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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角落里与另一个人面对面谈话,宝莉·波顿小姐现在已经很习惯了。每次她到咖啡店来,老人永远穿着抢眼的格子呢西装,坐在同一个角落里。他很少对她道早安,而且在她出现之后,一定会紧张兮兮地开始玩弄被扯得破烂、又打满了结的细绳。 “你对总督公园谋杀案有兴趣吗?” 有天他这样问她。 宝莉回答他,说她已经忘了这件谋杀案的大部分细节,可是它在伦敦某些高级社交圈里所引起的骚动和不安,她却都还完全记得。 “尤其是跑马场和赌场里,你的意思是这样吧。”老人说:“所有和这件谋杀案扯得上关系的,不管是直接或间接相关,都是通常被称作社交人士或是高等游民的那种人,而这案子里所有的丑事都绕着汉欧佛广场上的野兔林俱乐部打转,那伦敦最时髦的俱乐部之一。” “野兔林俱乐部基本上是个赌场,要不是发生了总督公园谋杀案,让里头的勾当曝了光,警方恐怕永远都不会‘正式’知道。” “我敢说你一定知道这块安静的广场,它位于坡特蓝街和总督公园的中间,南端部分被称为新月公园,东西两端就各自叫做东、西公园广场。交通繁忙的玛莉里邦大道直接穿过这块大广场和它漂亮的花园,不过在这条大路底下有个隧道和花园连接;当然你一定还记得,那时广场南边的地铁车站还没计划兴建呢。” “一九○七年二月六日晚上雾很大,可是住在西公园广场三十号的艾隆·柯恩先生,在野兔林俱乐部的赌台上大赢之后,终于口袋里揣着大把钞票在凌晨两点钟独自走回家。一个钟头以后,西公园广场的大部分居民都在安睡中被街上一阵激烈的口角声惊醒。大家听到有个声音生气的大叫大嚷了一两分钟,紧接着是一阵‘警察’和‘杀人啦’的狂叫,跟着两声枪响,之后就什么声音也没了。 “雾很大,你一定也有经验,要在浓雾里追踪声音的来源是很困难的。才过了不到一两分钟,在玛莉里邦大道街角站岗的F18警官就到达了现场,他早已吹哨通知了所有听得到哨音的伙伴,现在自己在雾中摸索前进。附近的居民也帮着他找,他们站在高窗上向警官大叫,几乎从窗里掉出来。可是他们指的方向并不一致,反而让警官愈来愈搞不清方向。” “‘警官,在栏杆旁边!’” “‘在大道上面一点。’” “‘不是啦,下面一点。’” “‘在行人道的这一边,我确定。’” “‘不是,在那一边。’” “终于来了另一位警官。警官F20从北端转进西公园广场,绊到一个人的身体,几乎跌倒。那个人的头靠着广场栏杆,躺在人行道上。这时已经有好些人从房子里跑出来,好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警官把牛眼灯的强光照向那可怜人的脸上。” “‘看起来像是被勒死的,是不是?’他吞吞吐吐地对他的伙伴说。” “他指着那人肿胀的舌头、快掉出眼窝的眼珠子和充血发紫、几乎快变成黑色的脸孔。” “这时候旁观群众里有个比较胆大的,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死者的脸。他惊声叫起来:‘啊,他是……是住在三十号的柯恩先生!’” “他一提起这个街坊邻居熟悉的名字,就有另外两三个人走近来,对着被害人扭曲得可怕的脸仔细瞧。” “‘没错,他是我隔壁的邻居。’艾立森先生说,他住在三十一号,是个律师。” “‘晚上这么大的雾,他到底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而且还是走路来的。’有个人问。” “‘他通常回家都很晚。我猜想他是城里某个赌博俱乐部的会员。我敢说他一定是招不到马车载他回来。听着,我对他认识不多,只是点头打过招呼而已。’” “‘可怜的家伙!看起来几乎像是古式的绞刑。’” “‘不管那个杀人的恶棍是什么人,他无疑是要致他于死地!’F18警官又说,一面从人行道上捡起一样东西。