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月夜,凉风清,前厅贺客盈门,正办着喜事的状元府第后院,突然传出一声极度刺耳的尖叫。
  “呀——”
  前厅这会儿正热闹着,大伙儿忙着敬酒、道喜,当然没人理会从后院传出来的鸡猫子喊叫声。
  “格格……格格你怎么啦?别吓人啊!”宫女春儿睁大了眼,惊恐地望着她从小侍候到大的十四格格婳婧。
  “你说轿子抬到哪儿了?我不是在十一哥府里?”十四格格婳婧扯掉盖头红巾,露出一张惨白的芙蓉脸,水灵灵的眼珠子瞪得老大,质问站在喜床边的春儿“是、是啊,奴婢也不知怎么着,轿子自个儿就抬到状元府了……”春儿越说越小声,心虚地低垂着头,连抬头看她家主子一眼也不敢。
  “轿子自个儿会到状元府?春儿,你昏头了?”婳婧瞇起眼,盯着春儿心虚的脸看。“上轿子前我怎么交代你的?我不是让你仔细留心看着的吗?这回你害死我了!”
  “奴、奴婢是一路看着啊,可是、可是贝勒爷派人一路监视春儿,押在队后,春儿就算想也没法儿来通知您,轿子正一路抬往状元府啊!”春儿委屈地嚷着。
  皇十四格格和和硕怡亲王府的贞仪格格在同一天出阁,主要是因为皇上忧心国内的叛党会趁着两位格格大婚之际作乱,因此让自己最宠爱的小十四跟着贞仪格格在和硕怡亲王府同时同地出阁,以掩人耳目,等两位格格分别安全地送入宫中和状元府内,届时再大肆庆祝。
  但是谁也不知道十四格格——婳婧她心头是怎么想的。
  事实上,婳婧她压根儿不想嫁人,更何况是嫁给一个满脑子之乎者也的蛀书虫!一想起来就教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对她而言,以科举出仕、在她皇阿玛主持大殿上,一殿的文官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儿,就叫做——书,呆、子。
  为了不想白白“断送”她青春美丽的幸福,因此她设计了一桩偷天换日之计,暗中对调自己和贞仪的轿子,只是没想到她自鸣得意的小诡计被和硕怡亲王府的宣瑾贝勒识破,暗中又把花轿对调了回来。
  婳婧噘起小嘴,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明白自个儿换轿的诡计教宣瑾识破了!春儿哪里是宣瑾哥哥的对手?既然是这样,那也怪不得春儿了。
  瞧格格歪着头,雪白面孔镶了两颗黑钻一般明亮的眼珠子,忽然滴溜溜转,春儿看见了,心口一跳,悄悄退了两步。
  她从小就侍候婳婧,虽然抓不准格格那满脑子古怪念头,可她知道,当格格眼珠子乱转的时候,就肯定有人要倒大楣了!
  “其实呢——本格格我心地善良,原本不想教任何人难看的,可现在宣瑾哥哥设计我,那就别怪我让这个皇阿玛中意的额驸丢脸了。”沉思毕,婳婧撇着朱红色的小嘴,羊脂般莹白玉润的小手轻拍了两下,一扫愁容,反倒对着春儿笑吟吟。
  春儿瞧着她家主子天真烂漫、童叟无欺的笑脸,浑身没来由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格格,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春儿小心翼翼地问她的好格格主子。
  “喔,是这样的啦,春儿,本格格为了让你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就特别恩赐了你替本格格同额驸洞房吧!”婳婧边说着吓破春儿胆子的话,同时若无其事地摘下凤冠,顺道动手脱起身上的金锈云霞凤纹霞帔。
  “啥?”春儿倒抽口凉气,就知道自个儿要倒大楣了!“格、格格……你不是说笑的吧?”她实在被吓得大舌头了。
  早知道她不该问的、问了就当替死鬼了。她只是没料到,格格会把脑筋动到她这个什么也不是的丫头身上。
  婳婧对着春儿绽出美美的倩笑,手上的动作没停,脱下了霞帔不够,连香色袍、金凤挂,同下款红织裙也一并全脱了。
  “格格……您该不是、该不是当真的吧?”春儿哀嚎。
  “我说春儿丫头,本格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乖,快把这身衣服穿上吧!”
