普拉斯大夫受宠若惊地说。
大夫沿着大厅走去,和丁斯坦尔说了几句话后就消失了远处的走廊里。查礼和霍特父子一起回到了炉前。
他们回来时,炉前,比顿小姐正在和丁斯坦尔闲谈。
“明天看来会是很有趣的一天,”蕾斯丽·比顿小姐说。“但今晚怎么打发?这儿周围有夜生活吗?”
“唯一的地方只能是特拉基镇,”丁斯坦尔犹豫不决地说。
“太高兴了,”姑娘高兴得大声说,她走到山姆·霍特的椅子前,弯下腰对他说:“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当然去,新鲜空气从来于人无害。”
比顿小姐又对斯旺说:“大夫,我知道,你也喜欢玩。”
“有点儿,可是今天我不想去了。”斯旺说,但他的眼中却闪着激动喜悦的光芒。
“胡说,你不去我们也不去了,”姑娘说,霍特极为诧异地看着她。
“那,那样的话……”斯旺马上站了起来。丁斯坦尔答应把车借给他们。
当汽车走完十五英里雪路进入特拉基的主要大道时,迎接他们的却是最令人沮丧的场面。破烂陈旧的商店门面,店门由于风吹雨打而已变得东倒西歪,一家药店肮脏不堪,几家亮着灯餐馆的玻璃上水珠。比顿小姐的情绪一落千丈,霍特把车开到了路边。
“小金姆餐馆那边的埃克斯切杰俱乐部里不是还亮灯吗?”斯旺说。
霍特领着大伙儿进了小金姆餐馆,“楼上没有什么好玩的?”霍特问。
“还没到时间,桌子都备齐了,但不太景气。俱乐部的几位成员——城里的知名绅士正在玩扑克。”
“斯旺大夫,你看呢?我们是否也买些筹码?”查礼问。
“我们先看看吧,”斯旺谨慎的回答。
楼上空旷的大房子有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屋内摆了不少已铺上棕色帆布的赌桌。在唯一的一盏灯下,五个人正在玩一付脏污不堪的纸牌。
“我们不妨碰碰运气,”查礼说,“斯旺大夫,你认为如何?每人买十美元的筹码,就在这儿玩半小时,看是赢还是输?”
斯旺激动地瞪着闪光的眼睛,双颊绊红地说:“听你的。”
霍特茫然地看了查礼一眼。“那好吧,”他同意说。“比顿小姐和我在楼下等,父亲……”
“给我拿把椅子,儿子,”老人吩咐。“我自然呆在这儿再听筹码撞击的声音。”
于是,霍特和姑娘回到了楼下那间带呛鼻味道的屋内。
楼上,巡官的脑子一刻不停地在全速运转着,这期间还得应付那多变和紧张的扑克牌。从一开始起,他的眼就没有离开过斯旺大夫。他尤其注意到预下赌注,推出赌钱,收进筹码或整理筹码时手的动作。或由于分心斯旺,或由于没有经验,查礼的牌打得很糟,他的一堆筹码已经几乎输光。
霍特十点进来找他们时,查礼拿起一张白码。“等一等,”他说,“我这一堆筹码已象雪花遇热水一样地溶化了。现在我用这最后一张码下赌。”他拿起纸牌看了一眼便扔到了桌上,“毫无希望,不玩了。”
斯旺也打了一付牌,输掉后站了起来,他数了数筹码,推给了庄家,说:“七美元二角五美分。”
“十点整,”霍特宣布,“该走了。”
回到特温饭店后,斯旺大夫就道了晚安,沿着法医消失的那条走廊回房去了。
“谨提醒你们,别忘了还我十美元,”查礼对霍特父子说:“就是刚才赌牌时做赌注的那笔钱,请把它记到这里的公帐上去。”
“等一等,”霍特说,”我们郡里没有这种公帐,但我很乐意支付。不过,我们的收获是什么?”
查礼温和地一笑,”我们已把斯旺大夫从嫌疑对象中排除了。”
“为什么?”
“我大概已走得比我自己快了几步,”查礼承认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第一百零一页清样并轻轻摊开。“今晚我仔细阅读过兰迪妮的自传,幸运之神向我招了手。你是不是为你尊敬的父亲把这二十八章的第一段大声读一遍?”
年轻的郡长清了清喉咙。“我在柏林取得了奇迹般的成功后,便来到座落在美丽拉戈——拉戈——我说,这是什么语言?”
“意大利语,”查礼告诉他,“拉戈·玛吉奥斯,据我所知——是意大利第二大湖。”
“拉戈·玛吉奥斯岛上的斯特雷沙——又是意大利语——稍作休养,就在艾利·鲍罗密大饭店的阳台上,我开始写本书的最后一章。在哪儿还有比这更漂亮的地方……那种使生命更富有价值的有意义的东西,我认为是颜色——五彩斑斓的个性、音乐和景色。我一生中同情过很多人,但对谁的怜悯也没能比得上那我了解的人,他是个色盲……”
“上帝,”老山姆·霍特大声说。
“……色盲,”他的儿子顽强地继续念着。“对这位不幸的可怜人来说。那令人神魂颠倒的美景只是一片单调沉闷的灰色,湖泊、山脉、树木、天空——全都是一个色,多惨啊!”
“色盲。”放下了自传清样的霍特重复着。
“正是,”查礼胸有成竹地说。“就是这个人,本想拿条藏青色披肩,却取回来了粉红色披肩。这不幸的可怜人,杀害兰迪妮后本想把桌子摆得整齐有次序些,却把粉色盖子放到了黄盒上,而黄盒盖子却放到了粉色盒子上。”
“陈先生,”老山姆·霍特说。“这些有待于去证实,但有一点已弄清楚——不是斯旺大夫。在今晚的半个小时中,他仔细地整理着兰色、红色、白色筹码。既然他被排除,我们需格外仔细谨慎地进行调查。可以肯定,兰迪妮可怜的那位人——他不愿意和兰迪妮一起坐在艾利·鲍罗密大饭店阳台上——正是这人杀了兰迪妮。”
“你是否认为,”小霍特惊讶地问,“她是在桌子旁边被杀害的?那个人当时跟她一起在屋内?”
“对这一点我相当肯定。”
十一 雪夜冰尸
此时,丁斯坦尔和比顿小姐看完房间回来,查礼赶紧把清样放进了口袋。查礼说,“我们得赶紧回去。”霍特和姑娘先走了出去,丁斯坦尔跟在后面。查礼对前任郡长说:“晚安,先生。我有种预感,这个案件将会出现一些极为戏剧性的情节……”
“是吗?”前任郡长说。
“你儿子是我有幸遇见过的最有作为的年青人之一,”查礼接口说。
“我知道,我不会跟他点破的,陈先生,不过我心里清楚,他从不注意女孩子,从来不!但他今晚跟那个比顿姑娘说话时,我能听得出他声音有些异样……”
查礼轻轻把手搭在老人肩上。“一位很出色的年轻姑娘。至今为止,她把大部分时间都献给她弟弟了,她懂得忠诚与责任的含义。”
山姆·霍特宽心地叹了口气。“那就好,陈先生,你的意见胜于任何别人的——但阿辛格那家伙,巡官,愿上帝保佑。但愿案子能尽快水落石出,我也好松口气——即使我自己什么也看不见。晚安!”