‘这是把左轮手枪,有两发子弹没了。各位刚才听到了枪声吗?’” “‘可是那坏蛋好像没有射中他。这可怜的家伙是被勒死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显然是想射那个袭击他的人,’那位年轻的律师带着权威的口吻说:‘如果他射中了那个坏蛋,可能还有机会追查到那家伙的行踪。’” “‘可是在雾里怎么追?’” “不久,探长、督察和医官听到这个惨剧,全都赶来了,为大家的纷纷议论打下句点。” “警官去按三十号的门铃,所有的仆人——四个都是女的——都被请去看尸体。” “在恐惧的泪水和害怕的尖叫声中,她们全都认出死者是她们的主人艾隆·柯思先生。于是他的尸体被抬到自己的房里,等着法医验尸。” “你得承认,这件事对警方来说相当棘手,没有什么头绪可以循线追查,刚开始简直没有任何线索。” “验尸事实上也无济于事。邻居对艾隆·柯恩先生本人和他的私事都知道得不多,他的女仆们甚至连他常去的几家俱乐部的名称、地址都不知道。” “他在梭模敦街上有个办公室,每天都去上班。晚餐在家里吃,有时也请朋友来家里吃饭。至于左轮枪,四个女仆都极为肯定,说她们从来没见过这把枪,那绝对不是柯恩先生的,除非他是当天买的。” “除了这些,凶手的影子则是一点也没有。可是命案发生后的次日早晨,在广场的另一端,正对着坡特蓝街的大门附近,有人发现两把串在一个短金属环上的钥匙。经过证实,其中一把是柯恩先生家的大门钥匙,另一把是他的广场大门钥匙。” “因此大家推测,凶手残忍地杀死被害人后,搜遍他的口袋,发现了钥匙圈,于是用钥匙打开广场大门,走过地下的隧道,从另一端较远的大门逃走。为了小心起见,他没有继续把钥匙带走,就在这儿甩掉,然后消失在雾里。” “陪审团做出了某个或某些不明人士蓄意谋杀的判决,警方也奋发努力要找出这位大胆的不明人士。靠着威廉·费雪先生的卓越本事,警方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在命案后一星期左右,伦敦最时髦的纨绔子弟之一被逮捕,市内喧哗一时。” “费雪先生对被告起诉的理由,简单说来是这样的:二月六日晚上,刚过午夜不久,汉欧佛广场上的野兔林俱乐部里,游乐的高潮才开始。艾隆·柯恩先生做轮盘赌的庄家,大概二三十个人对他一个。他的对家大多是没有头脑,可是有的是钱的年轻小伙子。庄家大赢特赢,这好像已经是柯恩先生连续第三个晚上口袋里多了几百英镑回家。” “一个叫做约翰·爱许立的年轻人则输得很惨,他好像已经连续三天手气这么背了。他父亲是密德兰郡内某处很有地位的乡绅,是个猎狐犬的训练师。” “别忘了,”角落里的老人继续说,“我告诉你的所有这些细节和事实,等于把几个证人的证词一起说给你听,这些资料实际上得花好几天去搜集归纳。” “约翰·爱许立虽然在社交圈里很受欢迎,可是大家都相信他的情况是俗称的‘手头很紧’,他欠了一屁股债,又非常怕他爸爸。他老爸曾经有一次威胁这个小儿子,说他如果再利用父亲的宠爱做奢华无度的要求,他就在他口袋里放一张五英镑的钞票,把他送到澳洲去。 “约翰所有的朋友也都很清楚,他那知名的驯犬师父亲把荷包看得很紧。这个年轻人非常希望在他往来的社交圈里给人能干的印象,因此常常到野兔林俱乐部,把希望寄托在隔着赌台,时时和他微笑招呼的财富上。” “尽管如此,俱乐部里的人都认为,二月六日那天晚上,爱许立在艾隆·柯恩做庄的轮盘赌桌台旁坐下之前,他最后二十五英镑都已拿去换成了筹码。” “似乎所有他的朋友都尽力劝他不要拿运气和柯恩比,特别是华特·哈瑟瑞尔先生,因为柯恩那晚手气之好,前所未有。可是年轻的爱许立很气自己的坏运气,又加上酒下了肚,根本谁的话也不听。五英镑的钞票被他一张又一张丢到赌盘上,只要有人肯借给他钱他就借,然后以口头下注的方式又玩了一阵子。