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谢天谢地!王妃总算醒了。”朱福那大嗓门似的声音吵得汝儿睡不着觉,本觉眼皮沉重,巴不得好好睡上一觉,全被他这一句话将磕睡虫给赶跑了。
  勉强的睁开眼睛——不睁还好,一睁可吓了一跳。守在她旁的不是朱琨庭还会有谁?若不是她熟悉他的长相,只怕这回又让他给吓得昏死过去了。
  只见他向来清洁干净的下巴这回可长满了胡髭,像是几百天没清理过似的,尤其他眉头皱得好似刚参加丧礼回来,更别谈那双无神的黑色眼眸了!总之这回他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以往什么英俊形象都被破坏无遗了。
  而后头站着朱忠、朱牛也像是几天几夜没休息似的。小乌鸦呢?她怎么没在身边?以往要有什么事,她一定是跑第一的。
  “小乌鸦在哪里?头一句便是沙哑的低语。
  “汝儿,你醒了?哪里不舒服?”朱琨庭的声音跟她相差无几,像是刚被车子用力辗过似的。
  “我想喝水。”话一出,朱忠忙不迭地的倒了杯水,递给朱琨庭。
  见朱琨庭扶她起来,要喂她,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蛋上也抹上了两朵红晕。
  “我可以自己来。”
  “只怕还没喝到,人就先滑了手。”
  “你瞧不起我?”
  “喝与不喝就由你自己看着办吧。”看见她醒来,他的心头就放下一块大石。
  汝儿含怒瞪了他一眼。
  “你老爱威胁人。”
  “喝不喝?”她要敢不喝,就算强迫她,也要她喝下去。
  瘪了瘪嘴,汝儿暂时休战,让他小口小口的喂着她。
  “小乌鸦呢?”她脸红的让他用袖口替她擦试嘴巴。
  “小乌鸦在隔壁房里休养。”朱牛代答。
  汝儿睁大眼,想下来,却又让朱琨庭给轻轻按了回去。
  “休养?小乌鸦干嘛休养……”忽地想起昏迷前的事,汝儿吓得脸都白了。“我瞧见那黑衣人的剑刺中了小乌鸦。她还好吧?我要去看她。”汝儿拚了命的想爬起来,只见朱琨庭不费吹灰之力的又把她推了回去。
  “王妃请宽心。那黑衣人的剑上涂有剧毒,奴才已经替小乌鸦吸了毒,只须静静休养几日,便可恢复。”
  “真的?”
  “你不相信?”朱琨庭眯起眼问道。
  “但那天我见小乌鸦伤得不轻,她怎么可能静心休养几日,就可下床走路了呢?”汝儿好生担心小乌鸦的伤势。若不是这猪公硬迫她躺在床上,只怕她连鞋也不穿,就会一溜烟地跑到小乌鸦那去看看了。
  “你昏迷两天两夜,立刻就可以下床了?”
  “两天两夜?”
  “这两天两夜多亏少爷不眠不休的守在王妃身边照顾。”朱忠很自以为是地加上这句,虽遭来朱琨庭一记怒瞪,不过他相信这样做是再正确也不过了。
  想当初,他是费尽苦思,怎么想也想不透少爷是怎么看上这莫汝儿的——论美色,天下间多得是天仙绝色;论身世,哪家的大家闺秀也胜过一个侍妾之女;论人品,不是他朱忠有所偏颇,实在是天下之大,他却再也找不出哪家的闺秀是又骂脏话又损少爷的,就是不知道少爷是怎么会看上这莫汝儿的?不过,现在他的想法稍有改变了。
  这莫汝儿就算百般的不好,单就为她不顾生死去冒险救一个小丫环,光是这份义气与胆识,不要说他朱忠佩服得紧,就连向来不多话的朱牛也点头称好。人品不好、不够淑女都没关系,相信在他朱忠的调教之下,莫汝儿很快就会成为一个人人尊敬的王妃了。
  汝儿的脸这回可比蕃茄还红了。
  “是你一直守在我床边的?”