查礼离开了站在炉旁的老人,老人的一双盲眼对着门的方向。
这时,比顿小姐和郡长已等在船旁了。码头上的灯火很快消失在身后,小艇驶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船靠岸后,辛格把他们引进了屋子,一边还含糊不清地埋怨着这些不知道该及时回家的客人。同时也抱怨不断增加的工作量。
霍特与卡什很快离开了松景宅,比顿小姐道了晚安后也很快上楼,查礼正往衣柜里放大衣和帽子时,罗马诺走近说:“如可能,我很愿意和你说几句话。”
“愿意是双方的,请到我房间去谈。”查礼领路上楼,进了他的房间并搬了把椅子放在炉前。
“我要问的是,陈先生,兰迪妮谋杀案多久才能有眉目?”
“这么说吧,此案到目前为止只能说是八字还没一撇。”
“太不幸了”。罗马诺叹口气说,“而我们这些倒霉的人却又有口难辩,我们还得这么眼睁睁地被囚在这儿多久?”
“你将被囚到罪犯被抓住的时候。”
“然后就可以走了吗?”罗马诺喜形于色地问。
“没关系的人都可以走,他们在审理时不必出庭作证。”
罗马诺盯着火炉有好大一会儿:“这么说,提供线索,说不定协助将凶手辑拿归案的人还得留在这儿?”
“留一段时期,他们肯定将被要求出庭作证。”
“太令人遗憾了,”罗马诺温和地说,“我早就发现美国的法律没有正义。”他突然俯身神秘地问查礼:“你可曾听到了门外的声响?”
查礼站起来,轻手轻脚走过去,猛地拉开房门,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看你有点儿神经过敏吧?”查礼说。
“在这儿谁能——请问——不神经过敏?每时每刻,我都感到受人监视,每到一处,都有窥视的眼光从各个角落盯着我。”罗马诺回答说。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无所知,”罗马诺大声说。“这事儿根本与我无关,兰迪妮被害时我在屋里,门关着,对此我已作了保证,这是事实。”
说完,他向房门走去。“我希望没有打扰你,先生。晚安。”
查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他走后不久,他轻轻走出了房门。楼道里寂静无声,他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周围见不到一个人。借着忽明忽暗的炉火,他走到衣柜前取出了他的大衣,帽子和那双陌生的橡胶套鞋。走回屋时,他把这几样东西都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还试了试电筒。干完这一切,他坐下来又开始读兰迪妮的自传。
深夜一点,查礼放下清样——穿上了套鞋并拴紧鞋带,披上那件令他不习惯的大衣,戴上了黑毡毛帽并拿上了手电。屋内只有一盏孤灯亮着,他走进楼道,随手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这次,他从后楼梯下了楼。下楼后沿着走廊向后门走去时,但愿命运之神不干涉他去车库。借着手电筒光亮,他忽然发现前面地上有新踩的脚印。显然有人从后门离开了松景宅——而且是刚刚不久,看来破案的机会近在咫尺之内。
他开始沿着大路朝特温饭店方向跑起来。跑了大约半英里后,他来到了离松景宅最近的一所屋子前。查礼伸手试着推了一下这荒凉空房的后门。门随手而开,他感到毛骨悚然。
空房内没有任何人居住的迹象。然而,在手电光照亮的地上,能看到有人走过后留下的痕迹——斑斑残雪——直通向黑暗。——他顺着足迹一直穿过走廊,走进前厅。墙上的巨大阴影摇曳不定,大厅里是一堆盖着一层白布、充满鬼气的椅子和沙发,查礼鼓足勇气继续向前走,他走上铺有地毯的楼梯,地毯上有一些刚掉落的小雪块。走到二层大厅的后门口,查礼才停步,他轻轻推了一下门,门锁着。
查礼打量了一下门槛,就在他举手要敲门的一刹那,远处传来了一声关门声。一层上了蜡的地板上有人在轻轻走动。
他把手电放进口袋,蹑手蹑脚地快步下楼,走到楼梯中间时他骤然停下,楼下大厅里的陌生人燃了一根火柴。
查礼紧贴着墙蹲下,陌生人的身影在他周围闪烁。幸而火焰的生命短暂,随着火柴光的熄灭,他显然未被发现。然而这是短暂的。因为,这位神秘的闯入者已大步上了楼梯。
他处于上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已别无他择——查礼使足劲儿纵身一跃向来人扑去。他俩揪打着滚到了地板上,查礼已决定抱紧这可怕的家伙,不使他有出拳的机会。他知道,对方的一拳足能把他打趴在地。
在搏斗中,渐渐地,查礼明显处于下风。陌生人压在他身上,双手卡住了他的喉咙。他试图把那双铁钳似的手推开,但无济于事。他脑海中闪现了彭其波山上的小屋和挂在阳台上方的葡萄树——接着,一片黑暗慢慢地开始代替知觉。
陌生人猛然坐到了查礼那凸出的肚子上,接着是霍特惊恐的声音,“老天爷,怎么是你,陈先生?”
“哎呀,”查礼说:“黑夜中的猫咪不分黑白。”他这才发现,陌生人是郡长。
“现在快上去查看一下楼上的房门.不能再耽搁了。”
他连忙爬起来,带着郡长很快地走到了二楼锁着门的房前。“我是沿着雪迹找来的,”他解释说。“等等”,他指了一下门口,门槛上有不少雪,雪上留下了刚踩过的脚印。
查礼将手电光对准了门把,霍特憋足了劲儿向前撞去。随着一声木板破裂声响,铁锁掉落在地,门被撞开。查礼用手电照了一下屋子,这是一间普通的卧室,能看到不少陈列着的家俱。在这间很普通的卧室——在床边的地板上,躺着一具纹丝不动的身躯。
郡长跪在地上,将地板上的人翻过身来。在手电光下,他俩和已死去的斯旺大夫正对了个面。
十二 黑枪红领带
查礼微弱的手电光在死者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斯旺大夫走了,”霍特阴森地说。“我都给弄糊涂了。”
“归宿,”查礼说,“我相信,这是敲诈者的必然归宿。现在该我问你,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在特温饭店里,法医住在斯旺隔壁,”霍特开始说。“半夜,他被百叶窗的撞击声吵醒,当时正值十二点半。声音来自斯旺的房间,法医听了一会,最后忍不住便去敲他房门。好,长后短说,没人回答——就这样,他叫醒了我。”
“我俩断定,斯旺已跳窗出逃。我便沿着他的脚印一直追了出来,连手电也没带,不象你这般准备充足。幸远的是,我身上正好有盒火柴——刚才在楼下已用完了最后一根。”
“你一直走了两英里多路?”
