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黑道血祭


  任是老狐狸老奸巨猾,也没想到高振飞是故弄玄虚,来个意想不到的惊人之事!
  眼见高振飞大摇大摆地走进警署,老吴真摸不清他的底细,还真以为他有什么割头换颈的朋友,在警署里当差呢!因此老狐狸大为心虚,赶紧吩咐司机把车开走。
  其实高振飞不过是进去打个转,他讹称身份证遗失,不谙申请补发手续,问明了就出来,谁知找了半天,已不知老吴的去向了。
  高振飞这才恍然大悟,老狐狸必定是吓跑啦!
  他此举的目的,就是要让老吴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使坏心眼,目的既已达到,尚何虑之有?
  于是,他拦了一部“的士”,立即乘到“天堂招待所”。先一步回来的老吴,果然对他刮目相看,脸上的笑容完全是硬挤出来的。
  “怎么一转眼,吴经理就不见了?”高振飞逮住了机会,存心损他两句。
  老吴却是笑着掩饰:
  “我刚才匆匆忙忙出去,有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交代,临时忽然想起来,又怕老弟进去跟朋友聊上了,耽搁时间太久,所以只好先走一步。我也刚到,老弟就回来啦。”
  高振飞淡然一笑,趁机大吹法螺说:
  “他倒真是要留我穷聊的,我因为怕吴经理在外面等,所以把那张东西用信封密封起来,交给他就走,不然聊上了真是没有完了呢!”
  老吴听他说得活龙活现,更是信以为真,忙问:
  “老弟那位朋友,在差馆里面是干什么的?”
  高振飞故意装傻问:
  “吴经理问这个是……”
  “我不过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老吴干巴巴笑了声说:“如果方便的话,老弟不妨替我介绍介绍,也许有时候需要跟他们这些人打打交道呀。”
  高振飞把胸脯一拍说:
  “没问题,吴经理要是有事情找他帮忙,随时只要我一句话,他绝对照办!不过……”
  他后面拉的这个尾巴,使老吴顿时迫不及待地问:
  “不过怎样?”
  “问题是没问题,”高振飞哈哈一笑说:“不过呢,得等我对吴经理完全信任以后,否则吴经理要是以银弹攻势,把他的心打动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老吴已沉不住气了,胀得脸红脖子粗他说:
  “怎么会?怎么会!老弟简直把我吴某人看成了什么人……”
  “这很难说,”高振飞摇摇头说:“现在这年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譬如说吧,吴经理派去澳门协助我的那几个家伙,应该是吴经理的心腹,可是为了点钱,他们就眼红了,结果使我前功尽弃!”
  “那些王八蛋,简直不是人揍出来的!”老吴是不提他们犹可,一提起来就火冒三丈,气得咬牙切齿地把桌子一捶,随即堆起了笑脸说:“老弟千万不要对我存有疑念,我这个人是最重人才,最讲义气的。老弟只要跟我相处时间长了,就会明自我是怎样的人。”
  “但愿我们能合作愉快!”高振飞敞声大笑起来。
  老吴为了表示他的重才,说的话不能兑现,必需让高振飞吃到甜头,才会死心塌地,心悦诚服地替他效力。所以忙打开了保险箱,取出两万元来,笑笑说:
  “老弟先拿去花,这不算薪水,是我额外给你的。”
  “这怎么好意思……”高振飞颇有些不好意思。
  老吴却像是对方不收这个钱,他就活不下去似的,硬往他手里一塞:
  “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弟要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吴某人!”
  “那么……我就却不之恭,受之有愧啦。”高振飞老实不客气地装在了身上,这倒并不是他贪图小便宜,而是实在有此需要。
  在香港这种现实的社会上,钱足以代表一切,虽然并不一定能教鬼推磨。可是它能抬高一个人的身份。囊空如洗和腰缠万贯的人,走路的神气就不同。不信的话,只要看那些在街上低着头走路的,准是妄想检到一块黄金似的穷措大,那些趾高气扬的必是怕让黄金绊个筋斗的暴发户!