  婳婧笑呵呵地,一股脑儿地把服冠全塞到春儿怀里。
  春儿张大了嘴,傻愣愣地瞧着她家格格。
  “咦?还发什么呆?快把你身上的旗袍、领巾和脚上磴的盆底鞋脱了给我啊!”
  “脱……”春儿咽了口口水。“格格,您要我的衣服做啥?”
  “啐,什么你的衣服!现下我是你、你是我,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啊!”婳婧细细柔柔的声音,绕口令似地一鼓作气说完,还自个儿动手替呆住的春儿脱起衣服来。
  春儿可听傻了,什么我的你的……说得可真好听啊|现下,她春儿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回她小命大概要休矣!
  “什么?人当真丢了?”
  皇太后挑起了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小李子公公。
  “是啊,亏太后想得周到,小吉子、小祥子这会儿早已经悄悄跟上格格了。”
  小李子公公回话。
  皇太后呵笑一声。“我早知道这丫头有鬼,她会这么乖乖听话嫁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表情得意。
  小李子公公低头称是,却也掩着嘴偷笑。
  “老太后是如来佛,小格格怎么翻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小李子公公谄媚地逢迎他主子。
  老太后瞄了小李子一眼,佯嗔道:“掌嘴。”心下可一点儿也不见怪。
  “喳,小李子自个儿掌嘴。”小李子公公重重举手,轻轻落下。
  “这事儿,皇帝知道了?”她老太太又问。
  “回太后,皇上是知道了。”
  “嗯,皇帝怎么说?”
  “皇上连夜召额驸进宫,问明了始末,便令额驸即刻动身找回格格。”
  “呵!人要真丢了,凭那丫头的鬼脑筋,她要不自个儿乖乖回宫,咱们就找得回来吗~”太后嗤道。
  小李子噤声,一句话也不敢回。
  他怕道了句“是”,便是骂格格“鬼脑筋”。又怕道了句“不是”,就是违逆主子!那可不是开玩笑,是要杀头的哩!
  “小李子呀,你听着!”
  “喳!”小李子上前跪安听旨。
  “婧丫头长得太俊,咱家是怕她在外头吃亏。”老太后瞄了缩起脖子的小李子公公一眼,口气像是顺嘴提起两句。
  “奴才知道、小吉子、小祥子也明白,奴才们以性命担保,绝不让格格少一根头发回来!”
  太后的口气像顺口说说,小李子可不敢不当一回事,十足戒慎恐惧地答话。
  老太后眉开眼笑,慈眉善目像个活菩萨。“那好,咱家的婧丫头可不能吃了亏,否则——小李子呀,到时咱家可唯你是问呗!”
  “喳……”
  小李子公公出了一身冷汗,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休……“对啦!”
  老太后又想到什么,冷不防唬了小李子公公一跳:“前些日我找出一张咱们入关前,太宗皇帝在关外埋下的大批宝藏图。”说着,太后从身边的宝盒中,取出一张熏得黧黑的羊皮卷子。“去,把这图交给额驸。”
  “太后?”小李子公公着实摸不着头绪。
  “让他替咱大清朝找出失落的藏宝,立下一件盖世的功劳。”老太后轻描淡写地道。
  “喳……”
  “传话给额驸,这图中秘密,轻则是一笔国库收入,重则牵连国家社稷,要他倾全力为之。
  “喳……”
  “去吧!”
  待小李子公公捧过羊皮卷退下,老太后菩萨似的脸上,现出了一抹诡谲的得意。
  “山峦静秀,水木明瑟,想不到我大清山河是这么美好!”
  脱困而出的婳婧像是放飞的笼中鸟,深深吸嗅一口晚凉清新的冷空气,顺道伸个大懒腰”
  后头少了一堆跟屁虫黏着,感觉真是好太多了!
