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风愈吹愈狂,乱雪打在窗板上吱吱作响。这样的天气,真教人巴不得穿上好几层棉被出去见客。
  “碔砆哥哥,你再不应声,小菫就进门了哟。”
  “我在应声了……”她昏昏欲睡。
  “应了声,就快点出来吧。爷要我请你过去。”除了在聂沧溟面前之外,她依旧不喊爹。
  “你就告诉他,我睡了吧--”
  “爷说,你不去,他就来亲自请人了。”
  “好个小菫,净拿大哥来威胁我。”她咕哝道,又耽搁了一会,才勉强从澡盆里出来。
  即使有火盆,在房内仍然冷得紧,连忙束胸,穿上家居长衫。好冷,身子不由自主移向床沿,翻身滚上去,盖上层层厚被。
  “碔砆哥哥?”若不是爷有规定,进门之前一定要得到碔砆哥哥的同意,她早就冲进去了,省得只能在此喊话。
  “唔……不吃了、不吃了,真是讨厌……”她的脸埋进被褥之间,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冷意冻醒了她。明明盖着被,手脚却逐渐发冷,冷得她不得不张开眼睛,从被窝里探出头去。
  “啊……”她惨叫。
  “你已两天未进食了,一直睡下去也不好。”门是开的,聂沧溟就站在门口,不进屋内;身边的小堇含怨瞪着她。
  “唉……”她又恼叹一声。冷风不断吹进来,看样子他是不会走了。
  “碔砆?”
  “来啦!”她猛然翻起身,微恼地下床,脚尖轻触冰冷的地板,立刻又缩回去,忽听小菫笑出声,她瞪了一眼,不甘愿地穿上靴子。
  小菫立刻走进,拿起椅上披风,说道:
  “王厨子做了饺子,都是碔砆哥哥爱吃的,有墨珠饺、肉末饺、瓜悬金钩饺,还有……”
  “哎呀,别说别说了,我口水都要流一地了。小菫,你愈来愈贴我心,将来怎么舍得你出嫁呢?”她用披风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才愿与聂沧溟走向屋外。
  “王厨子对你,真是绞尽脑汁。”他撑起伞来为她挡雪,见她不以为然的模样,淡笑道:“北方年都是食饺,不合意你不吃,重复四五次的菜你也不动,你这样挑嘴,迟早会出问题。”
  “我有大哥当靠山,天掉下来你挡,我不怕。”
  他摇头,对于她不经心的态度,不予苟同。“也许再几年,战事一开,就得在军中过年了。”
  她半瞇着眼,微抬起脸睨他。“大哥,真有战争也不见得非你不可。”她的语气里泰半是能躲就躲,要当先锋死别人。
  聂沧溟微微一笑,低语:
  “这也好,你升不了官,当个翰林学士,就不必上前杀敌。”
  “小弟有自知之明。我手无束鸡之力,别说要杀敌,连杀只鸡都有问题,我表尽忠上阵杀敌,我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处,不如留待后方思策。”
  她呵着冷气,几朵飞雪缠上她束起的长发;他见状,轻轻挑开她发上白雪。
  身后撑着小伞的小菫呆了呆,血冲脑门,脱口道:
  “碔砆哥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还好不是女儿身,不然怎么下厨为夫作羹汤呢?”特意加重“女儿身”,让爷注意。是她多心也好,总觉爷渐渐与外头谣传的一样了。
  “反正我挑也挑不起、扛也扛不动,将来等小菫长大了,我就娶你这个什么都会的小姑娘好了。”谭碔砆轻笑,在小菫还来不及抗议时,就先推开花厅。
  一阵温气袭来,她连忙走进屋内。
  圆桌上是热腾腾的北方饺,段元泽笑道:“你总算来了。我还在赌,赌你这瘦弱身子会在哪年新年的大朝仪倒下去呢!”
  她啐了一声,与聂沧溟同时入座。她的对面是谈显亚,会注意到他,是发觉从一进门,他的视线就在她身上打转。
  她露出浅笑,道:“显亚兄,你是怎么啦?”