最后,到了凌晨一点半,赌盘出现十九点红色赢,这个小伙子发现自己口袋里一毛钱也没了,还欠了艾隆·柯恩先生一千五百英镑的赌债。” “现在,我们必须还这位名誉被中伤颇重的柯恩先生一个公道——虽然媒体和群众一直都不愿这样做。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肯定地说,柯恩先生自己一直劝爱许立不要再玩下去。柯先生的处境也很微妙,因为他是赢家,有一两次爱许立差点说出奚落的话,指责他这庄家赢了钱就想全身而退,怕破了他的好运道。” “艾隆·柯恩先生抽着哈瓦那最好的雪茄,终于耸耸肩说:‘随便你。’” “可是到了一点半,他也受够了这个一直输,却不付钱的对手——柯恩先生相信,他永远也付不出来,所以拒绝再接受约翰·爱许立的空头支票当赌注。年轻人随后说了几个激动的字眼,不过很快就被俱乐部的管理员制止了,这些人永远耳观八方,以避免任何丑闻的发生。” “就在这个当儿,哈瑟瑞尔先生非常理智地劝爱许立离开俱乐部和这里的一切诱惑回家去,如果可能,最好马上上床睡觉。” “这两个年轻人的交情在这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似乎约翰·爱许立在做这些疯狂又奢侈的傻事时,华特·哈瑟瑞尔总是伴随左右,甘心情愿地做他的助手。可是今晚,爱许立显然被自己惨重的损失慢慢吓醒了,反而让他的好友领着他离开闯祸的现场。这个时候大概是一点四十分。” “现在情况变得有意思了,”老人以他一贯的紧张继续说下去:“难怪警方讯问了至少一打的证人,要每项叙述都完全被证实了才满意。” “华特·哈瑟瑞尔走了十分钟之后,也就是一点五十分的时候,又回到俱乐部来。几个人问他情形怎么样了,他说他和朋友在新庞德街角分手,因为爱许立看来很想独自一个人走,又说爱许立说他在回家之前会弯到皮卡地里大道,因为他想散散步会好些。” “两点钟左右,艾隆·柯恩先生很满意今晚的收获,让出庄家的位子,把赢来的大把钞票装进口袋,开始走回家。华特·哈瑟瑞尔则在半小时后也离开了俱乐部。” “到了三点钟整,西公园广场就听到了‘杀人啦’的叫喊和枪声,艾隆·柯恩先生被发现勒死在花园栏杆外面。” “对于警方和群众来说,这桩总督公园谋杀案,乍看之下似乎只是个犯案手法愚蠢、笨拙的罪案,凶嫌显然是新手,而且绝对漫无目标,因此要把凶手绳之以法,一定是毫无困难。” “你知道,动机问题已经解决了。‘找出谁因此得利’是我们法国朋友的名言。可是,事实还不只这些,还有其他的。” “詹姆士·法诺尔警官那时正在巡逻,从坡特蓝街弯进新月公园的几分钟前,听到圣三主教堂传来二点半的钟声。那时的雾可能还没有稍后的清晨那么大,这位警官看到两位身穿大衣的头戴礼帽的男人,臂挽着臂倚在靠近广场大门的栏杆上。因为雾很浓,他当然无法看清他们的脸,可是他听到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这只是时间问题,柯恩先生。我知道我父亲会帮我付钱,你等一阵子不会有任何损失的。’” “另一个人显然没有回答。警官经过他们身边,继续往前走。等他巡逻完毕,回到同样地点,那两个人已经走了,可是稍后不久,在侦讯庭上提出的那两把钥匙就在这个大门附近被发现。” “另一个有趣的事实,”角落里的老人继续说,微笑里带着宝莉也不太懂得的讽刺:“是在命案现场发现的左轮枪。那把枪被拿去给爱许立先生的仆人看,他发誓是他主人的枪。” “所有这些事实,当然构成了对约翰·爱许立先生非常明显,而且尚无破绽的不利证据。也难怪警方对费雪先生和他们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因而在命案发生整整一个礼拜之后,申请了一张拘捕令,在这个年轻人克拉莒斯街的住所里将他逮捕。” “事实上,你知道,我从经验里得到一个屡试不爽的教训:如果一件案子看来特别愚蠢笨拙,而且罪证特别确凿,就是警察最该小心,以免落人陷阱的时候。” “好,在这个案子里,如果约翰·爱许立真的像警方所说用那种方式杀了人,他犯的罪就不只一样了,因为对我来说,这种白痴行为比犯了许多罪还不如。” “检方得意洋洋地找来一长串的证人。