  “虽说当格格可以作威作福,可原来不当格格也可以这么幸福。”轻声嗤笑,体会自由自在的美好。
  所以说她喜欢出宫!只可惜每回出宫,后头总要黏些甩不脱的跟屁虫,这不能做、那不能去,那景况同现在这样一个人作主是全然不同的。
  街上耍猴戏、走绳索、击拳、打花鼓、演野台戏的……过去出宫时她已经看腻了。况且现下她是“逃犯”,得趁着她那无缘的夫君没发现前,快速出城去。
  也或者,她那无缘的夫君现下已经醉得头脑不清,正和替代她的春儿在洞房里春宵一刻、爱惜千金……婳婧掩着嘴笑,近来简直再也没有比这更称心如意的事了。
  她原不想违逆亲爱的皇阿玛和皇奶奶,可惜他们硬是要她嫁给个啃书的书呆——老天,一个书呆子吶!
  光是想到两人对看两厌就够闷死她的。
  顺利走出状元府,虽然换上了春儿的衣服,可仍然太醒目了。
  她不是头一回出宫,自然知道身上要带着银子,路上她在汤羊铺买了火腿熏肉,又在糖房买了蜜饯、干果等等,活像要出外游耍似地,最后才在成衣铺买了两套旗袍,袍子淡淡藕荷色,衬她雪白羊脂的肌肤、娇憨甜美的容貌,一路上只有更醒目。
  “这样不成,还得找条头巾遮一遮!”
  在街上买了花巾包得整张脸密不通风,像个小村妇。
  布店里揽镜自照,自个儿都觉得好笑。“这样的话,就连皇阿玛当着面也认不出我来了。”
  得意之余,大摇大摆地晃出城门,竟然也没人拦住她。
  “看来皇阿玛养了一堆饭桶,连本格格也认不得了!”出了城门,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灵机一闪,掩着嘴窃笑。“那本格格就替皇阿玛充当钦差,一方面了解民间疾苦,一方面探查贪官裨吏,回宫后再要皇阿玛开除一干恭食俸禄的米虫!”
  所以说洞房夜她出外“溜达”是对的,嫁人有啥用处?不如她代皇阿玛巡视天下来得要紧!
  天晚时,自她离城已约莫走了六里路,渐渐走进山脚下,附近没有人家,前头是一条腰带似的小溪弯弯,溪畔一块块怜珣大石,表面平滑完整,刚巧够一个人平躺在上头。
  看来无法投宿了,只能在小溪边睡下。虽然是个娇格格,婳婧倒也随遇而安,不以为意,不计较露宿在荒郊野外。
  对婳婧而言,要她嫁人才是一件教她痛苦万分的事。
  就这样接连着在乡郊露宿了三夜,尚幸这时节是仲夏期,夜晚不致过分露凉,要不她大概会冻死在离城外十多里的山脚下了。
  就这样往南方走,一连走了三日夜,走得她脚痛腿酸,连哀嚎都嫌无力,正想着老天大概要惩罚她“拋夫”的恶行,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累死在荒郊野外时,前头竟然出现了一座城镇。
  “看来老天爷公公还是疼我的,祂老人家肯定是不舍得我死!想来那也是当然的,要是我死了,世上还哪里去找像我这么花容月貌的美人?”对着小溪流,婳婧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
  老天爷有灵,要是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自夸之词,大概要替她汗颜。
  “还得先找家客栈洗洗身子才成!”
  三天没沾水的她,浑身脏兮兮的还发出一阵阵异味,外人看起来已经像是个小乞丐了。
  可她倒是不在乎的!像个小乞丐更好,不过在三天前她还是格格的时候,旁人总是人前人后的奉承她,想当个人人嫌弃的小乞儿,之于她而言,可是求之不得的角色,况且现下这副尊荣,也省得替自个儿惹麻烦!