  老吴看他收下了钱,犹恐钱还不能完全通他这“穷神”,需以“色”兼攻,始收事半功倍之效,便说:
  “老弟对阿凤可有胃口?”
  高振飞被他问得心里霍然一动,呐呐说:
  “这个嘛……我记得吴经理曾经说过,招待所有严格规定,凡是这里的职员,都不许跟小姐们接近的。吴经理这么问,不是存心吊我胃口吗?”
  老吴大笑说:
  “规定只是对一般职员订的,老弟如今身为副经理,自然另当别论啦,哈哈……”
  “那么……”高振飞顿时心花怒放,不禁跃跃欲试起来。
  老吴心里暗喜,遂投其所好说:
  “本来嘛,肥水不落外人田,老弟只要有兴趣,不仅是阿凤,任凭挑选,反正闲着也是让她们闲着,何必不近水楼台先得月。人生几何,能快活就快活吧!”
  他说的一点不错,这里的女郎们,都是按月支薪的,有的甚至于定有“合同”,一次付若干,她们就得把身体押给“天堂招待所”多少期限。无论“生意”的清淡或是茂盛,赔赚都与她们无关。所以嘛,与其让她们闲着,不如落得做个顺水之情,那又少不了一块肉。或是像别的东西,用了会减折秤旧的呀!
  高振飞心里暗忖:这倒真是份好差事!
  记得不过是早几天以前,他想在码头上出卖劳力,当一名搬运夫,尚且未能如愿,因为他没有加入码头工人的组织。现在居然摇身一变,堂堂身任“天堂招待所”的副经理,难道真是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了?
  想想老吴所说的一番话,自己如今俨然是居于招待所的第二把交椅,就是作威作福,也不会有人敢说话的。
  可是他并不想利用职权,在那些不幸的女郎身上占便宜,随即淡然笑笑说:
  “我只要能混口饭吃,已经心满意足,不想其他的了。”
  老吴报以干笑,好像是笑他太“本分”了。
  笑声中,高振飞向老吴把头一点,径自走出了经理室。
  走道上守着个花枝招展的女郎,正是那温柔体贴的阿凤!
  高振飞心知阿凤必是在等他,只好走过去,笑问:
  “阿凤小姐,你在等我吗?”
  阿凤只点了点头,就把他拖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赶紧把房门关上,落下了锁,仿佛怕他跑了似的。
  “这是干嘛?”高振飞颇觉诧异。
  阿凤转过身来,嫣然一笑,把他按在床边坐下了,才娇声说:
  “哟,你还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高振飞顺势拉她在腿上坐下,双手搂住她纤腰说:
  “只要你能吃得下,你就尽管吃吧!”
  阿凤妩媚地笑笑,忽然正色说:
  “高先生,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知不知道,有人要对付你?”
  “谁?”高振飞若无其事他说:“是不是你们的那位吴经理?”
  “吴经理倒是没这个意思,”阿凤说:“可是姓苏的女人非常厉害,谁要是得罪了她,都不会放过的!”
  高振飞诧然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得罪了她呢?”
  说时,手在她胸前不老实起来了。
  阿凤任由他轻抚双峰,笑着说:
  “我当然知道!刚才你跑了之后,姓苏的女人就大发了一顿脾气,逼着我们吴经理对付你呢!”
  “哦?”高振飞毫不在乎地笑了起来,遂说:“阿凤小姐,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不辞辛劳,仗义去澳门救我的妹妹呀!”阿凤的回答,不禁使高振飞纵声大笑。
  阿凤被笑得一怔,急问:
  “你笑什么?”
  高振飞笑声突止,冷冷地说:
  “我笑你根本没有个妹妹!”
  “你……”阿凤显得异常吃惊,把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一时间真无所适从了。
  高振飞看她吓得这样,终于心有不忍,重又恢复他那洒脱的笑容说:
  “我并不怪你,这个鬼主意,都是吴经理跟那姓苏的女人出的。好在我没把命丢在澳门。总算是托天之福,不幸中之大幸啦!”