里面有野兔林俱乐部的会员,他们都看到嫌犯输给艾隆·柯恩先生一大笔赌债后的激动情形;有华特·哈瑟瑞尔先生,即使他和爱许立的交情甚笃,也一定得承认他在一点四十分的时候和嫌犯在庞德街分手,然后在凌晨五点回家之前就再没有见过他。” “接下来是约翰·爱许立的男仆,亚瑟·区普先生作证,事后证明他的证词扮演了非常关键的角色。他宣誓说命案那天晚上,他的主人大概一点五十分回到家。区普那时候还没有上床,五分钟之后,爱许立又出去了,还告诉他不必等门。这一段短短回家的时间被认为是非常重要——大家都认为他是回家拿手枪的。约翰·爱许立的朋友们都觉得这案子已经毫无希望了。” “男仆和听到公园栏杆旁谈话的詹姆士·法诺尔警官的证词当然对被告最为不利。我可以向你保证,那天我像是重温了难得的旧日好时光。观察法庭上某两个人的脸,是我好些日子以来最大的快乐。其中一张就是约翰·爱许立的脸。” “这是他的照片——矮矮黑黑,蛮潇洒的,看来活力十足,否则看起来就只像个有钱的农家子弟。他在法庭上很安静,很镇定,不时和律师说上一两句话。在警察把犯罪经过整理出来,当着又惊又怕的观众面前叙述的时候,他很严肃地听,偶而还耸耸肩膀。” “约翰·爱许立先生被重大的财务困难逼疯了,先回家搜出武器,然后在艾隆·柯恩先生回家的路上等候。这个年轻人要求允许晚点付钱,柯恩先生可能坚持不肯,可是爱许立一路恳求,几乎跟到了柯恩先生的家门口。” “最后,他看到债主决定不再跟他耗下去,于是趁这可怜人猝不及防的刹那从后面抓住他,把他勒死;事后又怕他的杀人行径功亏一篑,于是对着尸体打了两枪,却由于激动紧张,两枪都没打中。凶手一定把被害人的口袋掏空,找到花园大门的钥匙,心想经由地下隧道穿过广场比较安全,就这样,他由面对坡特蓝街的大门逃脱了。” “然而他意外掉了左轮手枪,这是天意对这些恶棍的报应,要他因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而落人人类正义的手掌心。” “可是,这段犯罪经过的叙述似乎一点儿也没让约翰·爱许立受到影响。他也没积极去找一位擅长以反复询问技巧来找出证人矛盾处的杰出律师为他辩护,噢,我的天,根本没有!他竟然找了一个呆板乏味,非常二流的律师就满意了,当这位律师传唤证人时,压根儿就没想要引起骚动。”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代表他的当事人传唤了三位证人中的第一位。他传唤的三位男士——他本来可以传十二个的——都是坡特蓝大街上艾许顿俱乐部的会员,也都发誓在二月六日凌晨三点钟,也就是‘杀人啦’的喊叫声把西公园广场的居民都吵醒,且命案正进行的时候,约翰·爱许立先生正安静地坐在艾许顿俱乐部里和他们三个证人打桥牌。俱乐部的门房作证说,他是在三点整前的几分钟的时候进来的,待了大概有一个半钟头。” “我不必告诉你,这个绝无虚假,完全被证实的不在场证明,等于在起诉的大本营上结结实实投下了一枚炸弹。最诡计多端的罪犯也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而且,即使艾许顿俱乐部在许多方面违反了我们这个非常注重道德的国家赌博方面的律法,它的会员却都是来自社会上最上流、最清白的阶层。换句话说,有十二位绅士在命案发生的当时见到爱许立,还跟他说过话,这些证词绝对没有怀疑的余地。” “在这一段令人惊愕的讯问过程中,约翰·爱许立从头到尾都极为冷静沉着。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他早知道能够以这样绝对优势的证词证明自己的无辜,所以整个侦讯中都冷静异常。” “他对法官的问话也回答得简单清楚,即使是关于左轮枪敏感问题。” “‘法官大人,我离开俱乐部的时候,’他这样解释,‘决定要和何恩先生单独好好谈谈,请他允许我晚一点还清欠他的钱。