  “啊……”谈显亚回过神,脸庞微红,急忙垂下视线。“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一时看傻了。
  他与谭碔砆有同事之谊,却从未瞧过褪下官服的她。官服之下他虽修长,却有柔弱的气质,难怪……难怪聂沧溟会有断袖之举,因为对象是碔砆啊……连方才他的心脏也猛跳了两下。
  段元泽看他一眼,再看看浑然不在意的聂沧溟,打圆场说道:“谈先生也别在意,碔砆人比花娇是事实,连我这个时常瞧他的人都会偶尔看傻眼,何况是你呢?”
  “什么人比花娇,花有分种类,大哥,你说我是什么花?”谭碔砆笑言,似乎不介意旁人说她似女。
  聂沧溟微笑。“我说,你什么花也不是,倒像是黄鼠狼。快吃吧,凉了就失了味道。”将圆盘饺子推到她面前,随即对着谈显亚说道:“谈大人请用吧!新年新气象,厨子动了手脚,您若尝到甜味,那可要恭喜你今年必定喜泰乎安。”
  谈显亚举起筷来,望着圆桌上二、三盘的饺子,再往谭碔砆面前独特一盘的水饺,迟疑了下。
  “要讨好采头,怎么碔砆不与咱们共享?”莫非有病,怕传染?
  “因为她挑食。”
  “挑食?”谈显亚声量略高,瞪着谭碔砆心满意足地细嚼盘中饺,心头生起薄怒,叫道:“大男人挑什么食?难怪旁人都当你……”当你是聂沧溟的附属品,当你是聂沧溟的男妻,当你是雌雄莫辨的兔子。
  多恶心啊!他一直以为是旁人太过火,只因碔砆的容貌似女,就赖他是断袖癖,如今……好不耻!幸而他来了,愿救碔砆脱离万劫不复之地。
  在桌三人见他慷慨激昂,聂沧溟眸光微闪,并不答话。
  谭碔砆颇觉有趣,笑道:
  “显亚兄,你这话失之公允。难道只有女人会挑食吗?”
  “大男人大丈夫,何来挑食之说?”要改谭碔砆行止,先纠正其思想。这个蠢碔砆,存心帮他,难道看不出来?
  他正要拨开她筷中饺子,聂沧溟忽地伸手来挡,温和笑道:“谈大人,碔砆有二日未进食,她要挑食,你就随她吧。”
  “是啊,是啊。”段元泽也觉他大惊小怪,说道:“人嘛,总有好恶,喜欢与不喜欢在一线之隔,瞧我,我也有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不喜欢的食物嘛。”
  “不喜欢,可以忍。”谈显亚怒叫,目光灼灼瞪着谭碔砆。
  “我忍不了,我会吐。”谭碔砆笑道。
  “忍不了,难怪你仍是翰林小小学士!”话一脱口,顿觉悔意涌上心口。即使事实如此,他也不能如此伤人。谭碔砆是笨,可是很干净,始终未染官场习性,这一点一直是他羡慕又妒忌的。
  肚子在叫,她开始恼为何要让谈显亚来打扰她的用饭。如果可以,宁愿躲回自己的被窝里吃,真是倒霉。眼一花,她倒向聂沧溟,低语:“替我挡吧,大哥,我不行了。”
  谈显亚见状,倒抽口气,颤抖的手指,指向他俩:“你们……你们……”
  聂沧溟啼笑皆非,叹笑道:“碔砆是饿晕了,谈大人不必多想。”
  “就算是多想,碔砆跟着沧溟兄也只有好日子过。”段元泽满嘴饺子,忍不住说道:“起码,比起那个喜好娈童的章大人,沧溟兄是正常了些。”
  “章大人?”谈显亚吃惊不已。“难道……他在打碔砆主意?”
  “谈先生不知情?你的消息太落伍了。”伸手欲夹谭碔砆盘中蒸饺,谭碔砆立坐起来拍开他的筷子。
  “你在说笑,章大人喜好娈童,碔砆已过了年纪,怎会打他主意?”