  阿凤天良未涡,叹了口气说:
  “他们也太过分了,高先生这次去澳门替他们办事,就凭你辛苦这一趟,也不该这样对你呀!”
  高振飞扳转她的脸来,吻了一下,趁机说:
  “阿凤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跟崔胖子之间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
  “还不是为了抢生意!”阿凤感叹他说:“这年头啊,干哪一行都不简单,就连我们这种出卖肉体的行业,大家也在挖空心思地明争暗斗,抢客人呢!”
  高振飞是身受其苦的,由于没有加入工会组织,便被码头工人排挤,无法出卖劳力谋生。可是他想不到,连出卖肉体也得勾心斗角,互相争夺嫖客,由此可见在香港这地方谋生实在不易,现实生活是如何的逼人啊!
  他沉默了,心情顿时烦乱起来,甚至连在她双峰上活动的手也停止住了。
  阿凤深深叹了口气,又说:
  “高先生,我看你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吧,这地方是个是非之地,你犯不着替他们卖命,凭你高先生的才干,哪里不能混口饭吃?”
  这几句话正刺中了高振飞的伤痛处,使他不禁苦笑说:
  “阿凤小姐,你说得未免太简单啦,如果哪里都能混到口饭吃,我又何必留在这里,譬如像你……”
  “我是没办法呀!”阿凤截断了他的话说:“我是因为哥哥犯罪关在牢里,嫂子生着病,拖的几个孩子要生活,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挨饥受饿,见死不救呢?”
  高振飞“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
  “你真有个关在牢里的哥哥?”
  阿风凄然点点头,认真地说:
  “高先生,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是因为上次我骗你,说有个妹妹被崔胖子绑去卖了。可是,那是迫不得已呀,吴经理叫我那样说,我有什么法子?这回……”
  “这回是真的了?”高振飞的语义,仍然是将信将疑,不敢完全听信她的话。
  阿凤只好又叹了口气,黯然说: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说的是事实,将来总会有一天,你会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高振飞淡然一笑说:
  “是不是事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彼此都需要生活,即使是说谎,也是迫不得已。一个人为了要生存,不需要更好的理由,说谎是值得同情和原谅的。”
  “我并没有说谎呀!……”阿凤犹图分辩。
  但高振飞却阻止她说:
  “你不必太认真,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至于你说的是不是事实,和我相不相信,那都不重要。这年头嘛,大家能过一天就算一天,谁也不能预料明天的事,还是想开一些的好,何必自寻烦恼呢?”
  阿凤沉默了一下,始说:
  “也许你说的对,能过一天就算一天……高先生,我们就今日有酒今日醉吧!”
  高振飞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副经理的职位,等于是建筑在沙漠上的高楼大厦基础毫不稳固,随时都可能要倒塌的。倘不把握机会,得乐且乐,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此机遇啦!
  于是,他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古训,忘了几天前流浪街头的狼狈,甚至于忘了目前的处境,忘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就在阿凤施出浑身解数,迷得高振飞销魂蚀骨的时候,殊不知他危机四伏,将有大祸临头了……
  这时候,崔胖子方面,已经跟韩帮办通过电话,获知带走高振飞的两个警察是冒充的。黄良臣不愧是他的狗头军师,立即猜到是老狐狸的诡计。
  崔胖子大为震怒,当时就按捺不住,欲率众直捣“天堂招待所”,向老吴还以颜色!
  黄良臣工于心计,他极力劝阻崔胖子劳师动众,认为与其冒两败俱伤的险,去跟老吴硬拼,不如用借刀杀人之计,让澳门的张二爷去对付这只老狐狸。
  崔胖子冷静一想,觉得黄良臣的话颇有见地,不愧是多喝几瓶墨水的,肚子里确实有点文章!