您可以了解,我不喜欢当着其他人的面求他。我回家去,只待了一两分钟——不是像警方所说的回去拿枪,因为在浓雾天气里我的枪一直带在身边,而是回去看了一封重要的商业信函是不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寄到了。’” “‘之后我又出门了,在离野兔林俱乐部不远的地方遇到了艾隆·柯恩先生。我陪他走了一大段路,我们谈得很好,很愉快。我们在坡特蓝街头,靠近广场大门的地方准备分手,也就是那位警官看到我们的地方。柯恩先生想穿过广场,因为这样走到他家比较近。我觉得广场在浓雾里看来又黑又危险,尤其柯恩先生身上还带着一大笔钱。’” “‘我们为这件事情谈了一会儿,最后我劝他把我的左轮枪带着,因为我回家只会经过常走的街道,而且我身上什么值得偷的东西也没有。柯恩先生犹豫了一下,终于接受了我的建议,把我的枪借走,这就是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命案现场的原因。我最后和柯恩先生分手的前几分钟,曾经听到教堂两点四十五分的钟声。两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我正在坡特蓝大道尾的牛津街上,从那里走到艾许顿俱乐部至少要十分钟。’” “注意,他的这番解释比检方的推论更为可信,因为检方对于左轮枪一直没有满意的解释。一个事实上已经把被害人勒死的人,不会用自己的枪射出两发子弹,因为这样做只会引起附近过路人的注意,显然没有道理。如果是柯恩先生自己射出子弹,可能性则大得多——有人突然从背后突袭他,他可能在慌乱中把子弹射到空中了。因此,爱许立先生的解释不但合情合理,也是惟一可能的解释。” “所以,你就会明白当时那种情形,经过一个半小时的审讯后,法官、警方和群众都很高兴地宣布,让被告清白无瑕地离开了法庭。” “我明白,”宝莉急急打断他的话,因为,总算这一次她敏锐的洞悉能力至少和他相当了,“可是这件可怕凶杀案的嫌疑却从他身上转移到他朋友身上了,而且,当然,我了解——” “可是事实上,”他平静地打断她,“你并不了解。你指的朋友,当然是华特·哈瑟瑞尔。每个人都马上这样以为。这个朋友,意志薄弱而且受到他胆小,可是比他能言善道的朋友所怂恿,乐意代替他去行凶。这个推论不错,而且我猜想这是大家普遍的想法,甚至连警方在内。” “我说甚至,是因为他们的确很努力去找些证据来指控哈瑟瑞尔,可是最大的困难,是时间问题。警官看到那两个人在公园广场外谈话的时候,华特·哈瑟瑞尔正坐在野兔林俱乐部里,一直到两点半才离开。如果他想埋伏在路上突袭艾隆·柯恩先生,他当然不会留这么久,非等到柯恩先生应该到家了才离开。” “更何况,如果不穿过广场,要从汉欧佛广场走到总督公园,找到一个只知在二十码方圆内,行踪却难确定的人,和那人起争执,杀了他,掏空他的口袋,二十分钟实在太短了。还有,就是他完全没有动机。” “可是——” 宝莉若有所思地说,因为她现在记起来了,这一桩被大家称做总督公园命案的案件,一直是警方记录上无法破解的谜案之一。 角落里的老人侧着鸟一般可笑的头看着她,她的迷惑显然让他得到很大的乐趣。 “你不知道凶手是怎么行凶的吗?”他咧开嘴巴笑着问。 宝莉必须承认,她的确不知道。 “如果你刚好处于约翰·爱许立那样的困境当中,”他还穷追不舍:“要把艾隆·柯恩先生干净利落地处理掉,把他赢来的钱都搜走,然后用一个无可争议的不在场证明,把贵国警方完全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怎样在同一个时间,”她针锋相对,“出现在相距半哩的两个地方,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的确做不到!