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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小清醒来已近正午,言进早已吩咐在“撷景楼”伺候的婢女们,别进来吵醒她。 言进当然知道定隽昨晚留在小房间里象征的涵义! 他伺侯定隽多年,自然了解定隽对正得宠的女人虽多情、温存,厌腻后却是绝对的无心、冷清。 厌倦,是每个被定隽看上的女人必然的结局,他不认为小倩会是个例外,心下倒有些同情起小倩。 打从那日悦宁到“撷景楼”来大吵大闹后,言进就不再那么排斥小倩,反倒有些喜欢起这个乡下来的傻姑娘了! “老伯,你拿这个给我做什么?”小倩盯着言进手中的珠宝盆,油油地问。 “这是贝勒爷赏给您的。” 言进掀开盒盖,里面有一支玉簪、一只玉手环、一对玉坠子,即使不识货的人瞧见,也明白金里面这三样东西价值不菲。 言进看小倩愣愣地瞪着珠宝盒发呆,疑惑地问:“您不喜欢吗,小姐?” 小倩摇摇头。“定隽为什么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全是她连碰也不敢碰的宝贝。 “因为贝勒爷喜欢您啊!”虽然不觉这有什么好问的,言进仍然回答。 “我也喜欢定隽啊!可我只能送他不值钱的木娃娃……”小倩盯着流转着辉光的玉饰,喃喃地道。 言进这才听明白小倩的意思。“小姐,这是贝勒爷赏给您的东西,您不需要再给贝勒爷什么!” 他没说出口的是——小倩已给了定隽最珍贵的“自己”! “可是这些东西这么贵重,我不能收下的!” 小倩连忙摇手,碰也不敢去碰盒里贵重的玉饰,就怕自个儿粗手粗脚的,一不小心给碰坏了。 “这些东西是贝勒爷赏给您的,您只管收下。您若不收下奴才可不好交差。” “可是——” “您别顾虑那么多了,若要贝勒爷高兴,您就收下这些东西。” 这几件玉饰在平常人眼底自然贵重无比,可对贝勒爷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他压根儿不放在眼里! 言进当然清楚,贝勒爷送小倩这些玉饰不过是他向来宠女人的方式,并不特别,也无特殊涵义。 小倩沉默了半晌,言进只得把企盖盖上,自作主张替她把宝盒收进衣箱里。 “小姐—— “老伯,您干脆叫我小倩,别再叫我小姐了,我听了怪别扭的!” “呢——小倩小姐,这会儿我得找贝勒爷去,回头有什么事,您再让房里伺候的丫头们唤我。” 对言进而言,规矩便是规矩,他肯改口直唤主子的名讳已是破例,纵然小倩只是王府里的闲客,算不得什么主子。 “您尽管去忙您的吧!别管我了!” 言过坚持喊她小姐,小倩也没法子。 房里又剩下小倩一人时,她取出藏在怀里的布袋,拿出放在里头的红线看了又看,愣了半晌后才仔细收起来,仍旧放进布袋里,揣入怀中。 在房里待了一阵子,小倩觉得无聊,便又一个人走出“摄景楼”逛到前苑的花园去。 她在花园里找了一块空地,正想坐下来刻木娃娃,便听到一丛蔷薇树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噪泣声。 小倩好奇地搜寻着声音绕到花丛里,发现一个蹲踞在花树间、编成一团的瘦小背影。 “你是谁,为何一个人偷偷躲在这儿哭?”小倩走到小人儿身边好奇地问。 那小人儿回过头来,竟然是悦宁! 悦宁一见是小倩就呆住了,她哭得红咚咚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明显的泪痕,一双被泪水洗过的大眼水雾迷蒙,直愣愣地瞪住小倩。 “是你!你怎么啦,什么事哭得这么伤心?”小倩看到悦宁哭得这么凄惨,便不由自主地蹲在悦宁面前,掏出自个儿的手帕帮她擦泪。 悦宁只是呆呆地盯着小倩看,泪水依然不断地涌出来…… “你别哭、别哭了啊!心底有什么委屈便说出来,别尽闷在心里,伤心死了自己,这样可没人心疼的——” 小倩的话无意间勾动了悦宁的心事,她呆呆地瞪着小倩两眼眨也不眨,眼泪却愈流愈多! 小倩见她一说悦宁却哭得愈伤心,小倩一急便一把抱住悦宁猛拍她的背—— “好啦、好啦!有些话只要一说出来,心口便不疼了,你试试,挺有效的,你心底有什么委屈只管同我说好了!”从前她被人欺负、心底难过时,兰欣都是这么安慰她的! 悦宁咕咕两声。 “你说大声些,我没听清楚——” “我说作拍得我背好疼呐!”悦宁被泪水浸花的小脸上,眼睛、鼻子全皱成了一团。 “噢!”小倩赶紧住手。“对不住,我一急就多用了点力!” “你不是乘机报复我吧?”悦宁狐疑地歪着脸斜观小清,其实是她自个儿拉不下脸。 “呻,你瞧我小倩是那么没肚量的人吗?” 