  “可以这么说。”
  “我可没要你守在我床边的。”
  “你应该道谢。”
  “这是你自找的。”
  朱琨庭眯起眼。“再说一次。”朱忠等人见状,为避免加入夫妻战场,他们识时务地离开了,这还是头一遭见到做妻子的竟敢违抗丈夫的话。
  想来他们的少爷将来可有得是苦头吃了。
  汝儿吐了吐舌。“好吧!咱们不谈这个。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和小乌鸦?若不是小乌鸦替我挡了一刀,只怕这回早就命丧黄泉了。”
  “你不会死。”他警告她。
  “他们到底是谁?”
  “是我的仇人。”
  “这也难怪。”她摇摇头,故作叹息地说:“光瞧你吓人的模样,别说容易得罪人,只怕人人见了你,都给吓跑了。”
  “丫头,说话要有分寸。”
  “我说得可不假。光看其他丫环噤若寒蝉的可怜相,就知道你这个人有多霸道、多吓人了。”
  对于她的取笑,朱琨庭倒也不以为意。只要她说得开心,又有何妨?总比让他瞧见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心悬在半空中不得落下来要好得多了。
  汝儿见他不回嘴,还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她,一时间竟说不下去了,总觉他瞧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那黑衣人是你的仇人?”她想问个清楚,不过她抱持的理由是先问清楚以免将来又来追杀她,她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至于她是为他担心而问,是根本也不可能的事——至少她是这么地说服自己。
  “你不必知道。”
  “谁说我不必知道?我可差点死在他们手里。光是凭这点,我就有权知道。”
  朱琨庭脸一沉,不是为她好奇的话语,而是为她差点死在那群黑衣人的手里。光想到她在生死关上徘徊,他就余惊未消。
  他甚至有些责怪自己。传家之宝的事可以再等,倘若汝儿有了三长两短,只怕他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额上的伤还疼吗?”他改变话题,轻触那白得刺眼的纱布。
  “疼!怎么不疼?”她含怨地瞪他一眼。“又不是你受伤,你当然不知道给人甩在墙上的滋味!再别谈见到那黑衣人朝我杀来时,心底的惊慌……”
  “够了!”一想起汝儿当时所遭遇的险境,他的心就沉了下来。
  吐了吐舌,汝儿识趣地闭上嘴。
  “吓着你了?”他注意到她难得的沉默。
  “才不是,我是怕你一个怒火上升,首当其冲的就是我。我当然不说话,免得又遭一顿打。猪公,什么时候走?”她打算趁他一离开,便溜到小乌鸦那里去瞧个究竟。
  “走?”
  “就是去吃吃饭、换套衣服什么,反正就是离开这个房间嘛!你老坐在床沿,不嫌累吗?”
  他眯起眼来。“你在打什么主意?”他早看穿她的心思。
  她脸微微一红。“我想休息了。”
  “这也难怪,说了这么多话,是该休息了。”言下之意似乎嫌她话太多了。
  “所以,你可以请了吧?”
  他又浮现那似笑非笑的古怪神色,让她艰不自在。
  “等你睡了,我自然会离去。”
  “什么?”那她的睡相不是全给看光了吗?“不成、不成。”
  他盯着她,嘴角扬起笑意。
  “我守在这,是担心那黑衣人去而复返。你不希望我留下来,我走便是。”他作势欲起身。
  “等等!汝儿急忙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去。“你是说,那黑衣人还会回来?”
  “有这个可能。”他故作认真地点头。
  “那——那你还是留下来好了。”
  “不赶我走了?”
  要是她会拳脚功夫还须低声下气的哀求?