“当然——有时还小跑一阵,到这房子后面时,脚印变换了方向。这时我看到了二层百叶窗间的手电光亮——现在看来是你的——因此我从后门进了房。”
“是这样!”查礼说。边说两人边匆匆赶到后门外。雪还在下,但空气中的湿度很大,“快要变成雨了,”霍特抬头看了看天空,“我们得赶紧。”
雪地上果然有新脚印,但那人并不走向大路,而是绕房走向另一方向。查礼和郡长沿着脚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径直跑到了码头。在码头下浪涛翻滚的水边,脚印消失了。“追踪结束了,”霍特叹了口气说,“大概这家伙有只划艇。”
“如果说在我俩扭打时逃跑的家伙——当然是他杀了斯旺——带了条船的话,”查礼推断说,“我从松景宅一路跟踪追来的那人又是谁?难道他背上扛了条划艇?”
“咦,你也在追踪人?”
“正是!而且我相信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会不会他从这儿找的船?”
“停船房没有被劫的痕迹,我已查过,要不要我作个猜测?”
“请,我洗耳恭听。”
“他会不会只走到水中,然后沿着湖岸在浅滩上跑一段?这儿的湖滩很浅。”
“哎呀,说得对!”霍特恍然大悟地说。“他很可能在浅水中走上一段,等到他觉得安全再上岸来。可惜,这样,时间将耽搁得太长了。”
查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会有机会的,别失望,猎物会被抓获的”两人当即进行了精心的设计和巧妙的安排。为了防止凶手消尸灭迹,查礼留下来守候,霍特去叫法医。
郡长走后,疲惫引起的懒惰很快征服了查礼。当他惊醒过来时,郡长正弯腰对着他。黎明已溜进屋内,但雨点还在无情的抽打着玻璃窗。法医站在多恩·霍特的身后。
“很抱歉把你吵醒,”霍特说。“我们刚迸屋。”
查礼轻快地跳起来,在前面为法医带路。法医的另外两位助手并不那么轻快地在后面跟着。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躺着的斯旺尸体,还是查礼和郡长昨夜见到时的姿态。
“光线不太好,”查礼说罢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拉起了百叶窗。
“这就好多了。”他把头伸到窗外看了一小会儿,接着,霍特惊奇地发现,查礼正在往窗外爬。
“你要干什么?”郡长问。
“小规模的北极远征,”说着查礼已跳到了窗下约两英尺的阳台上。
阳台上堆积的数时厚的积雪已在雨水中渐渐溶化,在靠房墙的一边,有一处的雪已化成一个小洞。查礼卷起一只衣袖,将手伸进了雪洞,屋内的人看到,他面露微笑,从雪洞里掏出了一支自动手枪。
“把这件珍宝埋进积雪的人忘了,”查礼说,“春天已经来临。”
他将手枪交给郡长后,极为笨拙地爬进了窗户。
“保存好吧,”他说,“可能会有用——谁知道?看看打了几发子弹?”
“干吗?当然只有一发。”霍特说。
这时法医普赖斯大夫站起来,“好啦,”他说,“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这人抬回去。”
“你有什么看法?”查礼问他。
“他是在近处被开枪的打死的,死前没有搏斗,”法医回答说。
“很可能,”查礼点头说,“因此也不必再检查这房屋了。”
“我认为这可怜的家伙在死前并没有预感到什么,”普赖斯大夫继续说。“这当然只是猜测。子弹从他身侧射进,看来是一个离他很近的人开的枪——也说不定那人紧跟在他身后。实际情况可能永远也不会大白于天下。”
正说着房后响起了汽车喇叭声。“这是加士·埃尔金斯,我让他开救护车来。”在普赖斯大夫和埃尔金斯搬运斯旺尸体时,霍特傻笑起来。他说:“刚才在回饭店的路上我在想,下一步该处么办。某人手中有这房子的后门钥匙,因此我就给住在旧金山的房东发了封电报,问他钥匙给了谁。”
“对极了!”查礼赞赏地说,“这也正是我要做的,看来在这崎岖不平的路上你已走到了我前面。”两人边说边爬进了汽车,他们把车停在路边,走上台阶进了松景宅后门。走过客厅,他们见到了正在看书的蕾斯丽·比顿。“你好,起得这么早,”雷特主动问好。
“你也够早的,”她回答说。“至于陈先生——我相信你一夜未睡,我昨晚看到房后大路上的那人就是你吧?”
“可能是,”查礼说,“也可能不是,请说得详细些。”
“晚上我睡不着,”姑娘接着说,“其他人大概早进入梦乡。我的房间在后面,离大路很近。我无目的走到窗前,正好看见一个急急忙忙走在台阶上的模糊人影,这人走上前面大路就开始跑了起来。”
霍特笑着说。“这是什么时候?”
“十一点五十分,当时我看了下表。”
查礼热切地说:“说说这人的模样。”
“说不出来,”姑娘说,“当时外面正下雪,看不清是啥模样——说不准还是个女人。我有些害怕,就进了我弟弟的房间——他就在我隔壁——我叫醒了他,但他让我回去睡觉,别管这事。”
哈格·比顿此时正在下楼梯,“告诉我,”查礼问他,“你姐姐是什么时候叫醒你的……”
“什么时——噢,我记不起来了,那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起了,哈格,”姑娘说。“我告诉你看到有人走了。”
“哦,是的——有人跑了吗?谁?”
“有人走了,”查礼说,“但又回来了,只是在大路那一头的一所空房里开枪杀死了斯旺大夫之后。”
随之是一片沉默。
“太不幸了,”查礼站了起来,“现在,我得回房去把这付邋塌相梳洗打扮一番,很快就回来,”他对霍特说。
查礼匆匆洗了手,连胡子也没刮就下楼去敲罗马诺的房门,乐队指挥让他进去后,他问“昨晚你听到什么声响没有?是否看到了有人从后门出去?”
“我是个睡觉很死的人,巡官。”
查礼扼要地将昨晚的事叙述了一遍,查礼打量着他脸色,从第一次交锋开始,他就感到这位意大利人难以捉模。
“昨晚在我房里时,”查礼说,“你曾暗示你知道些内情。”
罗马诺脸上露出了一付极为惊讶的神色。“我,先生?天刚朦朦亮——你没有做梦吧。”
“别废话。你曾问……”
“唉,你的英语——我说不好英语,一定是你没听明白我的话。”
“你曾问我,提供线索的人是否必须留下,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谁是凶手我一无所知,要我再说一遍吗?”
“暂时——不必了,”查礼鞠了一躬退出房去。
他下了楼,在楼下,他看到哈格·比顿激动地来回走动。她姐姐和霍特坐在炉前。查礼领着霍特走到了餐厅后面的过道上。“对不起,”查礼问,“从阳台积雪埋找到的那支手枪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要不要?”霍特取出了武器。
“给我用一下。我和那些朋友们一起去特温饭店,告诉我,今天上午有去奥兰的火车吗?”
“大约九点半有一班,”霍特脸上露出了沮丧的表情,“你要走了吗?”
“不,”查礼遮掩道,“从比顿小姐那儿,我们得到了她弟弟昨晚十二点十分不在作案现场的有力证据。”
“上帝,”霍特惊叹说,“我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看得出你没有,”查礼笑着说。
查礼很快回到了房内,用灯灰和毛刷查了下手枪,然后,把手枪留在桌上。刚刮完胡子。阿辛格抱着一捆木柴进了房。从浴室里了来的查礼注意到,老人正盯着桌上那支手枪。“喂,辛格,”他问,“以前见过它吧?”
“没见过。”
“肯定没有?”
