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雪了呢。”李嬷嬷合上窗,阻挡临真凝向窗外的视线,将呆立在窗前许久的她牵进内室。 从娘家归宁回来后,少福晋把自己闷在房里已经个把多月了,这些日子以来,少福晋关在房里,除了发呆,还是发呆,身子却渐渐弱了,看到人时脸上虽仍有笑容,但这笑容却只会让人心疼。 这期间,贝勒爷一次也不曾回过新房,浓园像是被他遗弃的废园,还听说贝勒爷有意在王府另一头盖一座新的园子,打算搬离这处他住惯的地方。 李嬷嬷在心底叹口气,倒了杯热茶给早已冻得鼻头发红的临真,并且取出怀里的信。 “少福晋,这是敏福晋让人带到府来给你的信。”李嬷嬷把信交给临真。 “谢谢你,李嬷嬷。” 临真接过信,却不展读,手握住杯缘,静静地坐着,又像尊木雕泥像。 李嬷嬷见她如此,不禁劝道:“少福晋,您不把信打开来看看吗?” 临真淡淡一笑,垂下眼:“不必看了,我知道额娘会写些什么。” 敏福晋个把多月来,不见女儿回定孝王府看她,又知道临真和胤禅之间的问题,于是濒濒写信给女儿,不是交代临真回定孝王府小住,就是问她同胤禅的问题解决了没有。 而临真的回信却总是报平安,她回给敏福晋的信里,最常见的三个安便是“我很好”。 气氛又突然岑寂下来,李嬷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问:“少福晋有什么爱吃的。我交代厨房给您做上好吗?”她瞧着临真瘦成一把骨头,怪可怜的。 临真摇摇头,笑了笑,又步向窗前,推开窗后凝视外头一片雪白的景象。 “对了,上回少福晋不是说想赏梅吗?等这场雪停了,咱们就去看梅花好吗?”李嬷嬷也来到临真身后,为她披上一件外袍。 临真犹豫了一下,眸中掠过一丝神采,倾刻却又黯淡下去。 “我不去了,李嬷,谢谢你的好意。”她凝视窗外,再度轻轻摇头。 “少福晋。”李嬷嬷真是没辄了,她想不能临真为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里,连房门都不踏出一步。 李嬷嬷陪着临真看了一阵子雪,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自言自语道:“这么糟的天气,贝勒爷应该还是会晨骑吧?” 乍听见“贝勒爷”三个字,临真的身子震了一下。 “他……他有晨骑的习惯吗?”她似不经意地接问李嬷嬷的话。 李嬷嬷点点头,见临真肯主动开口,她高兴的回答:“是啊,我记得贝勒爷打四岁那年学会骑马开始,每日无论台风下雨,这习惯从未间断过。”她顿了一顿,又道:“上回少福晋您问到梅树时,我不是告诉您我有个孙儿叫李基的在马房当差,专门管马的,少福晋问的梅树就在马房附近,那可是一望无际的一大片梅林呢!听我孙儿说,贝勒爷每日下朝后溜马,都是往那片林子里去的。” 临真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跳却逐渐加快起来。 “胤禅……他四岁就学会骑马了?”她带着崇拜的眼神。 “是啊,说起咱们四贝勒爷可是不得了,文才武略,样样精通,每一项都是拔尖的,中对上都赏识他。”说着,李嬷嬷突然压低声音:“虽说咱们这四贝勒爷不是老福晋亲生的,可老王爷最看重的便是四贝勒爷了,听说圣上有意拔擢他入阁议政,现下还有个传言,说是咱们老王手上的正黄旗军,圣上也属意交到四贝勒爷手上。这要是让圣上亲自开口,咱们府里其他阿哥即使不心服也得口服了。” 临真虽不明白理王府内权力倾轧的严重性,可是听李嬷嬷这么一说,她竟莫名地为胤禅担心。“其他的阿哥们……不喜欢胤禅吗?” 临真自小没有兄弟姊妹,所以敏王爷.敏福晋专宠她一人,她可以说是在温情中长大,只是心底不免遣憾没有手足作伴,对于理王府内手足间明争暗斗的情况,对她而言是难以想象的。 但临真的天真与单纯并不代表愚蠢,她首先忧心的并非胤禅手足间的不和,而是胤禅的快乐。 之于临真,她在意的是胤禅的喜怒哀乐,至于胤禅的成就与作为,若能建立在使他快乐的基点上,临真也替他感到高兴。 李嬷嬷听临真这么一问,“吃”地笑了出声。“四贝勒爷若是理会得每个人都喜欢他,只怕他也不会是今日的四贝勒爷了。” 临真不解地睁大眼,望着李嬷嬷,直觉她的话中有下文。 李嬷嬷感叹地摇了摇头。“四贝勒因为是庶子的出身,在这府里要挣出头来,比下子阿哥可要努力十倍以上不止,因此不免养成了他好强.不择手段的性子,可也亏得他受得住这压力,要是个没能耐的,想挣出四贝勒爷如今这片天,只怕也做不到的。” 临真至此才完全了解胤禅在理王府的处境,带着心疼,忙问:“那小时候呢?胤禅他……快乐吗?” 