  汝儿低下头,不情愿地恳求道:
  “请你留下来。”
  他笑了笑,让她躺回床上,拉上薄毯。
  “既然是你要我留下,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下了。”他不忘逗她一番。
  他的气焰简直可以喷上天了!迟早有一天,她也要让他瞧瞧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如何!汝儿气呼呼的想道。在他的守候下,她不觉慢慢沉入梦乡,意识模糊的前一刻,有一个小小的念头闪进她的脑海中——
  嘴上虽不肯承认,其实有他相伴,让她既感安全又感开心,她甚至不介意地偶尔恐吓她、威胁她……
  不可否认的,她是喜欢猪公的。那怕他冷得像冰、气焰比天还高,她就是喜欢他!就像当年她娘对莫大仲的感情一般,深陷泥沼而无法自拔。
  “瞧,这回我又带了什么来?”糖炒粟子!是你最喜欢吃的。”汝儿小心的打开手绢,露出里头热呼呼的粟子。
  小乌鸦是打从心底地不安。
  “小姐,要是让姑爷发现你又溜来我房里,他肯定又要大发脾气了。”
  “你是病人,我当然得照顾你。他爱发脾气就让他发脾气,不要理他便是。”汝儿剥了颗粟子送到小乌鸦的嘴里。
  这是伤后半个月。小乌鸦还躺在床上休养,汝儿就已经开始活蹦乱跳。她不是好奇的往庄里探险,便是来小乌鸦的房里探望,不过每回朱琨庭来看汝儿时,一见她又不在床上,便以吓人的神情走进小乌鸦的房里,拉着汝儿就走。倒不是说他排斥汝儿来看小乌鸦,而是汝儿头伤未愈,每每让他担心得要命,她这小丫头却偏往外头跑,像是不要命似的。见了佣人,没主人的样。更别谈见了做丈夫的他,根本没妻子的样。他早该知道娶了汝儿这活蹦乱跳的丫头不似其他名门闺秀,整日躲在闺房里刺绣弹琴什么的。上回见到他写信,她还很吃惊地拉着他硬要跟着学字,敢情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介武夫,只懂拳脚功夫不识字?
  “小姐,好歹你也是病人,没有你来看我的道理,应该做奴婢的小乌鸦去照顾你才是。”
  “胡扯!那晚要不是你救了我一命,别说照顾你,只怕连见你一面都不可能。”汝儿想起那晚就有愧。“我老早就想跟你说对不起了!若不是那夜我迫你穿上我的衣服,那些刺客就不会误以你是我,你也不会受伤,差点没了小命。”
  “我很高兴能为小姐挨一刀。”小乌鸦感激道:“当初若不是小姐收留我,只怕小乌鸦早已饿死街头了,哪还有命在呢?”
  “那咱们也别老说谢字,就当扯平了。”汝儿眼珠一转,突然想到:“说来说去,咱们都该谢谢朱牛,要不是他替你清理有毒的伤口,只怕你这回连命也没了。”
  “我恨不得杀了他!”向来温驯胆小的小乌鸦竟也说出这种话,着实把汝儿给吓了一跳。
  “杀他?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理应向他道谢,怎可说出这种话来?”汝儿当小乌鸦病未愈,一进昏了头而口不择言。
  “小姐,你有所不知……”说着说着,小乌鸦的脸蛋红了起来。“这伤口……这伤口是在肩胛上……”她羞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尤其见了汝儿还是一脸不明白的模样,难不成当真要她将话说个明白?
  “小姐,朱牛他——用嘴吸了黑血,却也瞧见我——的肩膀。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他是男子,又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他救了我,我是该感激他,但他瞧见了——照理说,我已不是清白之身了。”小乌鸦低声啜泣了起来。
  “傻丫头,那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你没有错,朱牛也没有错……”汝儿脑中突然闪过一计。
  “我决心杀了他!”小乌鸦对贞操观念看得很重,让汝吓了一跳。
  “杀人是要偿命的。”
  “杀了他,我再自尽以保名节。”小乌鸦说得果决,完全不复平日的轻弱相。
  “等等!小乌鸦。现在你伤势未愈,若是在这时候杀朱牛,只怕胜算机会微乎其微,倒不如等你伤好,有力气了,我再帮你一起杀他。”汝儿很镇定的说道,决心趁早实施盘算好的计划。
  小乌鸦想想也对,正欲开口答应,忽见房门让人推开。来者不是朱琨庭还会有谁?只见他眉头险些就皱起在一块儿,直瞪着汝儿瞧。
  天色已晚,你待在这里做什么?”先前他进房找不到人,还当出了什么事。亏他前后院找过一遍,方才想到小乌鸦这里。
  “我来看看小乌鸦,不成吗?”汝儿就爱跟他拌嘴。大概是念她有伤,这猪公最近几日总让她几分,不过那盯着她的古怪眼神倒频繁了许多,害她心口乱跳起来,也不知是何原因。
  小乌鸦一见姑爷后头跟着那可恶至极的朱牛,她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拿他的骨头去喂狗。
  汝儿也注意到了。她眼珠一转,在小乌鸦耳边低语:
  “先假装与他和好,让他没了戒心,咱们下手就容易了。”
  小乌鸦点头答应。一来认为这法子不错,二来是小姐聪明,比她这个呆头呆脑的小乌鸦要来的机灵些,眼前就先听小姐的话,相信她迟早会报那耻辱的。
  汝儿才刚放下一颗心,就听见朱琨庭沉声说道:
  “朱牛,你留下来照顾小乌鸦。”语毕,他拉着汝儿纤纤玉手,就往新房走去。
  汝儿还拚命的朝小乌鸦使眼色,只见这小乌鸦勉强朝朱牛挤出一丝笑容,自打从那夜救了她一命,却连遭数日白眼的朱牛一时之间给——
  看呆了。
  等到了新房,朱琨庭眯起眼,双避环胸,不吭一句的盯着她瞧。
  汝儿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反而些恼怒了。
  “你老监督着我瞧干嘛?”