“没有,不说谎,挪(老)板。”
听到最后这出乎地意料的尊称,查礼扬起了眉毛。
“你大概抓举(住)了凶手,挪(老)板?”老人又问。
查礼耸耸肩;辛格说着走了出去。
查礼拉住老人又瘦又干的胳膊。
“等一下,”查礼用广东话说。“尊敬的阿辛格,我俩都来自同一个民族,都是黄色人种,为什么总让一堵墙拦隔在我俩中间?”
“那是你总以洋鬼子自居砌上的高墙。”阿辛格忿忿地用家乡话说。
“实在抱歉,不过那只是想象中的墙,让我们摒弃它吧。你什么时候来这个陌生的地方的?”
“十八岁那年,”老人回答说。“今年我已七十八岁了。”
“就是说,在整整六十年中,你头顶着异国的天空,脚踏着他人的土地,你不渴望回到中国去?那古老的中国?”
“总有一天……”老人眼中闪出了光亮。
“总有一天——对的。但一个人晚上脱鞋上床时,怎么能保证第二天还能再穿上它?死神会随时光临,阿辛格。”
“那就把老骨头送回去。”老人说。
“是呀,也只能那样。但是,如果能回到你出生的村庄,到安葬你一把老骨头的地方走上一走……”
老人痛苦地摇了摇头。“杰(这)儿工作太多,”他又说起了南腔北调的英语,”什么也焦(做)不成,什么也焦(做)不成。”
“别难过,”查礼对老人说他也不再用嗑嗑巴巴的广东话,“什么命中注定,前世安排。”他穿上了从箱子里取出的白衬衣。“天气这么阴阳怪气,”说着他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滴着水珠的松树。“这种天气,得靠人的衣着给以予弥补,明白我的意思吗——应该穿些鲜艳轻快的服装,可能的话戴上最漂亮的领带。”
“对啊,”辛格点头称是。
“我有一条鲜红的领带——我女儿伊芙琳送给我的圣诞礼物,这次我出来旅行时她又把它放到衣箱里。亲爱的阿辛格,这是一条人眼所能见到的最红领带了,我想今天是戴这条红领带的最合适日子。”他走到衣橱前,拿出一条领带系上了脖子,又对着衣镜站了一会儿。在打领带结时,他从衣镜中注视着老人瘪脸上的表情。为使阿辛格看得更清楚些,他又转过身子。
“看,”查礼满面春风的地说,“这能使阴沉的天气变得明快些吧,辛格?”
“很好,”辛格说罢慢吞吞地走出了房门,查礼望着辛格的背影,眯着双眼,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十三 想排排不除的
卡什开着郡长的摩托艇把罗马诺比顿姐弟以及其他几个人接到了旅馆。
船刚靠岸,查礼就跳上岸匆匆往饭店跑去。山姆·霍特正坐在炉旁。他很高兴地和查礼打了招呼,。
“正等着要和你谈谈,”他说。“很可惜昨晚没能跟你深夜探险。”
“我打算请人来协助破案,一个我俩都认为是毫无价值的人——一个科学家。”
山姆·霍特笑了起来。“哈——一般说来,陈先生,我可能有点讲道理,只要理由充足,我想我会听你的。”
这时多恩·霍特走进饭店大门,查礼跳了起来。“郡长,斯旺身上的子弹取出了没有?”
“当然——在我这儿,”说着霍特取出了子弹。“手枪也是零点三八的口径,法医……”
“十万火急,”查礼打断了他的话说,“对不起,能否派人到特拉基站去乘十点半的火车?谁能去?”
“这儿当然有人,”霍特开心地说,“而且特别合适。喂,卡什。”
“准备好你的行装,伙计!马上到特拉基站搭乘去奥克兰的火车。绝不能误点。”
“不过你要卡什去哪里?为什么?”
“开始行动,”查礼说。“请把兰迪妮的手枪和杀死她的子弹从丁斯坦尔的保险柜里取出来,同时给我找一个牢一些的大号牛皮纸信封。”他坐在写字桌前,将杀害斯旺的手枪从口袋内掏出放到了桌上,接着又把霍特刚给的子弹放入一个小信封并做了记号。之后,他撕下一张便笺纸匆匆写了起来。
查礼写完时,霍特已把东西取了回来。他把曾属于兰迪妮财产的珍珠把手枪和一粒子弹放到了桌上。查礼把子弹装人了另一个小信封内并同样做了记号,然后又在两支手枪的枪管内各塞进了一张写有记号的纸条。他接过霍特递给他的大号牛纸信封,在上面急匆匆写了姓名和地址,把两支手枪和两个小信封都装了进去。待将牛皮纸大号信封封口后,查礼把它交给了霍特。
“你看,这儿有伯克利市的一个地址,告诉卡什,在奥克兰下车后马上去找这人。信中我提了些问题,他在找到答案后——可能在今晚——会给你发电报的。提醒卡什千万不要浪费一分一秒。”
霍特急急忙忙走了出去,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山姆·霍特走了过来。他问,“那人能做什么?”
“他断言,”查礼回答说,“凭手枪和子弹,他能算出开枪的距离。”
“就让他们忙乎去吧,”查礼继续说,“在这期间,我们可以专心从事我们的事。我想你儿子已把昨晚的事告诉你了。”
“说了——你认为斯旺知道杀兰迪妮的凶手是谁?”
“我可以肯定这一点,山姆·霍特先生。同时,还有一人也知道些内情。”
“谁?”
“罗马诺,他不肯再说什么。让我俩一起努力,去把他的勇气鼓起来。”
五分种后,这几位已在罗马诺的小房间内和他面对面地对峙了。“听着,”多恩·霍特说、“你了解一些内情——你必须如实说出实情,否则,我就把你关起来。你得明白这一点,明白得越快越好。”
“我——我给你搞得头昏脑胀,”罗马诺脸色一白,呜咽着说。“你们知道,当时我站在窗前看飞机着陆场上的积雪,甚至在飞机降落后还看了一会儿。忽然我想到,兰迪妮马上就要走了,我达到了目的没有?没有。她只是象对付乞丐一般扔给了我几张钞票,我完全有正当理由向她提出要求,我于是向门口走会,我要求确定在里诺夫见面的日期。
“我开了房门,对面是关着的门的书房。就在我要跨出门的那一刹那,书房门开了。有人——一个男人——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在我屋里看着他,他贼头贼脑地向四周看了一下就溜进了书房旁边的一间屋子——就是我左边的那一间。”
“原先兰迪妮的起居室,”查礼肯定地说。
“这人的举止有些古怪——这使我踌躇没有出门,”罗马诺继续说。“我这个人是不大容易忍住的,但在那一会儿我完全把住了自己。接着突然——从书房内发出了——什么?枪声。先生们,枪声宣告了兰迪妮的死亡。”
“嗯,”多恩·霍特问,“那人是谁?”
“就是阿辛格!”