  于是,黄良臣安排下一条毒计……
  在另一方面,老吴安抚住了高振飞之后,立即赶到苏丽文的艳窟。
  他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了苏丽文,表示委曲求全地拴住高振飞,完完全全是为了她。
  不料苏丽文毫不领情,反而抱怨说:
  “老吴,你也太糊涂啦!怎么可以随便写那张东西给他,有这个把柄在他手里,以后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就是你没干,也脱不了关系呀!”
  老吴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只是在当时的情形下,要不答应写那个字据,高振飞就要投靠崔胖子去了,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哪能拒绝对方的要求。
  本来他还打着如意算盘,心想:写就写,只要知道你这小子把这张东西交给谁,还怕我老吴弄不回来?
  当然,老狐狸更没有料到,那张东西仍在高振飞身上,否则何苦庸人自拢,担这份不必要的心事!
  现在他已后悔莫及,不禁垂头丧气他说:
  “那是没办法的事呀,如果我当时不答应这么做,这小子就会接受崔胖子的雇用。别的倒是无所谓,只是他已经了解了‘天堂招待所’的内部情形,还有你这边……”
  “我才不在乎呢!”苏丽文面罩寒霜,冷冰冰他说:“老吴,请你以后别再口口声声是为了我,我可不领你这个情。我们是交情归交情,事情归事情。我答应替你销票,是要你替我出口气。现在可好了,崔胖子那里,你非但没能替我出气,反而弄个姓高的小子来气我,我们这笔账倒是该怎么算?”
  “怎么算都可以!”老吴把心一横说:“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要你小苏放句话出来,我照办就是!”
  “好!”苏丽文非常干脆:“我给你的十万元,你不用还了,但你得把姓高的交给我!”
  “这个恕难从命!”老吴断然拒绝。
  “为什么?”苏丽文怒问。
  老吴冷笑一声说:
  “我不能为了你的十万元,吃上人命官司!”
  苏丽文不由地笑了起来,遂说:
  “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去坐牢的,你把他交给我,我担保在弄回你写的那张东西之前,绝不伤他一根汗毛!”
  “哦?”老吴几乎不敢相信,诧然说:“小苏,你说你有把握弄回那张东西?”
  苏丽文自负地笑笑说: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老吴犹豫了一下,终于说:
  “好吧,我同意把他交给你,可是他如果不肯到这里来,我可没办法啊。”
  “那是你的事!”苏丽文说:“我相信你这点脑筋总还能动得出来,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让他来这里见我,就没你的事了。”
  老吴莫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随即告辞而去。
  他前脚刚走,还不到五分钟,巷口便来了一辆黑色老爷车,从车上下来两条大汉,各提一支看起来相当沉重的新皮箱,一直来到门口。
  包正发正在门口,见是两个陌生人,立即上前盘问:
  “找谁?”
  其中一个大汉回答说:
  “‘桃源招待所’的崔老板,介绍一位刚从美国回来的客人,到这里来住几天,叫我们先把行李送来,人回头就到。”
  包正发听得一怔,因为他知道崔胖子跟苏丽文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怎会把肥羊介绍到这里来而不留在自己的招待所,这事实在有点蹊跷。
  他不敢擅自作主,只好叫两名大汉在门口等着,急忙进去向苏丽文请示。
  苏丽文闻报也大为诧异,忙问:
  “会不会是条子?”
  包正发茫然回答说:
  “这就拿不准了……”
  苏丽文犹豫一下,便吩咐说:
  “叫后面的人都出来戒备,你去把那两个家伙带进来,让我亲自问问!”
  “是!”包正发唯命是从,先在酒柜旁按了两个暗钮,召集打手们准备应变,然后才出了客厅。
  谁知来到门外一看,那两个大汉竟已不知去向,却将两只大的皮箱留在门口。
  包正发顿觉莫名其妙起来,看看那两只大皮箱,好像是刚买的,连旅行社的签条都未贴,实在不像是由美国带来的行李。
  那么,两个大汉怎会说是崔胖子介绍来的客人,叫他们先送行李来,而把箱子留下,人却溜之大吉了呢?