  “瞧你是否伤了头部,连记忆力也衰退了。”
  汝儿好生奇怪他的话。
  “我记性好得很!你是猪公;多嘴的是朱忠;沉默寡言的是朱牛,我没认错嘛!”
  “上午我对你说过什么?”
  “不得迈出房门一步。”
  “后果呢?”
  “挨鞭子啦。”她小声的说。看他虎背熊腰,一脸怒气,就像是那种会立时执行罚则的人。
  “未经允许,你却擅自跑出房门。”他冷然道。一整天都接获朱忠抱怨:又是跑朱忠整理的花圃去玩,又是到朱福的厨房去张望,本来她还打算去朱牛负责的武器房去看,硬是让朱牛给挡了下来。
  若不是一天时辰有限,只怕她还玩得乐此不疲,一点也不像病人般,例也不是他限制她的行动,只是唯恐一个不注意,那杀人不尽的黑人又来行刺,届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汝儿要是有个万一……
  “那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一大早就出去,放我一个人生闷,当然无聊啦!小乌鸦又重伤未愈,去看看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她这句话说得可是理直气壮。
  打从洞房花烛之夜遭人刺杀而受了伤以来,朱琨庭几乎算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她,倘若他有事不能相陪,便轮到朱牛守着她,直到最近几天,非但白天没见到他的人影,就连朱牛也有事去办,将她一人关在房里,不得出房门一步。她哪知近日朝廷又有二位老臣告老还乡,朱琨庭极为劝谏;个人生死事小,保大明江山乃是臣子应尽责任。但是如今朝廷纲纪败坏,奸人当道,倘若真要死谏圣上,只怕是白白流血而已,眼前就有几位血淋淋的例子,故一班忠臣莫不心灰意懒,罢官而去。
  所以这几日不见他在山庄,不过夜晚倒是与汝儿同榻而眠,让她偎在怀里睡着——这还是朱琨庭冷静的告诉她,夫妻当以同床而睡,要不然汝儿还真不知道。谁叫她从小便见舞娘单独睡在小阁里,而那莫大仲却住在东厢房!难怪当日舞娘曾低声询问她可知做妻子的本份?原来是为了这原因。不过汝儿倒也不排斥,缩在那猪公怀里睡觉可舒服很得。暖暖的,也挺安全的,就是第一夜她有些尴尬,若不是他睡在床外头,只怕她早滚下床去了。
  她哪知事并非如此!打从洞房花烛夜起,朱琨庭与便不曾有过肌肤之亲,只因担疏她伤势未愈,气虚体弱,这半个月来非人的生活本是为了怜她、疼她,不过如今依她活蹦乱跳的程度来看,倒是他多虑了。
  他轻摸她刚拆绷带所留下的红色小疤。
  “还疼吗?”他轻声问道。
  “不疼了。早告诉你没事了。不过你可倒楣了娶进门才发现妻子脸上带疤。大夫说这疤痕去不掉,不过时间一久,倒也会淡了,只怕将来隐约可见,可丑得很呢!”