在随即的沉默中,查礼听到了山姆·霍特烦燥的叹息声。
“就这些吗?”郡长说,“这些就限你自己知道,你会平安无事。”
罗马诺出去了,查礼和前任郡长谈起来,“总离不开阿辛格,”山姆·霍特说,“我们已作了这么大努力,陈先生,但还是离不开阿辛格。”
查礼苦笑了一下,和山姆·霍特告了别。他匆匆向码头走去,正要上船时,霍恃跑出露台叫住了他。
“刚接到旧金山的电报,”霍特跑到他跟前说,“是发现斯旺死尸那所房子的主人发来的。他说这儿只有一人有他的后门钥匙,他留下钥匙是待万一需要时备用。”
“那么,他把钥匙留给了……”
“留给了阿辛格,”霍特回答说。“回到松景宅后你最好调查一下。”
十四 惩罚:流放到故乡
松景宅的客厅里空无一人。查礼穿过客厅直奔厨房而去。厨房里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阿辛格和奥菲莉娥正准备午饭,厨娘脸色绯红,显得很激动。
查礼问阿辛格大屋子的钥匙时,他说不知什么时候丢了。
查礼回到房内梳洗了一番,回到楼下时,沃德和雷特正在客厅里。
吃午饭时,阿辛格看上去兴奋得有些反常,他一边给查礼和沃德上菜,一边又对霍特说没有忘记他以前的情景。这之后在松景中的一条窄道上,霍特与蕾斯丽·比顿小姐并排策马而行,郡长骑着他心爱的坐骑。培湖上不可思议的新鲜空气在姑娘的脸上增添了在里诺夫美容厅里无法买到的色彩,她的双眼迸发出对生活向往的激情和光芒。
“成功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那当然,我不能让父亲失望,他一直期望着我。但我没有把握,即使有陈先生的帮助——看来目前的进展不如人意。”
姑娘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你,”她终于开了口,“你原谅我吗?”
“哪里话!但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兰迪妮遇害的那天晚上,你知道——听到那杀害兰迪妮的枪声时,我就在她隔壁。”
“我知道。”
“但是,枪声好象是从阳台上传来的,因此——我一听到枪声,就跑到窗前打开窗户,我正好看见一个人离开书房。这人跑过阳台就跳进了远处一个房间的窗户,接着就消失了——他手里拿了条毯子。”
“阿辛格。”
“是的,是可怜的阿辛格。天哪,干脆把我送上绞架算了,但没有别的选择——公事就是公事,我发过誓。我们该回去了吧。”
郡长的兴致一下子被打得粉碎,于是他们回去。当他们牵着马回到宅子时,霍特看到他父亲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靠门的地方,他进去也坐了下来。
“看来没有疑问了,”小霍特说,“杀害兰迪妮的就是阿辛格,这是我从一个可靠的人那儿听来的。”接着他把比顿小姐的话途述了一遍。“我最好去把他抓起来,”他结束时说。
“先别妄动,”父亲说。“我们去和陈先生商量一下。是啊,看来没多少疑问——但别忙着做结论,应当先收集尽可能多的证据。法医是不是要解剖斯旺大夫的尸体?”
年轻人看了看表,说:“是的,正是这时候。”
“你上那儿去一下,儿子,”山姆·霍特说,“尽可能多了解些情况,不用着急抓阿辛格。”
郡长刚一离开,山姆·霍特就摸索着找桌上的电话机,他很快叫通了正在松景宅的查礼。
“肯定了,”老人说,“是阿辛格,巡官,网正在收紧,实际上,快收网了。”
“不出所料,”查礼平静地说,“你有什么看法?”
“马上到我这儿来,陈先生——带上阿辛格,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让他带上只包,就一只小包,在监狱里用得着的。”
二十分钟后,查礼推开了那间暖烘的办公室的门。
山姆·霍特说。“和罗马诺谈话后,我作了一番认真思考。感情是感情,责任是责任,于是我找了大夫——就是在发生谋杀案那天晚上帮我儿子把兰迪妮尸体运回县城的那位大夫。他还记得阿辛格当时给了他一条用来包兰迪妮尸体的蓝色毯子。我问他,毯子是否放在法兰绒椅子上,”老人停住了嘴。
“医生的回答是什么?”查礼问。
老人忧郁地说。“大夫在门口从辛格手里接过毛毯,然后放到了尸体旁边的地板上。毛毯从未碰过椅子,对这点他百分之百地肯定。这就是说,先生,蓝毛毯在谋杀之前就已经在屋内——对这点已没有任何疑问。”
“一点不错,先生——正如我所料的——阿辛格开了那一枪,有毛毯为证,还有辛格撞在梳妆台凳子上受伤的膝盖。罗马诺作证说,枪响前他见阿辛格溜进了隔壁房间。另外,还有一个人——在枪响后看到阿辛格离开书房。”
“这对我来说还是新闻。”查礼说。
山姆·霍特把蕾斯丽的话叙述了一遍,查礼摇摇头难过地说:“目击者还真不少。”
“我在捉摸,”山姆·霍特说,“我一直在考虑,整个下午我都在苦苦思索。”
“与此案有关的所有线索?”查礼轻轻地问。
“正是,包括你对我儿子说到的那只狗,你对松树的特殊兴趣,陈先生。”
查礼会心地笑了一下,“山姆·霍特先生,您还没想到最关键的线索,不过我也是到昨晚独自呆在那吱嘎作响、阴森可怖的房子里时才想起来的。让我把第一个晚上在松景宅吃晚饭时的第一件事,每句话都给你叙述一遍。那当然是在谋杀发生之前。”
他靠近老人,以极轻的声音讲了十来分钟,讲完后,他背靠着椅子,观察着老人的脸部表情。
老人摆弄着放在桌上的一把裁纸刀,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终于说:“陈先生,我已经七十八岁了。”
“令人肃然起敬的年龄,”查礼说。
“对我来说,也是幸福的年龄,如果我在自己的家园国土上和自己的人民生活在一起,但现在——假若我生活在异国他乡——我梦寐以求的……”
“你渴望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在日后将埋葬你这老骨头的地方走一走。”
“你是个机灵人,陈先生,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想法。巡官,我儿子希望永远有你这样一位帮手,你会有职有权的。”
“这我知道,”查礼点头说。
山姆·霍特站了起来,以一位气度不凡、德高望重的老人的气派道:“我——我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中国人从不轻易掉泪,但查礼突然感到眼中一阵发涩:“谢谢你,”他说,“我是代表我们整个民族说这话的。现在,请原谅,我有一件小事要去办一下。”
“请便吧,”老人说。“再见了,陈先生。万一我不再见到与我同龄的那个朋友,代我问好并告诉他,我很高兴结识他。”
查礼鞠了一躬,略有黯然地走出办公室并随手带上了门。在几步开外的朦胧阴影中,他看到微微驼背的阿辛格身影。“走吧,辛格,”查礼说,“我们旅行去。”这时,突然在门口处出现了霍特高大的身影,查礼一下子把老华人拉到了黑暗之中。
霍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爸,你好。”他说,“我打算,我在考虑该去松景……”
“进来,儿子,”是老霍特的声音。“进来,我们谈一谈。”
办公室的门在年轻人的身后关上。查礼急急拉着阿辛格上了车,刚才他俩就是开这辆车从松景宅来的。他示意老人坐身边,汽车沿着车道缓缓慢行。一出了大门,汽车便往特拉基方向飞驶而去。
“杰(怎)么回喜(事)?”阿辛格试探着问。“大概我要坐挪(牢)?”