  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包正发不敢贸然去碰两只可疑的皮箱,忙不迭又去向苏丽文报告。
  苏丽文立即赶到门口,果然觉得那两只皮箱里面大有问题,心里不禁暗忖:
  “难道里面装的是定时炸弹?”
  想到这里,她不由暗吃一惊,下意识地急向屋里避了开去,仿佛怕它突然爆炸似的。
  但是,她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推测,因为尽管她跟崔胖子之间,为了争生意在勾心斗角,绝对不至于结怨结到需要用定时炸弹的地步。那样把事态闹大了,演变成危害公共安全,岂不是落个两败俱伤?
  何况那两名大汉,特地声明是崔胖子介绍的客人,叫他们送来这两只大皮箱的。由此更足以证明,假如里面是定时炸弹,就不会抬出崔胖子的牌头来!
  苏丽文的脑子里升起一连串的问号。
  跟她作对的只有个崔胖子,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对她施诡计,那么这两只皮箱真是崔胖子派人送来的吗?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如果真是崔胖子派人送来的,那么里面绝不会是定时炸弹!
  或者是别人假冒崔胖子的名,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每个女人都是好奇的,既然判断箱子里不可能是危害生命的物品,充其量不过是个恶作剧,她的恐惧心理便消除了大半。凝视着两只大皮箱,考虑了半晌,终于吩咐包正发说:
  “把皮箱提进来!”
  包正发大吃一惊,呐呐说:
  “这……这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玩意,万,万一是……”
  苏丽文把脸一沉说:
  “是什么?大不了是个定时炸弹!”
  包正发吓得连忙退开老远,苏丽文气得忿声怒斥:
  “瞧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德性!炸死我负责,替我提进去!”
  包正发这可傻了眼,瞪眼看着两只皮箱,趑趄不敢向前。苏丽文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要是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办,马上给我卷铺盖滚蛋!”
  包正发见她光了火,这才无可奈何,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走上去,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提皮箱。
  “嗯!好沉呀!”他感觉出箱子异常的沉重,要用双手才能提得起来。
  另一个打手自告奋勇,连忙提起了另一只,自作聪明说:
  “妈的,这里面一定装的是砖头!”
  包正发忿声说:
  “我看是他妈的死人!”
  一旁的苏丽文却是满腹狐疑,看着他们吃力地把皮箱搬进了屋里,她也提心吊胆地跟了进去。
  包正发将皮箱放下,建议说:
  “苏小姐,我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打个电话报案,让差馆里派人来检查吧!”
  苏丽文一向是独断独行的,尤其不愿意跟警方打交道,因此断然拒绝说:
  “不!你先打开皮箱让我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应招而至的几个打手,见苏丽文不肯采纳包正发的提议,顿时面面相觑,愕然不知所措起来。
  最后还是包正发鼓起勇气,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以从容赴义的姿态走了过去。
  谁教他吃人家的这口饭呀!
  当包正发动手开皮箱时,几个打手的脸色都变了,赶紧往后退开。苏丽文心理上不免受了影响,也不敢站得太近,但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和尊严,却又不便表示胆怯,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皮箱并未上锁,包正发解开两条皮带,轻轻一按锁的弹簧“嗒”地一声便跳开了。
  包正发的心情禁不住一阵紧张,双手直发抖,突然将箱盖揭开,幸而并未发生爆炸,里面只是个很多报纸包的包裹,仍然不知里面裹的是什么。
  “苏小姐……”包正发回过头来请示:“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打开!”苏丽文被好奇心驱使,上前了一步。
  包正发不敢违命,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层层的报纸,见里面又是一床旧毛毡,用手一按,感觉出有些软软的,仿佛包着一大块猪肉。
  妈的!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嘛?
  他心里直打鼓,将它抱出放在地板上,打开毛毡看时,使得在场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了。
  “呵……”苏丽文失声叫了起来。
  这可怪不得她大惊小怪,原来毛毡打开,里面竟是个透明塑胶大纸袋装着一段血淋淋尸体,没有头,也没有四肢,就是身体那么一段,看来如同个肉枕头!