  进了城,找了一家名叫“悦来”的客栈,才要踏进门,就被手上甩着布巾的店小二轰了出去。
  “去去去!咱们这儿开的是客栈不是救济堂,要饭的别往咱们这儿进!”店小二仰着两颗大鼻孔,睥睨着眼前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
  “喂!谁是要饭的?瞎了你的狗眼,敢轰本格……本姑娘出去?”婳婧瞪了眼,怒视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
  店小二也瞪大眼。他还是头一回见识这么凶的乞丐!
  “瞧你一身脏兮兮的!不是要饭的?是要饭的我就敢轰你,怎样?”店小二挡在大门口,一脸凶相。
  “不怎么样!”婳婧从怀里掏出银子,在店小二跟前兜了一圈,又揣回她自个儿怀里。
  店小二两颗眼珠子跟着白花花的银子兜转了一圈,见银子又收进袋里,他狠狠咽了口口水。
  “要饭的?现下要饭的我有钱,有钱就是大爷!”婳婧衬着见钱眼开的店小二,践得二五八万。
  这会儿就算店小二不情不愿,也得低声下气地招呼:“咳,姑娘,里边儿请吧?”
  “要饭的我——可以进去了?”婳婧指着自个儿脏兮兮的鼻头,一眼高、一眼低睥睨着店小二。
  “当然,当然可以!”
  婳婧满意地点头,小手一挥。“好狗不挡路。”
  店小二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婳婧撇起嘴,大摇大摆地晃进客栈大门。
  选了一桌傍窗的位子,因为她身上的异味,周遭吃饭的客人闪的闪、拋白眼的拋白眼,没一个脸色好看的!
  婳婧反倒乐得自在,没人在旁边玑咕、闪得越远越好,她可以清清闲闲地吃一顿饭。
  只有邻桌一个脸上没啥表情的酷男是个例外,自始至终无动于衷地照旧吃他的菜、喝他的酒,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干他事的酷样!
  瞧这男人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脸上没啥表情,喜怒不形于色,比起她那酷酷的皇阿玛半点也不逊色。
  点的菜上桌了,肚子早饿得机哩咕噜叫,迫不及待塞了满嘴食物,边偷偷衬着眼观察人家酷男吃东西,心底好奇得很,无聊的幻想着酷男蹲便桶的德行……忍不住“璞哧”一声笑出来,嘴里还来不及嚼烂的饭菜,很不给面子地喷了对面满桌!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尴尬,酷男那双筷子里还挟着菜的手停在半空,挺直的背脊微微僵住,眼睛瞪着他来不及入口的菜,就是不肯往婳婧这桌移。
  “呃,我、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赔你一桌菜好了!”人家没找她麻烦,她自个儿先理亏了,吞吞吐吐地道。
  她可是从来不认错的,更遑论赔罪了。
  “店小二,撒掉酒菜,重新换一桌来。”男人眉头皱也不皱,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从头到尾也没正眼瞧过婳婧。
  吐吐舌头,想来打从出娘胎起,就没人敢这么漠视过她!
  虽说现下她活像个小乞丐,那势利眼的店小二至少还会瞪她几眼。她算是惹了他,他居然连正眼也不瞧她一眼?
  他是修养太好还是人迟钝了?她怀疑有人会麻木到这地步,连别人把唾沫喷到饭菜上,他可以连眼睛也不眨!
  “喂,小乞丐,你把人家客官的菜弄脏了,是不是该赔钱给人家?”
  酷男都不说话了,店小二却莫名其妙地打抱不平,分明是想找她麻烦!
  “笑话,我刚才不是问过了,是他——”指着对桌的酷男,姿态倒像是存心挑衅。“是他——不要我赔的!”一面斜衬着眼睥睨找麻烦的店小二,小人得志地哼笑。
  把人家的沉默当成不计较,这种厚脸皮的行为是只有她婳婧才干得出的事。
  “客官哪有说不要你赔?”店小二拔高了声,装腔作势,一副主持正义的架式。
  婳婧索性大摇大摆地走到邻桌,也不怕身上的异味呛死人,笑吟吟地对住人家问:“喂,你要我赔钱就说一声,不要我赔钱就喝你的酒吧!”