“你是个讨厌的人,”查礼严厉地说,“你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和苦难,坐牢是罪有应得。”
“我要去坐挪(牢),挪(老)板?”
“正相反,”查礼说,“你将乘船去中国。”
十五 红笔签发的支票
汽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行驶,两人一言不发,汽车直接开进了火车站。“去旧金山的火车二十分钟后进站,”他说,“我已查过时刻表。”他们进了候车室,阿辛格拎着他的小包。“带着了吗,阿辛格?”查礼问。
“带了,”老人回答。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老朋友的口信,是山姆·霍特先生的,他说他很高兴结识你。”
阿辛格的脸色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再见,”阿辛格说罢朝火车走去,但刚走两步又转了回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件东西交给了查礼。“你焦(交)给举(主)人,”他又开始讲英文。“我想告诉举(主)人——屋几(子)里工作太多,辛格久(走)了。”
“我会告诉他的,”查礼边说边领着辛格来到硬席车厢门前,又扶他上了车。
从火车站回来后,一吃过饭,查礼匆匆离开饭桌。霍特和他的父亲紧紧跟在后面。他径直穿过门廊,进了丁斯坦尔的办公室。正如他所料,另外两人也随之而入。两人把实情告诉了霍特。
“你们一直骗我,”年轻人继续咆哮着。“我象一个傻子一样被愚弄……”
“好啦,别再嚷嚷了,儿子——这是我的主意,是我让查礼把阿辛格带到特拉基去,我让查札帮他逃跑——去中国。”
“你!”霍特大叫。“去中国!而你完全知道他罪大恶极,你知道他进了房间——你知道他开了枪……”
“我知道所有这一切,儿子。”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让我出去!”
“你去哪儿?”
“哪儿?当然去追他。我还是不是郡长?你们两人也太过份了!”
丁斯坦尔开了门。“你的电话,郡长,从特拉基来的,我已把它接了下来。”他迷惑不解地看了一眼郡长的脸色后就返出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霍特拿起了电话听筒,查礼看了看手表,微微一笑。
“喂!喂!我是霍特。什么?什么?再说一遍?好,谢谢,请给我寄来。”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慢慢转过身来,和查礼的眼光对峙了一会儿,“关于那两把手枪,你向伯克利那家伙问什么了?”他问。
“有关子弹的一个简单问题,”查礼说,“他讲了些什么?”
“他说——他说两颗子弹都是从杀死斯旺的那支手枪里射出的,”霍特茫然地回答:“他说子弹与兰迪妮的手枪无关。”
“好哇!”山姆·霍特拉长了声音说,“这些科学家总不会老出错的,时不时瞎猫也能碰上死老鼠。”
霍特站了起来,茫然的神色逐渐消失,他突然冲着查礼大笑起来。“天哪!”他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总是蝶碟不个地谈论松树。”
多恩·霍特同时在小办公室时激动地来回走:“局势已开始明朗,那只狗——我也明白了。”
查礼会意地点了点头:“可爱的杜拉波,是它使我在谋杀当晚就走上了正轨,而一开始时我曾有些犹豫不定。发生谋杀时有五人没和大伙在一起,他们有作案可能,而且他们中谁也提不出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你大概还记得,当时我曾跟你谈过这一看怯。事情相当离奇,这是我的初步印象。一般说来,凶手都事先就准备好不在现场的证据。我也设想过,会不会凶手不在这五人之中?换句话说,当那声被人认为是致命的枪声传来时,凶手会不会就已经在我眼前?”
“接着我们和奥菲莉娥夫人谈了话,”年轻的郡长回忆说。
“丝毫不差,兰迪妮曾说过要把小狗带上飞机,‘它喜欢飞机’这是她的话。但据奥菲莉娥夫人介绍,在飞机绕房兜圈时,小狗杜拉波却极为可怜地呜咽呻吟,而在第二天晚上,就如我告诉过你的,它在听到飞机响声时却活蹦乱跳地欢叫。头天晚上它没有欢叫,有的只是呜咽呻吟。为什么呜咽呻吟?我于是考虑这一点,有这么一句——在跟奥菲莉娥夫人交谈时我曾提起过。”
“什么话?”多恩·霍特急切地问。
“狗通人意,”查礼说。“可怜的小杜拉波——飞机在房子上空时,它是否已知道兰迪妮正在死亡边缘挣扎?是的,我从心底里认定它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在飞机发出的噪杂声中,有可能开了数枪而无人听见枪声。但凭着我们还无法解释的第六感官,狗却知道这一切。它知道,在飞机降落时,我们和飞行员一起站在客厅里。雷特慢步下楼时,兰迪妮已经死去。在那一声把大家引到她尸体前的枪响之前,她早已经死了。
“我们听到的那声枪响,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引导我们误人岐途。谁开的枪?很可能是阿辛格,开始时我怀疑是他——到昨天晚上时我已肯定是他,我回起起抵达松景宅当晚的晚宴——那时,我还没见到兰迪妮。我记得雷特说的一句话,‘阿辛格永远是一个患难与共的朋友。’”
“兰迪妮在给雷特信中写了些什么呢?”
“不知道。还有几件事我必须到松景宅去料理。伯克利的教授的信息很重要,但我们的证据还不足,我建议我们马上去松景宅结案。但是,我必须先请求你原谅,当我把阿辛格送上回中国去的路时,我想我已触犯了法律。”
“不算什么,”山姆·霍特说。“别道歉,陈先生。我就不道歉,我们的帮助已使这头脑发昏的年轻人免出了一次洋相。”
“你说得对!”霍特同意道。“请原谅我刚说的那些过头话。”
查礼看了下表,“给我一个小时吧。”
霍特点头说:“一个小时。”
当他把汽车开进松景宅的车库时,查礼已排除了一切杂念,又恢复成了那个活泼轻快、有条不紊的查礼。这次,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扛起了梯子。直到昨天下午,他还只是仔细地打量它。他肩扛着梯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房前草坪上。
他把梯子靠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并沿着梯子往上爬。查礼已确定,那块厚实的松树皮就是从这棵树上掉落的。不一会,他身躯己消失在茂密的树枝和松针之中。终于,查礼找到了他日思梦想的那件东西——那天下午他曾白费一番功夫在树底下一无所获——一颗子弹。这是阿辛格帮朋友提供不在作案现场而从书房窗户往外开枪射出的那颗子弹,这子弹加上那两把手枪使整个案情大白。查礼从身上掏出单开小刀,开始挖掘这颗嵌入树干中的子弹。
他极为小心地把子弹装进口袋,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随即消失在车库后面的工棚之中。
片刻之后查礼抽身进了自己房间并随手锁上了房门。
查礼在桌上忙碌了一阵子,主要是摆弄查验指纹的烟灰和毛刷,接着便匆匆装箱。一切完毕后,他轻轻把衣箱放到了楼道里,衣帽就放箱子边。他溜迸书房逗留一小会儿。然后,他出了书房,拿起衣帽和行李箱径宜下楼。
大客厅里的炉中闪烁着火苗,火舌友好而文静地在墙根跳跃。查礼放下行李,饶有趣味地环视着客厅。他脑海中浮现出两天前飞行员米歇尔·艾伦德进客厅喝酒时的情景:比顿和丁斯坦尔坐在炉旁,沃德在配制鸡尾酒,艾伦德在大安乐椅上等着,雷特漫不经心地从楼梯上走下,一共是五人,算上他自己是六个。
待脑海中的场面慢慢消失时,查礼慢步向餐厅走去,在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沃德和雷特坐在桌旁,面前各放着一杯咖啡。出于好客的天性,沃德马上站了起来。
“喂,陈先生,”他大声说,“吃晚饭时我还在念叨你。来点东西吃吗?阿辛格!”他停了嘴,“他妈的,又忘了!陈先生,阿辛格失踪了。”
“不用操心,”查礼没答理阿辛格的事,“我已吃过饭了,沃德先生,非常谢谢你的好意。”
霍特在一旁说:“说不定陈先生能提供有关阿辛格失踪的线索吧?”