  “美之物,人人爱,尤其碔砆相貌难辨男女,若不是碍着有沧溟兄,也许已成章大人手下收藏。”
  谈显亚瞪着又吃起水饺的谭碔砆,脑海浮现章大人因性欲而松弛的身体。即使他对这类消息并不灵通、也无兴趣,但也曾听过几名娈童被章大人玩死过,他一直以为事不关己,再者流言百变,谁知是真是假,可是--
  “谈先生,你放心。”段元泽说道:“听说最近那老色鬼转移目标,盯上一名美少年。”
  “小心隔墙有耳。”聂沧溟提醒,看了一眼谈显亚。
  “大哥别要担心显亚兄,他人正直又护下属,我在翰林院全赖他照顾,他不会在外头胡乱说话的,是不,显亚兄?”谭碔砆朝他微笑,一时之间让谈显亚又失了神。
  聂沧溟微瞇黑瞳,随口应了声,暗恼她凈用一些吹捧的手段来收买人心。难道她忘了她是女儿身,若是招惹出什么,她担得起吗?尤其一思及当年她就是用这种手法试图缠上他,他的心头就略嫌不痛快。
  在旁段元泽天生对小道消息特别敏感,目光落在聂沧溟身上。
  ※※※
  “谈先生说得没错,碔砆真是年年出落得比女人还漂亮。”饭后,段元泽试探地说道。
  谭碔砆已回房休息。外头风雪过大,也暂让谈显亚留宿一夜,但他的睡房离谭碔砆极远。这样的刻意安排,还是再瞧不出,他也不会留在官场数年,还未遭杀身之祸了。
  “是吗?可能我天天瞧着她,所以没有感觉吧。”杯盘狼籍尽收起,摆上温酒,聂沧溟径自倒上一杯,浅啜说道。
  “我可以瞧得出你对碔砆有感情。”
  “她是我义弟,自然会有感情。”他仍笑道。
  “我是你朋友吗?”段元泽一本正经地问道。
  “当然,你我是生死之交,是朋友。”
  “你说起谎来,还是面不改色。”段元泽面露苦涩之意。“相处多年,就算无法了解你的全部心思,但多少也知道你有许多的秘密难以与人分享,不管何人,你从未把心打开过,除了碔砆。三年前……究竟发生什么事,让你如此信任他?”
  聂沧溟避重就轻地说道:“三年前我与她兄弟结拜。”
  “这个兄弟真宝贵,我确实一直以为你视他为弟,但现在,我迷惑了,我从不知道原来你真有断袖癖。”
  聂沧溟哈哈笑道:“怎么连你也不信我了?碔砆与我亲弟年纪颇近,我从小离开家园,虽然兄弟众多,但从未亲近过他们,碔砆算是弥补了我对兄弟的感情。”只是从兄弟改为贤妹而已。
  兄与妹,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吧。她的性子与家里的兄弟不同,较难捉摸心思,但妹子骄纵是常有之事,他能忍,也尽力保她清白。
  只是,心里总有被骗的感觉。原以为接纳她,她能为自己有所帮助,后来才发现她根本只想找个靠山,一旦靠稳了,就不愿再动脑。
  而他已付出兄妹的情感,不忍毁她了。
  “凔溟兄!”段元泽皱起眉,认真说道:“你真是当他是弟?”
  “难道还有假吗?”
  “可是,你们未免太过亲近?纵使你对碔砆有心有情,相信旁人不敢说话,但以往你行事小心谨慎,有进士住进聂宅,你绝不轻言进聂府一步,如今你时常过府见他,你不怕有心人说话吗?”
  聂沧溟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当初住进宅里的进士皆陆续搬出去,只剩碔砆。她在朝中不成气候,不会有人在意的。”
  “可是……我总觉他有点奇怪……”
  “奇怪?”心漏了一拍,笑容有些僵化。
  “是啊,但我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段元泽叹了口气,直勾勾地注视他。“他与你,都是一肚子神秘的家伙。沧溟兄,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朋友不是作假的,咱俩是一块从沙场出身的朋友,你有秘密,我不强问;你喜欢碔砆,我乐见其成,倘若有一日,你需要我时,就请告诉你这个可怜的朋友吧!我能收集宫中闲言消息,却始终收集不到你真正的心思,你不说,我是不会明白的。”
  聂沧溟的脸色不变,微微笑道:“我懂。”
  “你懂就好……”段元泽微恼他又是一脸微笑,转身看窗外飞雪,说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想请调东南沿海,却始终未有下文。在朝中,我也只是个领着薪俸的无用将领,也许再过几年,我会辞官回乡当农夫,自给自足好过身不由己。沧溟兄,你呢?”