  以往汝儿从不在乎美丑,就算再美,光瞧见忧、愁两位姊姊天仙似的美貌也会不禁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过自从她识得猪公后,尤其嫁给他之后,他就不由自主的在乎起自己的容貌来了,所以在乍听大夫说她这小疤会留下痕留时,她就直担心猪公的反应,生怕他讨厌这道疤。
  只见朱琨庭扬起眉,邪邪一笑,道:
  “亏有刘海,多少能遮掩那道疤。”
  “你认为它很丑?”
  “丑陋极了。”
  汝儿气恼的瞪着他。
  “谁说它丑了?事实上,我倒觉得它很性格。多少女人想要这道英勇的勋章,都都没机会呢!”汝儿恨不得撕烂他脸上那副贼笑。
  “这没什么好笑的!”
  “我知道。”
  “你的嘴在笑。”她指出事实。
  “丫头,山庄的主人不能言而无信,今儿个你偷溜出门,照理说是该挨一顿鞭子的。”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汝儿愣了愣,不解为何他转变话题。
  “今儿个早上你说你的,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
  “那是命令。”
  她吐了吐舌。“你没说清楚嘛。”
  “想不挨鞭子也行,可以换另一种处罚方式。”他摸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
  “比较轻的那种?”她脸红的问,对他古怪的眼神虽已习以为常,便仍是感到难为情。
  他无奈的叹息,将她拥入怀中,瘦小的身子骨让他充满保护的欲望。
  “猪公?”她仰起头,不料他俯下头来覆住她那微张的唇。
  汝儿一时之间不得动弹。
  这对她可是头一遭经验。有些酥麻、有些刺激、心口上像是万般小鹿猛烈的撞击着,而当温柔的吻逐渐加深挑逗时,她的神智模糊不清,甚至连他抱她上床,也浑然不觉,只顾着学习试着去探索他的嘴。
  “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过了今晚,你便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他将细吻温柔的洒在她的脸颊、她的鼻、她的眼,最后极其眷恋的停留在她的红唇上。
  “怕吗?”他贴着她的唇,粗哑的说道,很明显的在克制自己。
  她迷惘的摇了摇头,星眸微张的想再吻他,却发现不知何时衣衫早已脱落。蓦地,她惶恐中混杂着莫名的娇羞,一张俏脸抹上了两朵红晕,想遮掩住身子。
  他温柔的捧起他的脸蛋,低声问道:
  “信任我吗?”
  虽不知他用意何在,不过她是打从心眼里信任他。
  她点了点头,答道:“我信任你。”红晕染满整脸蛋,似乎就要燃烧起来似的。
  朱琨庭轻轻的解开她肚兜的带子,同时一只手拉下床边布幔——
  只见外头满天星斗,东方渐露微曦。
  屋里头蜡泥早已混成一团,阵阵熏香正从那檀林鼎里飘散出来
  “小姐!”小乌鸦莲步走来,挡位站在武器房外的汝儿。
  “小乌鸦,昨天你还躺在病床上,怎么今儿个就起来了?当心身子支持不住。”汝儿连连忙上前扶住小乌鸦,瞧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让汝儿好生担心。
  “昨天我瞧姑爷气冲冲的将你带走,我心急,担心姑爷会打小姐,本想跟上前去阻止,可惜那可恨的朱牛硬是不让我起床。小姐,你没事吧?”
  一想起昨晚,汝儿的脸蛋就红得足以和蕃茄媲美。
  “小姐?”
  “没事,我好得很。他才不敢欺负我呢!”反正朱琨庭不在场,让她在小乌鸦面前吹嘘吹嘘也无妨。
  “这样我就放心了。”小乌鸦神秘的靠近汝儿。“小姐,刚才我从厨房出来。”
  “朱朱没送吃的东西给你吗?”汝儿不解。
  “我从厨房里偷了一把菜刀。”小乌鸦指指宽大的袖口里。“小姐,你说咱们要怎么将那可恶的朱牛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
  “咱们……不如以静制动,再过一些时日再说。”
  “不!她一日不死,我的名节就多损一分。”小乌鸦倒是坚持得很。“我巴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丢到河里喂鱼。”
  “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拿刀杀人。”汝儿念头一转,认真的点头说道:“倘若你杀了他,要是证人给发现了,你要如何自处?”