我也承认你做不到,除非你有个朋友……” “朋友?可是你刚说——” “我刚才说,我很钦佩约翰·爱许立先生,他是整个计划的首脑,可是没有一个能干的助手愿意帮忙,他是不可能完成这一场既迷人又恐怖的戏剧。” “即使是这样——”她还在抗议。 “第一点,”他兴奋地开始说,手上摸弄着那条缺不得的细绳。“约翰·爱许立和他的朋友华特·哈瑟瑞尔一起离开俱乐部,然后共同设计了这个计划。哈瑟瑞尔回到俱乐部,爱许立回家拿枪,这把枪在这一幕戏里扮演的角色非常重要,可是不是像警方所说的那样。好,试试看亦步亦趋地跟着爱许立走,就像他跟着艾隆·柯恩脚步走一样,你真的相信他们谈过话吗?相信他陪在柯恩先生旁边散步吗?相信他请求晚点还钱吗?没有!他只是偷偷跟在他后面,掐住他的脖子,就像土匪在雾里勒杀、抢劫那样。柯恩患有中风,而爱许立年轻力壮;而且,他存心要杀死——” “可是有两个人在广场大门外谈话,”宝莉提出抗议:“一个是柯恩,另一个就是爱许立。” “真是抱歉哪,小姐!”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说,活像一只猴子爬上木棍。 “在广场大门外面谈话的并不是两个人。根据詹姆士·法诺尔警官的证词,有两个人臂挽着臂靠在栏杆上,而且只有一个人在讲话。” “那你是认为……” “詹姆士·法诺尔警官听到圣三主教堂敲两点半钟声的时候,艾隆·柯恩已经死了。想想看,这整件事情多么单纯,”他热切地说,“柯恩死了以后,又是多么容易——老天,真是容易啊!多么巧妙,又多么聪明!等法诺尔警官经过之后,约翰·爱许立打开广场大门,抱着艾隆·柯恩的尸体穿过广场。广场当然很荒凉,可是路很容易走;我们必须假定爱许立以前曾经来过这里。不管怎么样,根本不怕在这里遇到任何人。 “就在这个时候,哈瑟瑞尔已经离开了俱乐部,他用飞毛腿尽快跑过牛津街和坡特蓝大道。这两个坏蛋已经安排好了,广场大门要闩上。” “哈瑟瑞尔紧跟着爱许立的脚步,也穿过广场到达广场较远的大门边,及时帮他朋友把尸体靠在栏杆上。然后,爱许立一刻也没有耽搁,回头穿过花园,直接跑到艾许顿俱乐部去,就在他让警官看到他和柯恩谈话的地点,把那个死人的钥匙扔了。” “哈瑟瑞尔给了他朋友六七分钟的时间,然后开始表演两三分钟的争吵,最后用‘杀人啦’的大叫和枪声吵醒附近居民,好让大家相信案子发生在这个时候,而使得凶手握有无可争议的不在场证明。” “当然,我不知道你对这整件事情的看法怎样,”这个滑稽的人物又说,一面开始摸着找他的外套和手套。“可是我称它是——注意,就新手而言——我见过最为老奸巨猾的谋杀计划之一。有些案子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追查到凶嫌或是唆使作案的人,这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一点证据也没留下,他们事前什么都想到了,而且每个人都以冷静和勇气演出自己的角色。这份冷静和勇气如果用到正途上,可能让他们两个都成为很好的政治家。” “可是事实上,恐怕他们就只是逃脱了正义的制裁,而且只配得到小姐您由衷钦佩的一对小无赖罢了。” 老人走了。宝莉想把他叫回来,可是他瘦小的身躯已经穿过玻璃门,看不见了。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所说的事实,证据在哪里?他所说的毕竟只是推论而已,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感觉他再次解决了罪恶伦敦最黑暗的谜案之一。 ------------------ 飞飞扫描,帆帆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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