查礼搬了把椅子坐在桌旁。“可以,”他点点头说,另外两人默默地听着。“我非常难过地告诉你,沃德先生,所有的证据都不幸但又无误地表明,正是阿辛格向兰迪妮开了一枪——那一声把我引到书房发现了地板上兰迪妮尸体的枪声。”
“我不信!”沃德激烈地说。“我不管你有什么证据,阿辛格绝不会……”
“但如果阿辛格本人承认……”
沃德霍地站了起来。“他在哪儿?我马上去见他。”
“我怕无法满足你这要求了,”查礼回答说。“郡长正要逮捕他——也却消失了。”
“跑了?”霍特大声问。
“暂时吧,”查礼回答说,“也可能已被拘捕了。”他又转身对沃德说,“我很遗憾,沃德先生,这对你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我稍作停留就是为通知你这不幸消息,同时也要感谢你的热情招待。我已决定马上回火奴鲁鲁去,在这儿我已是个无事可做的闲人了。”
“这么快!”沃德说,“但有件事必须在你离开之前了结,我答应过为你替我寻找孩子支付一千美元……”
“接受这张支票我心中有愧,”查礼说着把支票塞进了皮夹子,看了一下表,“我该走了,”他说罢站了起来。
“不再喝杯告别酒了?”沃德倡议说,“想起来了,你是滴洒不沾的,另外,这儿已没有什么好喝的了,可怜的约翰和我整个晚上一直干坐在这儿,嗓子都干得要冒火了——你知道,阿辛格拿着酒柜和地窖的钥匙。”
“多亏你提醒了我,”查礼大声说,“我已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从口袋内掏出了一串挂着二十多把钥匙圈。“这是你仆人委托我交给你的——在逃跑之前。”
“还算运气,”沃德说,他接过钥匙走到了酒柜前,“要什么,约翰?对上咖啡的甜酒?”
“都可以,”霍特说。
沃德从柜内取出四只细颈刻花玻璃瓶放在托盘上,又把托盘放到了他朋友的面前。“自己倒吧,”他说,同时拿了只较大较沉的细颈瓶放在自己的面前,“陈先生,你不改变一下习惯?”
“我对传统的仪式坚信不疑,”查礼说,“在古代中国,拒喝告别酒是对主人的极大不尊,就请给我倒一点儿。”
“好痛快!”沃德大声说,同时给了霍特一只杯于,“约翰——给巡官——你喝什么,陈先生?”
“请来点儿波特洒,”查礼突然提高噪门说,“还有一点,在古代中国,主人不亲自斟倒告别酒则是对客人的最大不敬。”
屋子里突然一片沉默。查礼看到霍特犹豫了一下,询问地看着沃德。“但我并不坚持这一点,”查礼友好地微笑着说。“沃德先生,我想起了这张桌子上第一次晚饭时的情景,那时你是那么彬彬有礼,殷勤好客地亲自为大家斟酒——一切顺当,没有麻烦。但等到几只细颈瓶的托盘放到你面前时,你却是那样大声地呼唤阿辛格,以至阿辛格还没有来得及送甜酒就赶快从厨房跑回餐桌。啊——这些琐事——它们已在侦探的脑中记录在案,谋杀几小时后,我回想起了这些。我于是问我自己——沃德先生会不会是色盲?”
他停了一会,屋里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
“这是个令人感兴越的问题,”查礼继续说。“直到今晚我才准确无误地找到答案。你楼上书房的桌子上有两种墨水,沃德先生,红墨水在左边,黑墨水在右边。来餐厅以前,我冒昧地进了你的书房,将墨水对换了一下位置——希望你能原谅我。”他轻轻折了一下放着皮夹子的口袋。“你刚才给我的支票是用红墨水写的,沃德先生。因此你是色盲已确定无疑了。”
“是又怎么样?”沃德问。
查礼舒坦地坐到椅子上,“谋杀兰迪妮的凶手先将粉色披肩当成了藏青色披肩,他在匆忙收拾桌子制造假象时又将粉红色盖子盖到了黄色盒子上,而把黄色盖子放在了粉红色盒子上。不,雷特先生,”他推开了雷特递给他的杯子,“我没有心思同一个将以谋杀罪名被逮捕的人一起喝酒。”
“谋杀!”沃德叫了起来,“你疯了,巡官?”