悦宁低头瞧了瞧小倩的肚皮。“是瞧不出有什么肚量。”她呆呆地道。 小倩愣了一下——没想到遇到个比她更没学问的人! 原来悦宁出身虽好,却被敬谨王爷宠得一肚子草包,前几回的横行恶霸也只是虚张声势,实则她不过任性些,完全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好啦,不提那回事啦!咱们就算不打不相识,从现在起谁也不许记恨谁,往后咱们就是朋友啦!” 悦宁愣愣地点头,两片粉腮上还挂着湿湿的泪痕。 “对啦,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偷偷躲在这儿哭?”小倩问。 悦宁瘪着嘴,眼看又要哭出来—— “别又哭啦!”小倩赶紧哄她。“方才找不是告诉过你,把话说出来心口就不疼了!你别净哭,把话说出来就成啦!” 悦宁吸吸鼻子,抽抽嘻嘻地道:“佑棠不喜欢小兔儿,他要我把小兔儿送走……” “小兔儿?哪来的小兔儿?” “我养的小白兔儿。” “小白兔?”小倩笑眯眼,她也喜欢小白兔儿。 “嗯。”悦宁点点头,想起她可爱的小兔儿,心底又一阵难过。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佑棠为什么不喜欢?他让你送走小兔儿你便得送走吗?” 悦宁又点头,神情十分落寞。 “可这儿不是你家吗?佑棠不过是个客人,为什么你要听他的?” “现下我住在自个儿家里,可一旦我出阁了.嫁入多罗睿王府中,那儿是佑棠的家,他说了不能把小白兔儿一起带过去……” “你要嫁给佑棠?”难怪悦宁这么在乎佑棠会不会讨厌她!“你很喜欢他,是吧?”小倩问悦宁。 悦宁粉脸倏地胀红,好一会儿才不自在地点了下头。 “那他呢?你这么漂亮,他肯定也喜欢你吧?”小倩兴致勃勃地问。 悦宁却低下头,好半天不语。 “怎么啦?”见悦宁不说话,小倩只好问。 “我不知道佑棠喜不喜欢我,可我真的很喜欢他……”悦宁道,盾尖拧起。 “你别难过了,柏棠肯定是喜欢你的!” “你怎么知道?”悦宁急着问,当真以为小倩知道佑棠的心意。 “你是他未过门的老婆,他不喜欢你能喜欢谁?你说是罢!”小倩理所当然地道。 悦宁眨眨眼,被动地点头同意,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说罢,只要你装成小可怜的模样去求他,他肯定就心软了!” 小倩自小在市井里讨生活,装小可怜才讨得到饭吃,可是她混了多年才领悟出来的绝招! 悦宁眨已着大眼,呆了好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装小可怜?” “啥?你连装个小可怜也不会?这可伤脑筋了!”小倩抓抓头,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这小可怜嘛,就是……总之你就一脸委屈的模样儿,凡是他说了什么你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管拿你那双大眼可怜巴巴地瞧着他,他要有点良心,肯定就赏你一口饭吃——不是,肯定就让你养小兔儿!” 悦宁听得一愣一愣,小嘴张得大大的! “我说的这么清楚,这会儿你总明白了吧?”小倩问。 悦宁似懂非懂地点头。 “格格!原来你在这儿,可教我给找着了!”一名伺候悦宁的婢女找到花苑来,一见着悦宁,就差没欢天喜地的放鞭炮! “找我做什么!横竖我人在府里跑也跑不掉,还能往哪儿去!”悦宁向来好强又爱面子,在下人跟前又开始摆起格格的架子,方才那个手足无措、只会掉泪的小女孩又不见了! “格格,福晋找您呢!这会儿在‘华清楼’等了一上午了!”婢女马上好言好语地道。 “额娘找我?找一上午了?” “是啊!” “那咱们还不快些回去!” 悦宁说着便要走,小倩忙唤住她—— “喂——结果怎么样记得告诉我啊!” “嗯!”悦宁匆匆点了个头,然后跟婢女两人走远了。 小倩在原地坐着,取出收在衣襟里的木娃娃和小剑,专注地刻起自个的木像。 这日小倩终于刻好了木像,晚上定隽却没到 “撒景楼”来。 “你知道贝勒爷今晚上哪儿去吗?”小倩问在 “撷景楼”伺候的丫头。 “大阿哥?”丫头春雪歪头想了一会儿。“大概是上‘沐春园’去了!” ‘沐春园’?往哪儿走?”小倩问。 春雪神色诡异地瞧了小清一眼。“小姐要上 ‘沐春园’去吗?” “是呀!不然我问你做啥?”小清笑眯眯的,没留意到春雪奇怪的脸色。 “唤!”春雪眼珠转了一圈,才抬起手指着右前方的小径。“往这儿直走,约莫走半里路可以看到一片茶树林,再拐往左,经过一个莲花衣塘就到了。” “我知道啦!