  “我——我打算在他死后,上吊自尽。”
  “那可万万使不得!若是证人知道我一手带出来的丫环竟杀了人,我也脱不了干系,猪公更不可能放过我的!小乌鸦,难道你打算连我一起害?”
  “可是……”
  汝儿争忙打断她的话。
  “其实我早为你盘算好了。你要自杀,我不反对;不过可不能牵连到我。用有形的东西杀他,迟早会让猪公知道,那时你自尽了就一了百了,我可不一样,可能跟娘亲一样被打入冷宫,那我可不喜欢!”
  “那怎么办?”
  她眼珠转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有个好法子,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做?”
  “只要能杀了朱牛,我什么都做。”十年来清白的身已竟让朱牛给瞧见了,说什么也要拖着他死,才对得起自己!原先胆小的小乌鸦似乎变得胆大起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肯出卖色相,包准马到成功。”
  “出卖色相?”
  “是啊!依我看,朱牛是专情之人,不如你假情假意对他,让他掉入情网无法自拔,那时你再抽身而退,搞不好他作茧自缚,一个想不开就自杀了也不一定。这既不关咱们的事,又可间接杀死朱牛,岂不一举二得?小乌鸦,你说这个办法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我见了那可恨的朱牛,就连笑也笑不出来……”
  “你就当他是喜欢的人嘛!想想他的好处,虽然沉默寡言,但也三餐定时送饮给你;你一有个不舒服,他立刻请大夫过来。我还瞧见好几个晚上他就守在你的门口,替你看门呢!”
  小乌鸦动容了会儿,又回秒先前的态度。
  “那是他想赎罪,要不就是惺惺作态、假仁假义……”
  “总之,你看着他的时候,就想着他的好处,这样总能挤出笑容了吧?想报仇就要付出点代价。说不定还有完美的结果呢!”
  “什么代价?”朱琨庭从书房走出来,本想去瞧瞧汝儿,不料在旁院见到她们。
  汝儿一瞧见他,羞得差点拔腿就跑,若不是为了在小乌鸦面前充面子,她早脚底抹油——溜了。
  “小乌鸦,你先下去吧。”朱琨庭命令,不过眼神可是专注的盯着汝儿。
  小乌鸦悄悄的退下了。
  “过来。”
  “干嘛?”
  “让我看看你。”
  “你不是瞧够了吗……”她自觉似乎不妥,脸红的改口道:“我是说你天天瞧,当然是瞧够了。你可别老用副古怪的笑容看我,是你自个儿误解意思的。”
  她似乎听见那无奈的叹息声。
  “过来,我送你一样东西。”
  这句话可引起汝儿好奇了,这辈子还不曾有人送过她东西,当然要瞧瞧是什么玩艺。
  她好奇的跑到朱琨庭身边,看看他拿东西的手。
  “东西呢?”
  “还疼吗?”
  “我说过好几次,额头的伤早好了,早不疼了,你老爱唠唠叨叨的。”汝儿不耐烦的说。
  “我是说,昨晚弄伤你了吗?”他的语气很镇定,就像是谈论天气般稀松平常,不过那语气是隐约的无奈可是让汝儿听个明白。
  她的脸红了红,又开始燃烧起来。
  “我很好。”为扯开这尴尬的话题,她忙问:“你要送我什么?可不是骗我的吧?要是骗我,你堂堂一个王爷可就没信用了!要是让人家知道,面子里子可就都没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从腰际拿出一个有背带的小荷包来。
  汝儿见绣工精细,荷包上头绣了朵荷花,兴奋得不得了。
  “真漂亮。”
  他微笑着替她将荷包斜背在身上,小小的荷包就搁在汝儿的体腰侧,看起来十分俏皮可爱,又不失娇媚。
  “打开看看。”
  “里头还有东西……”汝拿出一张纸条,上头还写着几个黑字。她虽跟月兔习过不少字,不过所知毕竟有限,她只认得出什么水啊,天啊的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指着教她念,然后说道:“你不是想拜我为师,让我教你写字的吗?”