  男人一句话也不回她,只管吃店里重新送上来的菜和刚烫好的酒,仍然没正眼瞧她。
  “瞧!他都不说话了,你喳呼个什么劲儿?”
  婳婧得意洋洋地对着店小二说,顺道拿起着桶里的筷子,伸长手挟了一箸子的菜送进自个儿口里。
  啧啧,她吃了他的菜,他居然还能视若无睹哩!
  店小二瞪大了眼,鄙视她这种无耻的行为。“小乞丐,人家客官不同你计较,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婳婧全身脏兮兮,店小二嘴里骂着,也不敢当真伸手去轰她。
  “你知道什么?喏,这个人——”举起箸子指着人家帅男。星灿的眸子掠过一抹恶作剧的光芒。因为他自始至终无动于衷的表现,实在太让她没面子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计较?”挑起一眉一眼斜睨着店小二,接着露出无邪的笑脸,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他是我的未婚夫!”
  语出惊人地宣布,店小二两眼差点没瞪突出来,酷男也终于有了反应——他冷冷地撇过她一眼,冷凝的眸光简直足以把人冻成千年寒冰。
  但就这冷得足以冻伤人的一眼竟然、竟然让婳婧全身发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怪事!她长这么大还没被吓过。心口扑通通地乱撞了几下……真是好讨厌的感觉啊!
  “这会儿你瞭了吧?我可是他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她嘴硬地同店小二胡扯下去,跟角余光瞥到他正瞪着自个儿瞧,眼神仍然冷得可以把七月的沸水化成寒冰。
  一个要饭的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吗?见小乞丐说得这么笃定,店小二原本一千、一百个不信,也开始怀疑起来。
  “客、客官?这……”
  店小二吞吞吐吐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男子已经从怀里掏出钱拋在饭桌上,然后一声不吭起身走人。
  “喂喂,我那一桌呢?你也得替我付帐啊!”
  婳婧在他走出客栈前快手快脚地抓着人家衣服,打定主意赖定了他!
  男子波澜不惊的俊脸终于有了表情,他淡淡皱起眉头,瞪着被婳婧死拽住的衣袖。
  然后,他照例冷冷撇过她一眼,二话不说丢下银子,等她放手。
  “我可不放,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你的!”她拽着人家衣袖,用力摇头,以表决心。
  是啊!她可是好不容易找到肯替她付银子的家伙,怎么能随便放手?
  男人瞇起眼,平静无波的脸开始酝酿一股怒气。
  “放手!”他沉声低喝,声音抑扬顿挫地,煞是好听!
  婳婧再一次使劲甩头,索性拦腰抱住了人家——男人起先是一愣,像是料想不到世间竟然有这么寡廉鲜耻的女子,居然主动抱住男人!
  然后回过神来,如烫手山芋般甩开她的手,二话不说地掉头离去。
  “喂喂,你等等我啊!”婳婧从快步走到小跑步、快快跑,非常吃力地勉强跟在他后头。
  “你这么跟着我到底有什么居心?”
  男人忽然停下质问,婳婧一时煞不住车,竟然一鼻子撞到他硬邦邦的胸前。
  “唉哟!”
  揉着自个儿的鼻子惨叫,疼得她眼睛鼻子全皱在一块儿了。“突然停下来也不先打声招呼,你想谋杀天下第一大美人吗?”她咕咕哝哝地叽咕,只顾着揉自个儿的鼻子。
  “别跟着我!”男子不耐烦地出言警告,不屑再同她牵扯下去。
  谁知道,丢下话后才刚要转身,衣袖又给人扯住了——“喂喂,你自个儿走了,丢下我一人怎么办?”口气十足像她是他的责任一般。
  他瞪大眼,匪夷所思地盯住自个儿被拽牢的衣袖,眼光慢慢往上移,终于瞪住个儿只够得及胸口的小矮子。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嫌我脏、嫌我臭?那简单啊,你带我到客店投宿,等我洗净了身子,你肯定就不会讨厌我了。”婳婧心无城府地接着往下说。
  男人两眼瞪得更大,确定生平没见过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
  瞇起眼,压抑着怒气和嫌恶,他沉声低喝:“快放手,你自己找地方住去!”