  包正发看得心往下一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全身毛发悚然站了起身问:
  “苏小姐,那只皮箱要不要打开看看?”
  想不到苏丽文居然强自镇定说:
  “看不看都是一样,我猜那只皮箱里,装的准是头和四肢!”
  大家不约而同地“嗯!”了一声,表示苏丽文猜测绝对正确,倒是包正发想到了一个问题,惊诧说:
  “这个被解体的会是谁呢?”
  苏丽文被他一语提醒,也觉得这个疑问必需解开,因为,如果这具尸体与她毫无关系,绝不可能送到这里来的。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吩咐包正发,打开了另一只皮箱,果然不出所料,打开一层层的报纸和毛毡,里面的一只大胶袋里,装的是头和四肢,连同身体一共被支解成八块!
  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留着小平头,龇牙裂嘴,其状十分恐怖!
  然而端详之下,竟没有一个人能认出他是谁来。
  苏丽文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那两个大汉,把这个支解的尸体送来是何用意。
  很显然的,这是一种嫁祸的手段,但问题是对方是谁呢?
  照一般常情判断,对方绝不可能是崔胖子,而是另有其人,否则哪会不打自招,自承是崔胖子的人。
  正在百思莫解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苏丽文微微一惊,急忙抓起电话,没想到竟是老吴打来的,他说:
  “高振飞已经去你那里了,马上就到……”
  苏丽文只说了声“好!”便将电话挂断。
  她忽然灵机一动,吩咐包正发赶紧将尸体装回皮箱,搬进她的卧室里去,向他交代了几句。
  然后,叫他们一齐退出客厅,她赶快换了一身非常暴露的睡袍,独自斜卧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摆出一副诱人的姿势,准备向高振飞施展她的手腕。
  五分钟后,高振飞到了,包正发虽然恨不得痛揍他一顿,但由于苏丽文已有交代,不敢贸然造次。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把他带到客厅门口,便径自退去。
  高振飞刚走进客厅,苏丽文已带着挑衅意味的口吻说:
  “哦?你的胆子真不小,居然敢来我这里?”
  高振飞有恃无恐地笑笑说:
  “我怕什么?反正吴经理已经背上了包袱,我不出事则已,出了事他就脱不了关系!”
  苏丽文突然放浪形骸地大笑起来,她说:
  “他是他,我是我,在我这里,他恐怕负责不了你的安全吧?”
  高振飞神色自若地说:
  “这个我很放心,至少我相信,苏小姐不会连累吴经理吃上人命官司的。”
  “这很难说!”苏丽文故意说:“女人的心地都很狭小,尤其是我,如果谁得罪了我,我是一定要报复,而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和一切后果的!”
  高振飞耸耸肩膀,两手一摊,做了个莫可奈何的表情。
  苏丽文早已胸有成竹,忽然笑问:
  “是老吴叫你到我这里来的?”
  高振飞笑而不答,随即从身上掏出早晨夺得的那把小手枪,递还给苏丽文说:
  “这是你的,还给你吧!”
  苏丽文接过手枪,突然以枪口对着他,命令说:
  “走过来!”
  高振飞摇摇头说:
  “对不起,我这个人生平不愿意听命于女人的!”
  苏丽文冷声说:
  “手里有枪的女人就不同了,你必需听我的命令!”
  高振飞哈哈大笑说:
  “没有子弹的枪,是吓唬不了我的!”
  说时把手伸开,唯一的那颗子弹果然在掌心上。
  苏丽文非但不怒,反而嫣然一笑说:
  “好!算你厉害!……现在我请你坐过来,我们好好地谈谈,这总可以吧?”