李嬷嬷挺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笑开了,“我也不知道四贝勒爷他快不快乐,不过他一向能得到他所追求的,打小便是如此,所以……贝勒爷大概快乐吧!” 闻此,临真水灵灵的眸子略黯了黯;如此要强的胤禅竟然迫于无奈娶了她,怪不得他会生她的气、讨厌她。 望着窗外的飞雪,临真的飘回三年前和胤禅的初遇,她仍清晰地记得当时他甩开长褂、纵身上马一气呵成的俐落,以及稍后驰骋在马上的英姿。 想再一次见到胤禅驭马的渴望没来由地骚乱她的心,她小手压着剧烈嘣跳的心口,终于开口道:“嬷嬷,我突然想看梅树傲雪的景致,你这就陪我走一趟梅林成吗?”她期待的眼光望向李嬷嬷。 李嬷嬷心中打了个突。“可是今儿个天气这么糟,少福晋当真想去看梅树傲雪吗?梅林离咱们浓园可有一段距离呢!你身子受得住吗?” 虽说李嬷嬷很高兴她总算肯出门,可是在这大雪天里外出,她担心以少福晋瘦弱的身子会吃受不住外头的苦寒。 “嬷嬷,我想去,真的想去,只是辛苦你了,要累你陪我在雪天里跑一趟。”临真眸中迸出光彩,显露了她心中的渴望。 “少福晋你别这么说。”李嬷嬷感染了临真的喜悦,见临真扫除个把月来的情绪寡欢,她已下决心陪临真走一趟梅林。“这时节梅花必定都绽放了,倒真是赏梅的好季节。”说着,已掉身回房,忙着为临真找件大氅。 临真仍停伫在窗前,眺望窗外翻飞的白雪,暗忖:四十多个日子的相思,终于能再见到胤禅…… 对于临真而言,这已是最甜美的幸福。 ******************************************** 虽然早已预期到雪夜里的低温是一项严酷的考验,临真还是教这刺骨的冰寒冻得不住瑟瑟发抖。 她身上已经披了最保暖的大氅,怀里还握着小炭炉,马房里的温度也不似外头一般酷寒,她的身体已经尽量蜷成一团,可还是冻得浑身打颤。 快天亮了吧?这时候是最冷的了,胤禅还会如往常一般晨骑吗? 白天她请李嬷嬷带她到梅林的目的,其实是想得知马房的地点,她用心记住了浓园到马房的路,待李嬷嬷带她回返浓园后,她打发了房里侍候的丫头,一个人悄悄循着李嬷嬷带她走过的路线,回到马房附近,趁着外头几名马僮不注意的时候溜进马房,爬到上层搁置旧马具的小敞间,守了一整夜,就为希望能看到胤禅一眼。 老天爷可千万别让她的希望落空啊! 临真瘦小的身子倚在墙一具旧马鞍后,一边冷得发抖,一半睡半醒打着盹儿,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下头传来说话声,立刻警觉地睁开眼── 临真整个人顿时清醒,她看到胤禅的背影了,他正站在一匹通体墨黑.额间一点雪白的骏马前和一名年轻男子交谈,临真认出了那匹马就是三年前她见过的同一匹马。 “爷,今儿个雪积得深,还骑马吗?” “‘驭风’受得住吗?” “是辛苦些,不过肯定顶得住。” 胤禅点点头,示意男子打开门栏,他欲亲手将“驭风”牵出马厩。 突然上头传来一下微弱的咳嗽声,年轻马夫立即回头喝道:“谁在上边?” 这名年轻马夫便是李嬷嬷的孙子──李基,马房既然归他所管,这时竟有人藏身在小敞间他却不知情,可谓失职。 临真虽然立即噤声,还紧张地捂住了口鼻.屏住呼吸,可是她也知道已经来不及,下头两人早已听见了。 胤禅不多问,立即纵身纵上小敞间,将临真自鞍具后揪出来。“是你?” 胤禅皱眉瞪住她微红的小脸,目光飘到翻跌在地上的小炭炉。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冷声质问,眯起眼注意到她削尖的下巴。 “我……我想骑马,所以……”仓皇中,她尴尬地找了一个理由。 胤禅放开她,瞄了眼地上的小炭炉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她没事抱个小炭炉想骑马? “因为……因为来这里的路上好冷,所以我才抱着小暖炉来。”说完话,她禁不住又咳了几声。 胤禅面无表情地寒着脸。“你想找死我不会着你,任何时候想死在任何地点都成,就是别死在我眼前!免得你阿玛又上宫里告状,说我见死不救。” 他无情的话刺伤了临真,她张开口正想说些什么,胤禅却一把拽住好硬拖下马房。 出乎他意料的,她轻了许多,他沉下脸,神色阴霾地喝了基牵出“驭风” 胤禅纵身上马,且粗暴地将临真扯上鞍座前。 “你……你要带我晨骑?”临真不敢相信地回首轻问他,水雾的大眼酝上喜悦的迷离。 她在作梦吗? 原本只敢奢望能见到他一面就够了,没想到能和他说上话,他还肯带她一起晨骑…… 胤禅不吭声地盯着她迷蒙的大眼半晌,突然粗鲁地使劲扯她纤细的左臂,临真被他这么用力一扯,重心一个不稳只得转正身子扶在马颈上。 