谢谢你!”问明走法,小情倩依着春雪指的路往“沐春园”去。 “沐春园”四面环绕花海,楼宇外观雕琢得精美细致,是座小巧、漂亮极的楼宇。 小倩在园子入口的花丛外徘徊了好一会儿,却不敢走进园子去。 这座园子太美了! 小倩只敢在外围观看,不敢走进去。 “定隽住在这儿吗?”小倩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头美得不真实的屋子瞧,嘴里喃喃地道。 “喂,你是谁啊?在这儿探头探脑地想打什么鬼主意?” “这位大姊,这儿是‘沐春园’吗?”小倩好声好气地问。 那名出声斥喝的红皮丫头,轻蔑地瞥小倩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你是哪房不懂事的丫头!不知这儿是敏儿姑娘住的地方吗?” “敏儿姑娘?” 这是小倩第三次听到这名字了! 原来这是敏儿姑娘住的地方! “是呀!敏儿姑娘是大阿哥最宠爱的女人,可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你在这儿探头探脑的,想使什么坏心眼?当心我揪你到贵嬷嬷跟前去,要她老人家打你几十个板子,顺道打掉你一肚子的坏心眼!”丫头恐吓她道。 贵嬷嬷是敏儿的奶娘,负责管教这园子里一干奴仆,向来有严厉刻薄的恶名。 “我才不是想使什么坏心眼,我是要找定隽!” “放肆!你竟敢直呼大阿哥的名讳!” “怎么这宅邸里的人都爱放三、放四的!我找定隽有什么错?你做什么净朝我大声吼?”小倩再也按捺不住,忍不住回嘴。 “你是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跟我回嘴!” “沐春园”的丫头仗着主子受定隽的宠爱,向来横行跋扈,甚至不把别房正福晋的丫头们放在眼底,这会儿竟然被个外来的小丫头顶嘴,教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呢! “回嘴又怎么样?嘴巴长在我脸上,难道我说不得活吗?”小倩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你,贱丫头——” “做什么!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惊动了大阿哥和敏儿姑娘,小心贵嬷嬷赏你两人几十板子!”一名老嬷嬷在园子里头听到争吵声,走出来一瞧,发现是两个没规矩的丫头在大声吵闹! “福嬷嬷,还不是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野丫头,开口闭口地直呼大阿哥的名讳,我劝她不听,这才同她吵起来——”那丫头争辩。 “谁问你原因来着!”福嬷嬷喝道。“下回再这么没规矩,当心你的皮!” 红衣丫头立刻感了口,大气不敢喘一声。 “至于你,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房伺候的?”福嬷嬷回过头来问小情。 “我叫小倩,在‘撒景楼’——” “原来是在‘撷景楼’当差的!是言总管差你来找大阿哥的吗?” 小倩愣了一会儿,福嬷嬷便以为是了。 “你跟我进来吧!” 她转身走进“沐春园”的花门,小倩赶紧跟在她后头进去。 “暗,你在这儿等着,我替你到敏儿姑娘房里通报去——”福嬷嬷回头吩咐。 “咦……”小倩顺从地点点头。 可福嬷嬷前脚才走,小倩后脚便跟在福嬷嬷身后走进内房—— 到内房一路已无下人,十分地幽静,穿过一道蔷薇花门后,福嬷嬷拐进一条白卵石子路,在一间精致的花房外停下。 福嬷嬷没敢往里头张望,只站在门外跟守花房大门的丫头前南咕咕,一会儿后便也留在花房门口候着。 小倩躲在花门边等了一会儿,见福嬷嬷和那守白生存的艰苦——尊严是比不上一块能填饱肚子的脏馒头! 没有了馒头,她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哪里还有尊严可顾! 可现下她就像那块脏馒头,她自个儿珍爱若宝,可在人们眼中,只是一块可以扔了不要的多余吃食…… 定隽又是怎么瞧她的? 她弄不明白…… 只觉得自个儿像块脏馒头…… ------------------ 晋江文学城 扫校 rose录入,转载请保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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