  许是个为了生活不得不贱卖身体的丐妓,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他花钱消灾,当是可怜她!
  “你不一块儿去吗?”死揪着人家的衣袖,钱是不客气地收了下,可却没放手的打算。“好好好,偷偷告诉你好了,我可是一个大美人喔!”挺神秘地蹭到人家胸口,踞着脚尖、仰着头才构着人家的脖子,小小声地悄悄说:“想想看,如果让一个大美人跟着,保证你会很有面子的哟!”拍拍人家帅男的胸口,因为没有预期中柔软,顺道好奇地搓掐了两把……男人倒抽一口气,然后仰起头吐气,似乎在压抑着濒临发作的怒气。“拿了钱就快走!”甩开那双白白净净的毛手,终于暴躁地吼出来。
  “不行、不行,你请我吃饭,对我好,就是我的恩人!”婳婧自有一套逻辑。
  她认定自个儿是格格的时候,别人就算再怎么巴结逢迎她都是假的。现下她是个小乞丐,他肯对她好,这才是真的。
  “不必!”
  帅男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限,粗鲁地想拉回自己被霸占多时的衣袖,小乞丐竟然当是好玩地跟他——拔河?
  “放手!”恼怒地呼喝,拳头掐得死紧,手上已经青筋毕露。
  “不可以放手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了,何况是一饭之恩?”
  一个人要是死皮赖脸起来,自然有很多借口。不同只在,自个儿觉不觉得,这种藉口简直厚脸皮到可耻的程度。
  “你到底想怎么样?像是再也受不了,终于被逼谈判。
  再也没见过天底下有这么不要脸的女子!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跟一个自个儿赖上来的小乞丐谈条件?
  婳婧眼珠子一转,对住人家吃吃笑。“没怎样啊!有欠有还,我跟着你,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还钱!”
  男人僵住,全身忽然没来由地冒出一阵鸡皮疙瘩。
  死皮赖脸的小乞丐要跟着他?
  “我说最后一次——放手!”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吐出口。
  婳婧眨巴着晶亮亮的大眼望着人家,忽然明白自个儿好象把他给惹恼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突然没来由地想问他名字!
  真是奇怪啊奇怪,这个男人不是不理人就是生气,好象天生讨厌她耶!怎么会这样呢?这世上应该只有一个人跟她天生犯冲啊……男人愣了一下,瞇起眼,一声不吭。
  “不告诉我,我就不放手,而且会一直跟着你喔!”可爱的笑脸,天真无邪的口气……根本是小妖女的威胁!
  “说了你就放手?”男人口气僵硬地间。
  婳婧眨眨眼,可爱地冲着人家微微笑。
  “先放开!”
  人家可学聪明了,这回装可爱也不能蒙混过关了!
  “不行哪不行,我说过你不说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小女子一诺千金啊!”可疑地同他绕起口令。
  男人半晌不吭声,似乎在估量小矮人儿话中的可信度。嫌恶地望了一眼自个儿被揪得死紧的袖子,皱起眉头,终于被逼得开口回答”
  “纳真。”
  “啊?”
  一时没听清楚,怀疑自个儿是因为日有所思以致产生幻听,疑惑地皱起眉头,她凑近他跟前,瞪大了眼睛。
  “我的名字,纳真!”
  仰着上身避开她凑过来时偎在自己身上的柔软,不自觉皱起眉头,下意识重复一遍,以期甩脱这个棘手的大麻烦。
  “纳、真?”婳婧眼睛瞪得老大,看怪物似地直盯着人家瞧。
  “你说你叫——纳真?”
  男人皱起眉头,把她的反应当成是有意搅和不清的警兆,耐心用尽同时,扯回被霸占多时的衣袖子,像避开瘟疫似地,掉头扬长而去。
  “他说他叫……纳真?”
  人都走远了,婳婧还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纳真?可能吗?
  老天爷公公……不是跟她开玩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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