  “你愿意教我?”
  “只要你勤快的学习,我可以考虑。”
  “我当然会勤快的学习。有你这位名师教导,不出三个月,我定有进步。”她自夸。
  “学归学,可别忘了女主人的身分。”朱琨庭随意道,一个不经意,蹙起眉瞧见她颈上深紫的吻痕。
  他脱下戴在手指上头的指环,拉起她的手,为她套上去。那刻有老鹰的印章式的指环在汝儿手上像是要松脱似的,非得用拳头握紧,才不致脱落。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打量着那指环。
  他摸摸她的脸说道:
  “这是咱们朱家的信物。在京城里,只要你亮出这信物,就可为你解决不少麻烦。本来该在洞房那天给你的,却因事情而耽搁下来了。你已是我的人,这朱家信物本该就是你的。”
  她红了红脸,喜爱的盯着那方方正正、充满男子气概的指环——看着它就好象看见他似的。他肯定将这信物交给她,可见他挺重视她的。
  不过瞧见他盯着她的眼神,就让她想起昨晚。她急忙脸红着改口问道:
  “我当真可以命令天鹰庄里的仆人?”
  “当然。”
  她偏着头想了会儿,想起以前在莫府只有小乌鸦听她的吩咐,其他丫环可是眼高于顶,在她们眼里只有忧、愁两位姊姊,叫她们做什么事,可从没理会过。
  “万一他们不听呢?”
  “他们不敢不听,你是这儿的女主人,有权命令他们做事。”
  “任何事?”
  “任何事。”
  光看汝儿那双慧黠灵动的眸子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他本就不打算管束她爱胡闹的个性,只要别捅出什么纰漏,要做什么就由她去。
  “少爷,都准备好了。”不知何时,朱牛出现在朱琨庭身后。
  “你要出门?”
  朱琨庭点头,道:
  “我同朝里几位大臣有事相谈。今儿个,你爱去哪玩就去哪玩,就是不准出天鹰庄一步,朱牛会跟着你,不要打主意甩掉他,知道吧?”
  她吐了吐舌。“知道啦!要是不听你命令,今晚又要挨鞭子了,是不是?”
  他邪邪一笑,道:
  “不挨鞭子,是另一种惩罚。”他话中的含意让汝儿的脸颊像着火般燃烧起来。
  待他离去时,汝还发好一阵子的愣,痴痴的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瞥见朱牛那嘴角若隐若现的微笑时,她古灵精怪的想法又浮现脑际。
  “朱牛,我有事要请你帮忙。”
  “王妃尽管吩咐。”天鹰庄的佣人都是最守主仆分寸的。
  她满意的点点头,道:
  “你去告诉天鹰庄所有的仆人,一个时辰后在前厅集合。
  “是。”朱牛本欲退下,又让她给叫住。
  “朱牛,最近小乌鸦虚弱得紧,你就多关照他一点,要是每天能守着她,就最好也不过了。”
  愣了愣,朱牛有些尴尬。
  “庄里头有不少丫环,我可以派一个过去……”
  “不行。”汝儿坚持道:“小乌鸦天生胆小,又内向怕生,这天鹰庄里就属你跟她最熟,你又是她的救命恩人,由你照顾她再好也不过了。”
  迟凝了会儿,朱牛只好全盘托出。
  “她似乎挺讨厌奴才的,只怕她见我,连饭也吃不下,不如……”
  “那不一样。那几日伤势未愈,脾气自然也不好了,不然今晚就由你送饭过去,包准她一瞧见你,就对你眉开眼笑的。”
  “可是……”
  “就这样了,你先下去吧!”
  “是。”朱牛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退下了。
  汝儿掩嘴窃笑。
  她哪知,那朱牛——不安的招头望一眼天色,正是乌云满布、风雨欲来之势,就像是为天鹰庄未来的日子作预兆似的,那雷声“轰”的一声突然响起。
  只怕这天鹰庄再也无法像昔日般风平浪静了,朱牛轻叹道。
  而不消说,那万恶的祸首恐怕就是那刁钻精怪的莫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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