  “我的一生愿奉献给朝廷。”
  “即使赔尽你所有一切?”段元泽见他张口欲言,先抢白说道:“要听假天天朗中都有人说,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话。”
  聂沧溟闻言,沉吟一会,坦白道:“我愿牺牲身边一切,只求国泰民安。”
  ※※※
  聊至深夜,火盆降温,室内骤冷起来。
  让段元泽留宿厢房后,举起灯笼往书房走,路经谭碔砆的房院,他未停下脚
  纵是以兄长自居,男女之别仍要有。行至书房,内有微弱烛光,他怔了怔;京师聂府里,书房一向只有他与谭碔砆进来,小菫不爱读书,其它人也不敢擅进此地。
  他推开门,映进眼的是趴在屏榻上的谭碔砆。烛台立于几旁,烛光在她的脸上形成阴影,她支手托腮,眼眸半垂,似在凝视手中书。
  她正值盛开年龄,岂容男人唐突?
  他暗惊,立刻要退出房外,眼角瞥见小菫睡在书桌后椅上。
  “大哥?”谭碔砆抬起视线,笑道:“你与段元泽聊了尽兴?”
  “还好。”正要托个理由离开,忽然见到她合上蓝皮书。书封上的书名让他怔了下。“你在看兵法?”
  “怎么?大哥是不愿我动这书?”
  “不,书房内的书,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没人会阻拦,我只是好奇。”好奇她算一介书生,对军事兵法并无兴趣,怎会突然动起想看的欲望?
  “不瞒大哥,我不想看那个的。”她趴在长椅上,纤纤素指指向桌上另一本薄皮书。
  他迟疑了一会儿,走上前拿起那本书来,略吃一惊。“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大哥,碔砆不爱动脑,但那不表示当年我说了解你是空话。你忧心东南沿海的倭寇迟早成祸患,所以暗自先召集大明船工,只要打通关节,得圣上允诺,就可正大光明地造战船。”
  他瞪着她。“你……竟能揣测我心里七八分。”
  “可别又来了。大哥,我对你死忠得紧,别再欺我无束鸡之力,欲置我于死地。”她取笑,随即又叹道:“可惜,我没有天分,虽然看得懂船图,却无创造之能。”
  “你只是一介书生,能看得船图就已是了不起;这非你本行,当然不懂造船之能。”他是大大地吃惊,一股热血翻腾。每当一遇好的人才,他心里总想扶持一把,但同时也不断提醒自己,她是个女人!
  天既生她聪慧,为何又赐她一具女儿身?是要让他呕死吗?
  她微微侧脸,修长的睫毛遮掩她眼下的肌肤。她轻言笑道:“我一直当我无所不能,只要我想的,没有得不到的,原来,我也有不懂的地方。”她似在自嘲又在高兴。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瞪视着她。“你真教我心疼。”
  “心疼?”她失笑,昂起脸望他,黑发垂在长椅上,如黑缎。烛光闪烁不定,不停在她的脸上造成诡魅的阴影。“我有什么值得大哥心疼的呢?这几年来,我赖得大哥吃喝,连房租都不必付了;你给的慷慨,我拿的也不心虚,因为我知道迟早会有用到我的时候。”
  “你是翰林学士,就算再过几年,你不努力,依旧是个小学士,将来就算我领军出战,你不能上战场,看兵法又有何用?你连一把刀都握不紧,时刻一至不吃饭,就会晕,你怎能上战场?”他喃道,又开始恼怒起来。
  每每见到她聪明的一面,他就会恨老天爷的玩弄;玩弄她的性别,让他痛心疾首。
  “大哥,我听说聂家兄弟身边都有一名贴身护卫,我初遇你时,小菫不满十岁,照理来说,不像是你贴身护卫。”她忽然问道。
  他也不隐瞒,答道:“你想的是。小菫的亲爹才是我的贴身护卫,因战争而死,他的妻子早逝,我原想带回他的女儿,认作义女,小菫不愿意,坚持承袭她爹的职位,成为我的贴身护卫。”
  “难怪啊……”她沉吟道。
  “难怪什么?”