  “只要不是命令,那当然可以,”高振飞在她手拍拍的沙发边上坐了下来:“其实苏小姐那天对我的‘招待’,我早就该登门道谢的,可是苏小姐一直对我有些误会,所以……”
  “过去的不谈了!”苏丽文把娇躯挪近他说:“我听说你已经荣任‘天堂招待所’的副经理,真有这回事吗?”
  “那还不是吴经理赏口饭吃罢了!”高振飞说:“六月天的雪,都是好景不常的。”
  苏丽文别有用心地讥讽说:
  “再怎么,总比流落街头,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强吧?”
  “当然”高振飞自我解嘲说:“要不是流落街头,使我饥寒起盗心,怎会遇上你苏小姐,让我享受了一夜的特别‘招待’呀?”
  苏丽文趁机试探地问:
  “你对胡小姐的‘招待’,还满意吗?”
  高振飞回味无穷地笑着说:
  “强将手下无弱兵,苏小姐这里的小姐,那还错得了吗?”
  苏丽文对他的明捧暗损,并不介意,忽然把自己的脚,搁在了他的大腿上,笑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强将’?”
  高振飞看出她是在施展魅力,忙向自己警惕:
  “当心这女人啊!”
  于是他正色说:
  “苏小姐,我们不谈这些吧,吴经理说你要我来一趟,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苏丽文看他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也就一本正经他说:
  “老实告诉你吧,目前你的处境相当危险,崔胖子已经知道你是老吴的人,必然会派人对付你的。为了安全起见,最近几天,你最好能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这是吴经理的意思?”高振飞问。
  苏丽文点点头说:
  “也可以说是我们两个人的意思,凭良心说,老吴是诚意要用你,偏偏你对他怀疑,硬逼着他写了张东西,留在你的朋友那里。现在可好啦,真正要对付你的是崔胖子,万一他真叫人下手,反而是老吴背黑锅,实在有些冤枉!所以他刚才跟我商量,希望你暂时避一避,免得他随时都要为你的安全担心。”
  高振飞听了她这番话,不禁敞声大笑说:
  “只要吴经理跟苏小姐不放我冷箭,我相信崔胖子是伤害不了我的!”
  “这可很难说!”苏丽文危言耸听他说:“崔胖子的势力相当大,而且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们不能不防着点。当然啰,要是没有那张东西存在你朋友那里,你出了事与老吴毫不相干。现在情形可不同,你如果发生意外,老吴也得跟着倒楣呢!”
  高振飞终于听出了她的话因,当然笑问:
  “苏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应该把那张东西还给吴经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苏丽文矢口否认:“我只希望你暂时避过这一阵风头。”
  高振飞沉吟了一下,始问:
  “我根本无家可归,避到那里去呢?”
  苏丽文明知他不会同意,却故意说:
  “我这里怎么样?”
  高振飞果然拒绝说:
  “对不起,苏小姐这里更不安全!”
  苏丽文并不勉强他,建议说:
  “你那位朋友不是在差馆里当差吗,找他想想办法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高振飞可不上当,他摇摇头说:
  “不!那样你们就会查出,我那位朋友是谁了。”
  苏丽文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忿声说:
  “你的鬼心眼倒真不少呢!……这么吧,我介绍你到一个地方去,是崔胖子绝对想不到的。”
  “什么地方?”高振飞问。
  苏丽文毫不迟疑他说:
  “大埔道的玫瑰大厦!”
  “要过海!”高振飞想不到要避到九龙去。
  苏丽文“嗯”了一声说:
  “玫瑰大厦的五楼,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公寓,整个一层楼都是出租的套房,不过租金相当高,而且起码得住一个星期……”
  “是不是另有文章?”高振飞猜那里准又是个出卖灵肉的地方。
  苏丽文点点头说:
  “当然有文章,而且文章还大呢!现在我不说明,你去了就会明白。但我可以告诉你,去那种地方的人,都是有钱的阔佬,一住进去就得付一星期的租金——一万四千块!”