“没有,变疯的是你——前晚在书房里。”
“枪响时我在客厅里,就站在你跟前。”
“辛格往松树上开的一枪——是那个时候!但实际上,兰迪妮是在飞机绕房飞行时发出的喧闹声中被杀害的——凶手正好利用引擎声淹没所有其它声音的那个时刻。”
“那时我正在打开着陆场的信号灯,飞行员的话你也听到了……”
“他说在房子上空时才看到信号灯,这话是对的——信号灯是亮了,但是,沃德先生,开灯的并不是你。查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又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电闸开关的木把手。“刚才,借助于阿辛格那一申钥匙,我进了机库后面一间装有电源开关的工棚。我把这木把手拆了下来,上面有两个指纹印,那都是你忠实的仆人——阿辛格留下的。”他把木把手放回了信封,“两个天衣无缝的证据,”他又说:“辛格往树上开的一枪——你声称在开信号灯,都已不在现场,两个证据现在都没有用了。”
听这剖析,沃德颓然倒在椅子里,双手抱头。房间所有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从容的只有查礼。
十六 守护神的悲喜剧
这时霍特父子相继进了房间,查礼看了看手表。
“整一小时,一分不差,”他对郡长说,“很高兴你能信守诺言,刚才我还担心会失去一条极为重要的证据。”
“找到你所需要的东西了?”霍特问。
“找到了,”查礼把一个信封递给了郡长。“这是机库后面工棚里的电灯开关把手,”他解释说。“上面有阿辛格的指纹。勿庸置疑,这是他在那可悲的晚上开关着陆场灯火时留下的。”
“也就是说,沃德从未去开过灯。”霍特点头自语。
“这就是我们能做出的唯一推断,”查礼表示同意,“我现在把这宝贵的证据交给你,另一只信封里装的是从兰迪妮手枪里打出的子弹,这是我刚爬上松树从树干中挖出来的。”
查礼转身盯着沃德:“如果实在进展不下去,我们还可把同案犯召回来,就是阿辛格。当然,那样的话,他也将受惩……”
沃德跳了起来。
“天那,你就发发慈悲吧!”他冲动地吼着,“用得着吗?就让阿辛格独自走吧。是我杀了兰迪妮,也是我杀了斯旺。”
“你疯了,沃德……”雷特企图制止他。
“我已说过,用得着吗?”沃德继续说,“忘了我吧,约翰。生活淡如白水,毫无意义——我已无所求,就面对现实一了百了吧——这是我需要的。他又瘫倒在椅子里。
“我很抱歉,沃德先生,”查礼轻轻地说,“我对贵宅的拜访竟这么结束。你说了,你说了,要面对现实,我就把前天晚上在这儿发生的事件复述一遍,有不符之处,还望你多加指正。那天晚上,你,我和兰迪妮夫人走进书房,路上你埋怨她隐瞒了有关你儿子的真情,兰迪妮不肯承认,你当然不信。看见飞机后,你想到该去打开着陆场的指示灯,你一走,兰迪妮就急于要和约翰·雷特进行联络,当你跑到工棚时,才意识到没有钥匙而无法开灯,而钥匙在阿辛格那儿。你回到后廊找到了阿辛格——后者正要去开灯,在告诉他快去开灯的同时,你还让他开灯后给兰迪妮的狗送条毛毯。
“你又回到了书房,想再问兰迪妮几个问题。与此同时,她已给不愿再见她的雷特写了封信。你进书房时,她正在阳合上向飞机招手。‘哦,是你吗?’她说。‘我都快冻僵了,快给我拿披肩来,就在隔壁的床上,藏青色的那条’。兰迪妮还象往常那样发号施令。你走进隔壁房间,拿了条粉色披肩。接过披肩后她是否责备你了?她是否说,我忘了你是色盲?不——这些问题都是无关紧要的,她认为比顿小姐的披肩也可以。此时——你的眼光落到了桌子——桌上那封刚写给约翰·雷特的信。”
查礼骤然住口:“我想知道那信上写了些什么?”他慢悠悠地问。
“你似乎对一切都已了如指掌,”沃德回答道:“你也该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我相信上面写了关于你儿子夭折的消息。”查礼回答说。
“你对信很感好奇,”查礼继续分析,“说不定你心中对雷特一直有些嫉妒。你问她写了些什么,此刻你已怒气冲冲,你一把抢过信封,撕开后就读了起来。兰迪妮在信中请雷特——这屋子里你的最好朋友——找机会向你透露有关孩子死亡的消息。死亡——而你还从未见过他面,突然的恶讯使你丧失了理智。你怒不可遏,你心中想到的只是想杀人。你从桌子抽屉里取出手枪——自动手枪——对准了那个女人。她尖声高叫,在桌子前面和你撕打起来,烟盒盖子在搏斗中掉了下来。此时飞机正飞过屋顶,吼声震天。你猛地将兰迪妮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向她开了枪。随着飞机马达声的减弱,你心中愤怒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当时你头晕眼花,步履蹒跚。出于平时爱整齐干净的习惯,你不自觉地整理了桌上散乱的东西。此时你忽然想到,也许能使人相信,凶手是从阳台上向兰迪妮开的枪。于是你将兰迪妮的尸体挪到窗前。手枪从她在搏斗中被撕开的手提包里掉了出来,你看了着手枪,正好和你的枪口径相同。就在此时,辛格走进屋子,腋下夹着一条小蓝毛毯。
“他是你忠实的仆佣,你知道他会象你孩提代那样保护你,他是你的守护神嘛。”
“说得妙!”山姆·霍特惊呼起来。“守护神!整整六十年,辛格对沃德家的丑行守口如瓶,我对此一清二楚。这次他又如法炮制——只可惜被陈巡官点破了天机。”
“我想是这样。”沃德承认。
“于是你就把一切都推给阿辛格,”查礼又说,“自己却匆忙赶到飞机着陆场去迎接新客人。啊!你是那么风度翩翩。”
查礼站了起来。“我们不必再用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件来扫我们自己的兴了。我不想叙述谋杀斯旺的过程,你并不是因为他的死而受起诉。”
“真可惜不是,”沃德阴沉着脸说。“因为我认为,杀死斯旺是为社会除了一害。这个可鄙的勒索者,当我——当兰迪妮死去时他正在书房门口。晚些时候我给他送毯子时,他威胁我,提出要钱。我告诉他第二天去里诺夫取钱——我确实取了。昨晚,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到路边那幢房子里去找阿辛格要钱。我认真考虑了一会儿——他会永远死死抓住我不放,无休止地进行敲诈,因此我没派阿辛格去——我自己去了。斯旺来了,当他急于吸吮第一滴鲜血时,我就结果了他。在这点上,我为自己感到自豪。”
“感激之至,”查礼接口说,“我们需要你那支手枪,沃德先生,恰如樱桃沟需要明媚的太阳。一开始时,我曾纳闷你为何不把手枪扔迸湖里。但在看到塔湖边清彻见底的湖水时,我为你的聪明所折服。你打算划条船回来,将斯旺大夫和手枪丢到湖心去。但是天公不作美,策划得天衣无缝的计谋却被搞得一塌胡涂。”
查礼向霍特点了点头:“郡长,现在我将犯人交给你了。”
十分钟后,霍特父子、查礼和沉默不语的沃德上了郡长的汽艇。雷特被留在松景宅照料,郡长劝说艾伦德也一起留下过夜。小艇划开粼粼碧波快速前进,看着远处洁白如银的雪峰,这位来自夏威夷的侦探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奇特古怪的联想。
一行人上了码头后向特温饭店走去。“我已通知法医准备好,”郡长对查礼说。“我们带着沃德开车去县城。到饭店后我有事要呆几分钟。你和我父亲先上车,当然——如你认为可以值得信任的话。”
“我曾经有过疏忽,”查礼回答说,“无论如何,我现在觉得你是个完全合格的看守人。”
“我相信你是的。至于那次疏忽——我还真感激它呢,六十年的赤胆忠心,差一点儿换来为他人入狱坐牢这最好的报答。”
“别这么说了,”查礼拦住他。这时老霍特在车旁等着他,法医坐在驾驶座上,后座上坐着无精打采的沃德。
“郡长先生,你的犯人告诉我他将服罪。”说罢,查礼掏出笔记本,从中取出一张纸片。“我想你在审讯中不会追问这张支票的由来吧。”
“怎么回事?”霍特问。
查礼概要地做了说明。
“我们并不需要它,”霍特把支票还给了查礼,“你留着用吧。”
查礼接过支票后不紧不慢地把它撕成了碎片,接着又把碎片向空中扔去,后座上的沃德突然向前探了一下身。
“你不该这样,”他抗议说。
“对不起,”查礼鞠了一躬。“对那些与我有过联系而结局很惨的人,我决不动用他们的一分钱。”
沃德无力地瘫在了后座上。“我一直认为,堂·吉河德是西班牙人。”他呐呐地说。
查礼鞠躬致谢,“聪明的男人永远牢记三忌,一忌不到无垠蓝夭耕耘播种,二忌不到碧波清泉中作诗绘画,三忌不和丽质女人争辩称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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