胤禅圈住她的细腰,右手扯紧缰绳,两腿一夹马腹,“驭风”立即向前驰射而去。马儿奔驰中,胤禅收紧左臂,紧得几乎要掐碎她。 临真的将小手扶在他结实的左臂上,对于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楚几无所觉。 他只是很安心地将身子蜷进胤禅宽厚的胸膛,忘了自己怕马的事,竟然在马背上睡着了。 直到胤禅再次粗鲁地将她扯下马,她才发现胤禅是“驭马”回浓园,而不是带着她一起晨骑。 ************************************* 自那天早上胤禅将她带回浓园后,临真因为在马房里冻了一夜,回到浓园后便大病了一场,直病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床,病好了后,她身子又羸弱了不少,体力明显地不如从前了。 临真能下床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上马房,这回她是挑大白天去的,她想请李基教她驭马,彻底克服她怕马的心理障碍。 自从她病了后不能再上马房去,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到胤禅了。她想着如果能克服怕马的心态,也许有朝一日她能和胤禅并骑,或者这是个永远不能达成的美梦,可她悄悄地在心底期盼着,就算不能并骑,她可以跟在胤禅身后。 “少福晋,怎么又上马房来了?”李基诧异地看着笑吟吟的临真,这时他已经知道临真的身份了。 “上回我骑马没骑成,这回我可以骑吗?”临真仰起小脸对着高大的李基绽出甜柔的笑靥。 李基脸上微微一红,“当然……当然可以。”他搔搔头,被临真的动人的甜笑迷住了。“可是……可是我听嬷嬷说你病了。” 上回匆匆一瞥,临真娇美的面容已让他印象深刻,后来知道她原来是四贝勒爷才刚娶进门的少福晋,他便向李嬷嬷打听临真的消息,这才知道她那早回去后就得了重病。 “不碍事,我已经养好身子了。”临真微微侧着头问李基。“你就是李嬷嬷的孙子李基吗?” “是啊。”听临真知道他这个人,李基觉得很高兴傻傻地笑咧开了嘴。“我就是李基,我在王府专门管马房的。” 虽然李基是管马房的,可外貌斯文清秀,半点也不粗俗。 “原来你真是李嬷嬷的孙儿,我可以称呼你李大哥吗?” 李基愣了一下,接着连连摆手。“使不得啊,少福晋,您这太抬举我了” “你别这么说,李大哥,嬷嬷平日待我就像亲孙女一般好,我又有事想麻烦你,称呼你一声李大哥也是应该的。” “少福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好了。”李基人也跟着豪气起来,只是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微红。 临真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因为小时候学骑马时被马摔过,所以一直克服不了怕马的毛病,因此我想请你教我驭马术,从头开始好好学骑马,彻底克服我怕马的毛病。” “包在我身上,没问题!”李基一口答应,“可是,少福晋想学骑马,实在应该找四贝勒爷教您的,贝勒爷的马术比起我来,高明太多了。” 临真垂下脸,嗫嚅地道:“我想……胤禅他很忙,我不该拿这种小事去烦他,再加重他的负担,所以……所以……” 李基记起那天早晨胤禅对临真的态度,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有些了解地接下话。“我明白了,少福晋想几时学起,或者咱们就开始?” “嗯,咱们这就开始……可以吗?”临真抬起脸,喜悦顿时充盈在她娇美的小脸上。 “当然可以,咱们这就先去选匹适合您的马罢。”李基爽朗地笑着。 他虽然不知道四贝勒爷和少福晋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可他希望眼前这名甜美可人.神态看来还如同小女孩般纯稚的少女能够高兴。 至于临真,她因为自己能朝着梦想迈进一步而雀跃着。 能接近马儿,似乎就接近了胤禅,尽管她的夫君并不将她视为结发妻子,她仍愿痴心跟随他的脚步。 向来,临真不懂得说谎,更不会欺骗自己…… 她爱着胤禅,是三年前初初相见的第一眼,就已决定的事。 ------------------ 柔情花园 录入,转载请与花园联系 |
|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