  “那么贵?!”高振飞吓了一跳。
  苏丽文神秘地笑笑说:
  “贵自然有贵的享受,不过你放心,我们不是要你自己掏腰包的。并且,老吴跟我都已经替你想得很周到,为了让你进去有派场,还替你准备了两件行李呢!”
  “哦?”高振飞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早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如果我不愿意去,你们的准备岂不是白费劲了?”
  苏丽文不动声色他说:
  “你既然接受了‘天堂招待所’副经理的职务,这等于是交付给你的工作,你没有理由拒绝吧?”
  高振飞想了想,不解地问:
  “你们凭什么认为,崔胖子不会找到那里去对付我?”
  苏丽文充满信心地说:
  “这就是我们棋高一着的地方,因为崔胖子就是那里的老板!”
  高振飞顿时怔住了,而苏丽文却笑笑说:
  “崔胖子再聪明,也绝想不到你敢住到他的地方去,问题是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你是在用激将法?”高振飞明白了他的用心。
  苏丽文这女人果然有一套,她并不否认,坦然地说:
  “就算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去!”
  高振飞被她一再相激,同时又受了好奇心的驱使,犹豫之下,终于毅然答应下来。
  苏丽文大喜过望,忙进卧房去取三万元现钞,交给了高振飞。包正发早已备好了“的士”在巷口等着,好像吃定他非答应不可似的。
  “这几天你不需要跟吴经理联络。”她叮嘱说:“真有事情的话,我们会设法通知你的。”
  高振飞如同上了贼船,已是不由自主,只漫应了一声,便由两个打手提着两只沉重的新皮箱,替他送上巷口的车子上,苏丽文也跟出来,向他交代了一番。
  皮箱里装的是什么呢?
  他并不急于知道,上了车,司机不需吩咐,便发动引擎,一直由海底隧道入口,一路驶向九龙去。
  “的士”司机似已知道他的目的地,把车子开到了大埔道的“玫瑰大厦”门口才停住。
  车资已由包正发付过,司机帮着将皮箱搬下,送到大厦门口,始把车子开走。
  这座豪华大厦门口有司阍的,替他把两只皮箱提进了电梯直升五楼,便有侍者来接。
  侍者向他打量着说:
  “先生是……”
  高振飞照着苏丽文临走交代的话说:
  “‘桃源’那边介绍我来的。”
  侍者才领着他走到电梯边的一间房里,只见房内布置华丽,正有四个艳丽的年轻女郎在打麻将,一旁观战的则是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
  她们见高振飞被侍者领进去,居然齐向他们抛了个勾魂摄魄的媚眼!
  侍者放下沉重的皮箱,过去向那中年妇人低声说了几句,她便笑容可掬地起身招呼说:
  “这位是高先生吧?刚才‘桃源’的黄先生已经来过电话,对不起失迎了。”
  高振飞心里不得不服苏丽文那女人,居然在他到达之前,已经冒名打了个电话通知这里,足见设想的周详了。
  “有空房间吗?”高振飞极力保持绅士的风度,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装得究竟像不像那么回事。
  “有,有,”那妇人说:“房间已经替高先生准备好了,高先生要住多久?”
  “一个星期!”高振飞回答,同时从身上掏出苏丽文交给他的三万元,数了一万四给那妇人。
  妇人老实不客气地把钱收下了,便亲自带领高振飞去看房间。
  这是一间极其豪华的精致套房,设备一应俱全,客厅外尚有个阳台,可以眺望远处海上的景色。
  妇人显然是这里的主持人,她叫侍者将皮箱提进卧房去后,遂向高振飞笑容可掬他说:
  “高先生,我们这里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到的地方,请您多多包涵,您先请宽坐一下,小姐们回头就来陪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她们好了。”
  高振飞谢了一声,那妇人便偕同侍者离去。
  当他刚把身体抛在沙发上,取了茶几上烟盘的一支“三五牌”香烟点上,还没抽两口,忽然房门开处,走进来四位艳光照人的年轻女郎。
  眼光顿觉一亮,定神看时,认出正是刚才打麻将的四位女郎,直把他看得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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