  她笑道:“大哥既有心认小菫当女儿,可别因国事而忽略她。她也十一岁了,心事只会藏在心里,说要当一个爹,不是口头上说说就是。”
  他毕竟是男人,对于小女娃儿的心事是一窍不通,正要开口问是不是小菫跟她说了什么,眼角忽然瞥到桌上摆的另一封信,他倏地一惊,拳头紧握。
  “大哥的弟弟真有趣。”她顺着他的眼,也看见了。
  “你看了那封信?”他厉言问道。
  “大哥莫要怪我。我与你结拜数年,未曾拜会过你家人,我只是一时好奇,才发现你的兄弟皆是聪明之辈。”
  “哦?”他缓缓转过脸,眼瞳一片空白。“怎么说?”
  “家信主笔者是你十二弟,他年岁应该不大,写的信像猜谜,一封普通的家书却充满玄机,处处拼凑成狐狸无恙,安然脱身。他的头脑挺活络的,大哥一直致力于寻找人才,为何不让他随你一块做事?”她的视线锁住他,无视他伸出手轻掐她的脖子。
  “因为十二不适合官场。”他轻柔说道:“我早该烧了那封信。”
  偏偏舍不得烧。他一年几乎见不到他们一次面,唯一有联络的就是靠十二定期的家书;家书有时普通、有时会透露狐狸王的消息,但十二聪明,一直变换不同的方法让他解读,没想到她懂得。
  “大哥,你又想杀我?””
  “你该明白若让人知道狐狸王是我兄弟,会带来我全家杀身之祸。”他勒紧力道。
  “难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的命可以睹上,但我全家人的性命一有差池,我绝不会轻易饶过。”
  她怔怔望他,未觉呼吸细碎,喃道:“若我有你这样的家人,今日我何苦走到这一步?”
  又来苦肉计?三年的感情,不是造假,他对她除了怜惜,还有心痛。心痛她的才华,怜惜她女扮男装,身处这大染缸里,他还对她有着兄与妹的情感,怎愿痛下杀手?
  “你真让我咬牙切齿。”他猛然松手,让她一时不稳,掉下屏榻。
  他眼明手快,及时抱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子。
  她的脸埋进他的心窝里,束起的长发搔过他的掌中,他的心漏跳一拍,她浑身都是香气,扰骚着他的神经。
  “大哥,你心跳得真快。”
  他连忙松开,将她放回榻上,连退数步。
  “什么心跳得快?你差点吓死我了。”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里颇感讶异。
  “不要让我发现你背叛我,碔砆,也不要再试图发现我其它的秘密了。你明白我的,将来若有一日,只要你再阻碍了我,我不会再轻易饶过你。”连灯笼也没拿,他走进满天大雪之间,未曾再回过头。
  谭碔砆错愕未语,良久才低语说道:
  “难道是我错眼?竟瞧见他露出尴尬之意,那样的表情像……”像不小心冒犯了姑娘家,更像一个短暂失了魂的男子。“莫非他真有断袖之癖?不,一点也不像呀,这几年连他的兄弟都没有我与他来往的密切,他断然没有这等癖好,还是他……”发现了她的性别?连想也不愿想的立刻否决这个念头。
  说是她自负也好,就是不愿相信她立于百官之中,无人看穿她,没道理他竟能看透她!
  她抿了抿唇,又喃道:“也许,该为他找个娘子?他的心尽在朝中,连段元泽这个小道收集人,也没有听过他的闲言闲语,他这年岁再没有中意的人,怕一辈子都会孤独一身。我若好心,确实该为他这个大男人想个法子。他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反正他的心在朝中,妻子得不到他全部的爱,说是繁衍后代子孙的工具还比较贴切。”
  思及此,她露出浅笑,似有算计在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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